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为朝暮

2020-05-14 15:04:51

古风

六皇子却不做答,只坐在桌前,自顾自的斟酒,饮尽之后才道:“虽说新酒不如陈酒香,但埋久了的酒说不定是毒酒,五哥可别私藏好酒,有时间也请小弟去府上聚聚。”

“是吗?”皇帝瞟着甚少抬头的欧长瑜,却见他面色坚毅,理直气壮的朝着自己道:“是。”

门框被扣响,荆十三同欧长瑜对视一番后,才去给来人开门。

“沅儿,你是公主,应当做万民的表率,不该再这么哭哭啼啼下去。”太子一根一根的掰开姝沅的手指。

1

春日里清风稍凉,雀鸟南归。荆十三一早传信,会在立春那日回来复命,欧长瑜忧心一夜,临到破晓时分,终于耐不住起身,裹着锦裘在漆黑一片的院子里踱步,不多时便听到身后有脚步响起。

将士出征曲?

“荆十三,你竟然敢戏耍本王。”欧长瑜愤然,旋即起身敲他脑袋,一通玩闹后,欧长瑜侧头看着荆十三,仿佛看到自小便跟着他的十三,从一个故作严正的小肉团子,长成如今这副模样,不知为何有一丝惶恐蔓在空气,他缓缓开口,声音散在寒夜里,末了只余几声叹息。

屋外妖风凛冽,屋内暖如春日,不过几时,荆十三便昏昏欲睡。

荆十三本就白净,此时更是一副苍白柔弱的模样,看得欧长瑜又心软几分,脱口而出:“我吩咐厨房做了好些补品,你按时吃,早些好起来,莫让本王担心。”

未及欧长瑜有所反应,复又听得他嬉笑:“诓你呢,被吓傻了?”

“你同我走好不好?不要留下行不行?我怕。”荆十三流着眼泪嘴里一直念念有词。

荆十三不解,但只当欧长瑜列行公事,一板一眼的答道:“属下无事,只小伤而已。”

思量极久,荆十三似是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道:“王爷,我与你舞一曲罢?”

回到帐子稍作休整,婧华向太师夫人禀明后,便带着荆十三往林子里去,十三不知其意,只一路静静跟着她,却不想离帐子稍远一点,就见她将怀里的手炉塞在自己手里,笑意盈盈的道:“我刚才同母亲说,我想出来转转,她不放心我,只允我在这附近。”

浓重的鼻音带了些怪调,让门外的欧长瑜一脸茫然,只当荆十三出了什么事,急急扣门:“发生何事?快开门。”

十三?

“有甚可笑?是想到今后能一直白吃本王的,觉着欢喜?”欧长瑜皱着眉头,言语之间颇有些嫌弃,“我在那边生了火,你不必这么一直伏在地上,本王虽是你主子,倒也受不得此等大礼。”话毕,踢了踢荆十三长裙下的腿。

“一定要留下来吗?你同我走好不好?皇兄,沅儿怕。”小姝沅的眼泪却如断线的珠子,死死攥着他的广袖道。

“六弟说笑了,本王没什么抱负,只想逍遥此生。”欧长瑜淡淡的道。

荆十三依言望去,只见一粉衣姑娘正在一小摊子前挑选。还未等他看个明白,耳边又听见让他看向另外一处。一连几次,次次都是姑娘,荆十三侧眼,满脸兴味的道:“王爷你这是想纳夫人了?”

“啊。”

话毕,施施然的离开这略显拥挤的隔间,只剩荆十三愣在原处。

又过了几年,父皇于一场大战中遇难,不过几月,夏渊国破。

偏生荆十三此时没半分做下属的本分,一个劲儿的盯着他,调侃道:“我笑某人想娶妻啰。”

2

冬日里本就没甚飞禽走兽,林子里静得有些出奇,荆十三握着短刃如同惊弓之鸟,仿佛一不注意黑衣人便会从某个角落窜出,他着实有些担心,思索许久后寻了处荆棘丛让婧华藏身,而自己则飞身将黑衣人引向别处。

欧长瑜侧耳倾听,却未能听清说的什么,见他愈发哭得凶狠,只恐做了噩梦,忙忙将人叫醒。

“十三,你知本王只信你,本王承诺你,待你归来便允你一件事……”。

不过寥寥几个时辰,几人便被带回了宫中。

橘色的火焰将漆黑的林子照出一小片光亮,荆十三蹲在火堆前,一身早就看不出颜色的衣裳,被火烤干后泛出丝丝腥味,身后有寒意侵袭,却比不上此刻欧长瑜话里的寒意。

心里纵使千般不愿,但到初五那日,荆十三一早潜入太师府内,涂脂抹粉充作丫鬟,他生的清秀也未有人认出他,临至出门,体格比寻常女子大的荆十三在一群人中尤为突出,婧华远远瞥他一眼,便开口将他安排在自己身边。

那人甩袖,两手背于身后,摇头晃脑的模样越发鲜明起来,荆十三想,今生未能完成许多使命,能在死前再见一回欧长瑜也算死而无憾。

“十三,你怎么哭了?”欧长瑜的声音再耳边响起,惊醒沉在回忆里的荆十三,待他抬手拭泪,才惊觉已是满脸泪痕。

门框拍得砰砰响,荆十三捧起自己被火燎糊的头发,一脸心痛。

“你在想什么?”欧长瑜回头刚想嘱咐荆十三行事小心,却见他一脸失神,颇有些好奇,“可否说来听听?”

话已说尽,六皇子便起身告辞。荆十三见不得欧长瑜伏低做小的模样,也起身告退。

“莫急?殿下,其余几位皇子都已被皇上派遣了各事,只有您还未曾,且陛下只封了您与六皇子爵位,其中用意不用老臣多言,若您此时还不出手,那又要等到何时?”那道声音颇为急切。

“可是被这舞姿所感动?”欧长瑜见他此等模样,忍不住嘚瑟:“本王早知婧华会跳此舞,但未曾想过本王的小侍卫竟如此容易眼善,但也不必如此,叫旁人瞧去,还以为本王的侍卫都是没见过世面的低贱之人。”

“是。”荆十三听闻立马甩着马尾,急不可耐的朝窗台窜去。今日临出门才接到命令,让他做寻常侍卫装扮,已许久未能光明正大现于人前的他,特地将自己收掇得如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嗯哼。”荆十三唤道。

一笔一划勾勒间,欧长瑜淡淡的道:“季老,莫急。”

在寂静的夜里,一道略显缥缈的叹息突兀出现,猛得惊醒早与周公下棋的欧长瑜,从被子里露出一张俊脸,借着窗户缝隙透进来的月光,将不大的寝房来回打量,半晌却再未闻得有任何异响。

“你既如此觉得,那便让你的属下替你承担,吩咐下去,将长乐王的下属关至大牢,杖打五十后行鞭笞三十。”皇帝伏身案前,轻飘飘的话语如同飞絮飞进欧长瑜的耳朵里,他想也未想开口阻止:“十三是儿臣未管教好,此番惩罚也应当由儿臣来受,但父皇未免太过有失偏颇,不问清楚因缘来由,便下旨定罪,当真如他们所说不分是非?”

欧长瑜心虚的摸着鼻子,许是想到那夜之后,荆十三总是时不时的受到自己的摧残,他颇有些歉疚的开口:“十三,本王不是故意的,本王只是没来得及收回手,你无事吧?”

如此想着,便忍不住笑起出声来。

庭院里不少蛙鸣伴着清风拂来,有星星点点悬浮在夜空中,只闻得一人声响:“罢了罢了,本王将来与你做媒,定是能让你娶亲。”

月夜下,身着夜行衣的荆十三飞身而下,虚影从窗户边划过,恰巧被露出一双眼睛查看状况的欧长瑜看到,立马大叫道:“有刺客。”

原来欧长瑜寝衣半露,一头黑发散在脑后,有缕缕发丝随着主人的动作滑落到胸前,本就俊美的五官在柔和的月光下,映衬得更为凌厉深邃。

“为我挑选?挑选什么?”荆十三装作不解道,“噢,我知道了,你肯定是脸皮薄便拿我做挡箭牌。”

夜色愈发深沉,寒气直直往身子里钻,荆十三仿佛失了魂,如同傀儡般不停的寻找。

5

一时无言,柴火在寂静的夜里燃得格外欢,欧长瑜有心逗乐,一张嘴便觉着此人定是误人子弟的纨绔。

话毕,意有所指的朝荆十三眨了眨眼。

清风吹动池子里的荷叶,连带着扬起姝沅额前的碎发,她侧头瞧着不曾看过自己的父皇,娇俏道:“可是沅儿会想父皇的。”

电光火石之间,荆十三挑开对方的剑尖,搂过婧华脚下一点便飞向远处。

正仔细挑选的欧长瑜未能反应他说的什么,只惯性的答道:“嗯。”

不知何时,荆十三仿若听到耳边有人唤他,他睁开眼,便看到那位悄悄藏在心底的人,朝自己撇嘴,喋喋不休的道:今日特地让你来保护婧华,倒没想到你竟像个姑娘家在此地哭上了?荆十三,你就仗着本王宠信你,嗐,本王一想到要养你一辈子,便觉得亏了。

荆十三扯了扯嘴角,颇有些自嘲,欧长瑜不知他想,抬脚踢他大腿,引得荆十三回头,才故作轻松的开口:“下个月初五宫内有冬猎,你去保护婧华,且莫让她受到伤害。”

“噗嗤。”欧长瑜歪着头,看着荆十三的眼神里满含笑意,连带说出的话语也是如此,“你啊,总是在不该谨慎时犹如出洞找食的小耗子。”

林子里天光暗得早,又静得出奇,荆十三寻了许久,将婧华藏身之处方圆几里找尽,仍旧未能找到她。

出征那日,皇城外集结了十多万兵马,整个皇城的百姓围着长街,一个个严阵以待的恭送那位能为夏渊国带来和平的皇帝。

“十三,你站这里来。”欧长瑜站在窗前回头吩咐道。

来人朝他拱手作揖,恭敬道:“王爷,属下回来复命。”

不多时,内侍为各位夫人小姐奉上手炉,一行人道谢完毕后又互相恭维,荆十三佝偻在婧华身后,瞅着她怀里那只精巧的小手炉,眼热得紧。

“这天气甚冷,且莫受了寒,不然我同王爷也不好交代。”

“……”荆十三不答,默默推门而入。

若非我反应快,此时怕是真断了手!

殿中歌舞升平,有清冷琴音响起,原先还算喧闹的大殿,此时突然沉寂,引得荆十三好奇张望,却在看清的那一瞬,心猛的紧缩。

话毕,欧长瑜如荆十三一样蹲下,才察觉到面前的人扭曲着五官和汗湿的额头,遂帮他揭了面纱,便见一清秀小生咬着嘴唇,眼眶里有泪水在流转。

“老六,你说说怎么回事?”年过半百的皇帝坐在书案后,扫视了一番跪在下首的两个儿子后淡淡的道。

“他进来了,十三,快来保护本王。”欧长瑜叫道。

“十三,你没事儿吧?”欧长瑜满怀歉意的看着他道:“我刚不是有意要打到你的,你,要不让本王看看?”

只见眼前人,未有任何动态。王爷复又叫了两声,仍旧未能得到应答,只当他又有些大男人的别扭,遂叹口气,做长者状:“十三,你都跟在本王身边多少年了,还这么容易生羞,将来怎么找得到媳妇儿?”

“没事。”荆十三捂住鼻子,示意他进屋。

荆十三突然忆起那日,夏渊国的君主,她的父皇御驾亲征那日,她躲过母后派来看住她的宫人,和皇兄一起在皇城最高的那座城墙上,目送肩披盔甲,身骑战马的父皇,临行之时,她望着墙下满是坚毅的将士们,终于忍不住站出来跳了一支早已熟烂于心的舞送与他们出征。

不过几刻,俩人在附近的林子里转了一圈,刚想往回走,突兀出现三四个黑衣人同荆十三斗在一起。

“想什么呢?手不疼了是吧?”欧长瑜故作严肃的岔开了话头。

“十三,你真不愧是本王的暗卫。”欧长瑜瞅一眼手中的空碗,对着荆十三夸奖道,引得自己得了个有气无力的白眼。

这话说的着实有几分关心,不似平日那般戳人,荆十三便再未多言,两眼一闭,只安安心心养起伤来。

“那你呢?皇兄。”小姝沅急切的询问,仿佛他说一句不便会哭出声来。

写至一半的笔突然停滞,墨水在宣纸上滴落成黑点,皇帝道:“你既如此想,那朕便坐实这个名声,去门外跪着吧。”

荆十三的困意立马吓飞几十里远,对着他的背影嚎叫:“你怎么出尔反尔?都说好不趴屋顶了,你又叫我守夜,你是没别的侍卫了吗?”

欧长瑜看他长手长脚,不似姑娘家柔软,捂着嘴在一旁偷笑,却未及想到此时此景竟记了许多年。

正听人说话的欧长瑜,一脸疑惑的看着荆十三,却见他一脸痴迷的瞧着自己,欧长瑜随着他的眼神下滑,便见自己敞开的胸口,不自然的拽了拽寝衣,一个暴栗敲在了笑容越发猥琐的荆十三头顶。

“十三,十三。”欧长瑜喊了几声都未见有人应答,遂放下手中的画笔,走向隔间,推搡间,一声重物“嘭”的落下,随后荆十三火急火燎的声音响起:“糊了糊了,我的头发糊了。”

本不想搭理眼前这人,偏生欧长瑜好作人师,一通歪理讲下来,让荆十三恨不得踹他几脚,但最终也只敢在欧长瑜回头的瞬间瞪了他好几眼。

“本王问你话呢。”欧长瑜见他如此无礼,有些着急的朝他喊,荆十三脚步轻顿,本就瘦弱的身形此时在昏黄的烛火映衬下得更为纤细,欧长瑜一时倒也真生不出气来,只快步向前提醒他莫失了规矩。

待人清醒过来,却有些呆呆傻傻,欧长瑜只当荆十三受罚太重,贫了他几句后,才端起旁边凉透多时的汤药喂与他吃。

边疆时常传来战报,有时是父皇亲率的大军连胜几场,有时是父皇中了敌人的奸计,失了几座城池。在这大起大落的战报中,身体本就羸弱的母后,在同年的风雪中病逝,此后,整个偌大宫中只余她与皇兄二人。

欧长瑜望着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年轻人,刚想开口,却听到来人若长者般教导道:“五哥,别说小弟说你,你说你早已及冠,此时还如孩童般,既不懂为父皇分忧,亦不能为百姓着想,日日饮酒作乐,当真未有半分皇室气度。”

荆十三隔着火堆望向欧长瑜,心里一阵恍惚,他想到从前经历种种,总如身在梦境,脱口而出道:“若此番我能活着回来,你可否娶我?”

男子抚着她的头顶,扯着嘴角道:“孤是太子,自是要与夏渊国共存亡。”

在这静谧异常的夜里,一步两步越发靠近,无甚声响的脚步和着扑通扑通的心跳落在欧长瑜的耳朵里,他看见床幔间伸进来一只手,卯足了劲朝那只手砸去。

虽说已入秋,但晌午日头甚大,欧长瑜跪在烈阳底下,脑门上的汗水流了好几回,御书房不远处的树上藏了几只秋蝉,叫声吵得他头晕目眩。

一时之间,屋外风雪又大了几分,将门框吹得咯吱咯吱响,荆十三摸不准欧长瑜的想法,望着忽明忽暗的炭火,轻轻的点头。

黑衣人出手凌厉,招招致命。十三有好几次躲闪不及,黑衣人的长剑差点刺中婧华,却又在紧要关头及时收手。

“十三,这个给你,方才我虽未瞧你,但能感受到你一直盯着手炉。”

“神功?什么神功?我没练啊。”荆十三伸长脖子,满是疑惑。

她笑得真好看。荆十三捧着手炉淡淡的想。

夜露寒重,荆十三被冻醒过来,抬起两只僵硬的手来回搓着冰凉的脸蛋儿,待稍稍缓解,复又闭眼休憩,却怎么也找不回之前的困意,一时思绪万千绕在心头,许是郁结已久,望着玉盘似的满月,不觉一声长叹。

“打了胜仗就能回来。”

因护着人,荆十三只几个来回便被黑衣人划伤好几刀,血液洇湿素色衣袍,一场生死搏斗在此展开。

有一日,风雪甚大。欧长瑜同往常那般沉迷作画,荆十三在隔间昏昏欲睡之际,猛然听闻屋内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王爷,听靖州传信,今年收获颇丰,老臣听闻翼北之地风雪甚大,不少百姓流离失所,尤其是平溧城,灾民想要进城去,但县令却不开城门,导致不少人被冻死在城外,若是将此事上报,并主动提出赈灾,皇上肯定会对殿下高看。”

待上了马车,同处一室时,荆十三才细细打量这位被欧长瑜放在心底的女子,半晌过去,在心里摇头:不够漂亮。

说着,便站起来,径直往外走。

拍在肩膀上的手突然顿了顿,眼前的人突然露出有些皮笑肉不笑的笑容,磨着后槽牙道:“荆十三,几天不见你还练就了此等神功?”

欧长瑜抬眼望着看不出神情的皇帝,半晌才道:“儿臣只是觉得,十三不过是与六弟的侍卫切磋,实属犯不着让父皇为此忧心。”

“好说好说。”欧长瑜道。

许是欧长瑜这个闲散王爷真的无事可做,未等几日,便亲自带着人去往整个皇都最为繁华的酒楼。

荆十三不言,借着昏黄的烛火将四周细细打,自顾自的朝前走去。

欧长瑜听见惨叫声,忙把枕头往旁边一搁,拨开帘子利落的跳下床,便见荆十三抱着右手,蹲在地上吸气。

“季老,这才刚开始,再等上几日,你且信我。”欧长瑜淡淡的道。

荆十三面色不善的瞪了他好几眼,才让欧长瑜堪堪停住笑意。

天光缓缓亮起,荆十三抬头瞄了眼欧长瑜,以为又有什么吩咐,低垂头颅站在原地。

欧长瑜见他笑的愈发灿烂,撇嘴道:“本王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本王此时是在行善积德,某人将来可别太感动。”

冬猎不常有,更别说在这数九寒冬的天气,不过午时二刻,便有寒风夹杂细雨似凛冽利刃划破阻碍穿进骨子里,饶是荆十三来时已做好同风雪争斗的准备,但此刻手脸通红,凉风在衣袍里肆虐才体会到什么叫做寒彻入骨。

“哟,五哥,您可是真是个大闲人哪,咱们兄弟几个累死累活的为父皇分担朝政,只有您还有心情给您家小侍卫说亲呢,您说的话,六弟我都在隔壁听清了。”来人刚踏入房门,便开口嘲讽道。

荆十三本就气愤刚才两人所言,而此时听闻一奴才也敢如此看低王爷,当即踢开门,同那侍卫打斗起来。

旋即抚着自己的脸蛋,却不想抬眼便见到满是薄茧的大手,颇为恼怒,脚下用力,只听得一声细响伴着车轱辘声远去。

3

六皇子一番思索后,似作不解:“儿臣不知,但一贱命奴才若非有人指使,断然是不可能做出此等以下犯上之事。”

见此模样,欧长瑜颇有些不好意思道:“很疼吗?要不要找个大夫来给你看看?”

冬日天色沉得早,林子里万籁俱寂,荆十三亦是今晨那身侍女装扮,发髻散乱的挂在头顶,每走几步便拨开拦路的树枝,期望能见到婧华的身影。

“父皇,此去何时能回来?”

“禀告父皇,今日我同五哥恰好都在食色酒楼,刚点完菜便听见隔壁五哥的声音,于是前往向他问好,谁知我前脚刚回去,后脚五哥的侍卫便踹门而入,竟朝我出手,若非儿臣带了人,恐怕此时父皇见不到完好的儿臣。”六皇子道。

自始便默默跪在一旁的欧长瑜闻言,侧头瞧了他一眼,只这一眼,便让注意着两人动向的皇帝察觉。

“嗯。”姝沅一脸认真的朝着中年男子点头,她是真的会很想念父皇。

“你回去歇着吧。”言毕,拍了拍自汇报起便低着头的荆十三。

“啊?你说什么?本王心里只有……”欧长瑜侧脸看着笑意莹莹的荆十三,竟有一丝恍惚,他生的清秀,又许久未见太阳,此时摘了长年戴着的面纱,更像是白嫩软糯的糯米糍。

话虽说的认真,欧长瑜却还是从他眼里看出一丝促狭,心里一阵气恼,偏生他说不过他,只得快步远离几步

此时正当人流骤增的时刻,欧长瑜望着楼下长街,指着一处,道:“十三,你看那里。”

罢了罢了,只这一次,他想。

耗子?他好像还真是如此,从前国破时是,现在亦是。

“你胡说些什么呢,本王这是在为你挑选。”

月色清冷,一室喧嚣归于沉寂,欧长瑜望着那道清瘦的背影,心里止不住想:是得把十三的亲事提上议程,本王虽说容貌昳丽,但到底男儿有别。

荆十三见殿中之人俯身叩拜,只听得她缓缓开口,字字如同沉石砸在他的心上,“回皇上,臣女所跳之舞,乃前朝姝沅公主于城墙之上所跳的将士出征曲。”

说话声愈发小,竖着耳朵的荆十三见再未有任何声响,伸了懒腰后,倚靠在墙上,看着忽明忽暗的炭盆陷入沉思。

还是未听到荆十三的回答,欧长瑜立马起身蹲在床尾,手里抱着最近他命人定做的暖玉枕头,他想,待那贼子走近,便让他瞧瞧长乐王的厉害。

临出征时,有丝弦悦耳之声传来,众人回头,竟见一女子于城墙之上舞蹈为众将士送行。

“你闭嘴……”荆十三抬头斥道,却只见他盯着眼前人顿时没了声儿。

冬至那日,宫内设宴宴请百官,荆十三随着欧长瑜进宫,整个宫内灯火通明,每走几步便有侍从对着他们伏膝屈礼,让他一时有些恍然,仿佛回到从前。

“老五,你可是有想说的?”皇帝盯着欧长瑜道。

今日午后,各家夫人见贵妃颇有些乏累,似是商量过,对视一番便起身做别。

话虽是问句,荆十三却说的无比肯定,未等欧长瑜反应,便自顾自的起身借着火光尽情起舞。

夜色越发深沉,一根臂膀那么粗的枝桠将荆十三绊倒在地,在这寒气森森的夜里,荆十三同儿时那般趴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他想起铖儿,那个不足半岁的小侄儿,就是被这样弄丢,失了复国的希望。

“十三,知晓我为何出来寻你吗?再过几日,翼北的寒灾便会上报朝廷,老五不日会回他的封地,本王要你在他回程的路上将他……。”

宴会过半,贵妃突然提议让各家贵女御前献艺,荆十三瞧了会儿热闹,不知怎么被前方欧长瑜的衣袖吸引住目光,倒也未出现什么异常。

倚靠房梁的荆十三,正对着自己的粗糙了不止一星半点的大手黯然神伤,猛的听到屁股底下发出如猪叫般的惨叫,脚下一滑,瓦片一溜烟儿的滑落,将地面砸得啪啪作响。

药汤如同蛇胆一般苦涩,荆十三皱眉将药汤喝尽后,将碗递与旁边皱着脸看自己喝药的某人。

“你笑什么?”欧长瑜朝他甩了一袖子,遮挡自己突如其来的不自在。

欧长瑜瞧着他,像从前那般略显轻松的开口,“十三,回来了?可有受伤?”

“十三,这次任务你完成的很好,想要什么奖励,本王都可以满足你。”月夜下,身高八尺有余的男子询问着眼前身着夜行衣的蒙面男子,微微弯曲的眼角示意着此时心情甚好。

“啊?你说什么?”荆十三抬头,睡眼惺忪的问道。

房门突然被打开,欧长瑜惯性的将手向前,敲在荆十三的鼻梁上,霎时,一双狭长的眸子染上微红,头顶着乱糟糟的糊发,望着欧长瑜的眼睛竟有些可怜兮兮。

欧长瑜却不做答,只转身便走,离得远了才道:“今夜开始继续给本王守夜。”

欧长瑜盯着他不知为何噗嗤一声笑出来。

正要被周公叫走的某人,顿时被越发明显的声音给吓醒,裹着被子惨叫道:“十三十三十三,你快下来,有鬼。”

“十三,你快走,他们不敢伤我。”

一曲舞罢,皇帝率先反应,惑道:“朕为何从未见过此舞?”

“勿提,当心隔墙有耳。”另一道声音如是说道。

整个御书房突然沉寂起来,侍奉皇帝左右的大总管佝偻着身子,不敢大声出气。

闻言,只专心改奏章的皇帝终于放下手中的笔,抬手弹了一指姝沅的额头,笑道:“怎么?父皇这还未走,沅儿便开始想念父皇了?”

“唉。”

行至拐角,荆十三却听到隔壁有人轻言:“主子何必同他多说,他早失了圣宠,亦无同主子您争夺的能力。”

“美男。”荆十三紧紧的看着离自己不过几米远的某人,不自觉的轻喃。

一身着明黄衣袍的中年男子正襟危坐在凉亭中,一笔一画的批改着面前的奏章。

欧长瑜望着他,突然意识到那时的荆十三,不会站在原地安分的听自己说话,他会在复命时打瞌睡,会同自己斗嘴,会耍赖让自己重新调职。他仿若清风一般,出现一段时间后又悄无声息溜走,不留下任何只言片语,却又叫人藏在心底。

“真的不用找大夫吗?本王看你疼的像断了手。”欧长瑜盯着他的脸,一本正经道。

“咚咚咚。”

“王府收入太少,他们都要工钱,你是本王不要钱的长工。”欧长瑜的声音在踏入房门的那一刻落下,气得荆十三瞪着房门,平地踹了好几脚,才不甘不愿的飞上屋顶,寻了处隐蔽地藏身。

4

“十三,你跟着本王有十多年了吧?”欧长瑜如老太公般仰靠在隔间仅有的一张椅子上,不知想到什么,面色如常的看着坐在小凳子上的荆十三,冷不丁的转了话题,仿佛就只是追忆往事而已。

“那你可知老五的侍卫为何朝你出手?”皇帝道。

若是找不到……不,不会的,肯定能找到的,荆十三想。

“老臣怎能不急?殿下如今……”

自冬至那夜之后,欧长瑜再未进宫或带着荆十三往府外跑,日日待在书房作画,起先荆十三还遵循暗卫的本份蹲在房顶,后来实在受不住寒,又见欧长瑜未有任何说词,兀自躲在书房外的小隔间里偷偷烤起炭火。

恍惚中,他忆起当年跪在皑皑大雪中,祈求父皇收回将母妃打入冷宫的圣旨,也是在那夜,少年暖热的心变成了顽石。

画面一闪,荆十三看着小小的自己,满脸惶恐不安的看着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青年男子将手中的玉玺交给她,郑重其事的对着她道:“沅儿,我把铖儿交给你,现在将整个夏渊国也交于你手上,你务必养育他长大,江大人他们会同你去另外一处城池做国都。”

“没想什么。”荆十三撇过,不情愿的道,“没什么事儿吧?那我走了。”

婧华见此,心中有了计较,待黑衣人复又刺向荆十三,毅然挡在他的身前,却不想黑衣人未有任何手软,莹白的剑锋直直朝她而去。

荆十三抱着腿,静静听着欧长瑜自吹自擂,那些团在心里的话,在唇边来回翻滚,却始终未能开口。

“哈哈哈,王爷,你想太多了吧?”荆十三被他这么一看,叉着腰大笑起来,末了,又将手搭在欧长瑜的肩膀上,一副哥俩好的模样:“王爷,您这么上心属下的亲事,不若我回去同他们讲一讲,看看谁还未娶亲,王爷一并与他说了,届时,少不得有人对王爷感激涕零。”

“不用。”荆十三的声音在这夜里疼的变了调。

荆十三:“……”

欧长瑜见他皱眉,忍不住念叨:“还是找个大夫吧,万一真断了手,又未能及时医治,你可就要成为第一个独臂暗卫了,届时少不得要被人笑话。”

翌日一早,欧长瑜便唤来老管家,让其给十三物色个好姑娘,得到老管家连连保证后才心满意足的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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