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那时候的日子就是今天打架，明天又继续过日子，很少有离婚的，一般实在忍不了了，媳妇跑娘家住几天的多。我三姑姥也被打跑娘家几回，但是后来又回来过日子了，不知道是娘家人劝的，还是心疼两个孩子。
我姥姥家也是砖泥房，房子不大，是坐北朝南的正房。而我三姑姥他们一家四口没有钱盖房子，最后买下了我姥姥家的厢房（在东北称作“下屋”），坐西朝东方向。
“谁知道是真是假，不过也保不齐他就是个挨雷劈的玩意……”
“这是亲爹么，造孽啊！！”
“我那天晚上去打水，听见王城家里的对话了。”
“咋的了？”
每次听到摔打和哭声，我姥姥就在屋里破口大骂：“这该死的酒鬼，这是又打老婆孩子了！”我猜想我姥姥这么大声地骂出来，是故意给王城听的，当然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不过这种买卖形式的婚姻又怎会牢靠呢，曹雪并不喜欢王力，在村里有些不检点，总能传出曹雪和别的男的流言蜚语，王力头上这顶绿油油的帽子算是在村里戴上了。不久，曹雪怀孕了，孩子出生后得知孩子不是王力的，王力就跟曹雪离婚了，4万块钱换来这短暂的、糟心的两年婚姻。
我7岁的时候（1997年）跟姥爷姥姥生活在东北乡下，那是个很偏僻的村子，直到2020年的今天，村子依然只路过一辆客车，早上出发到市里，然后下午再从市里返回。
在这样的小村子里，茶余饭后的闲话八卦最喜闻乐见，就像是无形的风一样穿过十家百户。
在村子里如果没有血缘关系，邻里之间也会“沾亲带故”的叫些什么。厢房家主姓王，叫王城，按辈分我叫他三姑姥爷，他媳妇姓黄，大家都习惯叫她王城媳妇，所以久而久之，也不知道她的本名叫什么，我管她叫三姑姥。他们生有一儿一女，女儿是老大，叫王洁，儿子是老二，叫王力。
第一任老公对她很好，很体贴心疼人，吃穿都很舍得给王洁买。但是他老公也沾染一个不好的爱好——赌博。赌徒的欲望那就是个无底洞，家里的钱都被输光了，还有外债，家里穷的叮当响，王洁给他生下一个女儿，然后离婚离开了。
不知道，王洁经历这曲折的婚姻之后，现在过的是否幸福，嫁人生子也属于她的归宿吧。
王力又出去打工几年，这次领回来一个媳妇，媳妇是二婚，带了一个1岁的儿子，孩子是她前夫的，不过，他一直拿那个孩子当亲生儿子看待。王力很想得开，以他的家庭条件想娶媳妇是很难的，现在有个好媳妇一起过日子已经很知足了。
他家的电视一直是黑白电视机，尺寸很小的那种，支根天线也就能收到当地几个电视台，屏幕上还总有雪花。总能听见电视剧的声音和哈哈大笑声从厢房传出来，那是属于他们的快乐时光。
到底是人性造就了悲剧？还是悲剧戏弄了人生？
第三任老公是个年轻小伙，王洁的亲戚劝她不要再生孩子了，再生都生三窝了……不过年轻小伙没有子嗣，对他也不公平，王洁还是决定给他生了孩子，生了个儿子。
大姐王洁后来嫁人了，不过她的婚后生活也很坎坷，总共嫁了三次。
每每想起他们这一家四口，总让我感慨人生，妻离子散，人生的悲惨也不过如此吧。如果当初王城没有喝酒家暴，是不是这一家四口的命运就会有不一样的人生了。
王城的一大爱好就是喝酒，每天都要喝酒。每次看见他，他的脸都是红红的，睡眼惺忪，说话舌头捋不直。这倒没什么，重点是他每次喝多都打老婆孩子，每隔几天就能在姥姥家屋里半夜听见妻孩被打的惨叫哭声。我三姑姥也会跟着对着打，毕竟是女人，力气明显不如男人，所以她反抗总是被打的更惨。
再后来，我去外省市上学了，我所知道的都是十年后的事了。
最开始街坊邻居听见了，还会去劝劝，后来总发生这样的事，管的人也就少了，清官难断家务事，谁又能帮的了谁一辈子呢。
今天突然接到姥姥打来的电话，八卦的气息从话筒的另一侧都能隐隐感觉到，听我姥姥讲，邻居厢房的三姑姥昨夜去世了。
我不知道王城的死，对于王洁、王力来讲是痛苦，还是解脱，至少被打骂的生活结束了。
正值村里有户姓曹的人家，儿子曹宇车祸撞死了人，被关进了局子，需要4万块钱把人捞出来让儿子少遭罪，曹家提出谁家出钱就把自家的女儿曹雪嫁给他。
这一家人后来的命运更加戏剧化，命运的无情总会反复的蹂躏你，让你尝尽苦头。
我三姑姥后来被打的心灰意冷，孩子也大些了，再也忍受不了这样的日子了，独身一人跑到了很远很远的村子。据说是又找了个老头过日子，但是日子过得也不好，还是会挨打，只是跟王城在一起的日子相比好很多。至少不会因为喝酒无缘无故的挨打，都是生活中的鸡毛蒜皮的小事争吵，对于年到中年的三姑姥来讲，这也是个好去处了。
于是，街坊间的流言也就起来了。
我放假坐车回姥姥家看望，还会往厢房那家看看，跟以前相比，安静很多，冷冷清清像是很久没有人住了。我趴外面的窗户往里瞧，昏暗的屋里已经空荡荡了，只留了张桌子和几把旧椅子。原来，是真的没有人住了。
“这不王城媳妇跑了小半个月嘛，王城天天喝大酒，我就听见王洁小声哭着说'爸，你别过来，我可是你的闺女啊……爸'”
直到有天听说，王城夜里骑摩托车酒驾，被拉沙石的大货车撞死了，因为酒驾，一个生命就稀里糊涂的没了。村里人都说这是他的报应，喝酒家暴，这回好了，也因为喝酒把命搭上了。
在那仅仅30多平的厢房里，住着他们一家四口。一共两个屋，一个是里屋睡觉，一个是外屋做饭。东北都是睡大炕的，一家四口都睡在一个屋里的炕上。那时候真的很穷，也不讲究孩子大了要分开睡，也不讲究男女有别，反正一家人挤在一个炕上，有地方睡觉就不错了。
我姥姥家院里打了一口臂压式水井，只要用力压一下井臂，就会压出水来，地下水清凉可口，夏天喝那水是真的很凉爽。我姥姥家的院子是开放式的，附近的邻居街坊都会每天提桶来打水，这口井距离王城家窗户只有一米远，打水的地方说是王城家的墙根也不为过，所以屋里的声音也都能听得很清楚。
我三姑姥离开后，王城也不知去哪里找，就和两个孩子一起生活，依然每天喝大酒。两个孩子也20岁了，就在村口的砖厂打工补贴生计，日子也就这样一天天的过着。
听闻这个消息，我先是有些震惊，随之又有些释然，因为死亡对于某些人来讲，是一种解脱。不禁让我回忆起这一家子的故事。
弟弟王力比较吃苦能干，出去打工几年时间挣了点钱，回村在厢房旁边盖了间新房。
第二任老公很会挣钱，家里条件也不错，王洁生了一双儿女，不过她老公长期外出打工，几个月才回家一次，后来出轨领回来一个更漂亮的女人，跟她离婚了。儿子留给了男方，她带着女儿再次改嫁了。
虽然他们有房有地，维持生计没问题，但是生活依然很困难。记忆里他们都很少穿新衣服，大多都是别人家白给穿剩下的衣服，没破没烂就行，他们也不嫌弃。所以，他们的衣裤或者肥大裤腿拖地，或者偏小裤腿露出半截，那个时候可没流行九分裤、七分裤呢。孩子上学也就是供到小学毕业，然后就在家分担种地了，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王洁、王力什么活都干，从来没有过抱怨。
我记得那时候的村子很穷，几乎每家每户都是住的砖泥房，砖墙外面糊好几层黄泥，这样的墙在东北的冬天比较御寒。只有零星几户人家盖起了砖瓦房，那就算是当地比较富裕的人家了。
曾经厢房的一家四口，现在这个家里只剩下他了。
“啧啧啧，这大晚上，这不是畜生么！”
王力的婚姻也不顺遂，不过现在他这个小家，应该算是过得幸福吧。
那个村子很小，至今还有人民公社那个时期遗留下的痕迹，划分地域依然使用生产大队的名字，我姥姥这一片村子叫“六队”，总共也就70户左右人家。
再后来，他也带着老婆孩子离开了这个村，去老丈人那里居住了，算是倒插门吧。他也是无依无靠的一个人，至少他老丈人是可以帮助他的。在老丈人的资助下，在当地开了个小超市维持生计。
王力和曹宇、曹雪都是从小玩到大的，年龄相当，于是他拿出了这4万块钱娶了曹雪，也算是有个媳妇了。
如果一家四口一直这样和睦家和，日子苦些、累些其实也无所谓，努力改变生活总会过好的。但是越是穷的人家，越是有劣根性，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个死循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