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一切都没弄明白,同她一样,想知道师叔的事情。
她还没缓过来,还是粗喘着气打断他的话:“我知道了,女子不能入内,你放心吧!我就在这守着,不会上山的。”
他此前用法术试过她,她不是妖魔,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
她不信,她偷偷跑开,她要去告诉大家。
他摇头:“这个我真不知道。”
她说,她好像见到了那个人,一身白衣,头发好像也是白的,还听到他说话的声音,就是山下发大水的那天。
“惜文,你有办法的,对不对,你说过的,你会帮我的,是我的眼睛对不对,一定是我的眼睛,只要我瞎了,他便好了,对不对......”
他也没办法,既然师尊都这么说了,他也只能照做。
那时他来不及收剑,只能收力,最后剑气反噬于他身上。
他都不知道的事情,怎么和她说。
他捂住她的嘴,示意他不要说话。她偏不,硬生生的把他推开,往外跑着。
“看见?你以前看不见吗?”他问。
她是魔界法术最低的,也没什么功力,其他人可以在人间待上一天,她只能待两个时辰。
他不能透露是师尊安排的,万一她缠着要见师尊可怎么好。
他问:“那师叔如今要去何处?”
一样,谁都不能说。
“青枫哥哥!”
“你别傻了!他就是为了你,才这样,万物不可逆,你别傻了,你的眼睛就算瞎了,一切都好不了!”他也不知道哪里来得怨气,这事本和他无关。
若是寻常人便是会被吃掉,像青枫哥哥这样厉害的人,待上一天是没问题的,他会法术,可以保护自己。
他忍不住想笑,自己说起慌来,脸不红心不跳的。
画卷的黑墨便一层层晕开,藏在底层的画开始显现出来......
虽然他要除魔的事情,她是知道的,他也说过,不会伤害好人,只灭那些危害人间的魔人,如今怎么会想要将所有魔族的人一举歼灭。
他都想知道。反正师尊也同意她可以四处走,藏书阁又没有什么秘密,自然也是可以的。
她便扶着他的剑,由他领着自己上山。
一千多年前,漫漫灰飞烟灭之前,青枫用了本门的禁术,转魂术,将她的魂灵收于红豆之中。
1
五年前,他不惜一切代价,去未她治疗眼疾,治好的那日,他本以为他就此归去。
“现在该怎么办?小屋没了,日后你住哪?”这应该也不是他该管的事情,是师叔。
那晚,惜文亲眼看着她把藏书阁给烧了。他拦不住,师尊亦不让他拦着。
后来师尊也走了,大师兄接管九华山的一切。
她冲到了人间,她见到了太阳,真的很美,无法直视的美。如他一般。
他说,这是红豆树,可以在任何一个地方生长,只要没人伤害它,它会一直长,一直活着。
他说,和以前一样。
“那你为何要如此执着,我觉得你不止是为了见他一面这么简单?”他自始至终都不明白。
他有些糊涂,“弟子愚钝,还请师尊赐教。”
他也只能安慰着:“要不......要不你再仔细想想,看看有没有漏下什么东西,你忘了的?”
“昨晚匆忙,也许半路上丢了......”
他不知道她在念叨什么,只是让她慢些跑,去往山顶的路本就不好走,她还跑得那样快。
他总觉得师叔的事情,他不弄明白,总会有遗憾。
她喝了一口水,喃喃道:“我能打他什么主意。”
她从来没有见过太阳,据说太阳比月亮还要亮些,还是暖的,还会有五颜六色的光。
片甲不留,她也是魔族的人,他也要杀了吗?他不是答应了会带她去人间看太阳的吗?
“他是怎么死的?”
他再一次过来同她说:“蔓蔓姑娘,九华山有规矩,女子不得入内。”
她最终还是跟来了。
味道。他确定是扶摇殿无灵香,出入这里的人,身上自然有这个味道。
他这心里也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并非讨厌她,而是见到她,总是觉得整个都舒适了许多。
魔界的人都以凡人为食,吸取他们都元气,再把他们都吃了,便能功力大涨。
他心里想着,又觉得不对,他在想些什么,他掐了自己一把,让自己清醒清醒。
整整一个月,为了治好她的眼睛,他待在那里一个月。
他告诉她,他是一个大夫,四处游走,为人看病,刚好路过此地。
死都不要,再过一个时辰,她便什么都没有,也不会有来生。
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他将手里的帕子藏好,装作打扫的样子,“都安排好了,不知师尊还有什么吩咐?”
月明星稀,九华山顶被朗月照得如白昼一般。
她第一次看到他,以为他会杀了自己,可是他没有。
师尊抚须问:“确定是长亭来的吗?”
他当时来不及想那么多,现在她又说五年前有人给她治过眼睛,那么说来,那个恩人便是治好她眼睛的那个人。
他离开后,重新去藏书阁找了些典籍来看,五年前的,还有关于师尊的,还有师叔的。
等了许久,他来了,还带了许多人来,他同那些人说,今日是魔族圣会,所有人都聚集在魔谷,只要分散从四周围过去,便能杀个片甲不留。
当然这些也是藏书阁中所记载,还有师尊偶尔的教导中略微提到一些。
她瞪大眼睛,直直点头:“你身上既然有和他一模一样的味道,多多少少自然是知道一些的。”
5
师尊说,她在山上可以自由走动,除了夜里,以防有人冒犯了她。
灰飞烟灭,一命换一命。
相逢即是缘,缘起缘灭皆不由人。
“蔓蔓姑娘救了你,便是有缘,她所寻之人又与九华山有关,这也是缘,是孽缘还是报恩,你自个也该明白。”
“惜文少侠,你在想些什么?”
天已经放晴,花草凋零,草本被风吹折,那间小屋应该已经塌了,日后她该怎么办?
人前被人羡慕,人后备受煎熬。如今一切都该解脱了。
“男女授受不亲,只能委屈你扶着剑,我也只能这样帮你。”
他“哦哦”两声,说了句前辈小心些。
他闻了闻帕子上的味道,味道虽然淡了些,却是和他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他也确定,这个人不是师尊,但一定和九华山有关系。
师尊知道她是从长亭来的,眉头紧锁,脸色也有些轻微的变化。
他甚至为了治好她的眼睛,伤了元气。
他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应对。
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头疼?记忆?和她之前发生的事情有关,一定是的。
她没来得及告诉任何人,她便被人打昏了过去。
也许治好了呢!治不好,她便一直瞎着,也不碍事,她都习惯了。
微风袭来,树枝摇曳,落了几颗红豆在地上,如落花一般,娇艳美丽。
“本门有一法术,可以看到人之前的记忆,不过也得那人同意,若是你不介意,可以试一试......”
还有那个人的名字,她也摇头。
师叔便走了,临走前,特地嘱咐他,有些事情他不该管,就不要管,还有不能再对她用法术。
他都忘了。也只能重新答应她了,谁让师尊也是那样说的,有恩者,非死必报。
她是真的饿了,狼吞虎咽的,丝毫没有先前那般文静的样子。
总不能让她一个女子一直待在这里,山里猛兽又多,她又不会法术,更不会武功,一个人待在这总是不安全。
红色,真好看。
她没有法术,这里是人间,怎么可能跑得过他。
他又一次不忍心,好像突然能明白师尊的话。
她再三犹豫,问道:“山门那棵红豆树是谁种的?”
11
他有些好奇问:“你昨晚说我身上有你恩人的味道是怎么回事?我从未见过你。”
她摸了摸自己身上,在找什么东西,“我的帕子呢?”
她质问着:“为何你要杀了所有人?为何不连我一起杀了!”
师叔走后,他的东西也都放到别处存着,经书秘籍都存到藏书阁,留下的也不过是一个空壳。
他走了。
她告诉他,说要是有下辈子,她要做个凡人。
“你从昨天就一直守到现在吗?”
黑夜,大雨,洪水,落石,每一样都在追打他们。
神族对魔族下了惩罚,若是转世归来,必会五官不识。她的眼疾便是如此。
她吃痛的揉揉手,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这些他自然是知道的。
他是当年一直留下的人。
终
师尊不是她的恩人。
他从怀里拿出一个锦囊,材质和那个帕子一模一样,只是颜色不同。
“为何这样问?”
他将帕子还给她,说山上他都寻遍了,没有人见过,也没有人有这样的面料。
灰飞烟灭,一切皆无。
“他们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走了,我也不太记得了......”
她没吃过人,偶尔逮到一只兔子,她也是不吃的。
3
“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我知道他在哪里。”她落着泪,抚过画卷上显现的那棵红豆树,四周依然漆黑一片。
他百口莫辩,又不能说是师尊要他这么做,更不能把师叔的事情说出来。
不,他受伤了,难道是在此之前就已经受过伤?
她能重新活过来,变成人,多半都是因为无灵香的缘故。
有些事情还是问问,不问便什么线索都没有。他也想早日解决她的事情。
他好像也明白了师尊的话,为何要给她找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
只见师尊转过身去,轻叹了口气:“惜文,本门第五十二条条例,说的是什么?”
他是九华山的弟子,本门门规,脱离本门之前,不能存有男女之情,一切皆以降魔除妖,救护苍生为己任。
“蔓蔓姑娘,你没事吧?”
惜文同师尊汇报此次长亭之行的情况,也把被她所救的事情一同告诉师尊。
那人为她治眼睛,还照顾她一个月,她怎么傻到连人家的名字都不问。
长亭,师尊见多识广,自然是知道长亭的。
她没有直接摇头,想了一会,垂头道:“我生于长亭,长于长亭,一直都在那。”
今日去给师尊打扫房间的不是他,是他的师弟。
“我师叔。”
9
她之前看不见,只能依靠声音来识人,还有那香味,山门里的人几乎都出入过扶摇殿,那香味便也不能算是线索。
天上有很多星星,没有看到月亮。
她又正准备问些什么,他便肯定的告诉她:“师叔不可能是你的恩人,他已经去世许多年了,少说也有二十年了。”
“你孤身一人来这,总不能一直就待在那棵树下,总要找个地方住下,我又不能带你到山上去,便只好带你来这里,这里之前住着山上的一些前辈,他们离世后,便空着,你将就着住。”
一说到那个人,她便停了下来,一点点掰着一小块馒头放到嘴里嚼着:“我也不知道,总是想看看他长什么样子?”
“还不快走!”他高声喊着。
若说是漏了某一处,那便只有师尊的殿中。
“师尊,弟子有一事不明......”
“我愿意!”她从不愿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她点点头说:“我以前是个瞎子,五年前来了个人把我眼睛给治好的。”
这几日山里山外的,他都寻来个遍,师兄弟门的东西也都看了,连厨房打杂的人也都一一问了,都没有能对上的。
她依然摇头,她院子里那株红豆树不是她种的,她能看见时,它便已经在那了。
是红豆种子,她院子里的红豆树,果然是他种的。
他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都不记得了,我醒来时,便什么都看不见。”
她醒来时,只问了他们怎么会在此处。他如实说了,只是把师叔来救他们的这部分都换成了他把她带来这里。
师尊知道了此事,便说让他把她带到山上来。
他叹了口气,问道:“我能问问,你为何一定要找那个人吗?虽然你说他是你恩人,也许他只是随手一治,也没有把握治好你的眼睛,况且他都没确定你眼睛好了没,便提前离开了......”
她说是因为红豆树,还有无灵香,所有的一切都和九华山有关系。
一样的道理,魔族的人不可以去人间,凡人自然也不能来魔界。
这个声音怎么那么熟悉,狂风暴雨吵杂中,他听得清清楚楚,是她要找的那个人。
他的声音,和她描述的一样,明亮醇厚。
他还是不放心,再次回头嘱咐她:“蔓蔓姑娘,本门禁令......”
他被师兄弟们告发,说他在山下养了女子。
他知道,但凡有一丝眉目,她都会问到底。
可是他不是,他从未见过她,这是他第一次来长亭。
“谢谢惜文少侠。”
“那惜文少侠日后还会到山下来吗?”
青枫所做的一切都只为完成当年答应她,要带她去看人间的太阳。
“是......”
他拦不住她,也没说让她跟着,也没说不让她跟着。让她随自己的意思。
这一不忍心,也给他惹出了许多麻烦。
他看着眼前的这些东西,一尘不染的,应该就是师尊的东西。他小心翼翼的翻着,比对着。
“你别哭,你总会找到他的。”怎么说着说着,还把人家给说哭了。
“嗯嗯。”
“眼睛是怎么受伤的,怎么瞎的?”虽然这样询问,不合礼数,他总想问,而且忍了许久。
师叔早在二十年便去世了,山门处那棵红豆树看着也有些年头,他当年拜入九华山修道之时,好像便见过那棵红豆树。
在她眼睛痊愈的前一天,他便走了。
惜文回头看,那个女子还是跟来了。
她疯狂的跑着,她知道她会死,会灰飞烟灭,她不想死在他手里,不想死在他的斩妖剑下。
“她应该不会再怪你,你已经兑现了你的诺言。”惜文的师尊,无涯道长说道。
这也不可能,师叔已经去世许多年,他也不太记得。
五年前,这颗红豆树的长势,确实是五年前种下的。
他在洞口等着了许久,晨光微明,才见那人回来。
他本不敢怀疑师尊同这女子有何关系,可是师尊一听她是长亭来的,神情便有些不对。
她躲到红豆树后,想让他来时,看不到自己失落的样子。
“你尽管问,只要我知道,而且还不违被山门规矩,我都告诉你。”
刚才她这么一摔,手上的小伤口便又裂开,冒出血来,滴在画卷上。
醒来时就看不见,睡着之前或者昏倒之前的事情呢?
她抢了过去,看了看,嘴里念叨着:“怎么又是黑的,怎么什么东西都是黑的!”
至于声音,照她的描述,也和师尊的大为不同。
想着日后她看见了,便知道他在此处。
九华山扶摇殿五十二条条例:有恩者,非死必报。
师尊问:“那个女子现在可是还在山下?”
他便开始施展法术。她这五年经历的事情都很简单,几乎日日如此。
她是魔族的人,却从未伤害过任何人,青枫哥哥相信她,说等他有朝一日灭了魔族便会带她离开这个只有黑夜的地方。
“都在藏书阁。”
没有走远,重新修葺后山的小屋,住在那。
她说,你杀的都是坏人,不会杀好人。就像她。
2
这到底怎么回事?
“这样啊......”
他把从山上带来的馒头递给她,“饿了吧?吃些东西。”
若这个人真是九华山的,他这么搜索下来,也该有一些线索才对。
他听从山下回来的师兄弟们说,总能看到一个女子每日都坐在那棵红豆树下,就静静的待在那。
他指了指山洞,告诉师叔,她没事,在山洞里,人还没醒。
她又谁?师叔为何要救她?
不是不辞而别,是道别。
师尊说,他是师叔从魔族带回来的人,无灵香便是取他的魔识炼制而成的。
他有些奇怪,她这里怎么也有一颗红豆树,便问了她缘由。
“那他的声音呢?”
当年青枫与魔族一战,本可以一举歼灭,他却手下留情,留下一些人。
山门处的那棵红豆树便是师叔种的,她家院子里也有一棵,最重要的就是她家那棵红豆树是五年前种下的。
他用的法术既然是九华山的法术。
漫漫在入口处等着,等她的青枫哥哥,他说过他一定会来的。
他还想试一次,此前试的是她的身份,如今想看的是她的记忆。
她最想看的,便是人间的太阳。这是他唯一活着的希望。
她也没多想,便把东西交给他,还叮嘱他,把东西看好,这是唯一的凭证,不能丢。
师尊年长,又有些咳疾,声音中有颤声。
那些人虽然是魔族的人,可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更没有踏足人间。
师尊好像还在前殿交代大师兄一些事情,他便匆匆忙忙赶到山后,路上随手捡了一把扫帚,以便应对被人发现,指责他偷东西。
“你还要等?”这才是他疑惑到地方。
他继续看着,却总看不见他的脸。
师叔,青枫长老。
他摊开一幅画轴,没想到师叔还会画画,他想错了,黑黑的一片,像墨水直接泼到上面,连个形状都看不出来。
师尊也没多问,便让他回去,还嘱咐着,报恩是报恩,不能对她有别的念头。
她的眼睛不是靠药物就可以治好的,他还动用了法术。依然是九华山的法术。
一切都来不及了。
她便把画卷放下,继续翻找着,踩着书架的边缘,杵着他的肩膀,拿放在高处的东西。见她拿不了,他遍说他来拿。
“疼......”
师尊的意思,便是他还欠着这个姑娘些事情。
看师叔这个样子,像是知道她在九华山,一直藏在暗处,不肯与之相见,想断了她的念想。
“她要找的人,可找到了?”
前两日发洪水那日,他抱着她匆匆忙忙的跑着,沿途上她被树枝刮伤,只是小伤,他也没在意。
他在她家中疗伤一月,回来时,她便说要跟着自己回来。还信誓旦旦的说,九华山一定有她恩人。
“师叔慢些。”他过去扶了他一把。
他点点头,看着依然昏睡的她。好像回到了师叔救她那日,之前的事情她也都会忘记。
如果他记得不错,师尊每次闭关的这个地方,是师叔在世时练功的地方。
他知道她会回去找,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丢的。该不会是师叔拿走了吧?他心里暗暗想着。
一路上他怎么劝都无用,她还是没有死心,一定要跟来。
他还说可以帮她治好眼睛。她同意了。
师叔不是二十年前就过世了,他怎么还活着,怎么会来救他们,又怎么会这么巧?
师尊出关那日,还唤她去扶摇殿,至于说什么,他就不知道了。
总是看到一个女子,坐在那株已经枯了的红豆树下,一遍一遍问路过的人,有没有闻过这个味道。
万物皆有灵,无灵者,制为香,经久不散。
九华山后山,满地青草,林树环绕,从山上流下的泉水拍着圆石,叮咚作响。
她还是摇头。
她宁死不从,百般拒绝,便被他们绑起来毒打。
青枫哥哥是修道之人,以降魔除妖为己任。
她未见过那人,只知道那人是个男子,还有他身上的味道,还有那张绣帕,还有他的声音。
是扶摇殿的无灵香。
他才刚惦起脚尖来,她便摔了下来,扑在摊开的画卷上。
她还真就坐在那株红豆树下守着,手上还拿着那张白帕子,日光照映下,那帕上的红豆绣图,和她头上所结的红豆一模一样。
三个月前,他在长亭捉妖之时,她恰巧路过,他的剑差点伤了她。
惜文想起他醒过来时,那姑娘说自己是蔓蔓,还问他是从哪里来的。还说他身上有她恩人的味道。
为此他被剥夺神籍,逐出师门,四处奔波。
还有一株红豆树。
他颔首道:“是,不过并非弟子带她回来,是她自己跟来的。”
她受伤了,他抱着她来到了那间草屋,开始为为她疗伤。
他问她,为何你会怀疑我师叔就是为你治眼睛的那人?
他总感觉她忘了一些东西,特别是五年前的事情。
这样好的年纪,为何要缠着去寻一个已经过世的人,虽然他知道没有,若她有朝一日知道了,找的人都可以当她父亲了,她会是什么感受。
“不等我能怎么办,我都来了这么久,也不能半途而废。”
灭魔有功,他被封了神籍,她却死了。
虽然他理着她说的那些话,师尊确实不是她要找的人。总之还是不要让她知道的好。
回九华山第二日,惜文结束晨练,赶到山门处,已经是午时。
她根本没搭理他。
五颜六色的东西,魔界是看不到的,魔界都是黑的,那棵可以结红色东西的树还是他种的。
“头疼......”
6
为何是红豆树,她家为何也会有红豆树?
“等我,一定要等我......”她一边跑着,一边念叨着。
她笑着说:“能怎么办!只能住在刚才的那个山洞了......”
他也没想到因自己的善念,那些人却又反了,重返人间,滥杀无辜,他只好再次出手,将他们彻底消灭。
他拍着胸膛说:“绝对不可能,那日是我一直陪着你,不可能有别人,若是有,我肯定知道。”
他又想到,还不会在师尊闭关的地方吧?
比如他之前问,那个人有没有说过什么地方,她摇头。
他仔细翻看着,洁白的帕子上,绣着两颗红豆,别的什么都没有。
山门处那棵红豆树是师叔随手撒下的。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那时我还小,连他是什么模样都没看清。”
他咬唇,思索着,“这个我还真不清楚。”
他没有赶回山上,她昏了过去。又下着大雨,他不放心,便留了下来。
他抱着昏迷的她,一路跑着,跑了许久才找到那人说的山洞。
她该不会以为,是他师叔青枫道长救的她吧?
就算有月亮,魔界也漆黑一片,寸草不生,便只有那棵红豆树可以在魔界生长。
她也没拒绝,她还在盼着能到山上来呢!
师尊肯定知道些什么,只是终是难以启齿。
他仔细回想着,蔓蔓姑娘同她说关于她恩人的事情。
师尊莫不是喜欢上了她?
他会九华山的法术,知道他的名字,又直接唤他的名字,自然是前辈。
醒来第一眼,便见到了他。
她说:“不知道,我能看见东西时,它就在那了。”
自始至终都没有伤害过她一分一毫。
他也曾有此疑惑,偏偏是没有人去过长亭,她偏偏就在那闻到无灵香的味道。
山门前那棵红豆树,便是一千年前他从魔界带回来的种子,她给的,回来时他便洒在了山门处。
他带她去藏书阁,指着眼前那个架子,告诉她,这些都是师叔的东西。
当时只是小小的一株嫩苗,还亏的她照料着,才有五年后他所见到的那棵红豆树。
他取来了药,亲自熬煮,亲自喂她。
“惜文少侠带我来这里做甚?”
不一样的是,他知道她一直在找的人是师叔,那师叔为何要救她?和她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将先前捡的红豆放到帕子里包好,她的眼睛也是红的,闪着晶莹的珠光:“那可怎么办?好不容易有一点点希望,如今也要断了......”
“有没有女子和这帕子有什么关系,我都说了那人是个男子。”
他忍着伤痛斩妖,却因修为不足,昏了过去。被她带回家中养伤。
她总是拿着那张帕子在那株红豆树下等着。
她的所有寄托,都是来自扶摇殿的无灵香。
他心想着,莫不是师尊以为他对这个女子上心,是因为喜欢上她。
九华山的青枫道长二十年前已经过世了,世间再无此人。
幸好幸好,他心里暗暗道。
他被她推开了,就这样结束了。
五年前,山中并无大事发生,一切如常。
她小声说:“你说你师叔二十年前就过世了,那他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可以让带我去看看吗?”
她好像什么都不在意,一心一意只为寻那人。
她站起身来,笑着朝他招手:“惜文少侠,你怎么来了?”
“我不要你帮我!”
一问三不知。
他也没问她。
他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清醒。
她没问他要去哪里,便跟着他来了。
不止是众人都惊讶,他也大吃一惊,山上连女厨子都没有,如今却可以让她上山来。
这唯一的联系就是他师叔。
九华山门规,离山之前,不能存有男女之事。他存了,而且是她还是魔族之人。
她的家极其简单,一间小草屋,院子里种些花还有青菜。
他就担心,这个女子以为他救了自己,会以身相许,如今看,是没有这个可能。
她怎么还会听到他的声音,她不要听到到他的声音。
他还在想着那个人是谁,便听到了落石滚下的声音,还有大水冲下的声音。
她的事情,总和他脱不了干系。
他种下的那把红豆,没过几日,便长出来嫩芽,他拔了一些,只留下一株。
“他在那里照顾了我一个月,还治好了我的眼睛,我总得找到他,做些什么来报答他。”她的声音开始有些哽咽。
五年了,她终还是来了。
师叔也一把年纪了,和师尊一般岁数,怎么还要招惹一个女子,他问过她年岁,她说今年二十。
“二十年......”看她的样子,还是不肯相信。
他问过她,是怎么遇上那个人的,她说醒来时,那个人说要给她治眼睛。
惜文疑惑:他到底是谁?为何他从未见过?为何要动用法术只为治好她的眼睛?
惜文跟在她身后,不知道她要去哪里,他没有拦着。
他们逃不掉的。
他借着闲着无聊,来帮忙的理由,顺便查探一番。
“我知道,你身上是有他的味道,可是声音不像。”她倒了茶过来,说道,“那人的声音更醇厚清明一些,你的声音比较柔和。”
他问,为何他要消灭魔族,她却还要帮他?
还是她把他带来魔界的。
他摆摆手,道:“没什么,只是想着,日后你该怎么办?”
蔓蔓姑娘虽然有恩于他,他带她回来,他以为算是还清了。
他又补充道:“不过这个法术是用于妖魔的,来查看他们的同党在何处,你是凡人,我也没试过,怕是经不起这番折腾......”
师尊又问:“那个长亭来的女子,你可安置好了?”
他指着依然昏着的她,问:“那蔓蔓姑娘呢?她特地来寻师叔的......”
她平日里都是偷偷跑到人间和魔界的交汇处,悄悄越过去找些东西吃。
若那个人真是九华山的人,当初也是随手一治罢了,从来没想过那么多。
每隔几日,他便从山上带些吃的给她。
那棵红豆树到底是师叔何时种下的?
那张帕子出现了,绣着两颗红豆。
师叔没多问什么,只问她在哪?她怎么样?
他侧过头去,看着四周,静悄悄的,也不知道她还要在这等多久,若是寻不到人,又该怎么办。
她总是被那些人欺负,逼她去喝凡人的血。
没有名字,没有容貌,只有那道声音,还有那方丝帕。
她转过头来问他:“那你那些下山了师兄前辈,你可知道他们都去了哪?我一个个去找。”
4
今日他回来,山下那棵红豆树不知怎么的,已经开始枯萎了。一千年多年了,日夜陪伴他的,终究是要和他一起走了。
“也许你去过别处,你眼睛看不见,你不知道罢了!你父母呢?怎么不见他们?”
惜文继续往前看着,黑的,他什么都看不见。同她此前一样。
半天下来,只落下个腰酸背痛,其他的一无所获。
“他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请清楚楚。”她微微仰着头,看着远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给剑做什么?”
红豆树是她见过除了星星和月亮之外,最好看的东西,原来红色的东西是这样的。
“那你还记得眼睛看不见之前发生了何事?”
他再一次问她:“你确定你一直都住在长亭,从来没去过别的地方?”
惜文指着树下的石头,“蔓蔓姑娘,我只能帮你到这,这里便是山门,你不能再跟着我了。”
他有些紧张,他这不是帮她来找人来吗?
惜文抱着她往外跑,又不能上山,能去哪里,带着她,他无法施展法术,只能靠走,靠跑。
“漫漫......”
她那时十五岁,又一直看不见,自然欢喜的,也没想那么多,便让他治。
他同她拿了那张帕子到山上来,说是帮她找找,山上有没有人有这样的布料,或许会有些眉目。
他问的许多事情,她都不知道,总是摇头。
圣会所有人都会去参加,他带了那么多人来,一旦联合起来,魔族必灭。
他就更奇怪了,怎么会有人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瞎的。
师尊明日闭关,他是去还是不去?
无涯道长念及当年同门之交,出手相救。
“你问了我那么多问题,我可不可以也问你一些问题。”她叹气问道。
是谁种的?
师叔又不愿见她,难不成要她一直在这里等着,这也不是办法?
“惜文,快带她走,那边有个山洞,先去那里避避。”
“惜文,那个姑娘可安置好了?”他正打算离开,师尊便来了。
“本门无女弟子,山门有禁令,女子不得入内。”
7
他想了想,师门中从未有人来过长亭,他身上的味道,多半是扶摇殿里熏香的味道。
为何是偏偏是长亭?
一天后,她醒了。
他亦忧愁,师尊的意思,只有她一直在,他便要担起一份责任来。
九华山每年的这个季节,都会因为大雨的原因,引发山洪还有落石。
然后取一颗种下,待一百年之后,折起枝干冠于人性,施于本门转魂术,得以重生。
“弟子不明白师尊的意思,本门规定,离门之前,不能沾染男女情爱之事。”
他点点头,是这个道理。
行至山门处,只见左边有一颗大石,刻着赤字“九华山”,右边是一颗大红豆树,比她院子里的要高出许多,结着许多豆荚,郁郁葱葱的。
“你别过来!”
还是青枫哥哥救的她,还给她带来人间好吃的东西,那些东西她都没吃过,她只吃过人间的蘑菇,有时吃了还会肚子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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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心的冷汗一阵阵往外冒,他不自觉的握紧了手中扫帚,摇头道:“还没有......”
惜文指着画卷,说道:“怎么会这样?”
他下山了。
他笑道:“你好好看看这帕子,上面绣有图案,女子刺绣,本门中没有女弟子,我的师兄弟更不可能在外面拿这些东西回山上,若是被师尊知道了,轻则半年不能下山,重则逐出师门。”
“你慢些吃,没人和你抢,这里有水,你慢慢吃。”
那人是一袭白衣,一头白发,比师尊高些,他看不清脸,只能看到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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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喘气道:“我知道,我就在山门那里等着,也许就等到了呢。”
她此前发生了何事?为何他什么都看不见?
她这才明白,原来他是想帮自己。
总还是于心不忍,不忍心丢下她,毕竟她救过自己。
“蔓蔓姑娘,你怎么了?”
师叔同他说,今日的事情,除了他师尊,一律不许同其他人说。
难不成刚才师叔帮她疗伤,就是因为他对她用了法术?
还好那张帕子找到了,只是脏了,她放在溪水里洗了洗,便又焕然如新。
他师叔可是得道高人,修为法术都比师尊高,据说师叔因除魔有功,还得到了神籍,活了差不多一千多年。
她是魔,不同于人,青枫试了无数次,百年又百年,整整一千年才得偿所愿。
师尊只告诉他,九华山后有间破旧的小屋,既然那个姑娘是来寻人的,在这里想必人生地不熟的,就让她去那里暂住着。
“你确定只是想看他的样子?若是他真的是九华山的人,你是打不到他的主意的。”
她还是不信,匆匆跑回房里拿了一张帕子,递给他,“那你见过这个东西吗?或者你的师兄弟们有谁有这样的帕子?”
“我带你去个地方。”他整理了思绪,总还是不明白她的事情,还是先完成师尊交代的事情。
在他身后远远跟着,他伤好了之后,本可以使用御剑术,很快便能回到九华山。
他怎么可以怀疑师尊和她有关系,师尊常年来一直在闭关,五年前更不可能去过长亭。
这时一道亮光出现,如白昼一般,将追着他们巨石挡着,以血肉之躯。
“漫漫,你听我说,我有办法帮你......”
惜文将身上的剑递给她。
有一日,她来问他关于那棵红豆树的事情,又问了师叔的事情。
师尊怎么会在这?那缕青烟是师叔吗?
他又问道:“你救我回来,莫不是想向我打听,关于你恩人的消息?”
越来越奇怪的事情都出现在她身上。
他疑心,莫不是她知道了师叔的事情。
可是他为何会询问那个女子是否是长亭来的,长亭和蔓蔓姑娘应该没什么关联,自然和九华山也没什么关联。
若真是师尊去治好蔓蔓姑娘的眼睛,为何要瞒着?
他想陪着她。
她一颗颗捡起落在地上的红豆,红红的,很多颗,像一堆红色的星星在她手上,煞是好看。
令他意外的是,五年前的事情,怎么会有些模糊......
“不好!”
这一次是他摇头了,“山上修行的人,每年所去何处,都会一一记录在册,我还特意去藏书阁查了五年前的出行记录,没有人去过长亭,不仅如此,我查了这十年的,都没有人去过长亭。”
“她应该什么都知道了。”青枫负手而立,眼前便是悬崖。
他重新背好剑,对她说:“如今你也来到这,之后的事情我也帮不了你,你便自己在这等着,找你恩人。”
她垂着头,道:“之前在长亭,你不是说要帮我一起找的吗?而且那个人很可能就在你师兄弟当中,我又上不了山,只能在山下等着,你若不来告诉我,我便只能一直等着。”
他最终还是决定,他也想知道这其中到底藏着些什么?
没有伤到她。
他无奈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