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境(上)

2020-05-27 15:05:52

古风

妙法尊者笑着抚了抚花白的长须,“重火这性子,算是打开了一些了。伽蓝这性子,也总算敛了一些。”随后笑着便往前走,凛风闻言心中一紧,目光朝两人定格了片刻,便跟上了师父的步伐,“师父,徒儿一直好奇......”

那少年听懂了其中的意味,正要行礼,“诶,你大师兄冠礼的吉时,你要误了吗?”妙法尊者为那少年解围,伽蓝瞬间想起了正事儿,一拍脑门,“哦哦!对!师父,快!可别让乐伯大人再喊一嗓子了,我怕他老人家吃不消~”

少年欣喜,抬头望向妙法尊的眼眸中充盈着泪光,忽而一个响头,“重火,谢过师父!”

凛风收拾好衣袖上前,伽蓝恰好将手中的药瓶递给他,抬步就要向前走,凛风却将她拦住,“伽蓝,其实我....”伽蓝抬眸看他,等着他说下去。

“你看。”妙法尊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要是换了从前的你啊,肯定开始和老夫顶嘴,还会这么气定神闲地询问老夫?”

伽蓝笑了笑,“睡不着,就出来走走。”伽蓝看向他,“你呢?大晚上不睡觉,在这里发呆?”

“没有,我一切都好。”善意的谎言。

她将指尖的血滴入火炉中。血遇火而火“扑腾”得更旺盛,那是重火的内力,被他夺走的内力!“慢慢折磨,不是有趣多了。”嘴角浮起的笑意,让凛风一颤,随后伤口竟开始缓慢愈合,心底却升起一丝不可忽视的凛冽寒意,“他死了!”

“你与他怎会相识?”

“哈哈哈...”一阵开怀的笑,“如是...如是还有我一番功劳。嗝儿~”

2

无需多言,相遇本是缘分,成为师徒,那便是注定的因缘了。

妙法尊闻言,清笑着,将朱雀花纳入手心,拿起酒盏在鼻尖嗅了嗅,“好酒自然引人醉,哈哈哈哈。”

少年闻言,浅笑着,抿了一口茶,“朱雀族?先生怕是醉酒了。这仙者神话,怕都是话本的杜撰。”

师徒两人就这样说着话,似是在谈论别人家的事儿,别人家的徒儿。

接连几日,凛风都未来打扰她。她放出的灵纸鹤传来了凛风要出府几日的消息。正是此刻!于是,她掐着他出府的时间,以移形幻影之术,飘然出了禁锢。她习的是水系法术,又很精通木系法术,可这移形幻影之术却是与重火婚后,闲来无事习得,本是两人日常捉迷藏之用,没想到此间竟是派上了用场。甚是讽刺。

“重火,他是朱雀族后裔。”师父的声音恰在此刻响起,凛风的意识被唤回。尊者的目光往下瞟了一眼,随后默不作声地收起转身走向后面的茶台,凛风虽依依不舍,却也只好跟随师父的步伐。两人端坐,凛风又为师父斟了一杯,“彼时,我路过云蝉府,见到了这个孩子。这孩子虽是朱雀后裔,却流了一半人族的血液。他根骨清奇,修炼因此有限制。他与我也算有缘,我便收了这孩子,只是一直未带回无尽天。”

她知道重火被关在了哪里,她的灵纸鹤已经为她探明了一切。当她见到他时,他被锁链扣着双手,跪在地上,身上被笞打得血肉模糊,他低着头,有气无力的样子。她赶忙上前,捧住他脸,“重火,重火。”几番呼唤,他终是睁开了眼睛,看见她时,眼眸变得闪亮,“伽蓝,你...你怎么来了?!”声音嘶哑,却是抑制不住地喜悦。伽蓝看着他,开始为他诊脉。那个混蛋,果然把他的火系术法一点点转移了,若是这体内最后一点被转移,那重火便会成为一个彻彻底底的废人,便再也没有回旋的机会了。她捧起他的脸颊,憔悴的神色让她一阵心疼。她吻上他的脸颊,一点一点,直到他的双唇,泪水不停地滑下。就这么被吻着,他好像被唤醒一般,开始热烈地回应着她。她悄然施法解除了他的锁链,解放了他的双手。

他没有言语,下一刻抱紧她,吻了下去。

伽蓝闻言,倒也不惊,将手中茶盏放下,却未离指,轻轻搓磨着茶沿,“何为‘清醒’,何为‘混沌’?”妙法尊微笑,静听其言,“师父为天地护司,尚也寻生活之趣,我将为麋族女君,何不趁芳菲年华,肆意欢脱,如此,以后沉入那一言一行都被礼法束缚的日子,才有得回忆。”她语气缓缓,无奈非非,“至于这‘倾慕之心’,旁观者清,便无须多言。”她再抿一口,视线在那书简上漫无目的地逡巡,“繁文缛节之下,不过寻一相知相契之人,过些简单日子。”

“大师兄?”伽蓝唤了凛风几次,见他没有回应,便笑他中了邪症,入定了。凛风半开着玩笑看着她说,“倒像是中了什么邪症,出不来了。”

忽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门被推开,她置若罔闻。来人扫了一眼桌上完好的饭菜和室内凌乱的一切,隐忍着眼底的怒意,“你非要这般作践自己吗?”声音坠入空谷,无人应答。他忽就疾步上前箍紧了她的双肩,逼她看向自己,“我到底哪里比不上他?!”那股气势还未发完,便见她缓缓抬眸,眸中映射的冷淡便是回应。他怒火中烧,“可以!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他猛地将她按在地上,开始疯狂地吻着她,彷佛要吃了她一般。她未料及他会有此般疯狂,拼命挣扎着,叫喊着。衣料的撕裂声如此刺耳,他听了却愈加兴奋般。知自己终是抗痕不过,心一横,她忽就停止挣扎了,侧过脸在他耳边冷声道,“凛风,我恨你。”

所有的情绪,沉淀在夜里,消弭在夜里。

“你呀你呀!”两位老人家无奈地笑了笑,伽蓝就这性子,口无遮拦。

他果然在那里。那茕茕孑立的背影,看着无比心疼。伽蓝缓缓地走了上去,直到站在他的背后,他都毫无察觉,“在想什么呢?”她温柔的声音拉回了他的知觉,“伽蓝?”有些不可思议。

她没有回答,安然自若地抽出腰间帕子拭尽了指尖的血,“一切终究会有答案。”凛风愤愤转身,却听她在身后幽然开口,“为什么不直接烧了他,让我彻底断念,早些解脱。”她笑着、一滴泪滑落,悬空,向地板坠落......

妙法尊者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向伽蓝,“你这师妹啊,月前就日日给我发灵纸鹤,提醒我别忘了你的冠礼。”

少年闻言,知他所指,“待会还得送先生出去,需得保持清醒。”妙法尊知这是真心实语,心中倒是一喜。恰逢那时有朱雀花落下,妙法尊拾起,“这朱雀花到让我想起了朱雀族。”顿了顿,转眼看少年,“世界之大,你说可真存有‘朱雀族’?”

少年拿起酒壶为妙法尊斟酒,自己却拿了一旁的茶水倒了些许。妙法尊余光瞥见,若无其事地放下酒盏,“小儿还未成年?”

“怎么说?”

伽蓝安然坐下。妙法尊者抬眸端详了她几眼,随即悠闲地卷起书简,一副失落的模样,“哎,伽蓝已非原本的伽蓝,老夫好生难过。”

“不得对师父无礼!”凛风假意嗔怪道,心底的阴霾却瞬间散开一般,原来她为了自己的冠礼,早就在张罗了。

伽蓝望了望凛风的背影,随即转身与重火讲今日在九重天的见闻。

听着,她莫名“哼”地笑了一声,眼神瞬间暗了。纤细的手在窗框上扶了一下缓缓起步走向他。凛风的眸中,映出一张憔悴却美丽的脸颊,这是他心心念念了几万年的人啊。

妙法尊者翻着书简,捋了捋胡须,“坐吧。”

那些疑惑飘忽在空气中,融入风中。

在他转身的那一刻,她立刻坐起用残碎的衣服裹紧自己,克制住全身的颤抖,眼神仿佛要将他凌迟一般。离开前,他正欲说些什么,便被她一声“出去”给喝住,门重重被关上,她的泪水才流了下来,恐惧、不安、委屈、愤怒、还有想念.......

“大师兄,师父他老人家肯定不会忘记的!说不定他正在回来的路上呢!”凛风看着偷偷移步探过脑子来安慰的伽蓝,用只有他俩能听到的声音嘀咕,心底的失落稍稍被抚平了些。伽蓝说完灿灿一笑,他的心底瞬间明媚了起来:是啊,师父他老人家身负守护天地的重任,或有比自己行冠礼更重要的事情。况且,这冠礼有这小丫头见证、陪着,也算圆满了吧。

记忆被点醒,他开始疑惑这珠光的由来。直到,他想起了伽蓝的灵纸鹤。这应该是连她自己都疏忽的细节吧。

“我...我还好。”是他的声音。有些疲怠,有些嘶哑。定是被凛风折磨至此,“你别担心我。你呢?凛风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风儿,抱歉,为师差点误了你的冠礼。”妙法尊者有些歉意。

“如果你拥有纯正的血统,那我们也不会相逢了。”

远处忽有一声爽朗的笑声打破了这稍显肃穆的氛围,“是师父!”伽蓝兴奋地上前拽住了凛风的衣服,“大师兄你快看!我就说师父一定会回来的!”伽蓝欢喜的样子,一下子沉入了凛风的心底,他眼含笑意地看着伽蓝,随即便将目光转向师父,可是......

那日凛风在无尽天天门等着伽蓝回来。她就这么翩跹落在他眼前,一下子便叫他看迷了眼。

妙法尊者咳了两声,“伽蓝啊,其实......”他故意停顿了一下,“重火他比你大.......”语毕,后面的师兄们都笑了起来,齐声道,“伽蓝~师妹!.”那刻意加重的师妹,伽蓝一阵好气,追打了上去,两位老人家也在一旁看得笑意盈盈的,重火终于抬起了头,看着伽蓝与师兄们追逐打闹的样子,嘴角不经意地泛起了笑意,唯有凛风,仿佛是一个局外人一般,看着这一切,今日,不是他的冠礼吗?

“伽蓝。”突然被打断,是重火。他迈步进来,发现大师兄也在,随即敛了敛笑意,抬手作揖,“大师兄也在。”瞥见他手中的药瓶,“大师兄这是哪里不舒服?”

那日凛风刚与师父议完事,两人边走边闲谈,路过云溪林,望见伽蓝正站在岸上指导着重火捕鱼,她在岸上急得直跳脚,重火却在溪水里不紧不慢,她那急性子,见重火一无所获,便脱了鞋袜想下水和重火并肩作战,却没想到重火敏捷,在她下水前直接将她抱回了岸边,对她说了些什么,伽蓝便乖乖地坐在那里看重火重新走进了云溪。

“玉冠喜欢吗?”伽蓝含羞。

行至溪畔,唯见一垂钓者,头带斗笠,静心跏趺,俨然如世外之人。他上前询问,垂钓者回眸,斗笠下竟是一张清秀的脸,“先生可是要去寻那‘云竹酒酿’?”却是沉稳的声线,似是少年老成。妙法尊扶须清笑,心中已有了些酝酿,“可还缺了个引路人。”

他也知道,不少人对这个位置虎视眈眈,迟迟没有宣布后继者,一是时候未到,二是,那个令他合意的人还未出现。当然,伽蓝曾是他的考虑人选之一,所谓法空明镜,孰是孰非,他都望进了眼里,压入了心底。奈何伽蓝另有重责,于此位似也无兴趣,他只好另寻他人。

伽蓝不置可否,提起一旁的茶壶替师父和自己斟了两盏茶,端起自己的一杯,淡然地抿了一口,等师父的下文。妙法尊举起茶盏,看着里面的清茶,“世间清味莫过于这‘须梧茶’,而这无尽天众弟子中,最清醒的......”他老人家顿了顿,“莫过于你叶伽蓝。”

伽蓝却想起了什么,“诶,大师兄,你刚想说什么?”

“没错。也因此,他没有资格进入幽冥司,成为黄泉路上的引路人。”尊者又抿了一口茶水,不动声色,“不知这是悲还是喜。”尊者的语气如风,凛风也摸不清师父的意旨,便道:“被师父收为徒儿,便是幸事。”斟着茶,语气也云淡风轻。

伽蓝却转身走了过去,笑盈盈道,“大师兄没事,就是平时太勤于修炼,劳累过度所致。”听完,重火像是松了一口气一般,“无事便好,无事便好。”凛风倒是听出了他语气中的关切,默默将他的情绪敛入心底。

“哈哈哈~”舒畅大笑,妙法尊接过少年手中的酒盏,一饮而尽,随后,“以后,你就叫‘重火’吧!‘重入大道之门,火为擅长之术。’”

转眼,重火与伽蓝相继成年,两人的关系也愈加亲近。重火冠礼的玉冠和玉钗,便是伽蓝亲自选玉,亲手打磨出来的。初时,凛风毫不知情,直到那日,撞见两人在樱花树下的对话。

妙法尊也笑了,却在伽蓝离开的那一刻,目光变得幽深。到底是小看了这丫头,若不是她,自己怕也是遇不见这重火,更别说将他带回无尽天了。不过也省了心,他极毕生功法打造的妙法境还缺一位心气良正,兼爱天下的掌镜司。为掌镜司,即可进入境内修行,获取境内“无字天书”,修行得道,便可脱胎换骨,成为他——开元神祇的后继者。

宽敞的内室里没有点灯,一旁的窗户敞开,倚窗坐着一位女子,月光透进来,笼罩在她的身上,白色的羽衣将纤弱的她包裹起来,显得更加弱不禁风。她的唇瓣没有一丝血色,这让本就白皙的肤色看着更显苍白。纵使如此,却掩饰不住她绝美的容颜。她抬眼似是望着那轮高悬的明月,眼底实则是一片望不见底的空洞。而借着这微弱的光,照见了室内桌上依稀未动的饭菜、倒在地上的靠椅和烛台......

自重火入无尽天以来,他这个大师兄做得很尽责。对重火的关心也不亚于其他师弟。只是重火与他,似乎永远隔了些什么。夜半时分,手中的酒杯被他端详了许久,随即仰头饮下,隔着香炉里氤氲而出的熏火,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他没有回答,只是借着月光看着她的脸庞,想起初见她时的模样。他刚来无尽天,她是第一个对自己笑的人,这一笑,就笑入了他的心里。想着,她的香气愈加靠近,她抱住了他!他僵在原地,语无伦次,“伽...伽蓝...你.....”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直到他们飘然落地,妙法尊者身后的少年才被看清。他身着黑衣,低着头,两缕发丝在两颊垂下,看不清样貌,却是给人内敛的印象。伽蓝这好奇心害死猫的个性,一下子就蹦跶到了那少年面前,“诶,你是谁呀?”

有风入窗,轻柔地吹拂着她的衣裙与发丝,拂过她的脸颊,仿佛是安慰。忽地感觉到一阵晕眩和恶心,她下意识探了探脉搏,喜色瞬息浮上了脸颊,是喜脉,“我们有孩子了?”她从轻声呢喃到泫然欲泣,“我们有孩子了,重火.”唤着那名字时,那声音中的温柔渗透入风中,好像连风都温柔了起来。

下属在此刻进言,“少主之喜!没了这重火,少主定能早日进得‘妙法境’,并获得伽蓝仙主的芳心。”

“没什么。”他将药瓶收起,笑着,“我还有事,便先行一步了。”

伽蓝浅笑莞尔,“如此大事,师父还是慎重考虑为妙。徒儿并不愿参言其中。”说完,起身福礼,“徒儿还有几味药材要采,便先行告退了。”罢了,还未忘了加一句,“师父,思虑过度可衰老得快,可别忘了吃饭。”嘴角顽皮一勾,翩翩离去。

他让随从止步,独自走上前,手在门框上滞了几秒,准备好表情推开门。她依旧坐在窗前,看着窗外发呆,面无表情。凛风觉得此刻的她很陌生,“伽蓝......”纵使他在外面翻云覆雨,在她面前,依旧小心翼翼。她没有反应,“伽蓝,重火他......”她终于有了反应,慢慢侧首看向他,他却抓住了稻草般急忙解释。可有些解释,说多了,便更苍白。

“师父回来,徒儿便觉得万分荣幸了!”收回心,向师父拜礼。

凛风未料到,自己就出门了两天,府中便传来了重火暴毙的消息。他匆忙赶回去,便见重火倒在地上,已没了生息。好在他身上的火系术法已被自己吸食得差不多,也无多大用处,说不定他死了,伽蓝也能早些回心转意,想着,嘴角那抹笑意愈加阴毒,起身径直走到窗口,看着窗外的广阔天地,“扔去乱葬岗吧。”目光飘香窗外,心里一阵呓语:你虽不是纯系的朱雀后裔,好歹也算神族之后,让这些凡间的飞禽、走兽尝尝这神族的味道,不失为我于天地的一份馈赠不是?想着,他失态地笑了起来。

无境(上)

“先前不曾知晓,后因师父指导习练,由着好奇心翻阅了不少古籍,‘青龙璞玉为绶’,才知师父身份。然,师父不言,既有师父考量,徒儿能得师父亲传,便是极大的荣幸了。”一字一句,皆是诚言,“方才师父在徒儿额角轻叩三下,便是告诉徒儿,还需历练,300年后,自有变法。”

“七师弟。”她笑着,随即甩眼向身后的师兄们,“看你们还欺负我,我也有师弟了。”师兄们无奈地摇摇头,却见她上前,扶起了重火,“师弟不必多礼。”言笑晏晏,明明灿若桃花,凛风看着却特别刺眼。

拂晓阁里,伽蓝给凛风把脉,低头诊断,凛风的目光却始终未曾离开过她。片刻,伽蓝抬头,凛风也收回了目光看向别处,“并无大碍,大师兄你啊,就是平时修习过度,得注意休息。加之最近天气变暖,身子上了些虚火,去去便是。”伽蓝说着边起身去药架上为凛风取降火的药。

她倚靠在他的怀里,今晚的月色,格外温柔。

几日后,师父喊来了伽蓝。妙法阁中,点了安神的熏香,尊者坐于席上,正翻看着新找回来古籍。她款步盈盈,微微福礼,“伽蓝见过师父。”

他捂着胸口,“为什么...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他存着侥幸,小师妹心里还是有他的,才在偏离心口的“安全地带”下手。

伽蓝失笑,“这样不好吗?”

伽蓝将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深深吸了口气,“你放心,我哪里都不会去,更不会离开你。重火。”重火不知所措,“伽蓝,你说什么?”他没有推开她,只是不可置信她说的话。伽蓝松开他,与他四目相对,随即点起脚尖,在他的唇印下一吻。他只感觉自己的唇触碰到了温热与柔软,随后就是她的香味扑鼻又盈满了唇齿。须臾,她离开了他的唇,笑着看向他,“懂了吗?”

每一个字,都敲打着他的耳膜,被怒火冲昏的头脑被浇了冷水般,清醒了。他对上她的眼神,忽然想起以前她甜甜地喊着自己“大师兄,大师兄。”才明白刚刚差点做了什么混账事儿。

夜幕低垂间,伽蓝忽而转醒,随即起身,摊开的手心忽而闪现了一只水化的珠光纸鹤。那纸鹤在她手心停留了片刻,便被她化去,细碎的珠光撒落在地上。伽蓝的眉头微皱,随即披了衣服,前往泷云谷。

那为何在我冠礼那日将他带回?这是凛风心底冒出的第一个问题,但他压住心底的情绪,“所以,重火是非纯血统的朱雀后裔?”

伽蓝笄礼后,性子愈发收敛,出落得也愈加婷婷。她平时虽是嘻嘻哈哈,但该修行的道术一点没拉下。她是上古神祇月光麋鹿的后裔,也是未来麋鹿族的女君。伽蓝习水系法术,与水神洛肌关系甚好。平日,她也爱研习医术。当时师父打趣说,她这玩闹的脾性,学医挺好的,能沉性子。其他师兄们也打趣她,好好一个顽童女,竟会又耐心学医,果真是古今奇谭。凛风还记得,那会儿伽蓝生气得鼓着嘴说:“还不是为了做师兄们坚实的后盾,你们在外受了伤,我还能为你们‘收拾残局’,不然你们想‘马革裹尸’吗?”闻言,师兄们又气又乐,气得是这丫头的措辞如此犀利,乐得是没白疼这丫头,还算有点良心。她终是将医术学出了几分样子,不仅与九重天的医官们私交甚好,甚至连太上老君都时不时邀她一起问道,修习。

“哦?为何是‘300年’,不是‘3000年’?”妙法尊看着少年,嘴角泄露出满意。

如今,她是默认了。(待续)

“师父,所谓礼,是见人要行礼。他都不和我们行礼,我只是好心提醒他罢了。”伽蓝噘着嘴,这话说给妙法尊者听,眼神却在上下打量这少年。

从刚才起,凛风的心就波澜不止:伽蓝对这新来少年的好奇,让他无比吃味。心不在焉地接受了师父的冠礼,心里却是五味杂陈。想着自己成年了,等伽蓝成年,便可迎娶她,余光瞥见伽蓝,她的目光一直探究地看着那少年。他究竟是谁?

伽蓝茫然,缓缓问,“师父,何出此言?”

她止步,将手抬起,宽大的白色衣袖顺势滑落了下去,纤细的手腕,白皙的皮肤,在他心底泛起一阵涟漪。她的手指轻轻落在他的心口,隔着衣料,他的心有些荡漾,正要沉沦之际,“呃...”下意识轻呼,心口被尖刀刺穿的窒息感。低眸,是她化为冰刀直戳他心脏的手指。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不可置信。她的眸光亦如那锋利的指尖,“疼吗?”视线再次落到他胸口,冷漠地看着衣料渐渐被血染透。那笑容竟让他生出写忌惮来。未等他回答伽蓝便猛地抽出手指,看着指尖鲜红的血,漠然走到炉火边,“我好痛”。

千绝山人却已经趴下,嘴里念念有词,“不过...不过是贪了云竹酿,谁知道这丫头,偏...偏就知了我这喜好...”妙法尊上前细细听,千绝山人却没了言语,睡了过去。他摇头,起身为他取来毯子盖好,却在一旁的书简上,发现了些许细碎的珠光。

从此,妙法尊便会时常来此处。每逢来,他便有意带一些看似话本的心法与术数送给少年。而每次来时,他都会小小的试探,少年的功法与内力也深厚了不少。终有一天,少年以酒为礼,向他谒下,一声“师父”溢出了喉口。妙法尊笑而不语,起身,在他额上亲扣三下,“你知我是何人?便轻易拜师?”

如此处境,絮絮几语已是对彼此最好的慰藉。

对,伽蓝,这倒是提醒了他,该怎么对她说这件事,才能让她放下芥蒂,能让她彻底忘了那家伙!下属看出了他的困顿,“少主,不如......”他在凛风的耳边轻语,凛风的眼神慢慢有了喜色。

闻言,少年起身,摘下斗笠,“如是,便由我带先生去吧。”眼神不自觉瞥到了那枚隐藏在衣衫下青龙璞玉。

“喜欢。”重火含笑看着伽蓝。

自从重火来了,好像一切就都不同了。伽蓝不再是自己的跟屁虫,反倒是和重火在一起的时间多了。准确地来说,是伽蓝去找重火的时间多了。

是日,伽蓝为凛风熬了些去火的药汤,逼着重火喝了一碗,又想给凛风送去。恰好重火要路过风起楼,便说自己一道捎去。伽蓝今日本就有些乏,便偷了个懒。

1

“伽蓝,不得无礼。”妙法尊者虽是斥责,语气里却是宠溺,这丫头活泼了点,却着实为他带来了不少乐趣。

3

“那...那孩子本就有慧根,我不过...不过是帮他找个好师父而已。”

妙法尊向后坐了坐,捋着胡子,“依老夫看,性子改变无非二般,一为有倾心之人,二则是性初本如此。”

妙法尊微笑,“走吧,许久没喝你泡的茶了。”闻言凛风颇有深意地看了眼远处的重火。

“云竹酿”藏在竹林最密集之处,酿酒人生性洒脱,觉着这市井之气会浊了这酒,便隐居于此,也好潜心酿酒。酿酒人与少年似是相识,寒暄了几句,才回了酒肆。两个人,一壶酒,几叠小食,眼前是苍翠绿竹,清风拂面,果然是个隐居妙处。

“为什么是我?你知道的,我并非朱雀族纯正的......”

不过到后来,妙法尊才注意到了破绽,千绝山人。奈彼曾在重火的那顶斗笠上瞥见了些细碎的珠光,无比熟悉。本也没有在意,只是后来啊,这千绝山人喝着云竹酿上了头,醉后说漏了嘴,“你这新找的徒儿如何?”

海棠院,凛风刚迈进院门,就感受到了这里的低气压。楼顶天空似乎氤氲了一股浓重的沉郁,似是暴风雨将要到来的前奏。虽然已经准备好了说辞,他的心里还是莫名有些踉跄。

伽蓝很开心,重火借机将落入手中的樱花变成了玉樱钗缀入了她的发间。伽蓝惊讶地抬头,摸了摸,随即笑颜如花。重火却背过手,有些羞涩地低了头。她的一言一语,一颦一蹙,落入凛风眼底,原本是那么美好,此刻无比刺眼。他转身愤然离去。那日,他的屋内一片狼藉,连他最爱的瓷瓶也未能幸免。攒紧的拳头不断渗着鲜红的血液,又被他狠狠地垂在地上。

“彼时云郸府竹林,想必是.....”闻言,伽蓝将视线收回,投向妙法尊,倒无一丝否认,“这妙法境掌镜司之位,老夫这下可有人选了。”妙法尊抬眸看他,意味深长。

刚刚伽蓝的表情,被凛风尽收眼底,她那是,害羞了?

她赶紧起身,振作精神,传人沐浴。她要把身子养好,要去见他。身子浸泡在浴桶中时,她才有些许暖意,湿润的手握着那枚被一分为二的玉佩,“重火,你还好吗?”这是她和他一起打造的传声玉佩,唯有他们二人才能听见彼此的回音。

“咦?师父身后怎么还跟了一个人?”伽蓝也看到了。

女孩爽朗的声音再次在耳边想起,他忍不住抬头望了一眼,却对上伽蓝的目光,那一刻,似乎有万年光景,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赶紧低下头,“见过师姐。”心却好像被小鹿敲打一般,飞速地跳动。

若心亭漂浮在无尽天的云溪上方,妙法尊者悠闲地抚着花白长须,望着下面玩耍的徒儿二人,一阵清香的茶味从身后飘来,他闭目赏闻,感叹道,“还是你泡的茶,合吾心意。”凛风给师父端了一杯,趁师父品茶的功夫,他情不自禁向下望去,重火似乎捕到了鱼,伽蓝正兴高采烈地扒着竹篮数着,重火看了她一会儿,视线定格在她的脚上。他犹豫了一会儿,便直接抬起伽蓝白嫩的双足,准备为她穿起鞋袜。伽蓝显然很惊讶,两人对视片刻,伽蓝别过了脸,仍由着他。两人间的局促和微妙的气氛尽收眼底,凛风不自觉地攒紧了广袖下的拳头。

而那边,伽蓝将下午重火捕回的鱼,熬成了鱼汤,说是给师父、师兄们加菜。伽蓝的手艺向来不错,凛风喝着汤,却如鲠在喉。

忽而听闻无尽天的礼乐贤人乐伯大呼一声:“吉时到,礼~启~”那浑厚的嗓音让伽蓝啧啧摇了摇头,没想到平时看乐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现在收拾下看,威严得很,“人不可貌相啊!”她轻叹出声。旁边的师兄闻言,胳膊肘抵了她一下,示意她噤声。她朝他吐了吐舌头,乖乖地闭上了嘴。

伽蓝笑着,“那要不进去,让师妹给你看看?”

时光流转回万年前,无尽天大堂里正举办着一场成年礼。主角是无尽天大师兄凛风。仙者5000岁行冠礼,由父母长辈亲力而为,若从师,则由师父亲为。可惜师父云游未归,凛风想着是师父大概忘了这事儿。

“无碍。”凛风笑着回应。

“好了好了。”妙法尊者侧身将那位少年招了过来,“这是重火,老夫新收的弟子。”随即伸手介绍,“这是你大师兄凛风。”重火依旧低头谦顺地行礼,“见过大师兄。”随即又伸手指向凛风身后站着一排弟子,“这些是你的师兄们。”重火对师兄们一一行礼,等转向伽蓝时,伽蓝早就按捺不住了,“我我我,我是你的师姐,我叫伽蓝。”

他当时就疑惑了,收徒这件事儿他谁也没说,甚至重火本人,但重火那小子聪明,大概悟出了也藏着不说。借着千绝的酒意,他打算试探一番,“的确,还是这徒儿比较顺心。”

“二指以扣,三下以定。”

许久未见的想念,在这一刻迸发。他将她缓缓放到地上,凝视着她,抚摸着她的脸颊,相顾无言,便是纵身于深海的浮沉。良久,即使窒息也在所不辞。他终是抱着她沉沉睡去。她看着他的睡颜,抚摸着他的脸颊,心里是满溢的幸福。她将他的手轻轻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孩子,这是你爹,以后一定要找到他,告诉他,娘亲很爱他。”说着,眼泪又滑落下来,她起身在他额角落下一吻,便依依不舍地离开。

“还不是怕师父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伽蓝小声嘀咕。

一路,妙法尊辨识了少年的真身,他的气息虽然混沌,却依旧藏不住神族的气韵。再仔细探究,便有了答案。

百年前,他云游外界,拜访完千绝山人后路过云郸府,想起千绝山人说起的云竹酒酿,入口醇香,回味悠长。他这嗜酒之人,听说后便一直心痒痒。可这云竹酒酿藏在这偌大的云竹林中,他对这云竹林一无所知,若是能寻一位领路人,或许能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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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死勿问人间冷暖,梦生莫理凡世苦悲。 梨白一直走,一直走到日落,一直走到天黑。 她想得心思太沉,太苦,太累,她感觉不到周围的一切事与物,似乎这天地间只有她一人,孤寂、无助,绝望。 梨白把记忆中认识的人一遍又一遍地过滤,与皇亲国戚搭上边的也就有过一面之缘的闲散王爷凤栖梧,自己还强拉了人家的手往自己府中拽,只怕那次把人家得罪了个彻底。 梨白苦笑着把自己打量了一番,给自己打足气,不管成不成,作最后一搏

长梦

我打电话给年雪时,只听见那头大喊,“我没碰你的车,是你醉醺醺钻进了我车里!”啊?我陆晨酒后上错过姑娘,这次连车也上错了。","styleType":2}],"articleDetail":{"tagList":["言情","古风","HE","穿越","重启","情深"],"subjects":nu

轮回卷:茗楼长枪(下)

秦鹿霜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急忙稳住身形,她听见了什么,她听见他说孩子都不要了。

锦书却难托

她经历了怎样的绝望,才会放弃坚守的信念,变成为自己最厌弃的人。","styleType":0}],"articleDetail":{"tagList":["古风","言情","正剧","虐恋","朝堂权谋"],"subjects":null,"author":{"userId":

君为朝暮

欧长瑜心里止不住想:是得把十三的亲事提上议程,本王虽说容貌昳丽,但到底男儿有别。

小仙女

等你高中时就是我们再次见面时。我有点事先告辞了。嘿嘿!

古风歌曲排行榜第一名,哥哥的故事-小强女主的被PIA飞史

“希望一个时辰后我见到的会是你西门剑寒!”青衣男子搁下这话后就没声音了。“啊~这门好象确实是无坚不摧的呢~”我已经贴在了这门上,上敲下打。一顿乱锤之后我蹲了下

鹿灵

九灵勾唇:“是他们自己愚蠢,上神,小仙何时可赴不周山就任?”

红豆骰

她想着给阿洲做块碑,要上好的石料。但发现自己连阿洲的名字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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