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劫

2020-07-27 12:05:37

古风

海面上,有数十艘船,火光几乎把小岛围住。

那船夫是洛阳人,他本是江湖一名剑士,受人所害,被无名所救,跟随无名来报恩,也想习得无名的离殇剑法。他不能住在岛上,他每月只能送一次食物来岛上给无名。船夫常在送食物时给我捎带些可口的蜜饯和糕饼,让我偷偷吃,不要给无名看见。

我早该知道,音尘既无名,无名既音尘。

“出去。”无名冷冷地呵斥我,他从不让我踏入房中。

我第一次听说江湖这个词,就像我听到大海这个词一样,憧憬向往那浩瀚波荡,风刀霜剑,一如音尘笛声里吹奏的,我不曾到过的世界,不曾见过的人。

捌音尘既无名

三天之后,无名如约回来了。

陆人心里的毒,比酒更烈

又是梨花盛开的时节,落花纷飞,凄美绝阔。

这次回来他闭关了许久,出关之后,他又恢复如常,问我剑练得怎么样了。他亦看到屋檐下的酒坛子,却什么都没说,只是船夫再来,他会逐一检查船夫带来的东西,不必要的一件一件丢到那海里。他也看到我逗弄小白,那眼神中的冷漠,我知道意味着什么,于是我让船夫把小白带走。

他没有携带任何兵刃。

船夫说:“你看,它多亲你。”

我终于懂得音尘过去说的那些酒话,他说酒本是毒物,世人心里有毒,需要以毒攻毒。

十七岁以前,我一直生活在与世隔绝的离欢谷,从未出谷半步。

江湖里人人都说,当今无名的剑法天下第一,那场梨花岛的围攻,他一人决战数十名高手,全部败在他手下。

船夫说:“小公子你别伤心,这无敌亦是一种寂寞。无名这辈子习惯一个人来来去去,他心中只有离殇剑法,因这样才成了天下第一的剑士,可天下第一总是不会长久的。你看,那些想要离殇剑法的人都来了。他并非弃你而去,而是要保护你。”

等我做回自己,那时,我便可以女儿身去见他。我不再是他的小师弟或小师妹,我是一个女人,我等着那天。

十七岁生日那天,我娘对音尘说:“你要走就走吧,离欢谷不是你躲避一生的地方。江湖那么大,总有你的容身之所,该面对的还需去面对,我和莫愁也会面对我们注定要面对的劫数。”

火光中,我看到数十道身影踏船而起,飞上梨花岛,刀光剑影。

我爹话还没说尽,人就去了,张着口瞪着眼,直直地望着我。

一把很轻很轻的剑,剑柄镶嵌着一朵玉石雕刻的梨花,名曰玉梨剑,锋利无比,削竹似泥。音尘从未在我面前把它拔出鞘,他说这剑衬我,是属于我的剑。

夜晚,屋顶传来轻细的瓦片翻动的声响,房屋外有打斗的声音,刀光剑影,风刮得厉害,窗纸被震得颤颤巍巍,我彻夜难眠。

我爹死后,我娘一直郁郁寡欢。她念了十几年的佛,言语里常常带着一种通明大义。

红枣去核,生姜切丝,梨果擦末,挤梨汁放冰糖小火熬煮一夜,火候最是要细细照看,成败就在火候。天亮自后,熄剩火炭,待熬好的梨膏冷却,加入梨花蜜,遂成秋梨膏。

无名说:“离殇剑法,想要达到顶峰,必得无欲无求。”

他说:“江湖是人,偶尔侠义长情,偶尔奸险莫测。你怎么看江湖,江湖便怎么看你。”

无名不在的日子,我自己习剑,尽管没有无名的指导,亦能刺破长风。每一次练剑,我都衡量着,还差多远,能用这把音尘送我的玉梨剑,刺穿无名的心脏。

他第一次没有用木剑,用的是一把玄铁长剑。他一手持剑,一手背在身后说:“今日,我们打一个赌。若你赢了,那表示我被你杀死,你自可离开梨花岛。若你输了,也可离开此地,终生不得踏入,也终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你可答应?”

高手出了鞘的剑,那就是必须要在生与死之间做个选择。

安葬好我娘之后,我跟着无名出了离欢谷。我没有回头,我眼里只有走在前面的无名。

伍一场腥风血雨

舞剑的样子跟音尘完全不一样,音尘像水中花,柔而美,以虚化实;无名像雾中兽,隐而绝,招招可致人死地。

天亮之后,风满楼客栈空了一半,那些人再也不会回来,也再不会出现。

他只淡淡地看我一眼,那冷淡的目光扫在我身上,像云一样轻,便问我娘:“恨天兄可有说起我和他的约定?”

我从来不知道,我也懂得喝酒。我见过音尘喝酒,我想起他的竹叶青酒,却没见过无名喝酒,他滴酒不沾,无时无刻总是保持清醒,却也像身在迷雾,叫人永远看不清。

他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他穿着墨色长袍,看起来很年轻,和音尘差不多年纪,身形也和音尘差不多。

他不知道我喜欢竹林的原因。

我深深记住这句话,四个字流入血液之中。

有一间屋子,有一块田地,这里有比离欢谷还美丽的景色,却也有比离欢谷的清冷更清冷。

住在离欢谷时,我娘对宠物毛发过敏,所以谷中没有动物,有的也只是些水鸟飞鹤,人一靠近就惊慌飞走,与人不亲。

教我剑法的是音尘师兄,他尽得我爹剑法真传,且笛子吹得有如仙人,写得一手好篆字。

日出我醒,跟着无名练剑。

“掉头!我要回去!”

几个月后,无名来了。

我问婉儿,婉儿不语,只取来那把玉笛交到我手上:“音尘已死。”

洛阳骑马往东走数日,乘船数日,终于到了梨花岛。

风满楼里聚集五湖四海的武林高手,大堂里坐满了谈笑自如的住客。每个人看似身手不凡,在无名踏入客栈时突然纷纷不再谈话,用余光打量他。他们打量他的眼神中带着一种警惕之色,他们每个人都知道,谁能杀了无名,谁就能在江湖扬名立万。

我没能解读她眼神里更多的含义,我立在边上,望着眼前这个高大男人的苍凉背影。世界于他像一叶轻舟,仿佛他翻手之间,风云便可变幻。

第三个月,无名还是没有回来。船夫来了,这次他给我带来一只全白的小狗,说这岛上风月难熬,愿这小狗能与我作伴。

只有每月他离岛的那几天我不用受伤,也只有每月的那几天,我能在岛上自如活动,过得像个人。

船破开海上迷雾驶向谷口,身后梨花的火光很快就看不见了。

我可以杀了无名,但我永远不会杀他。

我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小的动物,毛茸茸的一团,捧在手心里。它安然地睡着,我的手像是它的摇篮。

每日取三勺用温水化开服下,生津止咳。

“不过,违约人之后若是儿子,满十七岁要拜一方为师,终身不娶,女儿则要被对方收为奴,终身不离。我离恨天这一生顶天立地,恩怨分明,唯有这件事使我有愧不得释怀而去。如果是个男儿,拜无名为师也好,终身不娶也罢,可恨是个女儿……”

我们战了三天三夜,难分高下。只是看着我青衫上的血迹,再看无名仍然洁净的黑袍,我知道再战下去必输无疑。我想起我爹、我娘,还有这梨花岛上孤寂的日夜,红着眼睛奋力刺向他。像那时在我爹坟前一样,我的剑被打落尘土,我输了。

每次练剑结束,他会把自己关在屋里几个时辰。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亦能听到他咳嗽的声音。

脸上有冰凉的东西滑落,那是泪水,可我感觉不到痛。

梨花劫

他伸手抚了抚我少年式的发髻说:“莫愁,你长大许多了。”

受伤之后,无名会给我一种他自创的梨花膏,能很好地治疗外伤。

我捡了许多梨花,酿了好几坛梨花酒,埋在崖边那棵梨树下。夜深人静时,我取琴弹《广陵散》,与崖下涛涛海浪比肩。

离欢谷入谷口地形险恶,有多处暗道,稍不慎便会落下深洞。洞底是热泉,泉水高温达八九十度,如果没有谷内人带路,不可擅自行动。

我问船夫那离殇剑法有什么好,为什么他这么想学。

只有一条路通向那个岛上,在狭长的山谷那头。水路两面的峡岸,梨花盛开,白玉般的花瓣飘然落下,似落雪。那船滑过水面,细碎的梨花从崖岸上飘落,很快就落满船舱,落在我的青色布衣上。

我爹说过,没有兵刃的高手比携带兵刃的高手更危险,他们的危险藏在暗处。

我胸口一痛,嘴角已滴落鲜血。

“有。”我娘答。她温柔地注视着我,对我笑得浅浅的,用眼神安慰我不要惊慌。

我红着眼睛,冷静地拔出剑,指着无名,眼泪源源不断地从眼眶里涌出。

船夫没有回头,他望着前方茫茫的海面说:“无名说,你若想回去,只让我问你,你可想做回自己?如果你想做回自己,那就把一切都忘记,他亦会把这一切都忘了,他不再是你的师父,你也不会是他的奴婢。他与你父亲之约,你们都可忘却。”

离欢谷太静了,有时躺在檐下一整日,能听到风吹竹帘,草木生长,还有竹林里传来的清幽笛声。

但我也知道,他一定会回来。在我能杀了他之前,他不会丢下我。

他还是穿着那一身墨袍,却多了几处剑伤,人也比过去消瘦。

那时我问他从哪里来,他说他从江湖来。

待到最后一片梨树的叶子也落尽,海风萧萧,无名的咳嗽好了,约我在那断崖上比武。

十八岁,我做回了自己,以女儿身的装扮,一身白玉般的衣裳,在众目睽睽之下进了浣花楼,找花魁婉儿姑娘。

沾上尘土的剑看起来很悲哀,所有的锋利都被掩埋。我缓缓闭上了眼,最后两滴泪水从两颊滑落,很快就被风干。

我端着秋梨膏,推开无名的房门。他侧躺在石床上,墨色的长发散落床沿,少了几丝冷硬,多了一丝柔美,竟让我恍惚间以为自己看到了音尘。音尘在离欢谷的竹林练剑时,也常这样把发散下来。

我娘说,这世上最难超越之人便是自己,我爹没能过得了他自己这个坎。

我悟出来了,在重回梨花岛的那日,在看到无名毫发无损之时,我悟出了离殇的最后一层剑法。

我冲船夫大喊,那一刻我只知道,我不能让无名死于他人之手,他的命必须由我来终结。可我身上受的伤,又让我渐渐失去力气,拼尽最后余力,我哑声求船夫,“渡我回去……”

只要我不杀他,他便活在这个世上。只要他还活在这个世上,我便也能继续活在这个世上。

这一次,无名去了许久。已经半个月了,他还没回来。

我爹无法参透离殇剑法的最后一层含义走火入魔而死,他和我娘太相爱,离欢谷是他的桃花源,我和娘都在他身边,他永远都不会参透离殇。因为有离,才有殇。

一朵梨花飘落剑上,我的心慢慢冷却,慢慢地把剑从他胸口抽出,拂袖离去。

肆他在哪我就在哪

婉儿姑娘一袭红衫,在看到我手中的玉梨剑时,朝我温婉一笑。

音尘离开后,我一个人练剑,没日没夜地练,钻研我爹唯一给我留下的剑谱。我知道自己的劫数即将到来,除了练剑,我只去竹林,躺在厚厚的腐朽的竹叶上,听细碎的风声。

梨花香萦绕在谷中,无名立在船头,一手背在身后,墨袍的两肩也落了梨花。他一动也不动,遗世独立。

夜幕降临之后,他吩咐我只能待在房间里,哪里也不能去,什么也不要看不要听,在这里等他三天。三天之后他会回来带我走,之后他便在门外消失了。

“按照约定,我要带走莫愁,他从此跟着我。”无名的语气冷似寒冰,他几乎没有再看我,背着手笔直地立在我爹的坟前,风吹起他的墨色长袍,卷起一阵微尘。

我爹常说江湖中人要有原则,江湖中人要为自己立定行事风格。你可以做一个冷血无情的人,也可做一个儿女情长的人,但不能没有原则,不能没有规矩。

贰风萧萧兮易水寒

他喜欢穿一身不染尘埃的白袍,练剑的时候喜欢喝酒。他腰上挂着那通透翠玉的笛子,也常常挂着一壶酒。酒是他自己酿的,他给这酒取名竹叶青,那是一种常在竹林出没的蛇,有毒。他说酒本是毒物,人心有毒,凡世之人大多用来以毒攻毒。

那天之后,我不再是个女孩,不再学琴绣画,而是舞刀弄枪。我扎起男孩扎的高发髻,穿起男孩的素色竹染青衣,三更起床练习我们离欢谷的独门剑法。

他嘴角的血色凄美,勾着唇对我笑。他说:“小丫头,你终于长大了,从此世上,无人能伤你。”

我还是不信,要掘地三尺,我要看到他的尸骨。

如果不是为了杀掉无名为我娘亲报仇,我才不会学这剑法。这剑法害死我爹,也害得无名杀了我娘。

吹笛的是我师兄音尘,他年长我十八岁,在我八岁时从谷外来拜师,在谷口跪了七天。

我问过船夫,江湖中可曾听闻音尘的名号。我跟船夫说他是离欢谷的弟子,他是我师兄,他腰间一把通透的玉笛,爱喝酒。

我爹过去也常咳嗽,尤其入秋换季之时,每每那时,我娘会亲手制作秋梨膏。

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入谷的,看守谷口的人没有看到他,好似从天而降。在我爹忌日这天,他突然出现在我爹的墓碑前,洒下一壶烈酒。烈酒燃了空气,让人微醺。

音尘喜白,无名喜黑,玉梨剑,梨花岛,离殇剑法。

那剑柄上镶嵌的白玉梨花,在尘土中也洁白透亮。入夜,船夫来了,渡我离岛。

他还是穿着那件墨色长袍,不染一丝尘埃,面上有几丝疲色。他伸手过来牵我说:“我们回梨花岛。”

婉儿把玉笛放在我手中,轻声说:“这是音尘留给你的,他是被无名所杀,因为他爱上了你。”

我来不及发出声,来不及做一些反应,无名已经在我娘胸前挥了一掌。很轻的一掌,我娘瞬间倒下,倒在我爹的坟前,面容平静,没有一丝痛苦,好像等待这刻多时,好像得偿所愿。

“保重,小丫头。”音尘背向我,他的青色长衫在风中形成扇子的形状,腰间的笛子翠玉通透。他轻轻一跃便消失在竹林间,不留一点去向的痕迹。那竹间刮来的风,却如狂风卷过我心上。

婉儿带我去看音尘的墓,那墓碑上没有名字,墓碑前只有一壶酒,是他常系在腰间的酒壶。

船出谷口另一端,茫茫的海上,那梨花盛开如一片浮云的梨花岛就能看到了。

那梨树已结了果,大部分酸涩,唯独崖上那株结的果子又大又甜。

我十六岁第一次出谷,以男儿的身份,拜我的仇人为师。我余生的目的,是杀了他为我娘报仇。我深深记着,这个男人叫无名,他武功高深莫测,我要学会他所有的武功,再把他杀了。

我爹生前曾说,高手总是把自己的剑隐藏得很好,不出鞘时局面在握,出了鞘,则是遇上真正的对手,同时也把自己置于危险境地,往往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我以男儿身份跟随音尘练了近七年的剑,逐渐习惯自己的男儿装扮,以及腔音步调。音尘说我天赋过人,剑法已经可以与江湖高手匹敌,我在最后一次和他比剑时打败了他。

在无名还未拔剑之前,我剑已出鞘。我知道,我的剑再入他心脏半寸,他必死无疑。但那一刻我的心很痛,那剑仿佛刺在我自己心上。我摘下他脸上的人皮面具,那梦里的容颜出现,此刻他是音尘。

后来我问我爹:“江湖是什么?”

船夫说:“小公子你还年轻,不知这江湖中的人,活着只想追求武学最高境界。你不想追求,也会有人逼你追求。只怕哪天与人拔刀相向,会死于别人刀剑之下,却不留个姓名。你不知道那天是哪一天,入了江湖,就只能为那天做准备。我要学离殇剑法,无名与离欢谷主共创的这套剑法已是天下第一,因为无名从未输过。”

做回自己……

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打败他,赢下的不是剑术,而是人心。他的心不在剑上,而我一心只想赢。

我大喊一声朝着无名刺过去,他没有动一步,在我的剑几乎要刺到他的瞬间,他轻轻一弹,动也没有动到我的剑,一股无形的强力已把我的剑弹开。剑掉落尘土中,我的人也跟着弹飞到一旁,一阵颤麻感从手掌一直传遍全身。

待脸上再没有眼泪的痕迹,我拾起剑,收回剑鞘中,在这个刚刚于我爹坟前杀了我娘的冷血无情的男人身后跪下。

人心里的毒,比酒更烈。

我偏不,我喜欢叫他音尘,有好吃的我想分给他吃,有好玩的也想拿给他看。

音尘这个名字是他来离欢谷之后我爹给取的,也是当年入谷的形式之一。不管你是谁,入离欢谷拜师必须抛弃前尘往事及身份名字,终身不得提及。

我爹活着时总闭关练功,而我娘总闭门念佛,我在竹林里度过很长的一段时光。我一直喜欢这儿,我不当男儿不练剑之前,总是抱着琴一个人来这儿,弹上半日。我弹的是音尘教我的曲子《广陵散》,他说这是别人教给他的,我弹得没有他弹得好。

第二个月,无名没有回来。

无名在离开梨花岛三个月后,终于回来了。

时隔一年,我又来到洛阳城。

这世上最厉害的武功,不是什么招数剑式,因情感而发的愤怒与绝望、爱恨与情仇,最致人死地。

男人们在看我,女人们也在看我。

我想起我爹、我娘,想起离欢谷,想起音尘,我如今只是飘落江湖的一片叶子,无依无靠。我没有哭,我也不会走,我会跟着无名,我知道我的宿命在他这里,他在哪我就在哪。如果他不回来,天涯海角我也要找到他。

天空飘着细雨,灰云压谷,无名出现在我和我娘面前。

笛声,音尘的笛声,无数个夜里从竹林飘出。余音邈邈,笛声里的曲子在讲述一个离别的故事,讲述一个我从未见过的女人,音尘的女人,他在思念她。

他也教我那套离殇剑法,他和我爹共创的剑法。

这世上最厉害的武功,不是什么招数剑式,因情感而发的愤怒与绝望、爱恨与情仇,最致人死地。

我把秋梨膏置放在石桌上,没有看他,也冷冷地说:“无名,你记着,你要死,也只能是死在我的剑下。”

音乐传达的无非四个字——悲欢离合。

但他是完全不同的人。他的头发很长,乌黑如墨,随意打理,有几缕从额前落在面颊上。他的眉很粗,眼睛深不见底,似深山里的湖。他身上的那身墨黑的长袍,像一团看不透的黑色迷雾,那眼中的萧肃清冷,好像看尽了人生百态,历经无数生死。

那场决战之后,再无人敢踏上梨花岛。从岛上活着出来的人都说,无名放下一句话,此生只有一个人能再踏上梨花岛,也只有那个人能杀他。

柒我一直在等你

我不信,音尘说待我做回自己,就可与他重逢。

无名依然没有看我,他只是看向我爹的墓碑,背着我念道:“人生江湖,恩仇情怨,剑步明杖,生死徒留,义气使然,无悲何欢。我们江湖中人,有目标才能活,穷尽所有完成目标才算活。从现在开始,你要把杀了我为你娘报仇作为人生的目标,哪天你能把我杀了,你也就自由了。”

无名,他知道我是女儿身,原来他一直都知道。

“如果你要带他走,请把我杀了。”我娘说,她的脸上始终带着温暖的笑。

八岁那年第一次见音尘,他已住在我心里。我不信他会死,那个有如仙人的音尘,他的温柔,他的笛声,他的笑,仍在我脑海里。

这一刻我知道自己要什么,我要成为像他这样的高手。只有成为他这样的高手,才可达成所愿。

我们在路上走了十天,踏过荒野沙漠,山石大河。第十一天,我们到了最繁华的洛阳,入住洛阳城最大的客栈——风满楼。

无悲何欢,无悲何欢。

他说:“江湖。”

我爹给离欢谷立了很多规矩,其中最重要一条:外若无人,入谷不得出谷;如果有两个人要入谷,一定有一个留在外,另一个才能出去;如果有一群人入谷,最少要留下一半在谷外,其他人入谷后才能出去;入谷不能携带兵器,入谷者不得过夜。

“轰隆轰隆”的声音响起,我的世界跟着坍塌。我听不到任何声音,身体却表现得非常平静,双腿移动不得,只是平静地望着我娘倒在我爹墓碑前的身子。她手里握着一串佛珠,嘴角依然带着笑容,那么温婉美丽。我爹曾说,我娘是他在这世间遇到的最美女子,他为她背弃了整个江湖。

婉儿看着我说:“我一直在等你,莫愁姑娘。”

我不知道无名出谷做什么,短则三五天,长则七八天。每次回来,他都会闭关两日,出来之后又开始教我练剑。我听每个月来岛上送食物的船夫说,江湖动荡,有无数人为了得到某种武功秘籍,正在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我让船夫帮小白找个能善待它的好人家,跟着我,迟早有一天会死,像我娘一样。

气数耗尽前,他把我娘召到床边说:“我死后定有人找上门来,有报恩相助之人,也有恨我入骨的仇敌。仇敌之中唯有一人,他没有名字,江湖中人称他无名,是个武学奇才。他跟我比武时,我还未遇上你,我和他约定永不娶妻生子,只以武学为伴,深研武学。若有违约,一方可取另一方性命,若违约之人有后,可免一死。”

“弟子拜见师父。”我跪在地上,给他磕了三个头。

偶尔,船夫也给我带些小玩意,有雕成小狗模样的木雕,还有蝴蝶形状的风筝。偶尔,他还教我酿酒,酿梨花酒,埋在梨树下,待三月后取出,梨香醉人。他曾给我喝过一口他去年藏起来的梨花酒,那滋味,从此叫我心心念念。

我叫离莫愁,离欢谷谷主离恨天的独女。

她是音尘离欢谷笛声中思念的那个女人,她真美。

我咬咬牙,拔剑而起。

“你杀不了我。”无名冷冷地看着我,他的声音透着一股铁锈般的气息,低沉而萧肃。

文/陈小愚

我又开始跟着无名练剑,不知是他剑术退步,还是我剑术进步,我虽一时不能取他性命,但他也不能再伤我分毫。

从我八岁第一次见他,我就喜欢跟在他身后,“音尘、音尘”地叫他。

叁人生江湖,无悲何欢

埋在梨树下的梨花酒已能取出,我坐在檐下抱坛而饮,酒中的梨花香气令人陶醉。醉倒就地而卧,与小白一起,它总是陪在我身边,用它柔软的皮毛蹭我,为我取暖。“幸好还有你啊。”我揉着小白的毛发,又喝下一坛。

无名只要了一间厢房,他让我住进去,我什么也没问。

壹什么是江湖?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有些人的离去,犹如刀割血肉,心头血,心头肉。

即便如此,几年下来也无人敢轻易冒犯我和我娘,因有音尘在,尽管他整日醉醺醺,卧在竹林上喝酒。

岛上的梨花落了一地,像积雪,海风拂过,雪花纷飞。

笛声在离欢谷北面的竹林吹了一夜,风萧萧兮易水寒,音尘走时,他把他的剑送给了我。

那剑气只在几米之外已能伤人,我每日跟他练剑,每日被他剑气所伤,但他从不停歇。如果我不能及时从地上爬起来,只会伤得更重。他狠狠地说:“你练剑的时候,也要有杀我的决心。”

我爹是练功走火入魔去世的,他去时,我十岁。

船夫不知,他说从未听过有音尘这个人。

音尘对我说:“日后你学有所成,做回你自己,可以到洛阳浣花楼找一个叫婉儿的女人,她会告诉你我在何处。”

那剑法名唤离殇,乃我爹与无名二人共创,他也正是练离殇走火入魔去世的。

他说:“小丫头,你该叫我师兄。”

离欢谷的竹林太茂密,不见天日,只有零零碎碎的光从顶上泻下。风从四面八方拐进来,吹响竹叶梢头,“唰唰唰”的声音像有两个绝世高手在竹林之上过招。

我爹死后,这些他定下的规矩自然也不复存在。谷里的人自然可以在谷里来去自如甚至出谷,谷外的人入谷也不会提前打声招呼,而入得了谷的一般皆是高手。

我问他去哪儿,他去哪我就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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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沉了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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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有一生那么长的沉寂,落琼听到自己说:“放过我。只要你放过我,一切一笔勾销。”一 兰若寺的夜并无什么鬼魅奇景,左右不过瘴雾漫漫、草木森森,只有中天红月仿若触目惊心的一滴血。就着忽明忽暗盛在银缸里的光,落琼正战战兢兢地为姥姥梳妆,姥姥忽然问:“小倩的事,姥姥是不是错了?” 落琼其实早有想法:小倩一生凄苦,苦在心境,不肯相信人妖殊途的铁律,跟着宁采臣逃走,虽然那呆子衷心可鉴,小倩却未免落得了魂飞魄散

姑娘,快到床上来

他以为改姻缘线就跟吃餐饭一样轻松,我却像吃了狗屎一样憋屈。一、穿越成马 北疆的战场上,耳边是烈马的嘶鸣,漫天的灰尘之中,我下意识想要腿软,但是腿太多,我十分纠结让哪条先软。我还没有纠结完,背上的男子猛地大喝:“冲啊!” 接着就是铺天盖地的吼声,我背上一痛,忍不住仰天长啸,条件反射地就朝前冲去。眼看着就要闯进密密麻麻的刀剑之中,我及时地收住了蹄子,不管背上的人气急败坏地大吼,扭头就跑。背后有人追了上

皇夫有戏

在外,明照是首辅大人,帮朕整肃朝纲;在内,明照是皇夫,替朕操持后宫。楔子 大晋两江一带今年少雨,产粮大减,百姓过得艰苦。首辅大人明照带着粮食亲自过去赈灾,因为赈灾的时间略长,几个谏臣上折子参奏他不顾皇命逗留外省,这是要上天呀! 御书房里女帝挺直后背坐在上首,心想,朕就是天,他要是想上天那还好了,可惜他不想……思绪回转,她状似威严地猛拍桌案:“那王爱卿说,该如何办?” 王赫大人拱手一礼:“立刻召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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