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爱君知几何

2018-12-10 12:05:22

古风

御书房里,李彦漓盯着桌上的凤印,耳边响起了父皇的话——“漓王继位,孟姝为后,终生将不得废后,此乃遗诏”。而今早朝堂上众多臣子上奏孟皇后乃罪臣之女,又多年无所出,为正皇室血统,应将其废后位与孟府众人同罪。

孟姝拢在衣袖里的手紧了紧,可是父亲,我怪我自己!

看着伏在石桌上的孟姝,小涵不由得红了眼眶。她不明白自家小姐为什么不计所有地求来这一门婚事,不然以相爷的宠爱定可以找一门对小姐更好的。

今夜,李彦漓歇在孟姝处。看着枕边那熟睡的俊颜,孟姝不由一阵心酸,若是她也能生个像他一样的孩子,此生就真的再无所求了。

“孟姝,你父亲犯的乃是死罪,朕不能徇私。唯有当年太祖赏赐于孟家的令牌可免死罪,但活罪难。”李彦漓看着大殿下已跪了两个时辰的孟姝,滴水未进,脸色苍白,不禁皱了皱眉头。

褪去繁重衣饰,孟姝坐在窗几旁,提笔写下——李孟氏多年无所出,入主中宫,有负天恩……点点泪珠滴落于纸上,晕染开一朵朵悲凉的水墨花。若不是当年遗失了那颗心,自己或许会有个不同的人生吧,有个幸福的家,有个可爱的孩子。一家其乐融融,相扶到老吧。

看着手中陈旧的折扇,李彦漓想起了小时候去荣兰寺,那时正值寒冬,腊梅花开得正艳,他接住了一位因摘花而从树上掉落的孩子。那孩子向他讨了一把随身带的折扇,没想到那孩子竟是孟姝!难怪她说情不知所起,丝丝入扣;缘不知所踪,镜花水月。年少时的不经意所为竟会如此造物弄人,此婢有心,便随了她愿吧。

天牢里终日不见阳光,显得阴暗潮湿。孟姝一路走来,心里不禁十分悲凉。直到看到牢里憔悴的孟以清,眼泪再也忍不住了,直接跪在了门外:“父亲!”

沈如眉娇羞一笑:“阿漓,王妃姐姐待我亲如姐妹,我可不许你这样说她。王妃姐姐是个极好的,如今我身子不便,服侍王爷就要姐姐多劳心了。”

话音刚落,只见从梁上飘落一袭墨绿色身影至眼前,然后慵懒地靠在椅子上,灌了一大口手中的酒。

“皇上可还记得乃是漓王时的中毒一事?皇后当时拿了令牌向先帝力荐一游医治疗。当时不知何原因先帝下了封口令,以至无人敢说。”

经过凤鸾殿,李彦漓想起小涵所说之事,心头滑过丝丝感触,突然想去看看她生活过的地方。因为前主人已逝,灯火不复燃,显得有些幽冷。推开那扇门,忽闻一阵酒香弥漫在四周,是那百花酿。循着酒香,只见那窗边案桌上摆着一坛酒和两个青玉杯,杯中是半杯淡黄色酒。

他既希望她能生个像她的孩子,那必定是最好的,因为像她;可他又害怕她生,大人之间的政治必然会牵连到很多后面的问题。本以为父皇赐婚是为了拉拢左相,可结果似乎让人不明白,左相对孟姝并没有他们说的那样百般宠爱。

听着耳边柔柔的呼吸声,李彦漓睁开双眼。其实孟姝很美,美得让人屏气凝神,怕一不小心就惊动了天上的仙女。而此刻那睫毛上挂着的泪珠让李彦漓不由得伸出手指温柔地拭去。目光扫过放在小腹上的小手,眉头不由得深锁起来。

直到萧逸离开,李彦漓还在沉思中。他一直以为是她夺了沈如眉的位置,原来一直都是他欠她的。他开始明白父皇的遗旨是为何了,父皇是想还她一个嫡子,孟姝担得起这个后宫之主。可是这样一个女子他终究还是辜负了!

孟姝就像是从天而降闯进了他的生活,并且成为了他生活的一部分,安静地呆着。他不知该如何对待她,仿佛所有的一切都缘止于她是左相的女儿,而她父亲与他是政敌。

孟姝嫣然一笑:“我不在乎,因为今天漓王娶的是我孟姝。”

“奴婢斗胆,请皇上恩准。主子从小怕黑,夜里总要留盏小灯,奴婢家里也没亲人了,愿意去为主子点灯。”小涵哽咽着说,“这是主子生前托付要埋在荣兰寺梅花树下之物,望皇上恩准将其带出宫。”

听闻府医处传来消息,沈侧妃已有一月身孕,漓王府中人人都能感觉到一股喜悦弥漫着。小涵拿着补品跟在孟姝身后,一脸搞不懂自家主子也在高兴什么。

“女儿知道,父亲请安心。”三拜九叩地行了个拜别大礼。看着孟姝离开的背影,孟以清还是开口了:“姝儿,爹不怪你。爹应该庆幸你的选择让你如今可以平安生活,好好活下去。”

拜过天地,喜娘将新娘送入新房中。

大宪二十三年,先帝病重,皇长子李彦漓继位为永德帝,漓王妃孟姝为后宫之主。

“沈妹妹安心养胎便是了。”话虽客气,只是那看似平和脸下的心酸悲伤却只有自己才知道。

“娘娘,起风了,咱们回去吧。皇上今儿不会来的了,听陈公公说皇上中午歇在了沈贵妃处。”小涵把手中的披风披在了孟姝肩上,轻声地说道。

孟姝脸一僵,随后淡淡一笑:“王爷说的是。”

今年的初雪来得比较早,宫中各处都已银装素裹。御书房里,银丝碳燃烧的暖意让人觉得分外暖和。

“成王败寇,这是事实。你回去过你的日子,不必理会。”孟以清叹息着,不必再把她卷进这事来了。

走在小路上,回望那春意盎然的院落,孟姝以为早已不会痛的心却感到出奇的痛,像心头上的那颗朱砂痣被狠狠剜掉,痛彻心扉。她的婚事是自己求来的,所以她待他如珍宝;沈如眉的婚事是他亲自求来的,所以他待她如掌上明珠。

“你的主子已为你求得出宫去,为何还执意要去守陵呢?”李彦漓看着大殿下跪着的小涵,略显不悦,觉得她在糟蹋了那个清冷女子的用心。

她?萧逸微微一笑,孟姝,你的付出只换来一声“她”,可真傻呀!“她?你说孟姝?我只是来看看她心心想的地方究竟是如何的好,看看她心心念的人是何等的世无双。”

虽不如我意,但只有我孟姝可以全心全意待他,不为别的,仅仅是因为他这个人——昔日先帝面前话语犹响耳旁,既然政治不容我,那便用我余生换你天下一份太平,以此了断我们之间的缘分吧。只希望若有来生,定将与君陌路不相逢。

斟满一杯,举杯遥敬对面厢房:“李彦漓,你所倚仗的不就是知道我爱你吗?对,我孟姝就是喜欢你,就是喜欢!喜欢到无可救药,喜欢到没有自我,喜欢到众叛亲离!但我的心也是肉长的,也是会痛的。呵呵……”

天牢内,李彦漓摒退所有随从:“孟家将被流放,这已是最好的结果了。”

一口饮尽杯中酒,萧逸摩娑着手中清玉杯:“此酒名为百花酿,她最喜欢,说清甜无比。可这甜与苦又哪是她所能左右的呢?”

端起桌上的喜酒,随着那缓缓交缠的双臂一饮而尽。端详着那火然烧得正旺的龙凤双烛,李彦漓轻启唇瓣,那声音温润如玉,像极了溪水微微淌过鹅卵石般轻柔:“孟姝,我不知你用了什么办法让父皇同意了这门婚事,但你可知我心里早已有了人?若不是你,今天穿上这身衣服的将会是她?”

“何人在此?既然来了又何须躲藏?”

永德元年末,孟皇后殁,按后礼葬于皇陵。

这么多年了,看来父亲还是没原谅她当年的所为啊。孟姝整理了一下情绪,说道:“父亲暂且在这几天,女儿会想办法的。”

日子在晨起霞落中过去了,孟姝想到三个月后王府又添新人了,或许他们真的是缘浅哪!

都说做戏的人在看戏,看戏的人在演戏,孟姝今天真的是领会到了。端着漓王妃的架子打理一切,满脸笑意地看着那一对新人拜堂、礼成,亲手接过那杯敬茶,浅尝辄止,竟不知心头里是什么滋味。

看着那袭华丽的背影,李彦漓觉得有一下子的喘不过气来。在孟姝将要踏出门槛时,他忍不住开了口:“你明知父皇遗诏可保你太平,只要拿出金牌即可,为何还要这样做?”

当初先帝一句“你可知漓儿曾向朕求取沈家女?你强求来的未必会如你之意”。或许一开始的她就错了,以为只要时间长久便能在他心底拥有一个位置,可她却忘了若无爱在,不管时光几何都恍如身边过客,无迹可寻。心若有她,先帝一纸遗诏便可为她摆平所有,可叹,终归不是摆在他心尖上的那个人儿哪!

双手轻轻抚上小腹处,孟姝沉沉睡去。

大宪五年,皇上下旨,左相孟以清之女孟姝温恭纯良,端在贤淑,特赐婚于皇长子漓王李彦离为妃,择日完婚。消息一出,整个上京顿时热闹沸腾起来,议论纷纷。

踏进如眉园,所及眼之处都是精致无比,看得出布置之人所花的心思。李彦漓握着沈如眉的小手,脸上洋溢着做父亲的喜悦。孟姝看着有一刹那的失神,恍惚又如见到了当年梅花树下那笑容满脸的小少年,那一眼便叫她记了终生。

永德二年,永德帝御旨——遵先帝遗旨,不再立后。

她爱李彦漓,而他独恋沈如眉,一个爱与不爱,从何争起?爱情里从来都是先爱上的那个输得一败涂地。

深吸一口气,孟姝缓缓开口:“如果我愿意用性命换孟府一条生路,换沈如眉一个后位,换皇上朝野一片太平,不知皇上意下如何?”一字一句,句句诛心,孟姝忍住要滑下的泪水,终是所求无所得啊!

“有劳王妃了,不过眉儿以后的规矩就免了吧,毕竟这是王府的第一个孩子,理应仔细些才是。王妃说是不是?”李彦漓不紧不慢地说着,那手轻轻地拍着沈如眉的手背。

是夜,看着那边厢房热闹非凡,孟姝坐在院中,轻啜着杯中百花酿,未了,呵呵低笑。世人都说百花酿集百花之精华,清甜无比,可此刻她竟觉杯中酒苦如黄莲,涩心涩肺。

看到孟姝,孟以清愣了会,回过神来了,说:“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回去!”

李彦漓呆住了,半响,呵呵一笑。原来一切皆是因他而起,不是她欠孟家的,而是他欠她的,可他现在该拿什么还她呢?“她已经不欠孟家什么了,都还清了,用她自己还的。”本应遵从她遗言不告诉孟以清的,可此刻他觉得孟姝不应被如此对待。

梦里是荣兰寺那棵梅花树下,漫天的鹅毛大雪,当初那白狐裘小少年已长成翩翩少年郎。温润如玉,打着四十八骨油纸伞,嘴角轻噙笑意,缓缓向她走来。如露珠般清澈的声音轻唤起一声“阿姝”,那骨节分明的手停留在面前。把小手放进那手心里,孟姝把头靠在少年胸前,那寒风卷起飘落的雪花,洒在梅树枝头上,很美。

“你是怎么认识她的?”李彦漓突然发现自己对孟姝过往的一切所知有限,是不曾放心上吗?

三个月后,漓王纳沈家之女沈如眉为侧妃,那迎亲排场之盛大、奢华,令得上京再一次热闹起来。

当夜色浓郁地弥漫在天空中时,孟姝听得一声门响,一股酒气随着空气逸进房里。随着那双修长优雅的手轻轻挑起那红盖头时,孟姝那张绝色的脸就这样毫无防备地出现在李彦漓眼前,那略显稚嫩的娇容带着些许的羞涩,让他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会有如珍贵的瓷器般易碎。

“见过王爷,听说妹妹有喜了,特意带了些补品来用作调理身子。”孟姝行了个礼,坐在床边的櫈子上,满带喜悦地说。

“即便三个月后她作为侧妃纳进漓王府你也不在乎吗?”依然是如沐春风般温暖的声音,但却是有如寒冰利刃似的话语。时间就像刹那间静止了,孟妹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褪下便凝国在脸上了。

李彦漓闻言不由得嗤笑一声:“既然如此关心为何不拿太祖令牌换孟家?”

看着一脸惊诧的李彦漓,萧逸轻轻笑着:“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呀?也对,以她的性子定然是不会告诉你的。她说她无子?哈哈,到最后她还是想着不让你为难。若不是因为救你,她又何须受寒弄至如斯田地呢?”

“因为这是我欠孟家的。”也是你欠孟家的,如果不是当初,孟家未必会走到如今连自救的机会也没有,我们所欠的一切就让我来尝还吧。

“罪臣谢恩,但皇后与此事无关,望皇上不要怪罪于她。”

孟姝单手支头,媛媛睁开那明若晚星的双眸,低低喃呢着:“不会来了么?真的不会来了么?”

漓王大婚当日,上京街道挂满红绸。那丰盛的嫁妆,华丽的仪仗,还有大红枣马上那丰神俊朗的新郎,都让人觉得可望不可及。当真是天家才有的排场呀!

怎么认识的?萧逸眸光微敛,仿佛又看到了当初药炉外那个一脸倔强的女子。“那时正值寒冬,有个傻姑娘来求医,愣是在药炉外跪了两天一夜。下雪夜哪,多冷呀!本公子唯有破了规矩随她去救人啦。”

李彦漓走至案桌边坐下,说:“你是她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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