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魂

2019-02-15 18:06:27

灵异

一、

女人瞪着两只几乎冒出深绿色眼眶的眼球,眼球上也已经有斑斑点点的黄色,像上了锈。

无论自己朝哪个方向移动,她都会保持着微笑的表情,用眼睛紧紧地盯着自己。也许下一秒,她的七窍和暗黄色的皮肤就会渗出殷红的血,她就会腐烂,就会向自己扑过来。

韩棠觉得自己的身体被箍住了,只有意识是自由的。在她觉得马上就要窒息的时候,她惊醒了。

不用照镜子她大概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惨白的脸,眼眶下挂着浓浓的黑眼圈,头发凌乱地缠在一起,几缕黏在她纤细的锁骨上。一定又是满身的冷汗。

这个梦的内容她太熟悉了。

大约一个月之前,她知道苏埃的下属公然追求他之后,她就做了一个这样的梦。廖染作为她的情敌果然在梦中也没有充当什么好角色。原本白皙饱满的皮肤变得干燥枯黄,像涂了一层油蜡;描着精致妆容的眼睛也直接从眼眶中凸了出来,平时经过别人身边会留下的香水味变成了尸体的腐臭。

韩棠回忆着这些,在黑暗中等到身上的汗大部分变干。

一个人的房间静得好像能听到自己血在血管里缓缓流动的声音。两个人就会好很多,至少苏埃在的时候好很多。

可是苏埃陪着自己的时候真的太少了。她这样想着,也觉得自己真的有必要做些什么了。韩棠承认她对情敌没什么好感,但不至于上升到你死我活的高度。连续一个月的间断性做这样的噩梦,她受够了。

她打开床头的抽屉,从里面翻出一个乌木盒子。打开了,里面是一截白色骨符。她找出一根白色的蜡烛和一个石头的烛台,把床头的灯关掉。

屋中随着开关的落下变得暗了,只有从纱制窗帘中透出来的月光。她借着月光,把烛台放在屋中央的桌子上,将蜡烛点亮。

烛火很安静的燃着,她用两只手的手心夹住骨符,双手握成枪状,两只食指合成一道指着烛火,食指与烛火两点出现了一条淡绿色的光线。她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如果光线是正常的淡黄色则证明屋中一切正常,如果变色了就说明屋中一定有不寻常的东西。她慢慢地移动着双手,让光线照遍屋中的各个角落。

她的额头开始出汗。这种感觉实在不好受,就像是正在被凌迟中等待着下一刀的犯人——她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东西会以什么样的形式就出现。

天花板,没有;衣柜,没有;门窗,没有。

然后她看见了廖染。

和她梦中的很像。她在天花板与墙相接的一角,露出了一个头。

瞳孔已经泛绿,头发杂乱,张着嘴,在对自己笑。和自己梦中不一样的是,只有一颗头。她的身体不知道在哪里。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正视着对自己笑着的廖染。她脑中快速回想了一下,自己并没有做过对不起廖染的事,到是廖染明知道自苏埃有女朋友还要插上一脚。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韩棠记得很小的时候爸爸和自己说过:“涉及到人与鬼两界的事时,灵术只是手段,很多事情的解决还要靠一个理字。”所以廖染如果不是要害自己,那么顶多自己替她超度;如果确实心怀不轨,自己也没有必要客气。

想到这里韩棠将手指直指到那颗头的眉心,她能看到廖染还在扯着嘴角对自己笑着,眼睛发出幽绿的光。韩棠觉得那笑只能用“诡异”来形容,实在不想多看。她心里一慌,骨符从手中脱落,“啪”的一声落在了桌子上,廖染的头瞬间消失在黑暗中。

这个屋子是不能住人了,就算廖染没有想要害自己,可自己确实也间接地被魇住了。况且没有正常人愿意和一颗浮在墙上的人头共处一室。韩棠打开家门,发现家门外是一片空白。

她有些生气:为什么苏埃还不来陪自己呢?然后她觉得很困,直接睡倒在了门口。

二、

等她醒过来是在床上,苏埃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她。

“廖染出意外了?”

“你知道了?”苏埃很平静地说。

韩棠比他还平静:“因为她的头现在还在我家里。”

苏埃开了灵瞳,也看到了依旧悬在墙角的廖染。

“这件事怎么发生的我不管,我只想要个能睡觉的卧室。”

苏埃看了看她的脸皱眉头:“你失眠很长时间了?”

“对啊,她这样在我的房间里,我怎么能睡好?”

“为什么不早说?”

“我昨天才发现她。你不要一副质问我的样子,怎么看我都是受害者。”

苏埃叹了口气:“廖染她半个月之前闹着出去自驾游,我批准了之后她就和几个同事一起走了,可是从出发前一刻起就失联了,算起来我报警也有十天了。”

“你发现她失联了就没有用灵瞳去找她?”

“灵瞳是感应不到活物的……”

韩棠显然不想听这些,直勾勾地盯着苏埃。

苏埃叹了口气“棠棠,我可以帮你超度廖染,但是你能不能用骨符帮我问问她,是谁害了她。”

“你这么关心她,就因为她是你的属下?没有别的了?”

“恩,就是因为她是我的下属,警方问起来我也有话要说。棠棠,如果廖染是因为意外去世,她不会这样不安宁地出现在你的房间里。这就说明有冤孽,韩家不是一向以化解冤孽为责任么?”

“这是你的下属不是我的。韩家是以化解冤孽为己任,可是也不是什么事都管的,就算我帮她,也是为了你。”

苏埃伸手摸摸韩棠的头:“好,我知道。”

韩棠伸手抓住他的手放在脸上:“那我们现在就看看吧?”

“不可以。”

“为什么?”

“因为你现在需要睡个觉。”

“好啊,那走。”

“你去哪?”

“你难道要我在这里睡?”

最后是苏埃看着韩棠睡着了。临走之前,他画了张符咒钉在墙上,避免廖染的魂魄继续作怪。开了门,门外的世界依旧是一片白纸。他伸出手,用银刀轻轻点了一下手指尖,一滴血溅到了地上。须臾,他已经在自己家的书房中。

第二天下午的时候,苏埃又来了。韩棠将屋中的窗帘拉上,按照昨晚的程序,廖染的头重新出现的墙上。或许因为是白天,所以影子比晚上淡了些,因此效果也没那么可怕了。

韩棠不带感情的声音响起:“廖染,你有什么事情对我说么?”

那颗头依旧只是朝着她笑,却不说话。

韩棠皱眉,对苏埃说:“拿银刀。”

苏埃拿出了银刀,却是向自己的手上割去。他先把两个手指割破,然后将血滴到白色的蜡烛上,蜡烛的火焰立刻亮了些,廖染的影子也清楚了些,不过还是没有任何回答。

韩棠有些生气,自己刚刚就知道是有人锁了廖染的灵,让她的灵不能有过多的动作,所以可将人血滴进蜡烛中破咒,于是她让苏埃拿银刀,只是没想到苏埃割破了自己的手指。眼看廖染还是说不出话,苏埃干脆在手腕上划了一刀。

韩棠没来得及阻止,也不敢动。看着烛火贪得无厌得吞噬着苏埃的血,韩棠着急了:“廖染,你说,谁把你害成这样的?”

廖染终于开了口,声音沙哑,像是承受着极大痛苦:“九寨,九寨……”

韩棠见她说不出更多的内容,立刻松了手,骨符掉在地上她也不管。她抓住苏埃的手臂:“好了,去包扎伤口吧。”

苏埃的嘴唇有些发白:“你听见了,她说的是九寨。”

“恩。”韩棠只盯着苏埃的伤口,将纱布一圈一圈缠好。

“我打电话让苏饵订机票。”

“恩。”

“棠棠?你不高兴?”

“我在想,这件事是不是和韩家和苏家有关系。”

“你怀疑我?”

“不知道。”

“好,我不辩解,是与不是这次九寨我也要走一趟的。你休息一下,别担心,我还会每天来看你的。”

韩棠不再看他,躺回了床上。她确实有些累了,想休息一下。

三、

她想起了自己和苏埃小时候。

苏家和韩家是世代灵官脉,所谓“灵官”就是能借助灵物通灵的人,“脉”则是天生的血脉。

既然有相同的血脉和本事,又都是继承灵官脉的大家族,两家少不了处处争锋。到了苏埃和韩棠的父辈,争斗到了最激烈的时候。

好笑的是两家向来暗斗却从不明争,谁也没有撕破脸。所以苏埃和韩棠从小在一起长大,那大概也是两个人最接近的时候。

韩棠记得那天晚上。父亲和家主禀报,自己梦见上一代家主墓地将会遭劫,韩家务必倾家之力去护墓。灵官脉的直系传人自然不会随便做梦,况且家主遭劫,如果韩家不尽力维护,势必会受“天人合一”的惩罚。所以那一晚,韩家所有会灵术的人,不论灵术高低,全都去了墓园,只留下两个护院和韩棠。

韩棠那时刚刚九岁,没有灵力;而且小孩子六感敏锐,最容易被鬼灵缠住。所以父亲不得以把她留在了家里。而半个月之前,苏家恰好将苏埃送到了韩家,说是苏埃要来找“妹妹”玩。事发突然,韩家也顾不上那么多,只能将两个孩子一起留在家里。

她记得,爸爸走的时候摸着她的头告诉她,家人很快就会回来,怕了就和苏埃哥哥多玩一会。韩棠那时已经比同龄的孩子更加懂事,也没有哭闹,九点多的时候就和苏埃各自回了房间睡觉。

半夜,不知道什么时间,她感觉到嘴突然被捂住了。刚想挣扎,却闻到了栀子花的味道,那是苏埃身上的味道。她点点头,示意她不会出声。

苏埃把手拿开,她听到是有人在客厅中走动,她知道绝对不是护院。

她生平第一次心跳的这样快。家人都没回来,只有自己和苏埃两个——护院此时生死未卜,多半已遭不测。她强迫自己保持镇定,却发现没用。

苏埃用睡衣袖子轻轻给她擦着眼泪,门外的脚步声已经向他们所在的房间接近。苏埃一手拉着她,将她拉到柜子后面,用身子遮住她。刚刚站定,屋中的门开了。

是一个成年男人,看不清脸,手里拿着一把刀。

屋中出其的静,只能听见男人有些急促的喘气声。

韩棠感觉到苏埃也有轻微的发抖,但是在极力地镇定下去。

男人一步一步向她的床走去,突然半路冷笑了一声。

一瞬间,他转向柜子侧面,几乎是同时,苏埃将她斜推到床上,她下意识从床上爬下去,拼命往客厅跑。把灯打开之后,她大喊着不知生死的护院。却被屋中的苏埃的一生尖叫拉回了神,下意识往回走,走到门口却停住了脚。

虽然只有九岁,但是或许对于生死,人有本能的敏感。她知道如果自己现在走,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就在她犹豫的这几秒,她听到了苏埃叫自己的名字,然后又听到了地板被撞击的闷响。

她想也不想就冲了进去。正看到苏埃嘴角流血被男人按在地上,银刀已经插在了他的肩膀上,他的右肩上渗出一大片血。那男人也不理她,抬手向苏埃的心脏刺去。她随手拿起桌山的台灯向那男人砸去。

男人反手拽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至身旁,苏埃趁机将匕首拔出来,一下刺进了男人的眼睛,血溅了满脸。

男人将韩棠又丢了出去,双手捂着自己的眼睛惨叫。

苏埃扯住韩棠,把她拖出了客厅,没想到那男人又冲了过来,一只眼睛已经变成了血洞。他将苏埃一把捞回去压在身下,就要将银刀插进他的眼睛,苏埃喊破了嗓子:“棠棠快跑!”韩棠被吓得没了反应,眼看着银刀向苏埃的眼睛插去。

客厅很亮,她能清楚地看到苏埃脸上的绝望。

忽然,苏埃用双手紧紧地抓住刀刃,血成股地留下,他死死地用两只手与男人的一只手抗衡。

韩棠这次很快地做出了决定,她拿起茶几上的玻璃杯摔碎,冲过去戳向男人的后脑。几下之后,已经分不清手中是自己的血还是男人的血。男人转身扼住韩棠的脖子,苏埃失血太多晕了过去,撂在地板上手还留着血。

韩棠已经没有空间思考,慢慢的,她感觉自己很轻。是那种不被任何东西束缚的轻。她看见苏埃没有躺在地上,男人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

然后她看到了,那男人旁边已经面无血色的少女。少女最后的视线视线穿过一切,停留在院中那两棵栀子树上。

是自己?自己已经死了?是爸爸回来救了苏埃么?

她突然觉得很想哭,可是根本流不出眼泪。

她看见自己的葬礼,看见葬礼中一夜白头的父亲,看见一身孝服始终跪在她灵前,接受所有韩家人所有情绪的苏埃。少年身形清瘦却脊背挺直,在一个随从的陪同下跪在灵前。他的眼眶微红,却没有哭。然后就是出灵,哭灵,苏埃始终跟着送葬的队伍。

直到入土之后,所有环节都进行完毕,所有人散去,他还是不肯走。在原地生生站到了天黑,才有苏家的人将已经晕倒在墓前的苏埃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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