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努力想记住路线,可惜,车开了两个多钟头,路边的景色都是一样的,我只知道,车子向北行驶。
终于,进了一个镇子,所谓的医院是一家乡镇卫生所,但我记住了它的名字,白桥乡同江镇卫生所。
我积极配合大夫的检查,有问必答,却隐瞒了我带了节育环的事实。我以为这么落后的地方不会有超声仪器,当大夫说做个B超检查的时候,我知道我失算了。
我忐忑不安地跟在大夫后面进了黑色的小屋里,满脑子都是怎么躲过检查,或者我应该求救,又或者我应该实话实说,可我不敢冒险。
我躺在床上,双手紧紧捂住肚子,眼泪毫无征兆地流下来。大夫看着我的样子,没说一句话,叹了一口气,过了一会儿,看我平静了,才起身离开。
成涛见我出来,迎上来问:“没事吧!”我摇了摇头。
大夫没抬头看我,开了些药,让我回家好好休息。
一进门,老太太追问:“怀上了吗?”成涛说没有。老太太再问,成涛说我身子不好,吃药调理一下才行。老太太骂我没用,白花钱买了一个病秧子。
不知道大夫说了什么,我感觉成涛一直憋着气儿,晚上,他狠狠地要了我,还打了我一巴掌。
我哭不出来,也没有眼泪。
成涛背对着我,我知道他没睡。
我也不敢睡,因为刘东子家里传来了尖叫声。有女人的,也有男人的。
不一会儿,村长来喊成涛出去。
成涛绑住我的脚,系的特别紧。绳结还是原来的那种,我的心开始狂烈的跳,机会来了。
按照记忆,我解开了绳结,轻手轻脚出了门,往西面的山坡跑去。
山坡后面,就是那条可以去到镇上的土路。
五
我一直跑,不敢停。
四个月来,我不动声色的妥协,就为了这一天。
每天,我听见拖拉机从西边出去,晚上从西边回来,我猜西边有条出去的路。每天,我比前一天更听话,老太太骂我什么我都听着,成涛对我做什么,我都不反抗,就为了这一天。
我一直跑,跑不动也要跑。天亮前,我要赶到卫生所才行。
咽干口渴,我气喘吁吁,脚步越来越慢,我不能停下来,必须向前。
漆黑的夜晚,又是我自己。上次的不想回家,让我吃尽苦头。这次我要离开这里,我要回家。
岔路口,我急的掉泪,我看不清这里的标志物,我分不清哪条路是镇子的方向,这一会儿,我是真的哭了,因为我不能被抓回去。
成涛不多言,情绪都在行动里,他不是真的老实,他只是伪装的很忠厚。
我不能被抓回去。
我逼迫自己冷静,努力搜索记忆里的画面,凭直觉向一个方向走去,好在,我选对了路。
天微亮了,卫生所的门紧闭,里面的桌子上有一部电话机,那是我唯一的希望。
我不确定,我留下的纸条,大夫有没有扔掉,纸条上面的号码,有没有被拨打。如果,大夫已经给我父母打电话了,我就找个藏身之处躲起来。如果没有,那么无论如何,我要打通电话才行。
大夫出现了,我却不敢上前了。
没有白大褂,大夫变成普通人,好像没那么可信了。
我紧盯着卫生所,寻找着机会。进进出出的人很多,可没有人需要检查,大夫还没离开过位置。
太阳越来越大,温度越来越高。
从清晨,费尽力气爬上卫生所对面这户人家的草垛上,我就没在动过,即便现在太阳照在脊背,汗水湿透,我也不敢换地方。
高高的草垛旁边,几只羊发现了我,总会叫几声,不过,没人在意。
我不知道自己是睡着了,还是晒晕过去了,茫然醒来的时候,已近中午。
卫生所里的大夫还在,只是他的对面,坐着村长。
我没看见成涛,我想,他在找我。
他一定知道我为什么不能怀孕了,也一定知道刘东子为什么总是找他麻烦了。
是的,我用眼神多次对刘东子示意,成涛不让我接近于他,我还暗示刘东子,如果没有成涛,我会找他。包括昨天,我故意看着他娇笑,扭着屁股从他家门口路过。晚上,他家就发生了引人注目的事情。
我知道一定是刘东子做了什么,引去村长,也引去了成涛。
刘东子怎么也没想到,我没去找他,而是逃了。
卫生所关门了,大夫和村长一起离开了,成涛一直没出现。
盯着卫生所被锁住的门,我又有些激动。
一把破锁,我竟然砸了十几分钟。扔掉石头,我进到卫生所里,可桌子上的话机不见了,我翻遍屋里所有的地方,没能找到它。
此刻的绝望,是万念俱灰。
我环抱住自己,我觉得,我只有我自己。我想哭,也想笑。哭自己活的一直不容易,笑自己活成这样也不敢死去。
天,还是亮了。
一脸惊诧的大夫进门,在看到我之后,变得严肃,躲闪不及的眼神里有懊恼。
我低声求他,求他把电话借我用一用,他无动于衷。我问他电话藏哪儿了,他垂着眼皮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