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水,从树荫中漏出,如水般洒在脚边。万籁俱寂,只有冀之洺低低的喘息声回荡在耳侧,如同一只无形的手,将宁茹宣我的心攥住了,用力地拉扯。
可他现在却不得不将原本的自己彻底埋葬掩藏起来,变得冰冷而不可亲近,变成了全然不同于自己的另一个人。
路上,却她听见草丛里隐约有人声。再,侧耳细听,是隐忍的呻吟声。
宁茹宣赶紧收回吃豆腐的手,殷勤地答道:“回督主,您身体十分健康,并无任何不妥之处!”
这日,宁茹宣正趴在太医院的桌前扒拉着各种药材,冷不丁地听到这么热情的寒暄,吓得手一抖,药材差点儿没撒了一地。
牡丹在京城处处都能看到,可黑色的牡丹却因为难以种活,而非常稀有昂贵非常,许多人终其一生,都不曾见过。
于是她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宁茹宣说不动他,只能抬手把了把他的脉,发现脉象虽然有一点儿乱,但并无内伤。而看了看他的,身上,也没有受外伤的痕迹,迟疑了一下,便也没有强求,只是无声地和他并肩而坐。
“当今皇上昏聩,根本不能堪当大任,朝政若是落入他手,必将毁之一旦。丞相极力维持着朝政,夙夜难眠。”
自打站在这里起,宁茹宣的心跳频率就没正常过。毕竟太医这样一个危险系数极高的职业,说多了……实在都是泪。
这天,宁茹宣在给宫中一位娘娘诊过脉后回府,眼见着就见几个家奴模样的人拿着礼物守在门口,吓得当即掉头就走,在外面晃悠了一大圈,一直等到天黑了,才悄悄地往回走。
一边是皇帝,一边是督主,虽然都不好得罪。,然而但宁茹宣在心里默默地权衡了一下,还是十分狗腿地跟了上去。
臣强主君弱的局势原本还算稳固,但最近皇上似乎是特别叛逆,动辄就找机会和丞相作对,无奈却频频失败落于下风。于是原本的一些中间派眼瞅着皇上的确不是丞相的对手,便纷纷动了站队的心思,想往丞相这边挤。
等等……皇上什么时候说不要太医了啊?她怎么不知道啊?!
“哎呀,这不是宁太医吗?!”
他低垂着眉眼,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身旁人的气息逐渐变得平息平静,宁茹宣眼见着宫里附近也没有什么人走动了,便张罗着要想把他送回西厂。
“你还好吧?”她在那人面前蹲下身,却在看清对方面容的那一刻,大吃一惊。
风吹在身上自然是凉的,但不知为什么为何,心里却却反而觉得暖暖的。
这种因为一个人而心痛的感觉,她之前只对一个人有过。哎,怎么又想起他了?难道是因为眼前的人,已经在不知不觉中代替了他的位置?
冀之洺俊美的面容如同一张完美的面具,闻言没有什么表情,盯着面前的女子她瞅了很久,才道:“皇上说他不需要太医了,来替我诊脉。”
然而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面前的人清冷淡漠,记忆中的人温柔清朗,二者决然不是相似的类型,可看到冀之洺的时候,她却频频走神,回想起过去。
哎唉,古人说得果然不错,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啊。!
但很快,在发现下至扫地的小太监,上至太医院院判渐渐地都开始主动过来和跟自己打过招呼之后,宁茹宣终于明白其中的缘由了。
于是宁茹宣没敢回话,只留下两声“嘿嘿”的干笑,然后就一溜烟地儿跑了。
宁茹宣脑中立刻浮现出一句十分相似的台词——“你们这些废物!这点儿小病都医不好,朕要你们有何用?!”
宁茹宣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个连皇上都不放在眼里的西厂督主,会毫无征兆地对她那么好了。,也终于明白,为什么看到每一次看到冀之洺时,那个记忆中的少年身影,都会莫名其妙地翻涌而出。
跑到一半,却她忽然想起一个问题:他明明身体没有任何问题,却叫自己过去给他看病,刚才还这样那样什么的还做出那样暧昧的举动,怎么……怎么感觉这么像是在故意逗她呢?
而这其中最快最有效的办法,莫过于攀上冀之洺。可冀之洺生性清冷凉薄冷淡,不好接近,于是他们便再度调转目光,盯上了和他走得很近的宁茹宣。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牙白色的锦衣上,当胸印着个灰灰的脚印。
……
她一边替对方把着脉,一面忍不住在心里暗想,这手真白啊,皮肤真好啊!不愧是督主,保养工作做得这么周到,让她感觉自己这纯洁无暇无瑕的诊脉行为仿佛是在吃豆腐。
可少年这一走,留给宁茹宣的却是整整五年的音信无凭。
哎,果然是被美色迷了心智啊。!
“当年坠车时前额撞在了石块上,多少年来不得痊愈,时不时地便会剧痛不已。”
因为他们原本就是同一个人。
这也成了她和冀之洺之间存有猫腻的又一“铁证”。于是渐渐的地,有事无事来宁茹宣这儿和她攀关系的人也越来越多。
说完,她霍地站起身,还没来得及往外冲,却就听身后响起一声“等等”。
呸呸呸,他是个太监好吗!真是想太多!
然后,他会回来娶她。
啊对,就是这句话。
“五年前,我在去往京城的路上遇到意外,受了重伤,还险些丧命。是丞相偶尔偶然路过,将我救了下带回府中。”
【五】你能帮我
宁茹宣“呵呵”地干笑着,头摆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哪里,哪里,冀督主那么大的人物,我怎么可能高攀嘛!我跟他根本不熟,不熟啦!”
宁茹宣有点儿不太适应,但还是抖动着嘴角和他嘘寒问暖寒暄了一阵。
宁茹宣一听差点儿没腿软跪下。这么贵重的礼物,他说给就给,这是要干啥?她、她不要成么吗?
这一次冀之洺同意了,于是她便扶着他的肩,小心翼翼地将他拉扯起来。
宁茹宣瞅着旁边一张张写着“我懂了”的脸,语塞得一塌糊涂不已。,只能匆忙提了医药箱,往西厂而去。
正想着,雕花的木门被从内打开,一道高瘦颀长的身影在众星捧月中负手走了出来。锦衣华服,玉树临风,如同画中人一般,美得不带半点儿烟火气。较之旁人要苍白些许的面容将薄唇衬得越发嫣红,整个人也显出了别样的阴柔。
标题:督主,咱俩不熟!/折花待君归/督主有诈/宠冠西厂/小太医,你过来!
西厂厢房内,冀之洺懒懒地倚靠在太师椅上,宁茹宣缩在旁边,小心翼翼地替他诊脉。
宁茹宣抬眼头凝视着他那张绝美的脸,问:“你的模样……是怎么回事?”
这可是人命关天的的事情好吗?!当今皇上本来就脾气暴躁,喜怒无常,万一哪天一个心血来潮,真就付诸实践了怎么办?我这条小命可经不起这么玩儿啊!
“来了怎么不吭声?”头顶突然传来的声音。
居然是冀之洺。
虽然宫中的许多老太医都曾告诉过她,这种句型只是皇上发脾气时候的口头禅而已,未必真的会这么干,可宁茹宣每次听到还是忍不住两股战战。
大概因为是太监的缘故,他的声音较之旁人要轻缓柔和许多,却无形中透着威迫的力度威压。
不过,若论起宫中苦逼凄惨者,另一类“太”字辈的人倒也不遑多让。这让我的心里心理好歹平衡了一点儿。
虽然自己蹭过他几次杏仁酥,又虽然这些时日加之他又莫名其妙地送了不少她恰好很喜欢的东西过来,还虽然他对她好得让她自己都感到心虚……但他们、他们真的只是纯洁的“医患关系”啊!
这盆花第二天就出现在宁茹宣的窗台前,并且因为冀之洺轻描淡写地说了句“别养死了”,导致她每天都诚惶诚恐的,简直要把它当成祖宗供着。
宁茹宣不得不承认,自己这辈子没见过比他更好看的男子了。不论看几次,她都忍不住再一次感叹他的绝代的风华,进而遗憾美人这么好看的人做太监什么的,真是暴殄天物啊。!
而且那种语气又是那样的似曾相识,让她几乎本能地想要在记忆中搜寻了一番,看看自己以前是不是什么时候认识见过他。
【一】还是从了
【四】同一个人
文/暗香盈袖
“听说冀督主隔三岔差五地就要请宁太医往他那儿走一趟?”
宁茹宣在年幼时曾有幸见过一次。那时候,种花的少年笑着对她说,等自己把这株花培育好了送到京城,就能得到一大笔钱。
“新入宫的?”他问。
宁茹宣赶过到的时候,冀之洺正在西厂后花园里。初春时节,繁花似锦。,他长身玉立在满园的牡丹花中,正低垂着眉眼,嗅着面前的一朵黑色牡丹。,一身牙白暗纹锦衣在微风中拂动摆动着,美若谪仙。
虽然关于冀之洺的传闻,她刚入宫时便听说了很多。,比如他在朝中排除异己时,手段是如何的很绝狠辣;比如西厂的那套严刑酷法,又是怎样的惨绝人寰。
“不……会让人看见。”他声音低哑着地道,“我一会儿就好。”
宁茹宣在原地站住了脚站住,刚转过身,就看见冀之洺起身走了过来,在她面前极近地站定跟她靠得极近。
而这时忽然,只听“啪”的一声,却像是有什么落在了脚边。,宁茹宣弯腰替他捡起,却在看清那东西的瞬间,如遭雷击。
明明刚才被骂得狗血淋头,出了门就立刻恢复成一副大爷范儿,这心理素质果然不是盖的。
多年之后,当宁茹宣重新回想起这一幕,不由得想,也许自己那时就是被这样重合着今时往昔的眼神深深地触动了,才会一时间什么都忘了,什么都不管不顾地帮他了。
她再定睛一看,看跟她打招呼的不是别人,是个和她一起同时进入太医院的同僚。这人生性倨傲,过去对她都是爱理不理的,今天怎么变得这么亲昵热情了?
“誉亲王为人贤德,素有美名,丞相有意于扶持他成为天子,奈何此事兹事体大,若无十成把握,不可妄动。”
冀之洺轻描淡写地“嗯”了一声,似乎并不在意。然而在经过宁茹宣面前的时候,步子却忽然顿住。
话音刚落,就看见西厂的一个小太监从门外窜了进来。他们搓着手,轻车熟路地冲宁茹宣她笑道:“宁太医,督主说他略感不适,请您过去替他看看。”
此时此刻,她颤抖着双手拿起腰间日日悬挂着的半圆形玉佩。月色中,两块玉佩拼合在一起,连豁口都完美无缺地吻合。
宁茹宣倒是能理解他们的心思。,毕竟现在的朝局,的确是不太稳当。
大半天没进食的她本来就饿了,于是宁茹宣也没客气,毫不犹豫地抄起杏仁酥塞进嘴里就一顿大嚼。一连将六块都吃完之后,她才发现……对面的人正端着茶杯,一边喝着茶,一边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宁茹宣一愣。
宁茹宣整张脸如同被点着了似的一般,瞬间发烧,。她向后一跳,语无伦次地道:“督、督、督……督主,您这是……”
“你若是喜欢,”他嘴角上钩,缓缓道,“就送给你好了。”
门里面挨骂的那位不是别人,乃是当今宫中最大的红人,——锦衣卫首席掌印太监兼西厂厂公冀之洺。别看人家只是个太监,却足足当得起“权倾朝野”四个字。据说皇上成天对着他咬牙切齿,可照样拿他没办法,也只能三天两头找茬找碴儿把人骂一顿,泄泄私愤。
宁茹宣愣了愣,觉得自己一定是出现幻觉了。,否则怎么会觉得他的语气里,竟仿佛带着一点儿宠溺的意味?
而此时此刻,他衣襟大大地敞开着,头发凌乱不已,俊美无双的眉眼更是紧蹙着,从前额到颈项,都覆满了细密的汗水。
门刚掩上,他身后的小太监们便赶紧簇拥上来,替他垂捶肩的垂捶肩,拍灰的拍灰,口里还道:“督主,皇上今日只是心情不好才发发火罢了,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他毫无征兆地,他忽然抬起手,在她的唇嘴边蹭了蹭。
树荫的遮掩之下,宫墙一角蜷缩着一个影子。
正此时在这时,门里冷不丁地传出一声咆哮:“你们这些废物!这点而小事都办不好,朕要你们有何用?!”紧接着就是一片稀里哗啦的跪地声。
宁茹宣提着医药箱,恭恭敬敬地守在皇帝寝宫外。作为刚进宫的小太医一枚,给皇上诊脉这种高端的活儿原本是轮不到她的,可偏生最近赶巧不巧,最近老资格的太医们病的病,伤的伤,刚好都请了假。
夜又深了几分,感觉旁边的人似乎有些颤抖,宁茹宣几乎没有多少怎么犹豫,便褪脱下了自己的外袍替他披上。
当今圣上继位的时候还很年幼,朝政大权被丞相独揽,一直等到如今也依旧不肯归还。而圣上之所以没事儿就迁怒于冀之洺,则是就是因为他和他身后的西厂加锦衣卫,其实一直是在替丞相办事。
说着,用指背将桌上装点心的小盘子轻轻地推了过来过去。
“宁茹宣。”
然而不待她把话问出口,对方已经负起手,一脸清冷倨傲地转身走了。
抬眼看头看见近在咫尺的牙白色锦袍,宁茹宣的心忽然跳得飞快。她匆忙退了一步,为了掩饰自己的分神失态,便指着那多朵黑牡丹,干笑道:“我、我觉得那朵花很好看!”
冀之洺说这些话的时候,宁茹宣正坐在他的床畔。闻言她没有说话,只是抬起衣袖,替他拭去前额最新渗出的汗水。
【二】故意逗她
“听闻宁太医最近和冀督主走得颇近?”
冀之洺闻言,清冷的眼里隐约绽放出光华来。
这是她和他的信物,世界上独一无二。
可不知怎么的,宁茹宣却很难将那一切同眼前的这个男子联系起来。她甚至毫无没来由地觉得,冀之洺骨子里应该是一个温润如水的人。
冀之洺淡淡地“哦”了一声,一双清冷的眼眸凝视着她。,片刻后微微颔首,道:“好,那这盘杏仁酥赏给你吧。”
事实证明,不成。
“怎么样?”正胡思乱想着,耳边忽然传来问话。
冀之洺微微眯了眼眸,道:“叫什么?”
原本那样一个高高在上的人,此刻却这样狼狈。宁茹宣心头莫名地痛了一痛下,赶紧道:“你怎么在这里?我、我先送你回去。”
宁茹宣本来已经极力地削弱自己的存在感了,不料还是被他逮住问话,只得咽了咽口水,诚惶诚恐地陪笑赔笑道:“回督主,我、我是新来的。”
宁茹宣忽然有点儿不好意思起来。,忙拍了拍手上的渣滓残渣,又把手往衣服上蹭了蹭,道:“那个……多谢督主,我、我走了!”
她之所以会入宫做太医,实则也是为了方便在京城中打听他的消息。
他笑了笑,道:“人皮面具而已。人在高位,总归是要给自己留条后路的。”语声一顿,他同面前的女子对视着,“这些年来,我无时无刻不想着,等事情告一段落之后,就回去找你。”
凭借宁茹宣多年的职业素养,宁茹宣立刻听出对方受了很重的伤。而出于职业习惯,她想也没想,就朝着声音的来源走了过去。
一种莫名的情愫用涌上心头,吓得宁茹宣赶紧死命摇头,试图把它们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脑海。
“冀督主近来身体可好?看得出,他对宁太医你可是格外地信任哪!”
冀之洺拍掉手上的渣滓残渣,淡淡淡然道:“嘴都没擦干净,就往外跑?”
正想着,视线落到他手中那朵黑牡丹上,她整个人顿时有些恍惚。
从他那双不再刻意假装冰冷的眼眸里,宁茹宣隐约仿佛看到了少年时候的他。是了,真正的他就该是这样,温和平静,如山间最澄澈的流水一般。
【三】根本不熟
宁茹宣闻言顿时亮两眼放光:他怎么知道她最喜欢吃杏仁酥了?!从刚才起,她就一直和那股香味作斗争,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没有一直盯着那盘子看。
许多年前,记忆中那个少年在离开之前,曾将他家里祖传的玉佩斩成两段,她和他,一人一半。
……
“我净身入宫,从普通太监做到今日的位置,都是为报答他的救命之恩。”
皇上点的太医,他轻描淡写一句话就抢过去了。如此霸气侧漏,为了防止脑袋瞬间挪地儿……她、她还是从了吧!
然而,这又怎么可能呢?如果她当真认识过这样的美男子,是绝对不可能忘记的。
心竟然因此而隐隐作痛。
——她的腿抖了抖,本能也有点儿想跟着跪了。
她忽然觉得心疼。,“报恩”这两个字,对他而言竟是如此沉重。
冀之洺他便轻轻握住她的手,放入掌心,低声道:“对不起,我不该瞒你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