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云啸一下子全明白了，半晌不语，长叹一声，举起杯子一饮而尽。吴志铭微微一笑：“哥，你现在全明白了，我那个时候日子并不好过，事事小心，不敢太漏锋芒，就像蚕茧一样，好好包裹住自己。”
张云啸大发感慨：“你现在可算是鱼跃龙门了！”
细心的小吴凑了过来：“师父，我来吧，您放心吧。”老李头看了他一眼，交了锅灶，慌慌张张换下衣服走了。
“厉害啊！”
“哎呦，还不好意思……”
“可菜品质量怎么保证？”
小刘也过来安慰他：“好了，你们比我们前台的一天到晚看客人脸色强多了，小心祸从口出啊！”
“百分之百是他！”
吴志铭微微一笑：“看到店名想起你了，没想到还真是你开的。”张云啸整了几个硬菜，哥俩推杯换盏，好不开心。
前堂客人多，后堂的大厨们自然也忙得不亦乐乎。老李头年近六十，正在烹一道经典的东北菜——猪肉炖粉条。这道菜老李头烹了三十多年，手艺已是炉火纯青。
“化茧成蝶？”
老李头的大嗓门东北腔，极具威慑力：“我说了多少遍了，这菜七成熟的时候要放盐，这样肉才能入味，你放晚了，味都在汤里，吃肉没味，喝汤还咸！你小子到底长没长脑子！”
“在呢，橱子里，你自己拿吧。”
吴志铭打断了小张：“快干活去吧。今儿过年，晚上下班咱俩出去腐败腐败。”“行啊，没问题，叫上弟妹吧。”
“他劝你什么？”
张云啸头脑一热：“不想干了！”说完，狠狠挣下厨帽，“啪”的摔在地上。
“实话告诉你吧，师娘出车祸的事我早就知道了，你问我那个礼拜天天很晚回去，我是去照顾师娘了。包括年夜饭那次，是师父打来的电话叫我过去，你说我能不去吗！我在楼梯口碰见小刘了，一见我慌慌张张的，结果当天晚上师父就问我你是不是说他坏话了。”
老李头不光是小吴的师父，还是后厨的总管。他这一喊，没人敢言声。
“真没有。”
张云啸惊得合不拢嘴：“你们，你们？文经理？”文璐璐笑道：“有这么大惊小怪吗？再说我也不是经理了。鸿泰不允许内部谈恋爱，我就辞职了。”
“这次请了几天假，带着老婆孩子出来玩玩。”
“现在全国上下都在讲节约，我……”
“忘了。”
“29桌乱炖谁烧的？”大堂经理文璐璐嗓门很高。小吴一惊：“我烧的。”文经理冷冰冰的走了过来，一脸严肃：“客人嫌菜太咸、太油，要求重做。”“哦，好吧。”小吴从文经理手里接过剩菜。
吴志铭坐在床上抽烟：“算了，算了，出门在外，谁还不受点气。”
“怎么着，还不服啊！”文经理气势绝不输人，“不服找刘总说去，敢吗？切。”说完扭头走了。
“是嘛！”文璐璐仍旧含笑，“那是谁说的，认她是个经理，不认她屁都不是。”
“我说你怎么有异性没人性。”
张云啸怒气未消：“那还能有谁？”
“不是，有急事，我得走了。”
张云啸忙里偷闲，悄悄凑到小吴这边：“怎么回事？师父已经半个月没来了。这大忙季的，少了他哪行啊？”
吴志铭微微一笑：“没呢。”
吴志铭微微一笑：“不瞒你说，我现在接了师父的班，做了鸿泰的后厨总管。”
下了班，两人找了个小店吃火锅。小张又唠叨开了：“这小妮子狂什么呢！仗着几分姿色爬上个大堂经理，我呸！认她，是个经理。不认她，屁都不是。”
张云啸关切问道：“怎么样？现在还在鸿泰？”
小黎呵呵一笑：“呦嗬，师父都不叫了。”
“我还是习惯叫你文经理。”
“你是说是小刘告的我。”
张云啸嗓门越发大了：“我是在替你打抱不平！”
“啊？是我……”张云啸越想越不对，腾地站了起来，怒气冲冲，“好啊！吴志铭！原来是你在师父面前出卖了我，真枉费我们这么交心。”
“啪！哐啷啷！”老李头突然火冒三丈，一把铲子摔得哐哐响：“你小子没长脑子啊，我没说你就不放。”
“也不知道真假，我也是听人说。我说，你最近一个礼拜都忙活什么呢，天天那么晚回来？”
吴志铭看了小张一眼：“没忙什么，出去玩呗。”
老李头瞪了小张一眼，盛出锅里七分熟的菜，又重做了一份。其实老李头平日对徒弟们要求虽然严厉，担当着众人的面发这么大的火还是第一次。又新做着猪肉炖粉条，老李头明显心不在焉，全身颤抖。
“我怎么不着调了，你别污辱我人格！”
“哦？这就难怪了，伤得重不重？”
没一会儿，老李头接完电话回来了，略带慌张。他从小吴手里接过锅灶，问了句：“放盐没？”
“是啊，打从进入鸿泰第一天起，我就想做鸿泰的总管，就想成为当地知名的大厨，让人们点名吃我做的菜。现在这个愿望算是实现了，我可以象个蝴蝶一样尽情展示我五彩的翅膀。”
“我怕菜邦子浪费了，多放了些。”
“又在替谁抱不平呢？”这时，小刘和小黎也刚下班回来，小黎见小张情绪激动，随口问了一句。
“我听说好像师娘出车祸了。”
“我只要顾客满意！”老李头见张云啸低着头不说话，也缓了一下，“小张啊小张，你做菜挺有天赋的，可做人怎么这么不着调。”
突然，听张云啸大叫一声：“文经理，您也来了！今儿这是什么日子啊！”文璐璐领了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吴志铭过去抱起孩子：“你们就不用我介绍了吧，来，宝宝，叫叔叔。”
张云啸长叹一声：“是啊，做蝶容易做茧难啊！”说完，端着杯子，久久不动。望着窗外人来人往，谁会知道他们当中哪些是茧，哪些是蝶。
“还要求别人不准带手机上灶，他自己还带着。”小张见人多气势更盛，“老李头今天犯了邪了，太不像话了！”
张云啸偏看不下去：“师父……”刚起话头，却被吴志铭暗拉衣角制止住了。
这时，老李头手机响了，他喊来小吴，简单交待一下，就接电话去了。
“小心祸从口出！”
尽管技术纯熟，可锅在火上，还是不敢有丝毫懈怠。
文经理叉起了胳膊：“李师傅不在，我看你们几个是撑不起门面了。前面那么忙，麻烦你们好好干活，别再给我们添乱了行不。可别在灶上光顾了聊天，没心思干活。”
“没有啊，您没交待要放。”
这时，小吴灭了烟头，站起身来：“算了，不说了。小刘，你电脑在吗？拿来玩会儿。”
下班刚一回到宿舍，张云啸就开了话闸了：“这什么跟什么嘛！你半道接过去的菜，谁知道该放什么不该放什么，他又没说。还至于发这么大的火，太不给你留面子了！”
小吴叫吴志铭，学了两年厨师，今年刚毕业与同学张云啸一起来到鸿泰酒楼打工，也一同拜在老李头门下当学徒。
“那弟妹在哪？让她赶紧过来啊！”
北风呼啸，漫天风雪，已是隆冬腊月时节。傍晚时分，街上行人稀少，可鸿泰酒楼里却是人声鼎沸。这家酒楼主营的是东北菜，一道道大盆炖菜端上桌，热气腾腾，帮人们驱走了寒意。
“切。”小张知道话说过了头，及时打住。
“污辱你人格？是谁说老李头上灶还带手机，太不像话了！”张云啸一听这话，气往上冲，到底是谁出卖了他。老李头也真生气了：“背后说师父坏话，目无尊长，你还想不想在这干了。”
时光如白驹过隙，匆匆数年已过。张云啸在老家开了个小餐馆，生意还算不错。这天一如平常，迎来送往。一个熟悉的身影进入店来。张云啸一惊：“吴志铭！稀客啊！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张云啸诡异的笑了：“好啊，原来找女朋友了。”
小张一听老大不乐意：“我说你怎么这么怂呢！”这时，小吴电话铃响了。等小吴挂上电话，小张又开口了：“是弟妹吧，叫她一起过来吧。”
吴志铭微微一笑：“其实，我更喜欢化茧成蝶这个词。”
盛夏酷暑，骄阳似火，鸿泰酒楼的生意依旧火爆。天气炎热，后厨的日子更不好过。老李头早回到了岗位。这一天因为张云啸的酸菜涮白肉被客人嫌弃酸菜口感不好而大动肝火：“你说，你都来一年了，技术怎么还不成熟。”
“哎，我说……”小张不爱听了，将要反驳，被小吴拉住了衣角。
吴志铭手上没停：“管他呢，干好自己的活就是了。”
小吴白了他一眼：“行啦！毕竟是咱给人家添了麻烦。”
“可他当时还劝我的。”
吴志铭微微一笑：“坐下坐下，别激动。我正要跟你说这个事。不错，璐璐这话是我告诉他的。你想啊，两口子有什么不能说的。但师父那绝对不是我。”
“发了短信了，应该快到了。”
“真有急事，万分抱歉。”说完，小吴撂下二百块钱，急匆匆地走了。
不觉已过半月，到了年根，正是酒楼生意最忙的时候。小张和小吴放不了假，将头一次离家在外地过年。虽说为了工作，为了生计，但心里总有点不是滋味。大年三十年夜饭，鸿泰酒楼不出所料的客人爆满，后堂里切炸炒炖，煎煮熘烹，好不热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