菀彼青青,泣如颓兮

2020-08-05 18:04:58

古风

丞相来报奏多与他料想的一致,陵王把控局势,先是把他的心腹一并处置了,然后发诏天下蓄意夺权,从各地造迷信之事帮他造势。

一路临近京城,形势才逐渐紧迫起来。

“守护我是将士之责,是林家之志。那你呢?林菀青,那你呢?”

“是吗?”

林菀青愣了一下,认命般地把剑扔回桌子上,再走到桌子旁:“什么文书啊?”

顾澜之发出一声轻叹。

太子已定,陵王却是万般不服。于朝堂之上两人势均力敌,林家门下皆为顾澜之之人,自然看不上林菀青的同门。

天边泛起鱼肚白,渐渐亮了起来,顾澜之突然就想起在寺庙的那几日,不快乐,却也不伤悲,真正的无悲无喜。

最后一声钟尾音也已落下。

“那次她唤你入宫,究竟说了些什么?”

林菀青叹了口气,拿起桌上的毛笔:“每次都是我比你还着急。”

“那不是我帮的你,是你的父亲。”

【二】

“是是是,你说什么都是。”

陵王上奏告了林菀青,矛头指的是整个林家。原本顾澜之应当避嫌不参与此事,可小姑娘提着剑气冲冲地进了他东宫的门,他便再也无法置身事外。

“怎么不回京城来,就算……就算不入宫,林家也是会庇佑你的。”

他无意于帝位,对权谋厌倦,但都能做得地圆满。只是他深爱林菀青,却不知该怎么做。

林菀青高兴得三步并两步奔过去:“父亲!女儿回来晚了,陵王可曾为难你们?”

正值上朝之时,林菀青未去朝堂之上。等下朝之后,顾澜之留下林家等人,才唤了林菀青出来。

“这大殿上,每一处侍卫、将士都是出自臣的军营,在外戍守皇城的禁卫军也是臣苦心训练出来的,臣不该邀功,只敢说是本责,只是又换来了什么?”

此时林菀青便闻到了那股味道。

顾澜之摸摸她的头发,摊开手上的地图。

“我?”林菀青指指自己的鼻子,“好麻烦啊,不想做。”

那男子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没能想到这一幕。

“你拿什么护我?”顾澜之从蒲团上站起来,“不是我不能争,是我不想争,你可明白?”

于顾澜之而言,林菀青才是他的命。

顾澜之话不多,心思却很深,画的每一处都是要害,她攻入京城根本没费多大的力气。

“我说不是!”

她且跨了半步的脚又收了回来:“干吗,我今天从早到晚可都没闲着。”

“你必是会帮我的嘛,我只有一个问题问你,你觉得那个草包会怎么做?”林菀青抱着酒壶,讨好般地凑过来。

林菀青拿起文书,咬着毛笔:“你让我整理这个,比杀了我还难受。”

“有毒啊,”林菀青拉住他的手,“没用的。”

“他半数人马都让你给斩了,算什么放虎归山?”

林菀青还活着,他的尘缘便这辈子都无法了结。

若要护他周全,倒不如护住自己。

“臣不起。”

“是。”

“不是我要赶尽杀绝,是你在逼我赶尽杀绝。”

“菀青,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是我不想在京城里住了。天高路远,在山上做个散漫和尚不好吗?”

顾澜之横她一眼:“谁说是因为你。我不动手,难道等着他损了我的林家吗?”

“今日你再见这京城,可有想念?”

顾澜之的心猛地一沉。

林菀青摇摇头:“银川虽冷,但比起京城,我更爱银川。只是我一直忧心陛下,所以才注意着京中局势罢了。”

过了盛夏,太阳再毒也不觉得闷热。林菀青行军多年,一路随机应变,虽然险象丛生,倒也没出什么大岔子。

“那总比不知道好嘛。”林菀青笑得谄媚,“身为当朝唯一女战神,我也得为陛下做一点贡献不是?”

林菀青仓皇地抬眼,刚好撞入顾澜之的眼中,仿佛被吸引住一般。她喃喃地说:“就……就说入宫未必是好事,我并非小女儿,不如上战场,刚好合我的意。”

顾澜之眨眨眼,一下子变得悲悯起来:“菀青,你起来。”

林菀青浩浩荡荡带着兵马,根本没办法藏匿,才在京城较远的地方安营扎寨,策划如何进京。

对此,林家有诸多不满,但林菀青隔日便去银川戍守,也只好搁置了下来。

“你倒是一点也不愁,”林菀青把杯子拿走,“任由陵王拿走原本属于你的东西,这可不是你的做派。”

顾澜之这一生都不如这一天笑得多。

“我什么做派?”

“谁让你拦的,他未必能伤得了我,你又不是不知!”

她显然已有醉意,笑着的时候眼睛又亮又大,噘着嘴说:“你看嘛,我就说你什么都知道。”

“一个小太监,到银川的时候我还以为是个局,太快了,陵王怎么能这么快。我父亲留在京中,怎么说也不可能一点风声都不知道。”

不知对手,林菀青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血一点一点地浸湿他的衣裳,顾澜之紧紧抱着林菀青,不知该如何是好。

望子成龙,来到这个世上,母后对他有生育之恩,成为太子前后都有诸多提携,对他唯一的要求就是,成为无双的帝王。

“太后如何?”

“让他来。”

陵王发难他早有预测,之前太后主张灭掉陵王势力,但因为要动其根本,又念及兄弟手足之情,顾澜之还是搁置了下来。

“不能贪杯,要少喝一点,行军之人嘛,要懂得克制。”

“林菀青,我们不能见面便罢了,难道你连活着都不愿了吗?”

山间清晨。

林菀青哼了一声,没有多反驳。

顾澜之说的每一个字林菀青都听得清清楚楚,却又好似每个字都听不明白。

顾澜之把地图上的东西画好之后,又重新把东西都归置好,拿走了林菀青手上的酒壶。

“亦知。”

顾澜之穿着带血的衣裳坐在殿外的台阶上,看着天上的月亮。

又到底是怎样的勇气,林菀青会如狡兔一般,明明刚刚还跪在后面,却突然冲到眼前,帮他挡住了那一击。

她的父亲此生最擅长用的并非寻常兵器,虽长枪总伴身侧,但用匕首却是一绝。

“怎么不至于?”顾澜之递给她一沓文书,“醒了就接着干活。”

顾澜之抬头,华贵雄伟的宫墙之上隐着半个月亮。

顾澜之看着她。

“回京吧。”

“往后荣华富贵,权力争夺,皆为浮云,不曾留恋?”

“谁有你知道得多啊。”林菀青噘噘嘴,扔给他一块石头,“装深沉,就属你最厉害。”

等攻入宫殿,其他叛乱人等抓得差不多了,却唯独不见陵王。

顾澜之成为太子之后,后院无人,皇后左思右想,钦点了几家。

顾澜之拿起木柴,挑挑地上的杂草:“朝堂之上的事情谁能说得清,你父亲多年从军,多半也不能知晓。”

她是长大了。

顾澜之后退一步,无声地笑了。

林菀青震惊了:“父亲?”

“换来了太后的猜忌、牵制,还有军营的大半改制,我唯一的小女儿被发配银川。银川啊,那是多少少年郎都禁不住的地方。皇上,您竟然就让她去了!”

最后冲进皇宫之时,他被人带着从密道逃离出去,远去鹿山上,进寺庙以求得东山再起。顾澜之知道林菀青要回来,却不想她回来。

行军打仗可以,与人比试也行,但朝堂之上的这些东西,她半点也不明白。

“这个陵王虽说是个草包,但敌人在暗,还是要小心为上。再说了,我还等着你过来帮我呢。”

“总归是不大好嘛,今日我便跟着父亲回林府好了。”

话音刚落,林菀青就拿起桌上的剑:“看到你终于不再打算出家我真的好开心啊,清汤挂面哪比得上锦衣玉食呢?我遣人去叫丞相,然后再回林家看看。”

太后听闻侍女来传报,才立刻从殿内出来,急忙扶起他:“皇上,你来了怎么也不进去?偏偏在台阶上坐,寒气入体可是要生病的啊。”

“杀回去呗,京城那些将士,还能有我戍边将士厉害吗?”

“就是因为她不会背叛你!”太后逼近一步,“痴缠怨怼,皆是人之弱点。你要想真正强大,不是她背叛你,就是她死掉,让你知道,天下只有你自己可以信。”

“真是第一女战神,功高盖主,信不信我杀了你?”

“臣的使命,就是用生命来换陛下安康。”

“那就不是好了。在这个京城中,要保住一个人的命太难了,你受累了。最后总算是让我护了你一回,也算不负使命了。”

他也自刎了。

果然,喝迷糊了还是以前林家大小姐的样子,又跋扈又无赖。

林菀青终于正经起来:“原本要依着您的意思的,但陵王若是知道了您的行踪,必然也不会放过您。左右想想,虽是累了些,但东西把握在自己手里才是最方便的,不是吗?”

“冷啊,怎么会不冷。那下的雪都能没过人的腿,盔甲在外面冻得都能立住。天要是不好,漫天刮起风沙,根本无法探清敌情,好难啊。”

想到这儿,顾澜之举着杯子说:“你现在却是稳重了许多,也不知陵王会如何对付你。”

林菀青整理文书不到一半就已经睡过去,顾澜之将她抱到榻上,才又重回案边批阅。

“不是,他没有这个能耐。”顾澜之一挥袖子,“先不说这个了,朝中现下官员和宫中人员,皆让他们拟一份名单给我,京中近期大事一一拟报。钱丞相呢?”

顾澜之飞快地从座位上下来,拉住林菀青:“别怕,御医很快就来了。”

“我当初说,你若是离京了,就万万不能回来。”

到底是怎样的恨,才会让林天亲自动手。

“被赶出京的帝王,你厉害什么,还要靠我救你。”说到这儿,林菀青挺了挺自己的胸脯,“看来我才是最厉害的。”

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还妄想在吃人的朝堂上护他安稳,真是个痴呆货。

林菀青救下太后,匆匆赶往御书房,一推门就把剑摔到了桌子上:“陵王呢?是不是从你逃跑的那个密道里逃跑了?”

“那他也得有这个本事啊。”

顾澜之嫌弃地往后退了退:“你这个问题问得妙啊,我若是知道,还要你干什么?”

未等住持开口说话,一声马蹄嘶鸣,紧接着有匆匆步履声传来。住持回头一望,转身放下剪刀:“你尘缘未了,我不收你。”

“为什么?”太后反问他,表情像是在看一个傻子一般,“你生在帝王家,为何要问我是为什么?”

其实顾澜之很喜欢看林菀青生气。

太后寝殿的蜡烛彻夜未曾熄灭。

顾澜之往后退了一步:“林菀青,你到底还是不懂我。”

顾澜之冷哼一声:“谁说要帮你了?”

当初年少之时,林菀青出身将门,年轻气盛,见同门师姐受人侮辱立刻挺身而出,少女穿着火红的襦裙,右手一转,剑已出鞘。

“偶尔喝一点点,已经很克制了。”林菀青委屈地把酒壶打开,“怕有敌军,怕给你丢人,就一直没有敢喝。怎么,你很感兴趣吗?”

“我怎么样,母后难道不清楚吗?”顾澜之看着她。

知道林菀青势必要回京,他若是不作为,势必是护不住她了。

【四】

林天握住她的手,低声说:“不是有人传报,万万不可来京城的吗?”

“我也想活着啊,”林菀青苦笑,“虽然听说你纳妃心里难受,虽然听说京中局势动荡总会烦忧,但活着就总有办法为你分忧,可是现在,我是真的没办法了。”

太后的表情一点点地收住,变得冷淡又平常:“你猜到了,不愧是我的儿子。”

“为什么?”

顾澜之没接她的话。

林菀青笑起来,又痴又傻。

“太容易了。”

寺庙威严,主殿巍峨的佛像下,一个散着头发的男子跪在蒲团上,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了一般。

“已经救下了。”

“银川失势之时,不也是你帮的我吗?”林菀青漫不经心地把地图收起来,手托着下巴说,“算了,既然你不想说,那就算了。”

“是嘛,有我在一切都好。太后和我说过,”她握着酒壶,抬起头来,“要保卫陛下的江山,比嫁入皇家更为重要。”

刚想到林菀青,就听见那个小姑娘踏着轻快的脚步往这边跑:“我什么时候睡的?”

太后点头:“陵王的谋划,不只是我,想必你也是清楚的。我只不过是帮了他一把,安排了一些我的人在里面罢了。草包终究是草包,敌不过我们的。”

林菀青好奇他为何突然放低声音,只能也跟着沉声说:“女儿岂是那种贪生怕死之人。”

“林菀青不会背叛我。”

那边奔来的人急匆匆地跑进来,男子回头,就看到穿着铠甲的女子俯身一跪:“臣救驾来迟,还请皇上恕罪。”

若是你愿的话。

“陵王入宫,我重新入宫简直太过轻松,其实都是您在暗处推波助澜是不是?”

不管怎么说,顾澜之也不想让林菀青入宫,觉得皇宫配不上她。

“林家世代为将,忠心侍主,臣,万死不辞!”

“那是女儿请旨下来的啊。父亲,您怎么了?”林菀青慌乱地抓住他的胳膊。

他想远离,她不让他远离;他想死,她偏偏不让他死。林菀青哪里是不懂他,是太懂他,却又要束缚着他。

【六】

林菀青突然抬头,眼里射出凛冽的光。

“你可知,此去我们要面对多少官兵?”

顾澜之倒是不动如山,毫无情绪地问:“这就是你勾结陵王,以下犯上的理由吗?”

成为天下帝王,也未必能护她完全。知道她在银川,日日探求银川线报,却根本无法免去天灾。若不是天下帝王呢,当真让陵王去折辱她吗?

住持拿起剪刀,主殿上的蜡烛明明灭灭,跳动着挣扎。

顾澜之从小与林菀青一同长大,还在同一军营训练过,自然知道她是什么脾气。

鲜血漫了大殿,林天收回匕首,已然完全痴傻,大哭大笑起来:“来生不入朝堂,不进王室啊!女儿啊,是为父对不起你!”

做个和尚挺好的,即使再见不到林菀青,知晓她一切都好,就挺好的。

要把她曾错失的宠爱,从陵王母妃那里受过的屈辱,还有先皇的薄幸全都补偿回来。

怎么快快乐乐地活着啊,为什么不告诉他?

“我不知啊。不过没关系,臣的使命就是护您周全。”

林菀青接着说:“我领头杀过去,和我父亲里应外合,还会有拿不下的草包陵王?”

顾澜之见她日日熬到深夜,特地举着酒壶到她营帐中,拍在桌子上:“还没有法子?”

“我原本是不想让你知道的。林家,我容得下。只要陵王不再有小动作,我也容得下。你不知道才是万幸。但是林卿仿佛并不打算放过我。”

“不急。”

“我从城门到皇宫,攻入不过半个时辰,现下把皇宫翻了个底朝天,他难道遁地了不成?”

身上的血已经干了,顾澜之揉了揉袖子上的血,未曾说话。

文/秦十疏

“就算挂记京中局势,你也未必明白。”

林菀青自小就出入军营,十五岁随父出征,也算是京城里响当当的人物。她从小受尽天家宠爱,跋扈嚣张得很,出手没轻没重,伤得陵王半个月未曾下床。

“京城不比银川,生死一念间,祸福不过一句话。官宦沉浮利益勾结,你当真能护我?”

那般光亮,像极了林菀青的眼睛。

“不该吧,”林菀青手里摆弄着剑穗,“我虽然不想看文书,却也不至于懒到这种地步吧。”

“行军打仗的人可是你,难道还要我来给你出谋划策?”

虽然林菀青从来都没有跟顾澜之提过这些事情,但他心中多少也是能猜到的。

他也不想东山再起。

顾澜之撑着手:“那日危难,多亏林帅手下的禁卫军衷心护城,才为我出城留得时间。林菀青护驾有功,林家应当重赏,不知爱卿想要什么?”

一旦涉及林菀青,就要搅起他一腔情绪。

“昨日我已遣人去过了,”顾澜之沉吟一声,“陵王左右就那点为难人的把戏,你也是知道的,没有大事。今日他们就会来上朝,你自然能见面。”

与她相反的是,顾澜之对这件事好像一点也不关心。

“说什么?”林菀青回忆了一下,“臣必定时刻护您周全?”

“未必吧。”林天冷哼一声。

露珠凝着寒意从叶子上滴下,山上寺庙悠扬的钟声惊起一片飞鸟。

山间的晨时,好凉啊。

他笑了。

林菀青这才拿起文书,看了一会儿却又不自在地扭扭身子,不断地偷看他。

她平常虽吊儿郎当,但因为常年混迹于战场之上,对杀气感知十分明显。

“你输了。”

“你听我说,澜之,活着,高高兴兴地活着,不要在寺庙中无望地度过余生,尽力去开心。只要你开心,万般皆好。”

“当初因为我的事,你折了陵王两名心腹,必然是睚眦必报、小心眼的做派。”

林菀青吐了吐舌头。

“我只是想知道一下边疆的形势。”

“不急什么,陵王现在不抓,等于放虎归山。”

可等林菀青冲进佛殿,他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不见之时一切都好,若是见到了,便是真的不想放她走了。

顾澜之抬眼看她:“那处,他不知道。”

“不必,陟罚臧否,奖惩有度,原本就该重赏。”

顾澜之拿木柴敲敲她的额头:“你注意一些,我如今可是帝王。”

【五】

“这哪里是枷锁啊,”林菀青捏捏他的脸,“说什么我护你,到头来都是你替我谋划。削弱陵王,同意我去银川,银川军饷筹备从未短缺,回京城,重赏林家,瞒我父亲之事,还有种种,都是你在保我。”

“你怎么知道我想喝酒啊。”林菀青笑颜渐开。

【七】

“你不在宫里待着,又如何来护我周全?”

小姑娘早已经长大了,多年戍边北方,眉目坚毅了不少,眼睛闪着亮光看他,好像把月亮藏在了眼睛里一样。

【三】

这个人惯不会说实话,原本就是寡淡的性子。林家虽然向顾澜之投诚,顾澜之却没有半分偏袒,最后却莫名其妙出手,多半是因为陵王要拿她来泄愤。

“陵王恐怕早已知道你回京的消息,兵力多在城门和宫殿。宫中易潜伏之地我全数画给你,剩下的你自作打算。”

还跟以前一样,喝多了就睡死,也不哭闹,算是个好脾气的。

这是母后常对他说的话。

“那是林家的使命,不是你的。林家都已经叛变了,你又何必戴着这副枷锁。”

“我在想别的事情。”

“太后娘娘大风大浪经历得多啦,这次平静得很,还梳妆妥当呢。”说着,林菀青又开始感慨,“后宫妇人,多是英雄啊。”

陵王此人善妒,行事阴诡,纵使城中兵力根本无法与林菀青所带的部队相抗衡,但她心中多少还是有些忌惮。

“您是怎么知道林天……想要亲自谋杀我的?”

隔日清晨,林菀青醒来后,特地支了地图研究了一番,立刻准备攻入京城。

“你一口一个草包叫了这么多年,怪不得他一直想杀了你。”

“我且想回林家看看呢,父亲和叔父他们都不曾回过我书信,也不知是不是落难了。”

“你该庆幸,如今宫中人丁稀少,不然你把剑扔来扔去的样子,非让人把你给抓起来不可。”

“可是陛下!”

这个小姑娘一生起气来就格外灵动,眼睛一瞪,眉峰凌厉,他才有活在世间的真实感。

林天站起来:“臣一心为了江山安稳,最后竟落得个女儿去戍守银川的下场。既然臣已经做了,就没打算回头。这场仗,胜负未分,臣未必会输。”

“你前几日去寺庙的时候,怎么说的来着?”

“刚开始看就睡了。”

“我能保你,我能……”顾澜之抱着她起来,“御医呢?!”

京中尽人皆知,林家小姐与顾澜之交情匪浅,二人出入军营,行军断案,皆是在一起,林菀青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人选。

“那日是你父亲说银川异常,唯恐兵力不够,我才派兵前去的。”顾澜之冷着脸从她手里拿出地图,“你莫要误会。”

“我也是啊。”

住持轻叹一口气:“你这又是何必呢?当初送你来的目的,绝不在此。”

“你若死了,我便万般都无法好。守护我是林家的使命,那你呢,你爱我吗?”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林菀青可以有一千种死法。”

【八】

爱意该如何表达才能不伤害一个人,才能让她欢喜不忧愁?

“你在银川那几年都没有喝过酒?”

她果然是不懂他。

“我的使命又不是受林家荫庇,是守护你啊。”

“母后派谁去找的你?”

他伸出手来,对着月亮挥了两下,喃喃地道:“我如今周全,万般好,可是好孤独啊。”

住持说得对,他的尘缘未了。

回京之路迢迢,陵王携军叛乱不过几日,局势却已大变。要想安然回京,林菀青只能召集旧部一路护着顾澜之出发。

“绝情绝爱,我早就与你说过吧。你身为帝王,不可柔软,不可偏信偏爱,不可亲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也只有你一人。”

林菀青已然说不出话来,笑着摸摸他的脸,渐渐闭上眼睛。

“弟子心意已决。”

住持披着袈裟,身后的小沙弥端着剃头的工具,毕恭毕敬地等在后面。

“好生奇怪,你以往可未曾一直让我在宫里待着过,恨不能赶快把我扔出宫。”

顾澜之头痛地摁了摁额头。

“我知道,我父亲一个完全没有看过军报,也不曾驻扎银川的人,一眼就看出来敌人想主攻银川,才上奏增添兵力,毕竟是名将啊,对吧?”

顾澜之料尽世事,却未能料到这一步。

顾澜之面不改色地扔了一本奏折到她头上:“怎么了?”

爱意该如何表达才能不伤害一个人,才能让她欢喜不忧愁?

情、爱都是弱点,只有权谋才是根本。

“往后青灯古佛,粗茶淡饭,无欲无望,不会后悔?”

她紧盯着顾澜之说:“我今生唯一所愿,唯一使命,皆是护您周全。”

“你必然是知道的呀,没有你不知道的事情。”

“是。”

【一】

“不是帝王凉薄,是您遇见的帝王凉薄,便生了执念。”顾澜之抬头看她,“母后,你对我有生养之恩,我不便苛责。只是原本我想死的,是菀青她不让我死。那你说该怎么办呢?”

顾澜之伸出手揉了揉额头,接着说:“朝中侍卫我都换了一遍,今日你安插在朝堂上的眼线杀手皆被我控制住了。失信于我一次的人,我绝不会再信第二次。至于藏匿于你府上的陵王,现在应该已经到天牢了吧。”

林菀青好狠啊,自己走了痛快,留他一人在宦海沉浮,还不允许随她去,只能快快乐乐地活着。

陵王势头不小,但林菀青也未曾怕过。

更何况派亲信送到城中的信并无回声,想必林家在京城已然陷入困境。

“臣得知消息之后,一路自银川赶来,耗费了不少时日。太后亲信曾将陛下藏匿之地告知,臣不敢马虎,快马加鞭只望能护陛下安康。”

“你从小聪慧,却不近人事,我知道你善于谋划,太子之位你不甚在意,那我便帮你拿下。可你竟然对这些事情都不上心,独独就对林菀青痴迷。为她开罪京中权贵,无论她多跋扈都偏袒袒护,还口口声声说没有。她几次三番都要动摇你的根本,你当我不知道吗?!我又如何能容得下她!”

如今杀回来得早,朝中仍然动荡,也算是为顾澜之争取到了不少时间。

“你可曾想好?”

她慌忙跪下:“陛下明察,林家世代为将,一生忠心为主,绝无半点欺君罔上之意。”

且幼时她随父亲前去苗疆,有人赠了林天一对匕首,体积小又灵巧,刀刃上亦淬了毒。林天只是收好,却未曾用过。

顾澜之立刻喝住:“你等一下,我允许你走了吗?”

“看你的文书吧。”

“是啊,可比打仗可难多了。”

“我是为了我的安危。你把你的酒壶给我干什么?”

“帮我整理文书。”

“你打算回京做什么?”

说完,林菀青就抱着酒壶晕了过去。

“谁说是给你的,不过是我想喝罢了。你从小待在京城,有什么可踌躇的?”

大殿上的幔帘被风卷起来又扔下去,空气沉寂了一下,陡然间顾澜之就听见了利刃划破空气的声音。

“究竟是为什么?”

从小时候到长大,到底还是不懂。

“谁敢抓我?禁卫军都是我们林家的人,即便是其他将士,也不可能没听过我的名讳。”

“林家不敢邀功。”林天重重地闭上眼,眼角的皱纹勾勒出深深的沟壑。

刚说完,她便惊叫一声:“来人啊,皇上这是怎么了?快叫御医,传侍卫!”

“我在这儿待着,你后宫妃子不闹事吗?”

他的眼睛好似夜空一般幽深,容纳万物却不吞吐光亮,无悲无喜地看着住持说:“万望您动手免去弟子三千烦恼。”

“杀陵王,断亲情,看透林家,知晓在权势之下,无人可信。那林菀青是为什么?是为什么?她去银川也不行吗?银川那么冷,您也要赶尽杀绝吗?”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只是觉得有些东西好像飞走了。

你可真是,好狠的心啊。

原来不光是林菀青活着,他尘缘了结不了,林菀青故去,他亦无法无牵无挂。

顾澜之靠在一旁,挑着眉看她:“可我只信你,怎么办?”

而皇后却在名单中划去了林菀青,还召见林菀青进宫,密话一番后便再无动静。

林菀青把酒壶合上,推到顾澜之手里:“就知道你对我最好。”

“是……是啊。”

“那你可知,京城易守难攻,现在陵王已然下诏,局势对我万分不利?”

“什么事情?”

“臣知。”

顾澜之把酒壶扔给她:“喝吧,今晚不会有异动,我知道你爱喝这个。”

“林家不是请过先生教你琴棋书画吗?”

顾澜之轻轻地闭上眼:“是你啊……怎么真的是你啊……”

顾澜之没说话。

出言不逊的宵小之辈便是陵王。

“陵王的最后一个砝码不就是你吗?压住消息,让林家立场不明,利用菀青让我对林家深信不疑。他能这么容易便攻入皇城,不就是因为你吗?”

顾澜之打开自己的酒壶:“银川冷吗?”

短短四个字,让林菀青沉默了一下,之后才说:“你是说攻城的时候。听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有点,难道是陵王设的圈套?”

云渐渐聚集,盖住了月亮的一部分光芒。

“我知晓你对林菀青的情意,今后你对母后要杀要剐随意,我的目的已然达到,帝王凉薄,你终要体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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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我不杀他,他便活在这个世上。只要他还活在这个世上,我便也能继续活在这个世上。梨花劫 文/陈小愚 这世上最厉害的武功,不是什么招数剑式,因情感而发的愤怒与绝望、爱恨与情仇,最致人死地。 壹什么是江湖? 我叫离莫愁,离欢谷谷主离恨天的独女。 十七岁以前,我一直生活在与世隔绝的离欢谷,从未出谷半步。 离欢谷太静了,有时躺在檐下一整日,能听到风吹竹帘,草木生长,还有竹林里传来的清幽笛声。 吹笛的是我师

【花颜堂】龙

我是一条记性差的龙,有多差?就好比前一刻被打得妈都不认,醒来就忘记谁打的自己。龙 作者/谢羲和 我是一条龙,最近我的记性越来越差了,记不起自己的来历就算了,但是,前一刻被打得妈都不认,醒来就忘记打自己的人是谁,这就有点过分了!我战战兢兢地上岸找大夫看病,没想到这个大夫无比率直:“你已经死了,你不知道吗?”我、我不知道啊。 一我要变身了!近来,我的记性越来越差了。我只记得我是一条龙,生活在人类的地界

雁引韶光

我当然会杀她,为我的祖父,为我自己,为我苏氏一门!一 “李大人。” 听见这个声音,我便知道今早的好心情算是完蛋了。 转过身,我向声音的主人勉强咧了一下嘴,拱手低身道:“陈总管,好久不见了。” 其实,我们两个同在千重阙当差,他是内侍总管,我是御前侍卫统领。所以老不碰面——自然是我故意的。我不太喜欢陈登,倒不是因为他身为内侍面目可憎,恰恰相反,虽然已经人过中年,这位总管大人还是颇为俊美。听宫里年长嘴碎

山湖风未识

诣行不记得她了,他喜欢上了尉迟媛,他说要把杀害尉迟媛的人劈成两半。一 诣行在长乐坊住了八天。客栈斜对面是座大宅子,朱门前常有来访的贵客,踩着下马石落地,整整衣冠,直背挺胸,在仆从的簇拥下神神气气地上台阶入大门。 尉迟府车来马往、权势依旧,三姑娘尉迟媛的死似乎是百八十年前的事,已无人再提起。明明不过是四年前的事,他们忘得真快。诣行一手握拳搭在窗棂上,眺望那座飞檐高阁。三姑娘生前最爱登阁吹笛,笛声随风

【倾城恋】小郡主,猛于虎(五)

这种时候不管是教育问题还是孩子的发展问题,我们都不要讨论了啊。干正事要紧!栏目:倾城恋 作者:君素 小郡主,猛于虎(五) 上期回顾: 我挨了整整二十八棍,又在大院里跪了四五个时辰,供人观瞻。王府的下人们来来往往,对我报以同情的有之,抱着手看好戏的有之。前些日子和王老一起去我房里搬小黄书的光棍记恨我说他们无法实践书中内容,居高临下地站在我面前,笑得很是猖狂,还跟同行的下人说:“这小郡主就是嘴欠,总算

薯道难·听此凋朱颜

随后她转过身来,晨风掠起她的海棠红衣摆,钻入他的心扉。一 欲影连滚带爬奔过来的时候,红姝正站在山峦之巅,教众妖左手右手一个慢动作。伴随着欢畅乐音的流淌,大伙儿舞得整齐划一,十分赏心悦目。 红姝乃春熙山山主,千百年来,热衷于强迫众妖“晨昏定舞”。她尤其喜欢九重天岁丹上神所作之曲,因其曲风华丽悠扬,词赋动人心弦,实乃修身养性必备佳曲。 此时,欲影仓皇失措地伏在地上,言说山里来了位外人,擅自挖掘红薯煮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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