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大而寂寞(上)

2020-04-11 16:47:22

爱情

盛大而寂寞(上)

1

第一次正式见到吳彦新的时候,他醉得厉害,伏在桌子上几乎不省人事。

那是我大二期中考之后,宿舍同层的人搞的小派对。刚好在复活节假期前,朋友搭朋友来了不少面生的人,热闹得很。我到得晚了些,但也不过九点多,居然就已经有人醉成这样。

“他又失恋了。”室友说。

“又?”

“去年刚开学时好像分过一次,后来和好了,没几个月又分了。”她说。

“好像有点脸熟。”我仔细端详着那张脸,浓眉长睫,鼻子又挺又直,一头乱发看得出也曾被精心修剪过,半张脸埋在臂弯里,隐隐露出的嘴角紧紧抿着,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

“你不认得他?”室友诧异道,“阿彦,工商管理科的新生,最近在选系庄,很出风头。”

“是他?”我惊奇地说,模模糊糊地想起一个西装笔挺、意气风发的身影,很难跟眼前这个醉成一团烂泥的人连起来。

“可怜。”室友丢下了一句,便又呼朋引伴喝酒去了。

出于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情,我坐在他身边默默喝完了一罐啤酒。他自然是睡得不舒服的,过一会儿转过另一边脸朝上,上面还有衬衣皱褶印上的红痕,乱乱的碎髪拂过前额,眉毛紧锁,呢呢喃喃說著呓语,像是翻来覆去地念叨着一个名字。

可怜。我想,不知道被他念念不忘的是怎样的人,不知道被念念不忘是怎样的感觉。我凝视了他片刻,很想伸手把他的头发捋好。

后来他的朋友把他扶走了,我也拉着醉醺醺的室友回到宿舍,她沾床就睡着了。而我在寂静的深夜里辗转,耳边似乎仍然听到某个人在低声呢喃。

再一次见到阿彦,是在长假期最后一天的下午。我回到宿舍时,看到他就站在宿舍楼下发呆。

“嗨,”他看到我似乎非常开心,咧嘴露出一个明亮的笑容:“卫同学,我忘记带门卡了,顺手带上我呗。”

我扬眉道:“你认得我?”

“谁不认得你啊?你是时裝设计系的系花卫安儿嘛。”他莞尔。

“不敢当不敢当。我也知道你,你是吴彦新。”我侧头看他一眼,打开了门。

“真是受宠若惊啊!”他挑眉一笑。

我们学校风气比较开放,虽然旧校区也有传统独幢的男生或女生宿舍,但新建这批小高层则只是男女分层,男生住下面层数,女生住上面的层数。

我们在电梯上默默无言。

“我在乐宜的派对上见过你。”我没话找话地说,“你醉得不省人事。”

“嗯,他们灌我。”他淡淡地说。电梯停在五楼,“我到了,再见。”

“再见。”

“啊对了,卫同学。”他突然回身拦住了电梯门。

“怎么了?”我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说,“你可以叫我安儿。”

“好,安儿。”他探头进来,可怜巴巴地说,“吃晚饭时记得叫我,我卡忘在家里了。”

2

那天之后阿彦便出现在我的生活里,还经常拣着饭点出现。室友的男朋友是他同系的师兄,有时我和室友在宿舍的厨房里简单弄点吃的,他们俩就会准时过来蹭饭,有时也会叫上几个朋友一起出去吃。阿彦平日里是个活泼健谈的人,家境不错,偶尔会请客,出手阔绰,人缘自然好。一来二去,他和几个小伙伴就成了一起吃饭的固定班底了。偶尔也一齐学习一齐玩,有时候人多点,有时候人少点,甚至有时候就我们两个人。

譬如说星期六这一天,下周系里要为应届毕业生搞活动,我负责场地布置,一大早便打算去花墟订花。下楼时遇见了他刚好开车回来取东西。

“我送你吧。”他说。

我上了车,他默默地发动,车平滑地驶过宿舍区的大斜坡。我们独处的时间毕竟不是很多,一时间气氛沉默得有些尴尬。我是个最怕冷场的人,于是便拣些没营养的话题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片刻后阿彦笑道:“你的话真多啊!”

我哼了一声,立刻闭上嘴。

他开一辆浅蓝色的旧款宝马,很舒适却不至于让人小心翼翼生怕蹭脏的程度。倒是有点像他这个人,虽然帅但气场却很温和,不会让人觉得高不可攀。今日他穿一件亚曼尼的白色T恤,深蓝色休闲裤。深棕色的头髪刻意弄得有点凌乱,一派慵懒。

我索性不说话,就坐在副驾上盯着他,眼睛大了不起吗?长得帅了不起吗?开宝马了不起吗?

“小姐,再看我可要收钱啦。”他微笑,嘴唇弯起好看的弧度,像女孩子般柔美,我的心便沒来由地跳了一下。

后来我常常想,我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爱上他的?是在他盛大又浮夸地向我表白时?是在他远在美国刻骨想念时?是这一刻盯着他的侧脸的时?还是,早在一开始他大醉着呢喃着某个名字时呢?

花墟离学校很近,不一会儿就到了。我本来让他在路边放下我,他却非要停好车下去看看。

“你去干嘛?”

“我买花不行吗?”

“你一个大男人买啥花。”

“我送人。”

“送给谁?”我脱口而出后有些后悔,未免太多事了。

“当然是重要的人啰。”他扬扬眉。

“女人?”我又忍不住追问。

“对不起,我没有送花给男人的习惯。”他似笑非笑地说。

“哦,那你自便。”我飞快地开门下车,撇下他头也不回走进花墟,到相熟的店看设计模板、订花。

选好设计后我一抬头,就见到他站在店外的凉棚下选花。店员见他衣着得体,又说是送给女孩子,立刻热心地给他介绍郁金香啦、香水百合啦、香槟玫瑰啦。

最后他小心翼翼地挑选了一盆只有叶子的风兰小盆栽,盛惠20块钱,店员嘴角直抽。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指着那盆风兰说:“你就给重要的人送这个。”

他把盆栽捧在掌心,慢悠悠地说:“心意又不只看价钱。”

他小心翼翼地护着盆栽往前走,我默默跟在他后面。能得到他的心意,终究是幸运的。

快走到车子的时候,他突然停下来一转身。我猝不及防,差点一头撞到怀里。

“怎⋯怎么啦?”我们离得极近,扑面而来都是他的气息,一股淡淡的松木清香。我有点心慌意乱。

“送给你,好好养。”他把花捧到我眼前。

我目瞪口呆。

片刻才回过神来,问他:“你什么意思?”

“你经常让我蹭饭,算是我的谢礼吧。”他笑笑说。

“不是说送给重要的人。”我忿忿道。

“你是我的饭票啊!难道不重要?”他挑眉一笑。

我伸手接过盆花,心里甜滋滋,嘴上却说:“我可是要收香槟玫瑰的女孩。”

“那算了,还回来。”他作势要抢。

“开玩笑开玩笑。”我连忙护着,“我会好好养的,谢谢啦!”

上车之后,他问:“现在回去吗?下午有什么安排?”

“没有啊。”我随口回答。

“那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阿彦带我去看乐队排练。他平时看起来这么斯斯文文的一个人,居然玩摇滚乐,又一次刷新了我的认知。

乐队在工业区租了个不错的地方做练习室,甚至有录音间。偶尔也会邀朋友来看演出,主要唱日系摇滚和自己作的曲子。主音一副日系庞克风打扮,一头齐肩的漂白头发,七八个耳钉,但一开口就技惊四座。

阿彦其实只是偶尔客串的键盘手,可是成员们都一副以他马首是瞻的样子。后来我才知道,他家里做音乐器材生意,是乐队器材和场地的支柱。

当天有一场小型的表演,大约因为来的都是熟人,气氛很热烈。结束时他在人群找到我,很自然地把我拉到一边。

“好玩不?”

“太好玩了!你们太棒啦!”我高呼,因为激动,两颊发热。

他失笑,说:“看来玩得很开心,我还怕你嫌吵。”

“我才不怕吵。”我使劲儿摇头。

“也是,你这人本来就吵。”他看我一眼,眼神意味不明。

“切!”我假装生气地嘟起嘴。

他坏笑着伸手来截我的脸蛋,麻麻痒痒。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的一只手被他握着,不由地一阵耳热心跳,动了动想抽回来。

“彦新女朋友啊?”一个人走过来问。

阿彦顺势松开手,拍拍我肩膀说:“不,我同学,过来玩玩。”

“美女啊!介绍一下呗。”那人笑嘻嘻地说。

“她要回家了。”阿彦淡淡地说:“来吧,我送你。”

一程车我们都默默无言。快到宿舍楼下时,他笑笑说:“怎么突然又这么安静?”

其实我一直在琢磨那人到底是说“彦新,女朋友啊?”还是“彦,新女朋友啊?”,不过当然不好意思问出口,于是随意说:“是啊,怕你又说我吵。”

他“嗤”地一笑,“小器鬼。”

我把盆栽拿起来,轻轻摸着它的叶子说:“这个,要怎么种啊?”

“我也没种过。”他摇摇头,然后笑笑说:“让她吃好睡好,给她说好听的话,播好听的音乐。”

我乐了,“那要你来选曲。”

“好啊,我来选。”他点点头。

车已经停在宿舍楼下了,我看着他,他看着我,欲言又止,静默的空气中暗涌流动。

我该走了,不然好像在期待着什么,我慌乱地想着。

“安儿,”他突然开口。

“嗯?”我的心怦怦直跳。

“我觉得我还没准备好。”他沉声说。

“呵呵,你要准备什么?”我装作开玩笑漫不经心地说。

“等我准备好了就告诉你。”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3

那日之后,我一直在搞系里的活动,又要开始准备期末考,忙得焦头烂额。考完了几科,交了一堆论文,回过神来时,发现好像大半个月没怎么见过阿彦了。

“他好像病了。”室友说,“烧了两天,考试时经常熬夜,一放松下来就不行了。”

“啧啧,果然是财多身子弱。”我一边说,一边仔细地给窗边的风兰盘栽喷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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