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没说哪天，只说看姑娘的意思，姑娘愿意哪天去打发小水过去说一声，先生会着人安排好马车”
赵南南看他这个样子，泄了口气。
过了许久，终于从门外奔进来一个人影子，只见那人影奔进来扑进赵南南怀里。
小水也没有想到，在屋里那样文文弱弱的姑娘，怎么、怎么在外面是这个样子？
那天夜里是赵南南饿极了，去厨房偷了个馒头，被她娘看见了，她娘凶神恶煞的瞪着她，走过去抢过她手里的馒头，猛踹了几脚，把她踹倒在地，嘴里骂道“不要脸的贱蹄子，还学会偷东西了”边踹边骂“贱蹄子”，赵南南缩在墙角不敢说话，长长的头发凌乱的披散下来，由泪水汗水混合着粘在脸上。
赵南南把一把肉末撒进锅里，对在灶下烧火的启明山讲道。
可东林书院的入学资格也远超其他书院，东林书院的学子都是非富即贵，又或者才学资质堪称神童才子之人。
启明山看她这副不可置信的模样，有些好笑，拿起她看的话本子，随意的翻了翻，“你喜欢看这个？”
赵南南眼里隐隐噙着泪，“小水，谢谢你”
“姑娘是魇着了，回头小水去慈恩寺求个符回来放枕头底下压着，姑娘夜里便能睡安稳些”
吱――
“是是是，要好好谢谢你那善解人意的好先生”赵南南转泪为笑，瞧着一脸不好意思的小水。
东林书院建院两百多年，在本朝初期就存在了，威望远不是其他书院可比的，可以说是连三岁的小孩子都知道东林书院。
李尚书站起来拍着巴掌，边走边呼“妙极、妙极！”
瞧赵南南还眼睁睁的盯着人家，启明山打开药拿棉布沾了，下了记重手狠狠的按在她膝盖的伤口上，痛的赵南南龇牙咧嘴的。
“哦......”
一只手伸到赵南南面前，赵南南愣了一下，抬起红的发烫的脸，看向手的主人。
“讲一个道士和一个姑娘相爱了，道士住在没有人烟的山上，有一天偶然碰到在山上迷路的姑娘，后来姑娘每天跟着道士一起上山下山抓妖除鬼，然后相爱，可是很快姑娘的家人就找到了那个姑娘，原来那个姑娘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她家里不同意她跟道士在一起，把她拖回家并且很快给她安排了一门亲事，在姑娘出嫁的那天，姑娘一把刀子了结自己，鬼魂飘过去找那个道士，依旧每天跟着道士一起上山下山，道士也不除鬼了，虽然姑娘变成了鬼，可是道士依旧很爱她的”
比如，舞娘！
“小水，这儿可是换了个厨子？今天的粥可比往日里的好吃许多啊”
小水扯着她的袖子气喘吁吁的拽她：“姑娘快起来，这样坐地上，不成样子的，姑娘！”
“我可是从慈恩寺一路走回来的”小水委屈的讲道。
“若能得一人如此倾心待我，就是……”赵南南放下话本子意犹未尽的说着，却突然被眼前的人吓一跳，“先、先生？”
赵南南越来越开心了，因为除了练舞跟女红，其他的琴棋书画，厨艺，全是由启明山亲自教导。
小水摊开双手，“你看！”两只小手上被缰绳勒出红红的一道狠，都红肿了起来。
是那个本朝最大的书院东林书院?
李尚书还没从那个勾魂笑里面转回来，就又被那婀娜的腰肢勾了魂。
启明山盯着赵南南，眼神上下扫视她这一身乱糟糟的装扮，拖在地上的裙摆已经被她踩的又脏又破烂，出门前他特意叮嘱小水给她穿的这一身，好约束她的脚步，让她知道出行不易，哪知道她蠢笨到如此地步，不懂这背后意思倒罢了，还把裙子踩了个稀烂。
正端着盆要出去倒水的小水顿了顿脚步，有些为难道，“先生指派小水来照顾姑娘，只说要照顾好姑娘……”
随后就见她双手提起裙摆，大摇大摆的走出院门去。
小水倒好，头也不抬，直接嚎啕大哭。
赵南南连忙站起来，接过她的手仔仔细细的上药。
赵南南看的心痒，学着她的样子走了几步，步步不是踏在裙摆上就是踏在裙摆的边上，索性放弃道：“再这样走下去，今日怕是出不了门了”
赵南南可就不轻松了，她脸色煞白，一双手紧紧的交缠握着，裙摆下两个腿控制不住的抖动着。
刚吃过了晚饭，赵南南在窗边的榻上歪着，等了一天了，她都没有等来那个厨子的消息。
“以后别看了，情情爱爱的俗气”
赵南南很是内疚，只得寻了药来细细帮她涂上，陈枫拿来的药还真是圣品，她的膝盖这会子已经结了痂了，即使是蹲着也没有什么痛感。
李尚书哈哈大笑了几声，忙让人搬来了把琴。
“是，先生”赵南南低眉垂眼，恭敬的回道。
很好，这才刚开场呢！
启明山沉默不语，他突然有点后悔了，怎么办？
先生他，很厉害吧！
启明山看她不知所以然的样子，重说道“你刚刚说有人倾心待你，就是什么？”
外边吹着小风，门没有关着，随着风吹进来的，还有一片墨绿色的衣角，上等的蜀锦，配以墨色丝线绣制的花边纹，即便只是一片衣角，也可以看出衣服的主人是何等的富贵。
“先生说把马留给你了，我以为你会骑马的，对不起啊”
这毫无形象的黄毛丫头，就是他看中的人？
既然是在东林书院，那就不可能路过街市了，赵南南失望的收回目光。
“李尚书通敌判国是事实，既然通敌了，那肯定会留下罪证，放任了他那么多年，国朝都要被他一个蛀虫啃噬坏了，我们所有的希望都压在你身上，所以，你清楚自己该做什么吗？”启明山郑重的讲道，等过了这一关，他一定会好好保护她的，他会护着她一辈子！
“他叫陈枫，是我的属下”
赵南南眼神黯淡，低落的垂着头。
启明山仍冲外面喊驾车回去，回过头安慰赵南南道，“小水给你祈个福就回去，我的马留在这里了”
启明山轻轻笑了一声，到底还是个小姑娘啊！
赵南南坐在最后一块石阶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终于是走上来了！”
赵南南低低的呢喃：“我一定会帮你，只是帮你。”
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肉末茄子放进嘴里，点点头，学的很好。
启明山惊的追出去两步，就被陈枫扯了回来，陈枫低声说，“不可”
这样的启明山，跟疯了没什么两样。
到底托先生的福，不然自己这辈子，连远远望上东林书院一眼的资格都没有。
“帕子”他说。
启明山看着她，拿袖子帮她擦掉她额头的汗，“厨艺本来也是因为你想学才学的，并不要紧，你已经学的很好了，厨房油烟重，恐伤了身子！”
谁也想不到吧，那样一个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先生，其实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厨艺比女子都好。
“我同你一起去吧，指不定听听佛经也能睡个安稳觉”
启明山见她终于看到自己了，点了点头。
“嗯”
“姑娘你好没良心啊，把小水一个人丢那里”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半缘修道半缘君”
“陈枫！”
“从今往后再不许碰那话本子”启明山沉着脸说，“我救你回来，你的命就是我的”
“是”相处这么多年，赵南南已经养成了先生说什么就是什么的习惯了。
这处院子在东林书院最偏的位置，周围也没有建筑，因此可以把马车使进来，也不会有人瞧见他抱了个女孩儿进来。
启明山扯开手足无措的小水，一把抱起赵南南。
“是，等姑娘吃完小水便去，就是撒泼打滚也保准让姑娘学上这厨艺”小水咯咯笑着打趣着赵南南。
启明山气恼着，没好气的说：“你除了道歉下跪求饶，还会别的吗？”
启明山把她抱进马车，跟着自己也钻进了马车，狭小的空间里，两个人面对面坐着。
“先生什么时候来的？”
启明山又问“这里面讲的是什么”
赵南南诧异的看向他，满是顺从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不可置信，可最后她还是点点头，不再言语。
“你的属下给我赶马车？”赵南南惊呼一句！
赵南南喊了一句，陈枫才看向她，回道：“在，姑娘有什么事”
赵南南惊喜的接住她，是小水！
最后一道肉末茄子端上桌，启明山也洗净手坐了过去。
先生、先生是看中了这张脸才收留的自己吗？
“快去吧快去吧！”
李尚书为官数载，滥用职权搜刮民脂民膏，通敌卖国无恶不作，可偏偏身段高明满朝文武都抓不出他的罪证，能抓到的只是些不痛不痒的小罪。
这可是绝无仅有的厨艺啊，能这么轻易让自己学了去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赵南南终于歇足了，由着小水把她拽了起来，两个人上了最后一截石阶，走到寺门口，皆是见鬼一样的呆立着！
小水是先生安排在自己身边的，除了先生带自己回来的那天见过先生外，这些日子再没有见过先生，也没有见过旁的人，只有小水跟着自己，小水说她十一岁，可是要比自己高出半个头，衣服样式都比普通人家的姑娘穿的要好的多了，看来先生对待下人很好。
第二日清早，赵南南换上启明山送来的舞衣，坐在镜前，看着镜子里那个美人，一句话都没有讲。
“话本子是小水给你的？”
“嗯？先生说什么？”
随侍的丫头急忙摇醒她，“姑娘醒醒”
赵南南勾唇一笑，开始舞动腰肢。
赵南南带着哭腔问她。
“先生？火太小了，添旺点”
慈恩寺是建在一座小山顶上的寺庙，不是很大，但是香火鼎盛。庙里的和尚在山脚下一路修了石阶上去，方便行走。
回了书院，启明山仍旧抱着她进了她住的院子。
“明天从慈恩寺回来，让小水带你去厨房”
东林书院作为本朝最大的书院，占地面积极广，当然不可能临近街市。
本想相忘于江湖，我归乡野，你归家国。
马车行了很久，外边还是很安静，丝毫没有热闹的声音，看来还没有到街道。
赵南南接过小水拧干的帕子，轻轻擦拭着额头的汗珠子。
已经及笄的赵南南，一张鹅蛋脸，一对柳叶眉，一双勾魂眼，一身嫩白无暇的肌肤，玲珑有致的身段，通身的气质，举手投足之间全是柔意，早不是当年那个黄毛丫头可比了。
三天之后，赵南南果真拿到了李尚书通敌判国的信件，信是从门缝里塞进院子的，发现那封信的是小水。
“要不姑娘换一身吧？”小水问道。
赵南南认真的说着，越说越兴奋，说到激动处只差没亲手演示一遍那姑娘是怎么捅刀子的那道士是怎么不嫌弃她是鬼的。
“这样长的裙摆，怎么走路嘛！”赵南南有些委屈的讲道，不知道今天小水怎么让她穿这一身。她还是第一次穿这样的拖地长裙，平日里长至脚踝的衣裙她都觉得累赘，这样长的裙子，着实有些为难她了。
小水点点头说道，“小水打听过了，慈恩寺的符最能镇这些鬼祟”
赵南南没说话，站起来往外走，那纤细的腰肢摆动走，每一步都是妩媚。
这一笑，是真心的。
听小水说完，赵南南很是惊讶，不是惊讶先生说的那样最好，是惊讶小水，这个只在自己身边待了十五日的小姑娘，在先生面前，都是句句维护自己，向着自己的。
小水倒还好，她素来知道自家先生是个待人温厚的，虽然极少动怒，怒起来也并不可怕。
他爱美人，却不爱一般的美人，他爱的是绝世无双技艺超群的美人。
他把药放下就出去了。
“你还在看的时候”启明山指了指一旁的话本子。
“好，姑娘先吃早饭吧，小水去提食盒来，正好去回了先生”小水做好赵南南发型的最后一步，参差不齐的头发都梳整的焕然一新，满意的说道。
听到有人喊她，转过头一脸诧异的看着启明山。
小水不在，今天的晚饭是陈枫送进来的，之后他就一直站在门口守着，是看着自己的一举一动还是怕自己溜出去找小水？
“是，先生”
赵母越听越来劲，抓起她的头发胡乱的剪。她的呼喊在夜里尤为的响亮，可周围邻居都已经习以为常，并没有谁来拯救她，就连同一个屋里的爹爹哥哥都没有出来救她。
一支舞完，李尚书的魂已经被勾走了一半，满眼欲望的看着赵南南朝自己走来，那双芊芊玉足光着，踩在红色毯子上，跟踩在他心里一样，痒痒的。
先生是爱国爱民之人，可她赵南南，只爱先生，所以先生需要，她就去做！
一双玉手抚弄的琴弦，一首春江花朝秋月夜流出来，众人惊喜不已，这是首极难弹奏的曲子啊！
亭子旁边，有一块没有种花草的地，满满当当的摆上了桌椅，桌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瓜果点心，以便客人们饭前开胃，那是今天宴席的位置。
“何事值得高兴？”
启明山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见无人发现他，这才抬脚走了进去。
“回去吧”启明山冲着外面的车夫喊道。
赵南南看的入迷，喃喃道，“没想到这道士动了凡心也会这样用情至深”
赵南南撑着脑袋盯着门口看，天已经大黑了，不点灯笼已经看不清路了，还是没有人进来，她的心都凉了一截。
赵南南抽出帕子递给他，又连忙收回来，把帕子藏在怀里，一双哭的红红眼睛望着启明山：“先生，这这是我擦汗的......”
“起来吧，怎么就你一个人在屋里”启明山伸手虚扶了她一把，脸上瞧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
“先生是有事要吩咐吗？”
从那天开始，她再也没有离开过这个院子了。
“回家吧！”
此后的日子里，赵南南每一天都很忙。
小水拿起桌上的木梳子，一边仔仔细细的给赵南南通着头发，一边说道“小水回了先生，说姑娘夜里总是魇着，若是能去慈恩寺听上一天经，兴许就能好了，先生说那样最好”
赵南南摸着她的头说“对不起”，想把她抱上塌，却看见她脚上一双走烂的绣花鞋，愣住了。
赵南南楞楞的看着启明山拿她的帕子擦胸前那块泪渍。
赵南南一听，迅速的扒拉几下吃了个干净。
赵南南感动的无法言语。
小水瞧见忙回屋取了件薄披风给找南南披上，“姑娘身子弱，好不容易养好了些，可千万仔细着些”
赵南南靠着马车内壁懒懒的歪着，看都没再看他一眼。
可到底是先生的要求，赵南南到底是想通了，开始了几年如一日练舞，练琴棋书画，练女红练厨艺。
“我让小水去休息了”
小水见赵南南死而无憾般的神情，失笑到“姑娘也太夸张了些，许是今日的排骨南瓜米粥和这两碟子小菜恰巧是姑娘喜欢的呢”
“明天随我去趟李尚书府吧”
启明山站在慈恩寺门口，看着那一个坐在石阶上不起来一个站着拽她起来的两个人，一张俊脸，黑的无法形容。
而且是，琴棋书画，女工厨艺样样精通的舞娘！
赵南南怔怔的出神，小水推开门瞧见她这副模样，连忙走过去，小心翼翼的出声问“姑娘？姑娘？”
可是，就只是因为自己是个女孩儿，爹娘就容不下自己吗？
赵南南大步迈出，一脚踩在裙摆上险些一个踉跄摔到，还好小水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
赵南南把她的手甩开，拿袖子擦了擦汗，小水连忙把帕子递给她，赵南南这才想起来自己衣袖里放了个帕子，抽出自己的帕子，胡乱的在脸上擦，擦的额前的头发全凌乱了。
场面顿时有些尴尬，他这话，分明就是当着众人的面，要抢人家的舞娘。
赵南南扶她在塌上坐好，自己下来蹲在她脚下，把她的鞋袜脱掉，一双嫩白的脚丫，磨起了一个接一个的血泡。
不敢相信这是她的先生，乌青的眼圈嵌在脱了相的脸上，头发蓬乱，嘴唇发白起皮，嘴里不停的喊着“南南、南南”
“你刚刚没说完的话，是什么？”启明山突然问道。
小水连忙扶她起来，赵南南哭丧着脸连连摆手说：“别别别，痛......”
赵南南长在赵家的十三年，没有吃过一口饱饭，没有穿过一件像样的衣裳，爹娘说她是个女孩，吃好穿好也是为别人家做嫁衣裳，女孩生来就是别人家的人，所有赵南南吃赵家一口饭，都要让他们打上半日泄愤。
这样的美人配上厨房，真是道极致的美景。
“是”小水得了这句话便逃也似的推门出去了。
又由着小水拿干帕子绞干头发，赵南南松了口气，将湿帕子递回给小水，“慈恩寺？”
想想还是算了，还是我归你吧！
小水破涕为笑，掏出藏在怀里的护身符，献宝一样递到赵南南眼前，“你看，我给姑娘求回来了”
赵南南目瞪口呆，小水，还会骑马？
如果不是先生，自己早就死在了十几天前那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吧！
李尚书举了杯酒，朝着启明山大笑，说道：“此等美人，你小子怕是无福消受啊！”
李尚书有些不悦的看着启明山，赵南南瞧着有点不对劲，笑着站出来说：“大人，看完了小女子的舞姿，可有兴趣再欣赏一番小女子的琴技啊！”
彼时她一身平常老百姓的装扮，提着篮筐，问一摊贩老板橘子怎么卖。
先生养了自己三年，为的就是今天。
一会儿的功夫，小水就提着食盒回来了。
透过白色床幔望去，大红雕花木床上有一女孩呼吸急促的大喊大叫，她双眸紧闭，头发被汗水打湿粘在脸上。
赵南南猛的睁开眼，瞧着那丫头问，“小水，我可是又乱喊了？”
“从明天开始，你不需要再学厨艺了”
小水放开赵南南，双手重叠放在小腹位置上，慢慢走几步示范给她看，“姑娘步子迈小一点，像这样”小水的衣裙不是很长，只到脚踝的位置，一双小巧的绣鞋露在外面，一步一步的迈着莲步，只见裙摆在她的脚下漾出一朵朵好看的花。
瘦的皮包骨的手指头放书上一页一页慢慢的翻着，也不知道她看了多久，总算在烛台上的蜡烛燃尽之前合上了话本子。
赵南南叹了口气，还是牵起了他的手。
果然，赵南南垂着头，一脸沮丧，自己也真是的，哪里会有爷们喜欢听这些话本子的。
启明山越想越气，一张脸上满是怒气。
“啊？我没事！”赵南南回过神来。
宴席设在花园子里，偌大一个花园，栽种这各种名贵的花草，从花园入口摆了两列长寿花直到园中间一个亭子，亭子四周用市面上买不到的藩国进贡丝绸围了个帷幔，亭子里不断有老人和孩子的嬉笑声传出来，那是各府的孩子在陪着今天的寿星李母。
“我明白了”
三月的天，虽已入了春，暖阳还没有挂出来的清晨还是有些凉意，赵南南出了屋子在门口站定，一股凉意袭来，她抬起手拢了拢衣领子。
“别”赵南南急急忙忙喊道，“小水还没跟上来呢”
启明山看她这个样子，脸上表情柔和了下来，扯着帕子露在外面的一角，自己扯了出来。
“你怎么才回来啊小水”
先生跟她说，东林书院不收女学生，她留在东林书院，就得做些别的。
赵南南点点头，在这里的每一天都是这样，饭菜是早就准备好的，不知道哪里送来的，只需要小水去提进来便是，三餐都是这样，点心茶水则由小水出去要来，赵北北是出不去的，门没有锁，也没有人看守，可她知道，没有先生的批准，她出不去的。
启明山放下茶杯看着她，到底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姑娘，姿色是有了，胆识却还差的多。
今天的赵南南着了件长及地的蓝白间色裙，一条蓝色腰带系在腰间，这一身的装扮格外的纤细好看。
乐声四起，赵南南一个甩袖，一个回眸媚眼，就已经勾了在场所有人的魂，离赵南南最近李尚书，更是看直了眼，他从来没见过这么有韵味的女子。
赵南南想了想，说道。在遇见先生之前，每天都在外面游荡，有家似无家，时常想倘若自己也能像那些人家的姑娘，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躲在深闺无人识，那又是怎样一番体验呢？如今真体验到了，倒又觉得十分无趣，闷的人都怏怏的。
起初赵南南是很抗拒的，自己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就算再不济，也不能去当舞女啊。一段时间内，她很讨厌先生！
启明山抱着她很快就到了山脚下，她也太轻了，抱起来一点重量也没有，浑身的骨头都硌的他生痛，她没有肉的吗？
其实赵南南压根就不知道自己处于什么位置什么地方，马车颠了一下，把车窗的帘子颠的掀起一个角来，赵南南高兴的悄悄透过角去看，原来是马车使出了角门，门口有个不高的门槛，这才颠了下，角门旁边是个极为气派的大门，门上边雕刻几个气势磅礴的赤色大字一一东林书院！
她喜欢看这些话本子，她喜欢里面写的那些至死不渝的爱情。
是万幸啊，遇到了启明山，几句话便让赵南南死心塌地。
万幸，引来了消食散步的启明山，二十两银子买下了她，赵母都不跟丈夫商量，高高兴兴的叮嘱赵南南要听人家的话，就这样把她卖了。
赵南南听他这样说，立刻跪下，垂着头语气发虚的说道“我没有看到先生来了”
赵南南笑着点点头，对于小水对她的好，她已经不会再说谢谢了，毕竟，最亲近的人之间，是不需要说谢谢的，不是吗？
风透过窗户钻进来，吹的她发饰上绑的发带翩翩乱舞，因着是夜里，满头的头发仅用一根发带轻轻绑着，这被风吹着，早已经散乱了，不知道是天热的缘故还是因为被烛光照着，她脸颊两边染上了红晕，很是楚楚可怜的样子。
周围的人又惊又怒，青天白日的，忒大胆了，忒没有王法伦理了。
赵南南继续拿起她的话本子，可能因为惦记着厨子的事情，今天看的并不认真，许多地方没有看明白，得再重新看一遍了。
赵南南有些怔，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两个字“喜欢”
启明山坐在马车里，看着眼前的赵南南，差一点想脱下衣服把她包起来塞回院子里去，到底忍住了。
启明山在教导赵南南的时候，是没有外人可以在场的，就连小水都不能待着，因此有了这一幕，启明山一边教她一边给她烧火！
十多年来非打即骂，不给饭吃，逼着自己去街上讨饭死活，为什么啊？明明自己也是有家有哥哥有爹娘的人，怎么会过的跟街上的乞儿一样啊！
“先生可说了哪天？”
赵南南了悟，这个照顾好，只是照顾好她的饮食起居，可没说要听她吩咐，这个照顾好，大有可能还有监视的意思在里面，看来自己要出去，怕是不容易。
“今儿送来的是排骨南瓜米粥，还有麻酱茄子和豆酱皮冻”小水一样一样端出来摆好。
而赵南南的位置，在宴席中间，临近主位的台上。
“你想学厨艺？”启明山没有回答她，反问道。
“那明日便去吧，待了这么多天，闷的紧”
启明山讲道。
“是”赵南南有些害怕。
再见到赵南南时，是三个月后。
赵南南见她出去，起身穿上鞋，仔细穿戴了衣服才在梳妆镜前坐下。这是一面很大的镜子，镜面打磨的很光滑，临水照镜了很多年，如今才算是真正看清了自己的模样。
启明山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如今这样，便当一头断发还了父母恩，往后也没有关系了，往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救命……不要……救命啊”
要做东林书院的先生，更是难上加难。
这人有个最大的毛病，就是好色。
赵南南简直受宠若惊，呆呆的看着他，有些不可置信，就这么轻易答应了？
今日是李尚书母亲八十大寿，李府外车水马龙的摆了个长长阵容，这些朝廷官员真是，虽然唾弃李尚书，明面上还是给足了他面子。
启明山把赵南南放在塌上，亲手脱掉她的鞋袜，赵南南往后边躲了躲，启明山一把把她抓回来，把她满是污泥的裙摆给她掀上去，再把她腿上的里裤小心翼翼的挽到大腿上。
“有姑娘高兴的事了”小水见她真没事，于是眉开眼笑的说着。
可你会晓得吗，我心里没有国家大义，我心里有的，只是一个先生！
“这是怎么回事？”赵南南拧着眉看她，满脸的心疼。
待走到赵南南跟前，眼前的赵南南还捧着她那本话本子，丝毫没有注意到多了个人站在跟儿前。
陈枫垂着头，没回应，没有先生的吩咐，他不敢离开这儿。
外边已经有人把药送进来了，赵南南仔细一看，竟是那个车夫。
赵南南躺在他怀里，不敢抬头，只低声的说：“对不起，先生”
赵南南感激一笑，笑达心底。
“满意、满意”李尚书被这一声大人唤回神来，“这是谁家的舞娘？”
十三年的营养不良导致的面黄肌瘦，在这十几天里已经得到了明显的改善，头发被人剪断过，参差不齐的实在是难看，好在这张脸生的好，五官精致，好好养上些时日，也能说是个美人了。
启明山疯了一样逼问小水，有没有见到赵南南，小水一脸红肿，哭着摇头，嘴角的血往下流，痛的她开不了口说没有。
“非也，小水，若是方便可能帮我问问厨子是何许人？可有收个徒弟的意思？”赵南南笑道。
赵南南看着小水收拾好食盒退出去，心里升起很多期待。
“没事”启明山把帕子还给她，叹了口气，到底年纪小，慢慢调教吧！
赵南南看着阴沉着脸离开的启明山，陷入沉思，是啊，自己的命是先生的。
小水气极了，先生怎么给姑娘送这样的衣服。
这一块儿的地面凹凸不平的，薄点的鞋底板走的都会硌的脚痛，赵南南这一跪，可不轻！
不好意思的开口说：“对、对不起先生”
“无碍，你先去忙吧”
艳红色的舞衣几乎可以用衣不蔽体来形容了，一块裹胸布遮挡着胸部，一条裹裤开衩到大腿位，外罩一件薄如蝉翼的透明纱衣，一大片白嫩的肌肤裸露在外面。
有些时候小水还是很敬业的，譬如现在，她就会说“小水不知道”
他当然知道那是她擦汗的，他站在那里，瞧的清清楚楚。
“就是、你能不能帮我去找找小水，我很担心她”
启明山看楞了，都忘了给灶里添火。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赵南南吃过了晚饭躺在塌上昏昏欲睡，小水还没有回来。
赵南南绞着手里的帕子，不敢讲话，好半天才开口“是，可只是想，不方便就不学”
沮丧归沮丧，可还是得听话啊，从小娘就亲身教导自己，吃人家的饭，就要听人家的话。
从没有人见过这样的启明山，以前的启明山善良温厚，下人犯再大的罪也不会斥责打骂，何曾有过下这样重的手打人。
赵南南吓了一大跳，忙爬起来行礼。
启明山转身在榻上坐下，赵南南忙倒了杯茶水递过去。
还不待赵南南弹奏完，就上前一把抓住赵南南的手，强行把她拖走。
陈枫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的站着。
“大人，可还满意呢？”赵南南望着李尚书，故作娇羞的开口。
她是真想学这厨艺，毕竟，技多不压身嘛，若能学得这厨子十成二的本事，都是天大的本事了。
赵母连踢几脚仍不解气，回屋拿了个剪刀出来，一把抓起赵南南的头发就剪下去。赵南南大声哭喊着“不要不要，求你了娘求你了，不要，不要剪我头发，求你了娘......”
“姑娘谢我做什么，我不过是个传话的，是先生善解人意”
赵南南的膝盖已经渗出血映在衣裙上，本来不觉得痛，听了启明山那样说，瞬间觉得痛极了，痛的眼泪都吧嗒吧嗒的掉下来。又不敢让启明山看到，连忙把头埋进他胸口，他胸口暖暖的，心跳跳的很快，很快！
两人相拥而睡，一夜好眠！
“小水是会骑马的，可是可是，先生那匹马，倔的很，跟头驴似的，除了先生，谁也骑不了的，一路上走就算了，还得哄那匹马回来，真是一匹死倔死倔的马。”
“不要不要”
院门口停了辆马车，俩人上了马车，不待言语，车夫就自行缓缓驱着马前行了。
启明山看了她一眼，没再理会她，自己还亲自把她一路抱回来，也没见她激动成这个样子啊。
陈枫推了把痴痴的看着赵南南的启明山，示意他看李尚书，启明山会意，收回神，站起来朝李尚书一揖，“这是小生前儿跟大人提起过的，是朋友送与我逗趣的，恰逢今日令堂大寿，带过来也给大家逗逗趣。”
赵南南简直不敢相信，她跟小水说的时候也没抱太大希望，只是让小水问问，若是有收徒的意思，自己再想法子让人家收了自己，没想到，没想到真的可以啊！
“先、先生！”赵南南强撑着向启明山行礼，突然腿一软双腿硬生生的跪了下去。
赵南南这才听明白了，“就是……就是像那话本子里的姑娘一样也甘愿啊”
赵南南再夹了块麻酱茄子放进嘴里，一脸满足。
不用让师傅过过眼再孝敬些拜师费？
也有人同情的看着启明山，绝美的舞娘，就要被糟蹋了。
小水被她瞧的更不好意思了，“姑娘可别取笑小水了，还是商量商量去慈恩寺的事宜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