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我在心中叹了口气,其实他都知道的。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我打开了一罐啤酒。
大概是喝多了,他絮絮叨叨地告诉我他高二那年搞联校圣诞舞会,那时候年纪小爱出风头,怎样一心要找个亮瞎众人的舞伴。后来他表妹介绍了个同学给她,一见面就惊为天人,然后怎样开始死缠烂打。
“一开始她其实不太待见我,第一次见面吃顿饭说不上三句话。然后大概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有点被我搞得不知所措。”他苦笑着摸摸脸颊,“后来,高二暑假时,我生了一场重病,要做一个大手术。”
我“啊”了一声,有心想问他是什么病,但又不太好意思。想起我之前说他“财多身子弱”,不禁暗悔自己口无遮拦。
“大概是见我可怜,她就来陪我,帮我补习。手术之后休养了几个月,功课自然落下一大截,高考要重考,她却顺利考上了名牌大学。我那时其实有点自暴自弃,她却一直在我身边,我本来以为她会一直在我身边的。”
阿彦打开了最后一罐啤酒喝了一大口:“其实我知道她对我算不上是爱,不过是好心扶我一把而已。我又有什么资格一直纠缠下去呢?不过我同她在一起的这段时间,不是弱不禁风就是一副郁郁不得志的样子,但其实我是很好的!我会变得很优秀很优秀的!我多么想让她在身边一直看着?”
那天喝了很多酒说了很多话的阿彦最后倒在凉石阶上睡着了,蜷着身子像我家的猫。我帮他顺了一下毛,想到他“身子弱”,立刻找人来把他扶回去。
再次见到他时,已经是在他的欢送会上。
“我们还会再见吗?”他说。
“你不回来啦?你回来时约我们吃饭不就再见了?”我忍着泪,故意笑着说。
他温柔地凝视我片刻,展颜一笑,“那样就好,总算有期待着要回来做的事了。”
5
阿彦走了,临走前发给我一个压缩档,名字是“致风兰的歌”。我打开一看,都是些音源档,多半是八九十年代英伦和日本乐队的慢歌,美国老爵士乐,还有几首他自己钢琴独奏的录音。
日子就这样如水般流走了,iPod换成了智能手机,不断循环播放的歌单填补了他离开的空白。风兰静静地开了第一次花,纤巧洁白的花朵在风中摇曳,似有若无的香气夜夜伴我入眠。
我用新的智能手机拍了一张图发给他。半夜他才回我一句:养得好好哦,赞!
然后又补了一句:期待与她再见。
再次见面的机会比我们想像中要快。大四那年,我赢了一个设计奖,获得去洛杉矶深造一年的机会,和阿彦留学的圣荷西只隔着几个小时的车程。
可是我却一直不敢跟他说,彷佛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可是他还是很快就知道了。因为不熟悉高科技的我拍了张食物图发上社交平台,一不小心忘了隐藏地点。他马上就给我留言:你在洛杉机?
然后又发消息给我:
来旅游?
不是,我在这边深造。
也不告诉我。
刚刚才到几天。
要见个面吗?我开车过来?
不用不用,我最近比较忙,安顿下来再说吧。
手机像是一下子沉默了。我瞬间又后悔了,想要说些什么。他突然又回了一条:
好吧,有问题或者有什么需要尽管找我。一副老同学老干部的语气。
我回了个“好”字,就闷闷地丢下了手机。为什么我怕见他?千里迢迢的路都走过了,为什么怕这最后一步?我应该一直走到他面前,和他说:“看,为了见你,我一个人努力走到这里了。”
我都走到这里了,我小声地对自己说,默默地流下了眼泪。
好几天之后,他忽然又发了一条消息给我:
交男朋友了?
没啊!
我一头雾水地回覆,然后又问:你呢?女朋友呢?
走的时候就说好不再联系了。
哦。
还是忙?他问。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手机又叮的一声:
不想我?
我心头突突地跳着,
不想见我?
我手指微微发抖,迅速敲道:
不想不想!谁知道你会不会又突然冒出个女朋友!
也对,那算了。
他回了这么一句,就渺无杳信了。
这个坏人!我气得想哭。
谁知道没过两天,他就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我看着眼前的人,不敢置信。
“我们有很多共同朋友好吗。”他伸手揉了揉我的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