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真心喜欢阿媱，非她不娶。”
二当家听见此话再也忍不住了：“小栗子你未免太过任性，前年我说你到了娶亲之年，给你挑选妻子你推脱不要；如今自己偷跑一月，便带回来这位姑娘说是已定终身。你让我们如何同你已故的父母交代？”
“我们在苗疆已经拜过天地，早就是夫妻了。”
拜过天地？畲媱想起那天，唐心栗让她穿上红色的衣裳，用轻功将她带到女娃神像前，说要遵从苗人的习惯，拜女娲与天地成婚，她对他向来不拒绝，也便随着他了。
当时不觉如何，如今想来心中竟有几分异样。可惜她是妖，还是只不通人情世故的妖，否则她定会明白为何此刻她的心跳的比平时要快上许多。
三当家性情温和，但也忍不住说道：“这，小栗子，如此岂不是，无媒苟合？”
“所以我此次带阿媱回来，便是想在奶奶和众位长辈在场之时同她完婚。”
二当家怒道：“简直荒谬！老太太您看。”
唐老太太一摆手示意二当家不必再说，她打量了站在那里但却一直看着唐心栗，仿佛这里的一切都同她无关的畲媱一眼，而后道：“我同意这门婚事。”
然后起身，手杖在地面上敲了两下，看了唐心栗一眼，带着余怒未消的两位当家走了。
当夜二更，唐心栗到了唐家堡的议事厅。
厅中只两个主位中间点着一盏烛火，并无平日那种庄重之感。唐老太太坐在右边的椅子上，见唐心栗来了，对他招手。
唐心栗见状微微犹豫了一下，还是坐在了另一把椅子上。
唐老太太笑道：“小栗子，你可知道你坐的是什么地方？”
“知道。”
“好，好……”唐老太太点头，摸了摸他的手道，“奶奶最了解你的性格，你做事向来极有把握和分寸，无益的事和吃亏的事都不会做，所以我答应你与那姑娘的婚事。但是奶奶还是想知道，你想同那位姑娘成婚的理由是什么？”
畲媱站在厅外，她是妖，且蛇走路自然是不需要发出声音的，所以一路跟着以为她睡下的唐心栗走到了这里。
她发现唐心栗的娃娃脸在黑暗之中并无半分违和，反而稚气全消。她也有两副面孔，一副是对着唐心栗，她生不起半分的防备因此不会拒绝；
一副是对着唐心栗以外的人，她觉得他们和花草树木没什么不同，不去主动伤害却也从不肯多看一眼。但她从未想过，唐心栗也有，正如此时，与平时那副扭糖似的缠着她，一口一个大姐姐的的样子判若两人。
她听见唐心栗说：“她身上有长命蛊，便是几位叔叔一直替奶奶寻找的那种蛊。”
畲媱回到床上，侧身躺下。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自她方才听到那句话时，她便觉通体生寒，再也听不进去别的声音。
她是蛇妖，百年来向来四肢冰冷，早该习惯，为何独独此刻有所察觉？她想着她的母亲，五毒教上一任的祭司同她说过，长命蛊是她们与大地之母同族的蛇族祭司代代相传之蛊，除了在生育之时传给后代之外，若要取出只能杀死拥蛊之人。
脑中一会儿是他缠着自己叫大姐姐，一会儿是方才他面色冷峻地说“她身上有长命蛊”，一直到唐心栗半个时辰后回来，她都没有睡下。
听得唐心栗回来，她忙闭上眼睛，调整呼吸，做出一副睡熟的样子。只觉唐心栗替她又盖了盖被子，吻了吻她的脸，从后面拥住她，不消片刻便睡着了。她更糊涂了，若最后是想杀了自己，那又为何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做出这些关心的举动？
人，她到底还是看不透。
因着畲媱想了半夜的事情，所以第二天一早醒的晚了些。她转过身发现唐心栗枕着双臂躺在她身边，一脸笑意地看着屋顶。
见她醒了，一把抱住她笑开了花：“阿媱，奶奶答应我在她生辰之前为我们举办婚礼，就在半月之后，你欢喜不欢喜？”
似是知道以她的性情定然不会随着他说，他又自言自语道：“我很是欢喜，我等这一天不知等了多久。以后你便是我一个人的了。”
畲媱想起母亲曾对自己说，人是很厉害的动物。虽然没有妖的法力，但连妖都要退避三舍。所以如她这般不知人心险恶的妖与人相处定然要万分小心。
她从未与人打过交道，同她相处的第一个人，也是唯一一个人便是唐心栗。如今她也算认同了这句话，因为她看着唐心栗笑得那样天真的脸，不由自主地回抱住了紧紧抱着她的唐心栗。
生死于她来说，向来无关紧要。妖也好，人也罢，终有一死；心无所念者，虽生尤死。
4
之后的半个月里，畲媱亦如从前一般，只偶尔随唐心栗出去走走，余下时间仍只在唐心栗的小院中打坐修行。
她从不关心别人，自然不知唐家堡上上下下都在筹备两件事——未来少主唐心栗的婚礼同唐老太太的生辰。
她坐在唐心栗为她搭的竹秋千上，想着自己的身体这一月以来发生的变化。
她此刻是倚在秋千上而非打坐，因为她发觉不知从何时起她打坐一会儿便会觉得异常疲倦，有时还会头晕。
更重要的是，她的妖力似乎在逐渐消失。她想着唐心栗以为她不知道在她的饭食中加的东西。她将唐心栗给她的银色面具戴在脸上，因为她不敢相信更不想让别人看见，一只妖竟然流出了眼泪。
此日，唐家堡上上下下遍布红绸，红色同原本深蓝色的古堡相互交叠，显得郑重而又喜庆。
畲媱任由喜娘为她梳妆打扮，听着喜娘同其他在一旁帮忙的唐小夕说道：“新娘子的眉眼长得这样好看，脂粉都不用涂，便是大美人了呢。”
畲媱并没有在意一旁的满眼艳羡的唐小夕，她想起她曾问过唐心栗，他们不是成过亲了么，为什么还要再来一次。
唐心栗迟滞了一下同她说那不一样，这次是告诉所有知道他的人，他有了最心爱的人，还娶回了家。她看着他认真的眼神，再一次点了头。
喜宴上，她在喜娘的搀扶下同他一起行礼。拜他们早拜过的天地，拜他的长辈和亲戚。而后是夫妻对拜，礼成。鼓乐声再次奏起的那一刹那，畲媱发觉她的妖力，彻底消失了。
坐在床上，她感受到体内的蛊似乎在一点一点的抽离，而后，门响了。唐心栗的脚步并没有因为喝了许多酒而显得不稳。畲媱此刻不得不承认，他确实如唐老太太说的那样，是个做事极有把握和分寸的人。
唐心栗掀开她的盖头，许是她总是一脸淡漠的样子，他并没有发觉她有何异常，还是满眼深情，将要吻下去。
畲媱见他竟然到了此刻还是这副样子，心中忽觉愤恨到极点，用力推开了他。但却因为没有法力，自己也半倒在床上。
“小心！”唐心栗第一反应便是上前扶她，却听畲媱冷冷的一句“别过来”，抬目便见她手中拿着平日施蛊所用的蛊笛横在身前。
唐心栗虽不明所以，但还是好脾气地问道：“阿媱，你怎么了？哪里不开心告诉我，别生这么大的气。”
畲媱问道：“你打算何时取我性命？”
唐心栗以为自己听错了，问道：“阿媱，你在说什么？”
“从我来到这里开始，你便在我的食物中下药，如今我已妖力尽失，你还不动手为你奶奶取长命蛊祝寿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