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庙门口时,玉儿望着下山的路出神,小哲晃了晃他的胳膊。
“你们爷俩先吃,我要抓紧时间走了,要不然来不及了。”早上不过七点钟,女人着急的换好衣服,穿鞋的时候嘱咐着屋里吃饭的爷俩。
老者继续说道:“前一阵来了一位妇人,她像我描述了她亲人的病症,倒和你有几分相似,我一直让她将她那位亲人带到山上来,她却连连叹气,只求我为她的亲人开一副好药。药是好药,只是不那么好找,这位妇人每日上山寻找草药,还时不时将多余的草药送到我这里。”
玉儿今年12岁,自从三年前母亲去世之后,就开始生病,总是觉得身体没有劲儿,不停地咳嗽。父亲带着他走遍了各大医院,大夫都束手无策,根本查不出病因。
玉儿没有答声,恨恨地瞪着她离开的位置,又瞅了一眼父亲,低下头,闷不作声的朝嘴里塞饭。心里愤愤不平:“她哪里好?她就是个坏人,她哪里有我的母亲好?”
“怎么样了?”小哲走上来,关切地看着玉儿。
“你别生气了,小心又咳嗽,听说山上僧庙里还了一位云游的老先生,这位老先生的医术非常高超,庙里主持的老寒腿就是他给治好的。”小哲兴奋地说着,“等周末的时候,我陪你去瞅瞅吧。”
玉儿实在耐不过,要是自己再不去看,说不定就要被小哲晃晕了。他抬眼去看,此时往山上走的人还是一群一群的,但是下山的人特别少,那个女人果然就在那儿,怀里好像揣了什么东西,正匆匆忙忙地往山下走。
“哎呀,大妹子。你可别这么说,孩子要是病好了,我们也是高兴。”小哲他娘从筐里拿出一个包子来,“你肯定早上没吃饭,拿着吃吧。”“你这个后娘当得,可是尽心尽力了,只盼着孩子能念你的好。”
玉儿看着远处雾蒙蒙的山出了一会儿神,他何尝不希望自己赶紧好起来,虽然最近不怎么咳嗽,但总是胸闷气短,而且还每次咳嗽都会咯血。说不上是更好了还是更严重了。
老先生花白的胡须,看起来十分的和蔼,他一边打量玉儿,一边给他切着脉。不多时,老先生微笑着说:“年轻人,你的身体正在好转,所有的症状都只是常年生病的后遗症,需要慢慢调理,无甚要紧的。”
“想啥呢?”小哲问道,去我家呗,把药给你熬了,老先生说这药可是要熬四五个小时的。
方丈出面,请所有还愿的人和看热闹的人移步侧门,然后让真心瞧病的人开始排队。饶是如此,玉儿和小哲也排到了庙门口,往院里瞧,还有百十来号人,往身后瞧那更多的没尾了。
“对啊,玉儿他娘,你这是又去啊?这才几点。”小哲他娘是个典型的农村妇女,知情冷暖,也爱帮助人。
“我就喝,哼。”玉儿赌气一般,恨恨地说着。
玉儿吃完了饭,又被父亲逼着吃药,捏着鼻子好不容易灌进嘴里,胃里顿时咕嘟咕嘟的开始翻腾,像是要把早上的饭都吐出来。只得赶紧喝俩口水,压一压。
“不早了,再不走可就来不及了。最近玉儿的病可是见好了,等到啥时候他不咳嗽了,我可是要好好请你们吃一顿炒鸡的。”
此时正好是人最多的时候,十里八乡的人都来庙里还愿,再加上最近来的这位神乎其神的老先生,大家都蜂拥着来看病。有的也纯粹是来看热闹,更多的是来看积压很久的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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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儿的病越来越严重,咳嗽的时候,偶尔会咳出血。可是医院去了无数,药吃了无数,却不见起色。索性玉儿也接受了现实,坚决不再去医院,不再吃药。
“我靠,真苦。”但是呼出的气体就一股子药味,小哲拼命地朝后躲,但不一会儿又凑上前来,两人并排着朝学校走去。
山里人谁身上没有个大病小灾的,一般来说家里没有额外的钱治病,不要紧的病都选择压着。这位老先生不光医术高明,还不收诊金,只不过他云游到此,谁也不知道什么时间就走了。所以十里八乡的人都来此碰碰运气。
“小哲他娘,你早啊,这是刚从地里回来啊。”
这使得玉儿更加恨这个女人,心里恨,嘴上就不饶人,也没给女人好脸色。
“你别管了,我有事儿。”女人很着急,临出了门了,又返回来,对着屋里说:“玉儿,记得吃药哈。”说完就急匆匆地走了。
玉儿怔怔地出神,许久才道:“谢谢,没事,说不定我回到家,药已经熬好了。”
“那可真是一位善良的人。今日瞧着你的脉象和症状,和她描述之人的症状基本一致,你的脉象已经慢慢变好了。我心里也有把握治好她的那位亲人了。”
“说不定是那个女人的药起作用了呢。”小哲试探性地问道。
其实,玉儿确实是在赌气,拿自己的命赌气,他心里想的是,要是自己喝这毒药死掉了,父亲就能看清那个女人的真面目了。
村口处,女人正碰上从地里回来的邻居,赶忙上前打招呼:
“嗯”玉儿答应着,嘴里还在不断地咽着口水,希望赶紧把嘴里的苦味咽下去。
两年前,父亲娶了这个女人,玉儿很不喜欢这个女人,一直不愿意接受她。虽然女人对玉儿很好,给玉儿买最新的衣服,买最好的糕点,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做饭,家里也收拾得井井有条。但是玉儿就是不喜欢她。
小哲哈哈笑出声来,也没再说什么。不多时就轮到了玉儿,小哲搀着玉儿走进了庙里偏殿,一位老先生正坐在一张八仙桌后。桌子上摆满了无数的草药还有一些不知道是什么的干瘪果子。
老先生摸了摸花白的胡须,“无妨,你现在咳得血是坏血,是你以前积压在身体里的,此时排出来,是身体好转的迹象,你平时多运动运动,再将养半年,方可痊愈了。到底是年轻身体好,慢慢养养就好了。”
“可是你已经很少咳嗽了啊,说不定马上就好了。”
小孩子真是矛盾的个体,一方面希望自己的病赶紧好起来,一方面又要跟别人置气,拿自己的命和别人置气。
村后的山虽然不陡峭,但是爬上去也是很费劲的。周末,小哲陪着玉儿爬上山,为的是找里边的老先生瞧瞧病。可是玉儿的体质确实太弱了,毕竟病了三年。别人爬山需要两小时,他们俩一大早就开始爬山,眼瞅着到了中午,才刚到庙门口。
“放屁,”玉儿顿时像听到什么坏话一样,炸来起来,“我亲眼看过她倒掉的药渣,都是些枯树藤子,还有烂果子。那些东西能有什么药效。而且那药那么苦,肯定是她弄来害我的‘毒药’。绝对是毒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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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越想越气,只觉得眼前这些新鲜的饭菜都不过是残羹冷炙,要不是为了给生病的身子提供点能量,就算这些都是最爱的菜,他也是不会动一筷子的。
玉儿憋了一肚子的气,好不容易把这些饭菜塞进肚子里,祈求着它们抓紧时间消化,仿佛这些饭菜消化了,就与那个“坏女人”无关了。
女人穿的衣服特别单薄,好像还是拿父亲以前的衣服改的。玉儿突然想起来,两年前,这个女人嫁给自己的父亲时,还穿着靓丽,身形丰满,什么时候竟然变得连旧衣服都看着单薄了。
“压根不是她,你看错了。”玉儿撒了个谎。
半年前,女人不知从哪里寻来了一个药方,熬了一碗药,非要玉儿试试。玉儿自然坚决不从,最后和父亲吵了一架,但是在父亲强硬的态度下,喝了几口。谁知第二天咳嗽竟然有所缓解,自此之后,女人每天都熬一碗药,那药苦得要命,每次喝药,玉儿胃里就开始翻腾,就像是整个胃都在抗拒着。
“那你还喝?”小哲撇了撇嘴,对于他这位朋友的固执,他可是很有领教的。
“切,她来这儿干啥。”玉儿没有去看,爬山已经让他筋疲力尽了,刚才人挤人,把自己最后的劲儿挤完了,此时他只想找个地方一趟,顺口气儿,哪里还有闲心管那个女人。
“哎?玉儿,你看那个人是你后妈吗?”小哲突然指着远处说道。
玉儿很是开心,只是还有些不放心,追问道:“老先生,可是我以前的时候咳嗽虽然多,但是很少咯血。我这半年,咳嗽少了,却是每回咳嗽都或多或少的咯血,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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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干啥去啊?吃了饭再走啊,你说你辛苦一早上了,做了这一桌子菜,好歹吃两口再走啊。”父亲端着碗走到门口。
拿上书包,走出门外时,自己最好的朋友——小哲已经在等着了。
玉儿却看着桌子上的草药出神,小哲捅了捅他,他才回过神来,接过老先生的药,道过谢,退了出来。
“还能怎么?”玉儿对着小哲的脸呼了一口气。
女人没有伸手接,眼角也有一点泪光,赶紧止住话题,匆匆道谢之后,加紧步伐朝山上走去。
“你看啊,那不就是那后妈嘛,她正下山呢。”小哲执着的指着远处,“她穿得那么破旧,人又瘦,特别好认。”小哲一边指,一边晃着玉儿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