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来了，表情很急，摔了一跤。他也不起身，踉跄地爬到了自己墓前，白色的衣裤上沾了好多土。他从袖中拿出银刀，朝自己的手腕划去，血立刻涌了出来。
他将自己的血洒在墓碑上，然后双手握住银刀的刀刃，闭眼默念口诀。他似是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头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随后墓上就飘出了丝丝的青气。她看见苏埃有些泛白的嘴角轻轻地翘起。
她忽然觉得自己很累，她真的睡着了。
四、
苏埃最近睡得不好，他不能断定是自己的精神状态太差导致睡眠质量不高，还是自己睡得不好猜导致自己的精神状态很差，他陷进了一个恶性循环。
他总能梦到韩棠和自己小时候的事情。他决定找个时间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精神，不然会影响他整个公司的营销。可是就在他用烛火烧着银刀的刀刃，想要查探自己的意念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时，麻烦来了。
他感觉到一股很强的精神力量干扰着自己。循着那股力量，他走到了阳台边。
果然他看到了那个人。
高高的个子，卡其色外套和黑色牛仔裤，双手插在衣服的口袋里，再普通不过的打扮。
可是他知道，这样力求普通的外表，只是为了掩饰他的一双眼睛。
他的眼睛亮亮的，极其有神，好像能看到人心里在想什么。
他也感觉到，那双眼睛像一把刀，而且很想在自己身上划上一下。
两个人对视了一会，他想开口让那青年上楼来说话。那青年显然懂得了他的意思，直接一纵身跳到了阳台上，又一跳到了客厅的地板上。他也不回头看苏埃一眼，直接向沙发走去。
苏埃不在意这些事，也懒得客气，长身倚在窗边不动。他不再掩饰自己周身的气势，直接问青年：“你是谁？”
那青年似乎对他释放出的气场有些惊讶，但很快恢复平静，展颜一笑：“苏埃，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苏埃打量着他，忽与他一双点漆似的眸子对视，脱口而出：“你是陆弥？”
“你记得就好。”
“我们已经十多年没见了，你来找我做什么？”
“没错，自从棠棠去世，我们一直都没见过面。”
苏埃冷笑：“哦？对。”然后等着陆弥继续说下去。
陆弥的眼睛眯起来：“苏埃，把棠棠交出来。”
“棠棠？你自己刚刚也说了，棠棠十二年之前就去世了。你也亲自去参加了葬礼，看见她入土为安了不是么？”
“不是十二年，是十一年零三百六十四天十个小时四十八分，再过一个小时十二分，才是棠棠去世的第十二年。”
苏埃眼中逐渐泛上了杀意：“你想说什么？”
“苏埃，十一年前你在棠棠被害之前用银刀将她的魂锁到了自己的魂里面。灵官家族向来不会火葬，之后你趁韩家人离开了墓地，就将棠棠的墓用自己的血封住，保证她的尸体不会腐化。十一年了，该是我来问问你你想做什么吧？”
苏埃不动声色：“你怎么会知道？”
“陆家虽然早就衰败，但也是灵官脉的继承者。你的通灵物是银刀，而我的，是它。”
陆弥虚空中一抓，一片银制的镜子握在了他手中。
“灵台镜？”苏埃将银刀掷到空中，镜子也泛起了光，那是灵物之间的共鸣。
“苏埃，棠棠在十一年前就该入土为安，可是你将她的魂魄锁了十一年，让她生活在你自己的意识设定的世界里。苏家人什么时候学会了仗着自己的灵官脉逆天而行，用灵术满足自己的私欲？”
苏埃面色平静：“陆弥，你不用和我说这些。你的灵台镜修成想必已经有四五年的时间了，你在轮回之期来找我要棠棠的魂魄，难道就没有私欲么？”
陆弥冷笑：“我的私欲就是让棠棠能够安息，而不是作为一缕永远被锁住而且活在你意识中的魂魄。”
苏埃又淡淡地说到：“你想要我放棠棠出来？我不能答应你。如果你不想对我动武的话，那就请回吧。”
陆弥将空中的灵台镜收回来：“好！”接着他将镜子握在手中，那镜子照到阳光，变成了一道极强的光柱向苏埃射来。
陆家是“暖脉”，多以日光为辅助修行，少数陆家人还会兼之修习佛法，取其“普照众生”之意。而苏家是寒脉，苏埃修习的灵术自然也偏冷。他握住手中的银刀，刀身很快被一层寒芒包住。寒芒光柱相撞，灵力尽消。
这一下两人都可以认定彼此实力相当，加上修习的灵术相克，自己胜过对方与对方胜过自己的可能性都很小。可谁都不愿意放弃，客厅内一时之间寒光和日光相撞，寒气和暖气也变得紊乱。苏埃和陆弥将攻击性的灵术一一施展出来，一小时之后，两人体力殆尽。屋中错乱的冷暖气流让他们更觉得不好过。
两人各在客厅的一角锯守，谁也不肯退让。
陆弥忽然冷笑：“苏埃，你真可怜。棠棠小的时候喜欢的人是我，你猜现在十二年过去了，她会不会还喜欢我？”
苏埃知道这是陆弥的激将法，不动声色。却听到陆弥接着说：
“苏埃，这十二年你将棠棠锁在你的意念里，只有在绝对放松的时候才能和她交流，可是你的所作所为棠棠全都知道。不过即使是这样你也能够将你设定好的信息传达给她，你真厉害。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棠棠可以捕捉你意念中某一瞬间特别强烈的情绪，你猜，她知不知道你喜欢她？”陆弥的声音渐渐放缓：“以及，你对不起她？”
苏埃心中一恸，陆弥趁这一瞬间快速念了个口诀，将镜子向苏埃的头照去。苏埃瞬间反应过来陆弥是在念佛家超度用的梵生咒，下意识用银刀去挡。
可已经来不及了。他只觉得一瞬间自己的头疼欲裂，所有的贪嗔痴恨都浮在脑中离自己时近时远。
在他晕倒前的一瞬间，他看见一缕淡淡的魂魄站在自己面前。她笑对自己说：“苏埃，我恨你。”
五、
苏饵看着床上昏迷的兄长，摇了摇头，拿出护身蓝玉，念起安魂咒。
苏埃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七岁的时候父亲对他说：“苏韩陆三家都是灵官脉的继承者，早晚都会有一个高下之分。陆家已经不成气候，韩家外强中干。而且韩家这一代的嫡传是一个女孩，这是你的机会，也是苏家的机会，你知道么？”
他颔首，脑中却想着只有五岁的韩棠被自己抱着转圈时的笑声。
他梦见八岁的时候，爷爷看着修习灵术到凌晨的他，只说了一句：“小心陆家。”
他想到那个个子很高，眼睛很亮，却不爱说话的男孩。他突然有点难过，因为他觉得韩棠更喜欢和陆弥一起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