这点像我—虽然这么说可谓大不敬。
我绕着这房子转了转,看见一方比较低矮的砖墙,计上心头 :“竹绿,来。”
毕竟,我进宫,是出于“稳定性”的考虑。
“别怕。”他依旧这么说。
哦。我暗暗翻了个白眼。
“嗯,有钱人真会享受。”我舔一舔手心的糕点渣子,回道。
“是这样的。灵盼,也就是灵贵人,她虽然跟着我进了宫,但是我总觉得她在躲着我。”皇上喝了口水,说,“我觉得,虽然你不太像女人,不过有些地方和她挺像的,所以你应该能知道她在想什么。”
“小主,灵贵人的眼睛真好看。”竹绿说。
他骑着骏马,一把拉起陷在敌军人潮中的我。秋日的阳光映得他的盔甲闪闪发光。他看向我,目光温柔,一双眼睛里似有星辰大海,让我陷入其中,无法自拔。
我一边想,一边揪着屋顶上的草,有些烦闷。
这么想着,我忍不住又吃了一个鸡腿,聊以泄愤。
六、亲征
我和竹绿讲了在御花园的事儿之后,她很激动,坚信我会马上被翻牌子、受宠,走上人生巅峰。为此,她专门找人给我做了身新衣服,还拿我存着做鲜花饼的玫瑰做了胭脂。
经过三个月的奋战,我们终于将蛮夷击退到第二道防线之外。只要再将他们赶出第一道防线,蟒川就保住了。
我努力挤出一个笑脸,说:“我不清楚灵贵人的想法。不过,如果我是灵贵人,选择放弃我的自由,进入这座皇宫,肯定是因为我爱着眼前的人。”
“这不好吧……”竹绿不愧从小跟着我,一看就知道我要做什么。
咦?这个套路好熟悉。是不是他觉得我独特,随后我说了名字,他记下来,然后我被翻牌子、受宠,一步步升嫔、立后,走上人生巅峰?
我说不下去了,心里好像压了什么东西,那么重,让我喘不过气来。
就这样到了小满,树上开始传来蝉鸣,吵得人心神不宁。我拿个蒲扇,找个树荫小憩,却被惊慌闯入的灵贵人吓得睡意全无。
呀,被发现了!院子里的两个人也循声看过来。灵贵人捂嘴惊呼,与此同时,我清楚地看见皇上的眉眼弯了起来。
我们俩趴在墙头上,看着皇上拉着那个新来的姑娘在院子里饮酒赏花。
他咬了咬牙,说:“好。”
他笑起来真好看。
说起来,御花园假山后面那片地我看中很久了,位置隐蔽,空地多,适合烧烤。
我原本也是渴望爱情的,现在嫁了一个人却不能和这个人谈天说地、共啖美食,真是憋屈。
昨天的鸡腿是白水煮的,不好吃,反而勾起了我肚里的馋虫。昨晚上我一直做梦,梦见烤出来的鸡腿油汪汪的,冒着热气,一咬下去,皮酥肉嫩,油滴在炭火上,咝咝作响。
那茶是顶尖大师手作的绿茶,取去年落在枝头的第一场雪所化之雪水,用紫砂壶烹了,倒在玉碗里。这种吃茶的方法肯定是皇上的主意,一直听人说,他在吃上挺有想法的。
皇上名为齐予,十五登基,年少有为,一表人才。哪怕我只是在入宫那天远远望了他一眼,也把那张脸牢牢记到了现在。他对人也和善体贴,侍寝的宫女都会得到他的关心和照顾,怪不得后宫那么多人都绞尽脑汁想靠近他。
我喘口气,继续说:“可是,我爱的这个人,后宫有那么多妃子。虽然他现在常常和我在一起,可是很快,他又会喜欢上别的女人。而我只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
临别之前,他轻轻抱了我一下。我的头靠在他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竟有点贪恋他的温暖。
皇上很不认同我的话,脸色一沉,道:“朕自幼有过目不忘之本领,你这是在怀疑朕?”
二、鸡腿
黑云压城城欲摧。
我听着。
“那也无所谓吧。”我打断竹绿的话。
我的心里突然踏实了。
罢了罢了,我只是一个“人质”,要有自知之明。况且,看这样子,我不可能成为皇后,我那个“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梦,也就只能是梦。
他还是那么好看,只是我要看不见他了。
如果皇上见过我入宫前的眼睛,是不是也会像喜欢灵贵人一样,这么喜欢我?
“小主,你入宫前,眼睛也这么好看。”
竹绿这丫头,说话委婉点不行啊?我尴尬地笑笑,盯着灵贵人和皇上你侬我侬,更加烦闷了。
我在夏至那天启程。
一、人质
皇上又笑起来。他似乎很容易被我逗笑。等他笑够了,他跟我说 :“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那天晚上,皇上突然到了我的寝宫。之前我没接到通报,所有糕点零食都已经被我吃光了。我一时手忙脚乱,只能端出下午做的千层饼给皇上。
此时不烤,更待何时?
“你可想好了?”他问我,“行军不是儿戏。蟒川没有宫里这么安宁,充满危险。”
我向皇上上奏,要求回蟒川带兵。他看了我的奏折后,认真看了我许久。
那日,敌军溃退,我率小队趁势追击,追出数十里,返回整顿时,因舟车劳顿,暂时驻军在这座孤城。没想到,敌军突然掉头,将这座城团团围住。
这话说得……
我被围困在了第一道防线外的一座孤城里。
那天晚上,什么也没发生。
蟒川的老兵们轮流把我照看大,我熟悉蟒川的地形、人文、一草一木,且有一定的威信,是接管蟒川的不二人选。
我叼着宫女们做的绿豆糕,听贴身宫女竹绿絮叨皇上和熹贵妃一起去品茶之事。
皇上向灵贵人介绍了一下我,还专门介绍了一下我烤的鸡腿好吃。灵贵人很快就姐姐长姐姐短地喊我,还非要去吃我烤的鸡腿。
那妹子长得不算美艳,但是细看还是挺灵动的,不像是宫里的人那样死气沉沉,眼睛里还有属于宫外的山水,跟百灵鸟似的。
我有点不服气,我还会轻功呢,我还会打仗呢,我也曾充满灵气。
“主将安训夫妇战死”这句话在我脑海里回荡了许久。
他倒是不恼,帮我扶正歪了的簪子,问我:“你叫什么?”
现在他弯腰站在我面前,嘴角扬起一抹笑意。他腰间挂着的流苏在我眼前晃呀晃的,惹得我有点头晕。
文/若绒
“有何不妥的?我轻功这么好,保证不搞坏一砖一瓦。”我说着,拽着她就“飞”上了墙头。
五、回家
我立于城头,看着黑压压的敌军,自知凶多吉少。敌军把我和部下冲散,将我团团围住,我仿佛立于孤岛,能做的事情只剩下机械地拼杀。我杀得昏天黑地、万念俱灰之时,一队人马从远方赶来—
啊,我一定是傻了。
皇上见我这样,“扑哧”一下笑出声来。他接过鸡腿,也不嫌脏,张口就咬,像一只小馋猫,有点可爱。
她经常吃我做的东西,一边乐呵呵地看着我,一边夸我手艺好。消食的时候,她会给我讲讲她和皇上的事情,说皇上最近对她冷淡了,说皇上好像很忙、很头疼。
我没哭。
她聪明,不管是女红还是兵法,都一点就透;她单纯,从来没陷害我,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我对她没有威胁;最重要的是,她进宫这么久了,眼睛里还有着宫外的山水,充满灵气。
我连忙正襟危坐,尽量让声音温柔,一字一句道:“小女子姓安名月凝,乃蟒川将军安训之女,去年入宫,现居柳明轩。”
怎么能让他们得逞,我换上戎装,沙场点兵。蟒川熟悉的干燥沙子扑在脸上,儿时的风景出现在眼前,让我渐渐淡忘了长宁,仿佛进入皇宫、遇见皇上只是一场梦。
离开国都长宁,我直奔蟒川。蟒川有三道防线,我到达之时,敌军已压至第三道防线的关隘之下。他们来势汹汹,倾全国之力强攻蟒川,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其实,我做的鲜花饼也好吃,就是鲜花被竹绿拿来做胭脂了,结果胭脂也没能用上,唉。
我正好闲着没事,就拉着竹绿去看。不愧是受宠的妃子,侍候她的奴才都傲得要命,竟然跟我说什么“小主累了,现在不见人”。
谁?!
唯一有点遗憾的是,我可能就要这么孤独终老了。
那天晚上皇上到我寝宫之后,我就再没有见过他。听灵贵人讲皇上的时候,我会想到他的笑,还有那些不知道是否真实的话和吻。
我挖坑、生火,一气呵成,正烤着鸡腿,一个声音在我头顶炸响 :“你在做什么?”
“如果真的能成为皇后的话,那我是不是就能过‘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生活了?”我假装心不在焉地问竹绿,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有点窃喜。
他还说,他会有很多的妃子,但是他的妻子,只有一个。他也希望一生一世一双人,但是他是皇上,不能过于儿女情长,不能放下一切浪迹天涯,他要对他的子民负责,所以只能辜负灵贵人。
晚风忽起,树叶婆娑,谁也不知道这一刻是梦是醒。
“别怕。”他对我说。
我因父母进宫,而现在,在这个后宫里,他们再也不能凭借势力给我遮蔽。不过,与此同时,我不再是个“人质”了,我是安训之女,安月凝。
我却没想到,那是改变命运的一战。
然而左等右等,皇上召唤我的消息一直没来,反而是皇上微服私访、带了个新姑娘回来的消息在后宫传得沸沸扬扬。
立夏,天气慢慢热起来。
灵贵人自从得知我会烤鸡腿后,三天两头地往我宫里跑,也跟我熟络起来。理论上我们俩是情敌关系,不过我真觉得,这小丫头不错。
哎,这不按剧本发展啊。他不是应该觉得我单纯、不做作,和其他妖艳贱货不一样吗?咋突然变成了我怀疑他?
灵贵人进门就开始哭,我赶忙问她:“怎么了?”
“小主,你在听我说吗?”竹绿的话把我拉回现实。
四、夜谈
“这样啊。”对方略一沉吟,继续道,“朕从未在绿头牌里见过你的名字,怕不是被人设计撤掉了。”
我的脑袋“轰”的一声,猛地站起身。盛夏的燥热在一瞬间退去,连蝉鸣都变得不甚清晰。
“做什么呢?”我咽下嘴里的千层饼,说,“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肯定不是因为我下午的事情,而感觉我清纯不做作,和外面的妖艳贱货不一样,所以想来宠幸我。”
我自幼在兵营长大,不擅女红、歌舞,捉鸟、摸鱼倒是一把好手,根本不可能博得皇上的欢心;我也不需要争宠,毕竟我无须通过枕边风给家里争取什么,也可以靠家里的庇护在后宫好好生活着。
我听他讲灵贵人听得打瞌睡,迷迷糊糊中,他似乎说,灵贵人很像入宫前的我,他知道我喜好自由,为保我安宁,才没给我太多宠爱。然后,他好像在我额头上印了一个吻。
秋分,皇上御驾亲征,第一场战役的成果,是救下了我。
我不禁想笑,道:“我这普普通通的秀女,对谁都没威胁,谁设计我呀。况且,这偌大的皇宫,佳丽三千,皇上怎么可能都记得下来?”
我叫苦不迭,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漂亮话圆过去,恍惚间居然举起手中的鸡腿,小声问:“皇上,要不要吃口鸡腿?刚烤好的。”
当我眼瞎啊,我刚刚看见皇上走进去。
“无妨,熟人。”皇上向抓住我的侍卫摆摆手,示意我进院子。我红着脸,拉着竹绿跳下了墙。
她抽抽噎噎的,话都说不清楚。我听了半天才隐约明白,西部蛮夷犯我蟒川,主将安训夫妇战死,其儿在其他边关驻守,蟒川一时无人接管。现大兵压境,但良将难寻,皇上感到头大,灵贵人替他着急,急着急着就哭出来了。
“回皇上,臣妾在吃……吃鸡腿。”我说着,觉得脸上有点发烫—这可是他的后花园啊,却被我这么挖了个坑。
我深吸了口气。
自幼习武的我,从不是一个需要父母遮蔽的人。
我理解皇上的想法,毕竟我也不喜欢被困在这个宫殿里。可是为啥我没机会和他惺惺相惜呢?
我不太像女人……
这个新来的姑娘叫灵贵人,皇上封的。可能皇上也不喜欢被困在这个宫殿里,所以喜欢她的自由自在,进而喜欢上了她。
心悦君兮君爱吃
“小主!”竹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说,“我是说,小主好歹进宫一年了,仿佛还是个透明人,和小主一起进宫的那些都受宠了……”
父母战死,我没哭。我自幼就知道,武功、兵法、打仗,均不是小打小闹的事情。行军之人,整日提着脑袋过日子,每个人都做好了随时赴死的准备。
嗯,应该说是,真可爱。
“竹绿。”我喊竹绿,“走,我们该回家了。”
皇上肯定是没吃过这么普通的东西,皱着眉打量半天,才试探着咬了一口。
那天晚上,皇上在我的宫里住了一晚上。他一直在说,他很喜欢灵贵人,喜欢她的灵气,喜欢她干净的眼睛,喜欢她跑跑跳跳……
皇上听完我的絮叨,开口道:“你不问朕来做什么?”
我笑了,说:“皇上见笑了,我本就是武将之女,与其逼我弹琴唱歌,不如让我驰骋沙场。”
往后的一段日子里,我们相互配合,共同击溃敌军。皇上的军事才能很强,我们商讨战略时,有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他说,我的在领军作战上还是很厉害的—这似乎是他第一次夸我。
我只是一个人质,好好过自己的安生日子就行了,不要妄图抓住更多东西。
我生于武将世家,父母手握重兵,戍守边关。朝廷怕他们造反,就安排我嫁给皇帝。说白了,我就是名人质。
七、变故
日子似乎就要这么过去,直到某天我人老珠黄,默默离去。竹绿怨我没追求,我却懒懒的,不想折腾。
好吧。
我感慨着,一声“何人”在耳边炸响。
惊蛰。晴天。
我手一抖,险些把鸡腿扔出去,抬头看时,看到的是皇帝那被放大的脸。
我怕什么呢?无牵无挂之人,同时也是无畏无惧之人。
三、新宠
“千层饼刚烤出来的时候,外酥里嫩,在酥皮上撒一把芝麻,芝麻的香气被热气烘出来,可好吃了。”我介绍着,拿了一块放嘴里,“现在有点凉了,没那么好吃。拿这个来招待皇上,的确不太好。不过我也没啥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