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辰美景,佳偶天成,喜结良缘。
红帘幔布,八抬大轿,凤冠霞帔,金童玉女。
江温歌一身红衣,一袭红妆,不知情者还以为今日是她的大喜日子。
江温歌看着他朝她走过来,佳人在侧。
“这杯酒,祝你们喜结良缘,白头偕老。”
说完粲然一笑,将酒饮尽。
“她是何人?”他身侧的夫人温言相问。
“她啊,她是......她是我还俗前,一个道姑朋友。”言毕,牵着新娘离开。
江温歌看着他们双双离去的背影,嗤笑一声,终究,他们也只是以朋友互称。
那日,她独坐在角落,不知饮尽多少酒,离开时,恍惚间她好像看到那人深情缱绻地看她。
她是醉了,醉的一塌糊涂,今日,可是他的大喜之日。
临走时下起了雨,江温歌独自在雨中颠簸,这一次,不会再有人,替她撑一把伞了。
头微仰,眸中迷离,对着天空,她喃喃道:“像不像,我们初遇时,那场雨?”
纯阳的天气向来不定,明明早晨还曾艳阳高照,正午时分便下起了雨。
山洞里一位姑娘望穿了眼,想寻一个人,借一把伞。
附近之停殿里有一位道士,容姣秀,形颀长,眉如黛,发如墨,善好施。姑娘想着这位道士能否也对她“好施”一把?
白茫茫的雨帘中,白衣男子信步缓缓而来,撑一把伞,执一壶酒。
男子收起伞,转身笑曰:“方才见这里人影稀疏,想来定是有人被大雨所困,果不出我所料。”
“你、你是那个……”姑娘惊慌了神,话说得断断续续“那个道士。”
道士稍稍俯身作揖,“正是在下。”
“空雾峰寒盛气凉,我这有壶清酒。姑娘若不介意,喝些温酒暖暖身子吧,莫让寒气入就体。”
道士打开覆在坛口上的红布,将酒递给姑娘。
“谢谢。道长。”姑娘有些许羞涩地接过酒瓶。
温酒入喉,驱散了透骨寒意。
约莫一刻,雨还未小。
“这雨一时半会怕是停不了,我们还是尽早出去吧,免得待会入夜,路不好走。”
他撑开伞,踱步入雨中,朝姑娘伸出手。
姑娘迟疑地将手放入他手中,道士稍使劲一拉,姑娘便入了他伞下。
空雾峰间,风肆意喧嚣着。
伞下,隔着单薄的衣服,似乎能感受他的温度。于是,姑娘脸上不知何时已有红晕浮现,尽显女儿家娇羞姿态。
“下雨山路难行,姑娘小心一点,莫摔着了。”
“好。”此后,一路无言。
出了山间,雨势渐小,道士将姑娘送回了山下镇中,村头一座四四方方的小竹院。
“今日多谢道长相助,改日定会好好答谢道长。”
“无碍。姑娘早些休息,莫着凉了。时候不早了,我就先回山了,这把伞,”道士看着那把不知何时去了她手中的伞,“就送给你了,姑娘好生休息,贫道先告辞了。”
“诶.......”江温歌叫住了他:“我叫江温歌,道长如何称呼呢?”
“道号亭之”
温歌疑惑地看着远去的身影,嘀咕道:“为何送我伞呢?”傻傻愣愣的语气,听来叫人不胜喜笑。
纯阳山间,道士缓缓行于之间。
江温歌,温酒一壶,歌吟江湖。
莞尔。
“师兄,门外有人找。”小师弟在厢房里找到打坐的道士。
“何人?”
“一位姑娘。”
道士嘴角轻扬,起身整顿衣裳。
槐树下,浅落细细数着枯黄的落叶。今日,她着一身淡黄衣裳,远处看来倒是与这一地黄叶映衬得极好。
“可数清有多少片了?”一双白鞋,一身白衣,一道温厚的声音。
温歌抬头,对上他闪烁着笑意的双眸。
“道士你来了。”
“姑娘今日来此,可是有何事?”道士轻轻拂去落在她肩上的黄叶。
“我是来谢谢你的,诺。”江温歌打开木盒,一阵淡淡清香迎面而来,不浓郁,不甜腻。“这是我做的桂花糕,你尝尝。”
刚出炉不久的桂花糕,还散着袅袅烟气。
“专程给我做的?”
“是啊,多谢你昨日出手相助。”
“色泽鲜美,实在难忍口腹之欲,多谢姑娘了。”
“不客气!”
道士拿起一块放入口中,桂花的香气,糕点的软糯,一时间在他口中散延。
“好吃。”
“那这些都给你。”温歌将木盒子递给他,“还有,不用叫我姑娘,叫我温歌就可以。”
“那就多谢温歌姑娘了。”
江温歌笑着摇头,酒窝隐现,眼波如媚。
道士想起了初见她时,也是今日一袭淡黄衣裙,为他撑伞,为他斟酒。道士轻笑,不知这粗心大意的姑娘,可认得昨日那把伞,原是她送给他的?
“你在笑什么呀道士?”
“没什么。”
“时辰尚早,不如我带你去跑马吧?纯阳山下不远处有一平旷草地,适合跑马。就当答谢姑娘的桂花糕了。”
“好啊。”
绿草成坪如茵,宝马一棕一黛,一道士,一姑娘,策马同游。
两人跑完马回到道观,天已渐黑,下山的路崎岖,道士不放心让她一个姑娘家独自走,便点了一把灯笼,送她回家。
夜晚的纯阳是宁静的,安详的,四下无人,只听见几声虫鸣鸟叫。
“请问亭之道士,你一个道士,是如何会跑马的?”浅落出声,打破了两人间的宁静。
“道士就不能会吗?”道士扶着她跨过一块石头。
“道士不是应该成天坐在道观里,打坐念经修道的么?”
“也有不是的,比如我。”
我和其他道士不同的,还有许多。
“为什么?”
“你想知道?”
“想。”
“好,我慢慢告诉你。”
下山的不长,道士细声说了一路,温歌也细细听了一路。这一段短短的倾诉与倾听,却成了他们日后为数珍贵的回忆。
他们相识一月有余,江温歌日日陪着他,或寻一辟处畅谈大道,从四方景观聊到天上星宿,或陪他跑马,驰骋旷野,逍遥人生。不知为何,在他身边,江温歌有一种感觉,安心。
而道士,身虽入道。心,却不在道上。
常言,道士不可娶妻,若欲重回红尘,即需还俗。
道士没有想过,这个念头如今会如此反复地出现在他心里,愈发强烈,不可制。他想娶眼前这个,会细细听他说话,会陪他跑马,会为他做桂花糕的女子。
一眼万年,谁又能解释得清楚呢。
“已经三天了,她不会出什么事了吧?”道士在纯阳宫前辗转徘徊。刚是下定决心,想下山寻人,却见远方路上,有个人影匆匆而来。
沐着夕照,人影渐进。
那正是江温歌。温歌急冲冲地跑往道观,停在道士前还是气喘吁吁。
“怎么跑得这么急,被人追了?”道士故意揶揄她。心中却松了口气。
“不是,你看这个。”江温歌将身上的包袱解下,一具马鞍被她妥帖地放在长布中。
“这是?”
“送你的马鞍,上次见你的马鞍有些旧了,想着给你换个新的。”
道士已经好几日没见到她了,原以为她发生了什么事,却不想是为再为他寻一具马鞍。
“怎么样,喜不喜欢,店家说这是上好的马鞍。”
上好的马鞍,价格也颇高,温歌几日没来道观便是一直在山上采药筹钱。
道士认真抚过马鞍,敛眸轻笑,眼底满是深情款款:“喜欢。”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喜欢。”江温歌莞尔,却不经意摸着自己小臂。
道士不会知道,她为了筹到钱去寻这副马鞍,上绝峰采药伤了手臂。
道士侧身将她拥入怀中,在她耳边轻言:“我很喜欢。那作为我的回礼,我会护你一世。”这是他对她许下的第一个承诺,也是唯一一个。
拥着姑娘柔软的身子,道士再一次坚定了还俗的意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