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很高挑,身材很匀称,很会化妆,看起来一副红颜祸水的模样,如果我是个男的,可能也会迷上她——童童在食堂吃饭时,眼神死死锁定着坐在远处一桌的女孩,心里这样想着。
老师讲完课就离开了,只留下助教学长,学长禁不住一个个学妹的细声细语,提前下了课,童童看着官网那个名单,拿起笔在手上写了一串数字,然后起身收拾东西,余光看到大家都走得差不多时,快步走到了女孩用过的那台电脑旁,桌面上还显示着使用者的学号,童童举起左手,看着掌心上的那串数字,一个个数字对比过去,她牙关咬了咬,再次,确认了,就是她。
那是一个晚上,童童拉着男友的手说:我想看断桥残雪,我们一起回杭州吧。
后来几个朋友间口耳辗转,童童才仅仅听说了一个对方的名字而已,童童在心中无数次描摹着这个抢走男友的女孩,学校尽管很大,但总该见过的,只是那时从没把她放到过心里,记着哪怕一丁点儿,所以心中郁积的情绪连一个真切的发泄对象都没有。
男友也是杭州人,是国有大行杭州分行行长家的公子,个子高,阳光,开朗,朋友很多,待她更是呵护备至,童童每次看到男友的眼睛,都知道那里只有她,两人如果能继续在一起,一定会幸福过完一生,在别人眼中是羡慕不已的门当户对、郎才女貌。
这些原本被童童认为可爱、吸引人的特质,如今变得毫无意义,在男友眼中这一切都比不上那个女孩。童童心有不甘,几次在睡梦中想要用巴掌去扇面前那女孩一下,但等她巴掌刚一抬起来,那女孩就没了踪迹,甚至在梦中她也没能看清那女孩是什么模样,也许和自己差不多的身高,差不多的样貌,男友曾说过:你是我十分着迷的那种女孩。
童童在学业上不算突出,但童童从小就知道,自己很聪明,每次她决定努力学习后,就能把班上原本成绩顶尖的人比下去,可唯有这一点,让她不喜欢,当她成绩变好时,总觉得在别人眼中会有异样的光,所以她只有偶尔几次展示一下自己这项“天赋”,主要是为了应付家长的责问。
英文演讲训练课理论考试成绩只占期末成绩一小部分,期末的课堂实战演讲才是重头戏。
不知过了多久,同学间开始嘈嘈切切的讨论起来,仿佛有人在微机室里捅落一个大蜂窝,童童收回心神,瞥见旁边一个人的电脑桌面上打开了学院的官网,童童感觉脑子忽然被针扎了一下,胸中漫无目的飘荡的情绪开始有了一个小小的出口,她立刻打开浏览器,输入学院官网网址,然后将那个听来的名字输入到了搜索框里,没有任何停顿,搜索结果蹦出了十几条,童童点开第一条,那是一个名单,名单中第一个名字就是她在心里念过无数次的。童童怔了一会儿,返回搜索结果中,点开第二条搜索结果,应该是她,第三、第四条直到最后一条结果被她仔细看完,这些信息汇到一起,童童确认女孩和她同级,甚至同一专业,甚至有可能还在同一间教室上过课,也许这节计算机课女孩也在上,童童的眼神变得阴厉起来,像狙击枪一样瞄了出去,每个人的脸都被她扫描了一遍。
女孩和一同吃饭的人谈笑时微启双唇,露出白得刺眼的牙齿,童童觉得自己的头甚至整个身体也许都能被女孩的嘴吞下去。
童童明白这点,所以很自信。虽然知道自己不如女孩漂亮,身材也比不上,但说到言谈举止,这是她从小刻在骨子里的东西,尽管如此,她还是对着寝室的镜子、对着室友、对着同学反复练习,每个提前听过她演讲的听众,都由衷的赞美她,她露出微笑,可心里想的是那张脸。
周二上午,有一节计算机课,童童漫无目的敲击着键盘,眼神呆滞的对着老师,老师讲的话像飞蚊一般在童童耳边绕了几圈,飞到了窗外。
童童看到女孩在满怀羡慕的望着台上的自己,于是童童有意无意的向女孩投去目光,随着演讲内容中角色的慷慨激昂,童童睥睨一切的眼神一次又一次的瞥向女孩,手一次又一次的挥向女孩,起初几次,女孩还没觉察到异样,可随着童童的语气越来越激烈,手势越来越有力,女孩开始坐立难安。
童童记得,那个冬夜里,和男友相互依偎,从西湖东岸一直走到了断桥,一路上没怎么说话,但是脚下积雪发出的温柔声音却一直没有停过。
女孩本来对自己在课堂上的表现十分自信,可自从那次以后,就算在其他课上,有人回答问题比她更出色时,她总觉得有一道凌厉的视线投向自己,这让她有些紧张,有些害怕。后来吃饭时她又看到了童童那死神一般的目光,自习时、睡觉前,这种奇怪的感觉开始无处不在,一想到那道目光,女孩就开始浑身不自在,走在路上开始频频回头、四处张望,但一无所获。
童童脸微微有些婴儿肥,身材算不上完美,但足以和学校里被称作美女的女孩们一较高下了,出身杭州富商人家,从小知书达礼,钢琴、绘画、唱歌样样拿得起,当然,这是家教甚严的结果,可童童喜欢这些才艺被不会的人赞赏时的感觉,更喜欢懂这些才艺却比不上她的人所流露的羡慕之情。
童童对于这门课的理论知识在平时就已经烂熟于心,可实战演讲的成绩,多少有评分老师的主观意愿掺杂其中的,所以演讲者的情感和仪态也很重要,演讲者不仅要细细打磨演讲内容,还要多次练习自己的演讲仪态,确保口中发言和身体语言的一致性,这样才能感染听众,这样的演讲才是好的演讲,这样的演讲才能拿到好成绩。
上台,鞠躬,自我介绍,演讲开始,举手,抬眼,代入角色,情感自然流露,这一切都无懈可击,座位上的三个评分老师纷纷点头,童童心底冷笑着,她知道这还不够。
童童失恋了,她的胸中像是压了一团火,想张嘴喷发却不知道该向谁。和男友一同来宁波读大学,大一时光才刚过去一半而已。
终于,童童的演讲结束了,她脸色微微泛红,胸中激荡的情感还在起伏,颈后微微出汗,教室里响起了掌声,童童鞠躬,感谢老师,然后一路目不转睛的看着女孩,走回座位。
接下来每周上的课,童童都会特别留意班上的同学,她在寻觅猎物。周五上午的英文演讲训练课上,童童终于看到了那张脸,她眼神冷漠的落在女孩脸上,久久没有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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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童始终保持着微笑,看着台上的女孩,以一个成功报复者的姿态,那一刻,她突然觉得一阵轻松,胸中憋了几个月的一口气终于吐了出来。
很努力,学习成绩很好,很努力,学习成绩很好,在床上躺了半天终于迷迷糊糊睡去的童童,最后嘴里一直喃喃说着这几个字,嘴角似乎有了一丝笑意。
幸好,童童室友吃饭很快,她自己虽然没怎么动筷子,可还是起身,和室友一起离开了食堂,出了食堂童童抬头看了看天,才觉得女孩的嘴应该也没那么夸张。
男友二话没说,买不到车票,于是拦了一辆出租车,两个人手挽着手回到了杭州,什么行李也没带,也没告诉家人,一到站就直奔西湖。
童童心想:我怎么会难受,我只有愤怒,我要当面问问她为什么做这么不要脸的事情,我要狠狠扇她两个耳光,该难受的是她!
女孩起初并没注意,直到有一次老师提了一个问题,需要每个人从自己的角度提出论点,女孩先发言,童童紧接着发言,每一句话都在反驳女孩,字字铿锵有力,女孩的论点被驳得一无是处,老师似乎也很赞同,这时女孩才意识到,之前几次莫名的压力竟然都来自童童。
接下来,每节计算机课、每节英文演讲训练课,童童认真听讲,积极思考老师的提问,她极力找回当初展示那个小小“天赋”的心态和神情,她知道这样会有更高的概率被任课老师点名提问,她也知道自己的回答比女孩更加完美、更加契合老师的心意,每每得到老师的赞许,童童总不经意看向女孩。
童童拉着一同上课的室友走出微机室,室友丝毫没看出童童有什么不对劲,一路还在拉着童童有说有笑,大家一道往食堂走去,童童嘴上在和室友讨论着什么,但目光看到女孩的背影闪进了一食堂,童童笑着对室友说:今天,我们去吃一食堂吧。
期末考试后,童童回了杭州,一个人到了西湖边,坐在长椅上,看着湖上泛舟的人们,内心无比平静。
童童只好问了问室友知道的关于女孩的一切信息,室友也是大一,对非同班的同学能多了解呢?她们只听说女孩很漂亮,很努力,学习成绩很好,其他的什么也不知道了。
因为在学校遇到了另一个女孩,前男友电话里短短几个字说完后,就消失了一样,几个星期没有见到,那女孩是谁她也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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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触电般的颤抖席卷了童童的全身,两排以外的一张桌前,那张与学院网上照片有八分相似的面孔,直直映在了童童的脑海中,她不知道接下来自己会做什么、又该做什么,所以只有死死盯着那张脸,一动不动。
童童问了室友知不知道女孩其实是同级甚至同学院的人,室友说,怕童童知道,时常和对方相遇,心里难受,所以没说。
女孩开始站起来,演讲稿忽然散落在地,边道歉边捡起来,然后走到台上,自我介绍到一半时,顿住,尴尬的鞠了一躬,继续演讲,手僵硬的抬起来,手指却没办法屈伸,开始脸红,开始结巴,老师提醒她可以看看稿子,她听了话,看了稿子,演讲几句后,继续结巴,最终超时了,没能完成演讲。一阵屈辱感直涌上头,女孩开始扑簌簌的掉眼泪,然后头也不回的跑出了教室。
童童下午没课,躺在床上想要睡一会儿,可女孩高挑的身姿一直在她脑海里浮现,她甚至想象到了女孩在课堂上积极发言,流利的回答老师提出的每一个问题,还有女孩在自习室里埋头苦学的情景,这些虚虚实实的画面无论童童怎么摇晃脑袋,都没办法变得模糊。
在童童心里,每一次抬手就像狠狠扇了女孩一个耳光,每一次高亢疾语就像在痛斥女孩的横刀夺爱,每一次老师的点头就是对自己言行的认同、对女孩所作所为的不齿。
英文演讲训练课期末演讲,全班三十个同学分三个批次演讲,因为平时成绩相近,童童和女孩都在第一批次,童童在女孩之前演讲。
可这些念头在她脑子兜转几圈以后,很快又湮灭了。童童开始想:我费尽心机找到了女孩的照片、学号,可能做什么呢?我去劈头盖脸骂她一顿吗?两人都难堪。暗地里想办法给她穿小鞋?我似乎也做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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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童在脑海里淡淡的回忆着大一的那个冬天,家人告诉她杭州下了大雪,而且是不会立刻化成雪水的那种大雪,身在杭州的朋友们纷纷晒图炫耀。
等到达西湖时,已经是后半夜了,杭州的冬天不是冷得刺骨,而是冷到心都可以凉透,但童童一看到西湖岸边的雪就开心得笑了,男友看着嘎吱嘎吱踏雪的童童,眼神里的爱意就像西湖里的水,满满的。
计算机课不是童童的兴趣所在,她只把自己想象成一个机器人,课后习题和备考资料中的疑难问题,她找室友、找更懂的同学去请教,涉及到的知识点,她全部郑重记在问题旁边,自习时一遍又一遍的翻阅那些知识点,小作业开始被老师当做示例点评时,童童内心毫无波澜,目光转向女孩,女孩立刻察觉,快速低下头,躲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