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卖之后

2019-10-10 16:50:15

世情

去除眼罩,重见光日,只是不知已身在何处。

憋在大货车里三四天,然后又换面包车,现在是一辆冒着黑烟的破拖拉机,颠簸在望不见尽头的土路上,车尾扬起的沙尘,看不清来路。

五个女人,像货物一样被挑选,第一个被拉走的是个特别年轻的姑娘,不到二十岁的样子,带她走的那户人家,出钱最多,所以先挑人。

第二个、第三个也被挑走了。

第四个过来挑选的男人,眯着一双阴鹜的眸子盯着我看,我无畏地与他对视了一会儿,男人垂下眼似思量了一下,转头又看向我身边,头发短的和男孩一样的姑娘,姑娘嘴角、眼角有些淤青,路上试图逃跑的,估计是她了。

男人反复地看,眼神徘徊在我和短发姑娘之间。

“这个,年轻好生养,头发几天就长出来了。”一道不悦的女人声,自拿不定主意的男人身后响起,男人又看了看短发姑娘阴沉又淤青的脸,皱起眉头。

“刘东子,你快点,还要赶回去哩!”送我们来的中年男人,穿着破皮夹克,叼着烟,催促。

最终,刘东子听了母亲的话,选了挣扎不止的短发姑娘离去。

剩下我自己了。

“成涛家,咋回事?还不来?”皮夹克问。

“通知了,通知了。”

“成涛家这个长的怪好看……”

“看年纪不小了……”

“能生就行……”

大概村民对买妻见的多了,毫不避讳地议论着,我闭上眼,沉默,就想问问,你们知道我们是怎么来这的吗?

十几分钟后,一高瘦黝黑的男人,搀着一个瞎眼、拄拐的老太太走过来。

男人眉粗眼细,高鼻厚唇,一脸漠然。不像前几位那般兴高采烈。

“成涛,就她了,领回去吧!”

“嗯!”成涛仅看了我一眼,就挪开了视线。从兜里掏出一个小布包,红红绿绿一摞子钱,给了皮夹克。

“这多少?”皮夹克问。

“二千三。”成涛答。

“加起来五千三,不到六千啊?”

“哎呀,柱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成涛家,回头再说,回头再说。”

“村长,你这让我回去咋交代啊?”

“又不是不给,到秋的,到秋算。”村长帮着成涛说了半天好话,递了烟,答应到了秋天补齐,皮夹克才摇了拖拉机,留下一串乌黑的浓烟,愤怒的走了。

和其他姑娘一样,我的双手也被困在身后,绳子一端皮夹克给了村长,村长又给了成涛,现在成涛拽着我,搀着拄拐的老太太,跟着村长往回走。

村子不大,二三十户人家,现在人散了,各自回家了。不知道刚才围观的人群里,有没有和我一样被拐卖来的女人。

一路上,老太太不停地感谢村长,还叫成涛别忘了给村长家犁地的事。

“知道了。”成涛闷闷的声音,没有起伏。

我看着成涛的背影,一件发了白的单褂子套在身上,还破了两洞,这条件还要攒钱买媳妇,就为生个孩子吗?

一间破土房,门歪窗斜,又低又矮,穷味儿十足,院子不大,一地细柳条子。

村长连院门都没进,把成涛叫到一边,安排他看紧点,别跑了,出门干活绑好人、锁好门,赶紧怀上娃。

成涛一个劲儿点头,说:“知道了。”

村长大概还是不放心,又过来和瞎眼老太太安排,有事就大声喊,他会过来看的。

“涛啊~可得感谢你罐子叔,要不然你哪能取上媳妇!”瞎眼老太太好像挺高兴,自己摸索着上了炕:“把你媳妇给我瞧瞧。”

成涛二话没说,一拽绳子把我拉过来,按在老太太边上。老太太伸出布满老茧的双手,粗糙的手指头划过我的脸,皮肤一阵刺痛。

我扭动身体向后仰,避开她的手,被封住的嘴里“呜呜”叫着,不让她碰我。

“姑娘,你别怨我们,你也该是这命,都是实在没法子才花钱买媳妇的,你给我家生个娃,就是做好事了,你也别想着跑,跑你也跑不出去,跑了挨揍的还是你!”

“妈,别说了。”

“咋不说?她老实点,都好过点,咱家是穷,那不比东子家强啊,兄弟俩买一个,不更遭罪?前边那个要是肯把娃生下来,也不用凑钱再买这个了,所以,你赶紧让她怀上。”瞎眼老太太的语气特别不满,扭曲了的面目变得狰狞。

“知道了。”成涛瞥了我一眼,应了老太太。

听了瞎眼老太太的话,我心里是怕的。

说我命苦,苦吗?三十四岁了,结婚九年,孩子八岁。因为老公挣的足够多,所以不用我上班,随意安排自己的时间,美容院、瑜伽馆、旅游团,过的让外人羡慕。

每天第一个起床,最后一个入睡,活的小心翼翼,怕惹老公嫌弃,不顺其意或是他自己不顺心时,拳脚相加,可以让我十几天不能出门,而这样的日子,我也过了九年。

这一次,我被打得进了医院,只因我没有答应老公,再去负责他公司批文的老局长那里。

住院七日,父母来了依旧怪我没本事,管不住老公和老公的钱。公婆没有出现,他们习惯了儿子对我的管教,从不插手。

唯一的弟弟,破天荒的带来果篮和一箱牛奶,隐晦地表达,要我在借些钱给他换辆车。

出院的日子,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医院大门口,看车来车往。

活了三十几年的城市,今天才发现如此的陌生。无处可去的我开始漫无目的地走,一直走,从黄昏到午夜,从午夜至临晨。

无泪的我下定决心,这次一定离婚。然而,在小区的公园里,没能等到太阳升起,我晕了。

醒来,有一个男人告诉我,他们跟了我一晚上,怕我自杀,也陪了我一晚上。可笑吧?在敬业的人贩子眼里,我的命竟也是条命,竟也怕我死掉。

可是,我的手机,一晚上也没有响过。

夜幕降临,气温骤降。

初春时节的夜晚,凉意袭来,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屋外头的成涛进来,找了半天,将一件半成新的褂子,披在了我身上。

“涛儿,做点面条吃,今晚上你就和她睡。”

“知道了。”

我无法活动双手,也无法开口说话。坐在土炕末尾的一端,眼神平静地看瞎眼老太太手法熟练地缝制着一双黑色的布鞋,钢针上下穿梭,针眼距离相等,手指配合流畅。

“妈,吃饭了。”成涛端了两个碗进来,一碗放在老太太跟前,一碗放在我这边的低木柜子上。

“你吃就行,我不饿。”

“做的多了,吃一碗吧。”

“怎么又做多了,告诉你晚上少做点,算了,给你媳妇吃吧。”

“知道了。”

成涛撕掉我嘴上的胶带,嘴唇上的皮一块被扯下来,鲜血直流。

我看成涛皱了眉头,转身出去了。屋外头“哗啦哗啦”的水声,不一会儿,他拿着看不出来颜色的毛巾按在我嘴上,一股发酸的汗味儿入鼻,我下意识放缓了呼吸。

“咋了?”

“没事。”

“那就吃了赶紧睡觉,今儿我就去西屋睡。”

“还是我去吧,那炕凉。”

“一晚上没事。”瞎眼老太太下了炕,用一个圆簸带走了她的活计。

我感觉成涛似乎叹了一口气,很轻很轻。他拿开毛巾看了我的嘴唇,可能是不出血了,他翻过毛巾另一面,给我擦了脸。

昏黄的灯光下,成涛盯着我的脸看了好几眼,也许他发现,我长得不丑。

“吃饭吧。”成涛用筷子夹起面条,触碰我的唇。

而我只是漠然地看着他,不张嘴。

“你要是不愿意,今晚不碰你。”成涛放低了很低的声音和我说,眼神里有诚实,也有疲倦?

我清楚的看到,刚刚成涛眼底一闪而过的,的确是厌烦的疲倦。

我机械地张嘴,咽下食不知味的面条,一瞬不瞬地盯着成涛看,想要确定一下他的神情。可这一次,和我一样,是一张漠然的脸。

“咳咳…”吃的不专心,我噎住了,咳嗽不止。

“喝面汤,顺一下。”成涛拍了拍我的背,给我喝了几口汤,我才缓过神儿来。

“这是怎么了?”掀了门上乌黑的布帘子,瞎眼老太太进来问。

“呛了一下。”

“咋这没用,你吃得了,然后赶紧睡。”

“知道了。”

成涛几口就吃完我剩下的面,另一碗原封不动的端了回去。

不一会儿,屋外头又是一阵“哗啦哗啦”的水声。

“别着凉了,赶紧回来睡觉。”

这一次,没听见成涛说我知道了。

成涛端了一盆热水进来,盆里面是刚才用的毛巾:“我给你解开,你别乱动也别跑,你自己擦擦。”

捆住的双手麻木不堪,一下子竟动不了。成涛从我的肩膀开始揉到手腕,好大一会儿,才有了知觉。

成涛见我还是不动,犹疑之后,伸手拉灭了灯。

温热的水泡着双手,我掉了泪,却没有哭。我胡乱抹了几下就收手了。成涛涮了毛巾,盆子放在地上,人就靠过来了。

我着急,想发声,嗓子里却堵住了一样,只是翻滚了两下,一言未能开。

“你睡吧。”成涛将我放倒,把我挤在自己与炕尾的木柜之间,一条大臂压在我的腰间,不动了。

静寂的夜晚,我砰砰乱跳的心,急促的呼吸声,那么明显,成涛不会感觉不到。而我却感觉到了成涛平静的呼吸和沉稳的脉搏。

我不知道他到底睡没睡着,从躺下开始,成涛没在动过。我睁着眼睛望着黑洞洞的顶棚,思绪万千。这几天,我反复地想,谁会发现我不见了,谁会到处找我,会不会有人觉得我还很重要,我的儿,我不在你该怎么办?

“涛儿~”隔壁,带着疑问的叫声传来。

“睡了。”成涛闷着声音回答,带着一丝治气。

我尽可能的降低呼吸声,怕影响了成涛赶紧入睡,可越是这样,我越觉得成涛根本没睡,而我也根本不敢睡,我怕他等我睡着了在做什么,可我也知道,即便是他现在对我做什么,我又能如何?

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醒过来时,屋子里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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