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的时候，连续不断的门铃突兀地响起来，顾清焰听到声音后下意识抬头，林不染却猛地掀开被子，赤脚站在了地毯上。
她径直跑进洗手间，关门，反锁，一气呵成。
一分钟后，顾清焰打开了门铃不休的房门，“进来吧，但我想她不愿见你。”
楚宋仍穿着昨夜的白衬衫，松散的领带与皱起的眉头使这个一米八几的男人看起来疲惫不堪，而这一切都不及洗手间那扇紧闭的门让他心烦。
一整个通宵与媒体们的周转应对让他失掉了耐心，在顾清焰说他会尝试找一下备用钥匙之后，楚宋直接一脚踹开了洗手间的门，下一秒，他便看见了角落那个满脸泪痕的姑娘。
什么野心，什么吴秋雪，那一秒他只想让他们通通去见鬼。
“染染……”
“楚宋，在你眼里我是不是一个巨大的笑柄？”
信誓旦旦的觉得自己胜券在握，关键时候却反被摆一道，当着所谓“上流社会”所有人的面暴露出最不堪的自己，连反击都不能，只能懦弱的被楚宋护在身后，亲眼目睹吴秋雪胜利者的微笑。
那些照片是在多年前的地下室被拍的，她昏睡在黑暗的深渊里——难怪某次她醒来发现自己的纽扣是扣错的。幕布上的照片重要部位都被打上了厚厚的马赛克，唯独那张过度显眼的脸，杂草一般的睫毛形成一片弧形的阴影，随之而来的，是明显事先安排好的蜂拥的记者。难怪他会提醒她——这是“吴家”主办的慈善晚会。
楚宋蹲在林不染面前，伸手，还未触及她的发便被推开，落入耳的，是他曾求之不得的她的醒悟，“楚宋，我恨不能从未被你选中。”
7
“染，这世上最懦弱的事莫过于逃避。”
“从前他想推开我的时候你总劝我放手，如今他不舍放手了于是你说我逃避，”她关上花园中的滋水闸，手中忙着新引进的花品种，并不与他对视，“顾清焰，他与你是挚交，但我也是真心把你当做朋友，希望你换位思考，在不可挽回的爱面前，容许我留下一点颜面。”
她的一颗心被敲碎，饱尝过欲念与爱的艰辛，已沦为寻不到归宿的游魂，永久的困在寸草不生的荒原。
可顾清焰告诉她——“你们明明是可以挽回的。”
修剪花枝的手忽的停下来，她不确定自己有勇气去听另一个版本。
“某些方面他的确算是天才，但若说欲念与爱，他才是艰辛的那个。”
时光翻转，或许西装革履的男子自牵起女孩手的那刻起，便意味着两个人的念念不忘，直至绝望。
“为什么偏偏是她？”
不止一个人曾问过楚宋这个问题，他一遍遍思考，然而总是无果。
他觉得钟爱一件东西从来不需要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喜欢——那种纯粹的、起初无关男女情爱的情愫，已经足够他甘愿交付全部真诚。
那个女孩从小树苗渐渐枝叶茂密，如水晶花般晶莹透亮，直到她坚韧着眼神对他说出喜欢，他才醍醐灌顶发现小姑娘已初长成。
吴秋雪曾一语点醒他：“对于爱，她太过理想主义，而我们是食人间烟火的。”
能让林不染卑躬屈膝的只有爱情，而他却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他为了握紧财富做过太多事，从最底层爬上来已经用了太多年，他不敢为了所谓的爱去赌博，或者说——他不会容忍任何事动摇自己打下的城池。
而解脱的方法是让她彻底死心，所以他说着违心话，即便她受了伤害也狠着一颗心用最冷漠的方法保护她。
——没错，当初送她去布里斯班是为了保护她。吴秋雪受够了未婚夫身边存在这样一个给自己带来威胁的林不染，不惜露出丑恶嘴脸，让楚宋把林不染送回那座大山。
吴秋雪扬言，他若拒绝，下一次等着林不染的将会是更惨绝人寰的招数。
那个女人是个疯子，当时的楚宋羽翼不够丰厚，没办法硬碰硬，但他也绝无可能将林不染送回那座大山——既然他当初将她带了出来，就再不会有送她回去的念头。
于是他送她去了冷门国度布里斯班，拜托顾清焰不时带回一些关于她的消息。林不染从不知道，那个她口中冷漠无情的男人，在午夜深时一遍遍翻看来自异国的邮件，邮件里千篇一律只有一个人的照片。
那是一个生动的、遥不可及的她，她微笑、蹙眉、抽烟、搂着男人笑。愤怒与愧疚共存，他知道是自己让这块无瑕美玉有了裂痕，可他不知该怎么办，泛滥的灵魂深处是无法言说的爱。
“既然无法言说，你如今又为什么要替他说出来？”
“因为你回来了。”
将他封存在尘土的一切唤醒，相隔咫尺的时候心猿意马的不止她一个，他的淡漠不过是鱼目混珠。
“染，我一直在等你问我楚宋是怎样将那件事摆平的。”
栀子散发幽香，清冷而高雅。
太阳穴突突跳，她捧起杯子喝水，却尽数撒出。
“他动用这些年积攒的所有资源封锁了那些照片，然后——他辞去了集团总裁职务。
“他放弃了城池。”选择了她。
林不染呆滞地掏出烟，按下打火机，点燃。
他不顾一切的好原来从未收回，她一直是他掌心那颗珍珠。
这么多年，一向如此，却再无法止于此。
终
一年后她携著作《深渊》归国，她在书中写道——
“爱是救赎，是alwaysandforever，是沧海桑田的永恒。”
是签售会上含泪笑着的她，与观众席中倾耳聆听的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