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拥有了人生中第一张红底的证件照，和李笙。
李笙拍的时候并不顺利，第一张把人拍歪了，第二张构图不够紧凑，直到第三次拍的时候才算勉强过关。
“别啊，离上次发工资已经过去半个月了，精确来讲已经是一百二十九万六千秒了。以每分钟消耗零点零零一分钱的速度计算，咱工资也不够用啊，咱生存法则就是不出外景就不吃饭，还得仰仗您老照顾啊，要求不高，就要一顿干锅虾。”他贱兮兮地看向我，余寒则在一边装可怜，两兄弟倒是挺默契，不愧是拥有相互闻臭袜子的革命感情的中国好室友。
想要升师的摄影助理都会抓住一切机会练拍，今日恰逢单少，李笙借了他师傅的相机，约着我们练习拍内景，内景中最基础的就是证件照，由于余寒晚来了些，我们便随便玩了玩相机。
而此刻毫不知情的余寒仍然一脸愤怒地看着李笙。
1
这事余寒不知道，李笙原本也没告诉我，当初他向我借钱时只说家里有事，我知道是因为我自己去问的。
“别闹了，我们先练习拍证件照吧。”那人走过来，一脸正经。
我耸肩：“怪我咯。”
生而为人，在劫难逃。
我忽然感觉被谁扇了一巴掌，在这个名为“不知情”的游戏里，只有我是那个一厢情愿的人。
我笑了笑：“爱情无关性别，我们都一样。”
“我偏偏想计较，咱好聚好散。”
“我…我暂时不想买相机了。”李笙支吾着说。
眼见两人要掐，我赶忙走过去加把火：“那今天谁笑场最多，谁就请吃饭。”
我们三人窝在一起研究工资条。
“滚你丫的。”
余寒说，李笙在看他笑话，如果我告诉他我的故事，会不会更加搞笑？
“羡慕你是个女的，可以正大光明的接受一个人的关心。”
余寒又看向我：“念书啊，对不起啊，其实我只是想找你们陪我一起省钱，即使他不这么说，我也会说出来的，我把李笙他师傅相机搞坏了，又抹不开面子向你们借钱，更不想让你们承担不该承担的责任，所以就想自己省钱赔给他，但一个人省钱又有点小尴尬，我原本想找个什么源头，没成想李笙这小子突然提出成立什么小队，我这才顺水推舟，原来这厮早知道，搁这看我笑话呢？”
李笙师傅那个相机就算卖二手也光机身也能卖个一万来块钱，愿意借给李笙练拍已经是对他莫大的信任了。
然而就在那顿饭后，李笙师傅打电话给李笙说相机出了点问题，屏幕起雾，问他是不是练拍时相机进水了。
“行啊，那你先和念书一起摆动作，我来拍。”
“说得对，说得对。”余寒挠挠头说。
两人不情不愿走回去，我学着摄影老师的语气指导：“男生右边肩低一点，‘女生’脸往回转一点。”
因为我们三个人的名字无论怎么组合都不合适。
我反唇相讥：“那等下你给我表演个脑袋360度旋转，我记录你创造奇迹的时刻。”
我一脸茫然，转眼看向李笙，却发现他更加深沉地看着余寒。
“啥？”
我们都一样，你们相爱，和性别无关。
时光如流水，省钱的生活让每一天都显得格外漫长，在分秒必争的重压之下，我们终于熬到了发工资的那一天。
相机其实也不贵，三个人不吃不喝，一个月就能买了。
毕竟李笙和余寒长得着实不赖，尤其是余寒，五官立体，带点异域风情，眼睛妖而不媚，一头及肩长发丝毫不减他的精气神，披着显神秘，扎着显文艺。
那张照片里，李笙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眼睛里没有我，只有帮忙拍照的余寒。
两人哀嚎：“我的干锅虾～”
这样也好。
两人看照片时，连嫌弃的眼神都体现了极高的默契，异口同声：“顾念书，你这拍得啥？”
这样两个人站在一起，无论什么表情姿势都别有一丝风味。
“一天就知道吃，还拍不拍了？”
“你觉得呢？”李笙看向我。
“什么？”余寒口齿不清的说。
“这件事和性别无关，只要你想，你也可以。”
这显然不可能，但我们有自己的法子。
“余寒，有种待会你别笑。”他说。
“啥呀？出道去街头要饭吗？”余寒说。
“李笙，你去还相机的时候殷勤一点，说不定你师傅一高兴就请我们吃饭了。”余寒怂恿道。
“为啥你的名字在第一个！我不服。”
我看了眼低头的李笙，说：“你也觉得说得对对吧？所以既然你们违背了这条原则，那我和你们还是不要做朋友了吧。”
“收！”李笙一手堵住余寒的嘴，“我有一个办法！”
“现在，我宣布，6400摄影小队正式出道。”余寒猛地起身突然嚎了这么一句，李笙给了他一个白眼，意思很明确，我则往旁边挪了挪，表示只是因为没地方坐恰巧拼成一桌，自己并不认识这个人。
“你给我好好说说，什么叫赴汤蹈火？什么叫在所不惜？”
“开玩笑呢？对不对？咱可是一起喝过酒聊过天谈过梦想拍过证件照的好兄弟啊，小念书，您大人有大量别计较这些啊。”
“就你事多，那叫寒念笙可以了吧？”
“承蒙大姐不弃，以后若孤单难耐，小弟愿赴汤蹈火在所不惜。”余寒配合李笙的话拱手作揖，俨然一个娇羞公子。
最后两人只留下了那一张滑稽的证件照，照片里，李笙费力地踮脚，余寒一脸嫌弃的看着他，在外人看来，其实是非常养眼的。
吃完很快就饿了，为了控制自己的食欲，在余寒的发动下，我们仨决定去天台聊会人生，相互灌灌鸡汤。
“羡慕我什么？”
早上吃红烧牛肉面，中午吃清汤挂面，晚上嚼干脆面。
直到此刻，才算真相大白。
我爱你，同样和性别无关。
接下来轮到我来拍，余寒和李笙当模特，两个男生站在一起竟然毫无违和感，余寒虽然长得比较秀气，但肩比较宽，因此我让他站在男生位，李笙五官倒是相对阳刚，但骨骼却不如余寒，骨架小，人也瘦，因此不得不站在女生的位置。
3
于是我们三就外宿舍楼天台上放肆地煮起了泡面。
也许，我生来就无法插入你们之间，正如我的姓名，顾、念、书，这三个字放在你们两名字中间都是一种成全。
“我其实挺羡慕你的，顾念书。”余寒一双眼深沉地望着我。
“告诉我原因，我就不生气了。”余寒见李笙一副任打任骂的样子，不自觉地放软了语气。
李笙冷哼：“你看看今天练拍的照片，我师傅看了要是能高兴，除非他胖到眼睛瞎了。”
他笑得憨厚，我为成功怼到他而沾沾自喜，并为自己神奇且敏捷的脑回路感到自豪。
“原因就是不想了。”
余寒在网上买了三箱泡面，还有各种各样的挂面辣酱，我们三个都住公司宿舍，也就是上下楼的距离，不出外景就约着一起煮面吃。
其实，两人并不知道，都想独自承担责任。
退货的过程不到一分钟，相比于买时的犹豫要痛快许多。
在经过多次商量后，我们一致决定用想要买的相机型号6400作为队名，以此为醒。
李笙沉默，算是承认了。
“不拍了，不拍了，到时候你们发达了我给你们当模特算了。”
三个大好青年在朗朗月光下，开始装忧郁。
“等下，我找个180度后空翻的动作你照着作啊，我就抓拍你的英勇身姿。”
“再给我一次机会，再给我一次机会，来来，归位。”我尬笑道。
这天，我们三个都没外景，李笙师傅的相机出了点状况不能借钱们练拍。
“呵呵，我会笑场？”余寒冷哼道。
余寒继续嚎：“我想吃干锅虾啊～我想吃干锅虾啊啊啊啊啊～”
这场人生对话也算有了个圆满结局。
“为什么？”余寒问。
李笙呢，带着一顶渔夫帽，长年穿着海贼王系列的衣服裤子，笑起来有两个酒窝，整个人阳光而明媚。
“那好，我宣布我们笙念寒摄影小队正式出道。”
李笙也不明所以，但碰上这事显然是百口莫辩，最终选择了承担一切损失。
二人仿佛看见干锅虾在向他们招手，齐声应和道：“拍，拍。”
“那何不以身相许？”李笙调戏道。
“呵呵，也对，生而为人，在劫难逃。”李笙说。
一行三人终于吃成了干锅虾，饭桌上，余寒大手一挥：“一虾之情，永生难忘。”
李笙看向我：“要不，念书，你把相机给退了？”
“我昨天在网上买了微单，从想法萌生到想法落地总共花了一个星期，精确地说，我以每秒一分三二的花钱速度将自己成功的整成了一个和你们一样的穷光蛋。”
余寒嘴里还刁着虾，也不忘附和李笙，“这个想法可行。”
“我可以比你瘦，但不能比你矮，这是我最后的倔强。”李笙气哼哼地说。
“我没意见。”
李笙仍然没有选择说出实情，低头接受一切革命批斗。
我跟余寒说：“我们总以为只要拥有一些就会更好，其实不是的，只有我们足够好了才能拥有一些。就像人们总期盼如果，如果我有很多钱就好了，如果我瘦一点就好了，如果我聪明一点就好了，如果我是男生就好了…，其实，不是的…”
“是盗贼的盗吗？”我说。
我惨笑：“这点事矫情个什么劲，我们仨一直以来不是秉承有事说话的交往原则吗？”
我一厢情愿的退了相机只为一顿口味虾求他李笙片刻欢喜，又一厢情愿的借钱给他只求他眉头有片刻放松，更滑稽的是，我还一厢情愿陪着他成立什么摄影小队，自始至终，我不过是他爱情里的一颗棋子，一道桥梁。
结果两人被我逗得捧腹大笑，又没拍成。
我赶忙按下快门记录下这神奇的一刻。
“讲真的，这样吧，念书，咱仨组合出道吧？”李笙说。
“怕你啊？”
“不行，这样听起来像我想念你一样。”
“去你丫的！”说完后，又反复思量权衡，竟然发现吃干锅虾的欲望盖过了拍照的欲望，咬咬牙，“好！”
“说正经的，我们仨一起省钱买台相机，早日成为摄影师，就可以赚更多的钱了。”
两人缠着我请客吃干锅虾，我不得不坦白：“我有一个秘密。”
转身前，我最后一次看了李笙，竟记不起初见时的模样。
如果，再让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喜欢他，那么，我又该如何自处？
“你……”余寒郁积在胸，发出半个音节就沉默了，“你这人看着无比阳光大方，实则闷的要死，听你说句实话这么难？所以，你早就知道了？”
“你踮脚也没我高。”余寒无情地揭穿了试图踮脚挽尊的李笙。
李笙笑得开怀，余寒更加起劲，作为难状：“这，这叫小生如何作答…”
2
“寒书笙？”李笙说。
李笙他师傅先联系的李笙，李笙答应赔偿，余寒后找的李笙他师傅，也说要赔偿。因为种种原因，导致这两场对话在以李笙余寒两人相互知情的前提下的发生了。
现在余寒来了，当然要回归主题。
李笙说完看我。
两人顿时怂了，双双看向我。
2
他说着果真打开手机开始翻找。
“不好，书和输谐音。”余寒又转而吐槽我，“顾念书，你这取得啥名啊，念书，念书也不见你多喜欢念书啊。”
而我呢？也不过现在才完全知情而已。
我显得平静多了，因为我知道原因，李笙曾找我借过钱，相机退款到账后，李笙就来问我借钱，不然我们也不会沦落到吃泡面的地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