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的第一场雨,是在道士准备还俗的那天下的,雨水很清很凉,一如他的心。
“为什么?”他盯着眼前一身素服,长发绾起藏在灰色帽子里的道姑。
“因为这样,我能离你近一点。”
“你……”
“不过是换了身衣裳而已,我还是那个我啊。。”
“是,你还是你。”却不是我想要的。
道士的脸上满是阴郁,良久,他才微微叹道
“如此也好。”
“店家,这盒胭脂怎么卖?”道士下山办事,停在一家胭脂店铺。
“如今道士也喜这些吗?”店家是个女儿家,抹了淡淡胭脂,碎衣霓裳,别具风情。
“不是我的,是送朋友的。”
“道士这是要讨那位姑娘家欢心?”
道士淡淡一笑,没有回话。
店家看了他一眼,低头为他找胭脂。
“这款吧,色泽不浓,味道也不呛。”店家修长的手指停在一个精致的小盒子上。
“有没有桂花的?”
“有。”
道士将选好的胭脂紧紧握在手里,像珍宝一般。
“小道士,下次还要来这买哦。”胭脂店老板在身后发出银铃般笑声。
回到道观时,天还未黑,江温歌坐在院子里的槐树下,像第一次给他送桂花糕时,安安静静地在树下数着落叶。
“可数清有多少片了?”道士的话里,夹杂着笑意。
“你回来了。”江温歌跳起来扯住他的衣袖。
“嗯,等很久了吗?”
“不久。你今日怎么下山了?”
“有些要事要办,对了,给你带了这个。”道士将藏在袖子里的胭脂拿出。
“胭脂?”
“嗯,也不知该送你何物,想着姑娘家大多喜爱胭脂首饰,便给你带了。”
“可是道士你忘了,我现在是尼姑了,胭脂也不能用了。”
“谁说道姑就不能用胭脂了?”
“会被人说闲话的。”
“无妨,你可以偷偷地擦,只给我一个人看。”
江温歌扬起头望他,她的心事,他是懂的。姑娘家的喜爱之物不就几样,衣裳首饰和胭脂。而她,为了长伴他左右,抛弃了这些红尘俗物,虽是不后悔,倒也有几分遗憾,不能让喜欢的人看见自己最美的样子。
“你喜欢吗?”道士打开胭脂盖子,用手指沾了一点,细细涂在她颊上。
他手指的微凉抚过她温热的脸颊,像炙热夜里的清凉。
“喜欢。”她笑了,如三月花开。
此后,道士每次下山,都会给她带一盒胭脂,每次都是不一样的。江温歌每次收到他的礼物,都会开心得如孩童得到糖果一般,然后拿出温热的桂花糕,设一壶酒,在月夜下,聊上一整晚,聊的累了,江温歌便靠在道士肩上睡得香甜。
时光静好,月下虫鸣,一段胭脂情,年少无忧。
道士走了,悄无声息。
江温歌最后一次见到他,是那晚他给她送胭脂。
那盒胭脂与他往日送的不同,盒子是用极其名贵的琉璃制成,晶莹剔透,胭脂的香味也与其他不同,若有似无,令人心醉。
“这么贵重,我不能收,叫人看见了不好。”浅落并没有同昔日一般欣喜地收下视若珍宝,而是迟疑着不肯伸手。
道士却将盒子往她怀中一塞,颇有些无奈地说:“你只管收着就好。”
温歌抬头与他对视须臾,道士摸摸她的发顶,问道:“你知道思念是什么感觉吗?”
江温歌皱着眉思索,久久给不出答案,道士没有等她回答,转身便离开了,没有一丝犹豫。
落寞的背影在月光下格外苍凉,温歌想叫住他,却又不知和他说什么。
江温歌心中莫名感到阵痛。
他们,变了。
自那晚起,江温歌便没有再见到他,问道观里的小道士,他们也只说他下山办事去了。浅落等了他很久,直到那日山下传来一则消息:纯阳的之停道士要还俗娶妻了。
江温歌听到这个消息,没有哭,只是觉得心口处缺了一个角,温热的液体缓缓流出,将她的心灼烧得很疼,很疼,很疼。
道士大婚那日,温歌取下带了许久的束帽,长发倾泻而下,将素服换成一袭红衣,平日素白的脸也抹上了一层淡淡的胭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