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李木这个人,普普通通,可是命好,大学毕业后被推荐进了国企,日子也就有了保障。一切似乎很顺利。
六月的济南,太阳毒辣的烤着每一个人。李木哼着曲儿出了门,接肖玲下班,这是恋爱两年的习惯。
倒了两次公车,到了肖玲公司楼下,他掏出手机发了消息。十多分钟后,一大群人涌了出来,身穿黑白点吊带长裙,走路一扭一扭的就是肖玲。
李木咧嘴一笑,迎了上去,黑皮肤和牙齿形成对比,“今天忙不?”
“该死的经理就会欺负我们这些新人,妈的,累的我头晕。”
“王伟来了,我答应他一起吃饭的,早吃完回家休息好不?”
肖玲撅着嘴点了头,如蜻蜓点水般,很轻很轻。
李木牵着她的手,在一条巷子七拐八拐,找到了“老刘菜馆”。门头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帘子发黄厉害,肖玲看了皱起了眉。
老板娘看到了门口的两人,满脸堆笑,“大兄弟大妹子,里面进啊,外头热,别杵着了。”
李木搂着肖玲进了屋,二十平米的小屋挤满了人,男人居多,一阵烟味扑面而来,肖玲用手捂住了鼻子,“这烟味儿,真呛人。”
窗旁有张空桌,李木走过去,打开窗户,拉过来凳子,肖玲坐了下来,一辆宝马驶过,她看的出神。
老板娘在桌子上放了菜单,又上了一壶茶水,“大兄弟,想吃啥自己写,我先去招呼别人。”
李木把菜单递给肖玲,她接过来,右手食指指着菜名,嘴里还小声念着,这是她的习惯。
“糖醋里脊、干炸虾仁、桥头排骨,我点完了,你再点一些。”
“要喝汤吗?”
“我要喝冰镇果汁,这大热天的。”
李木这个人没什么朋友,王伟是他唯一的发小,在他生命中,扮演了重要角色。相比于李木,王伟似乎有些不幸,大学毕业后没找到工作,回县城开了家饭店。
“老板娘,生意还是这么火爆啊。”
顺着熟悉的声音看去,王伟和老板娘在唠嗑。王伟瘦了许多,脸上的皮松垮垮的,看上去老了十岁。
他一屁股坐下,小板凳嘎吱作响,端起李木的茶一饮而尽,“这地儿的菜特别好吃,我大学时常来打牙祭。”
“大伟,你瘦了好多。”
“最近忙着开分店,一天睡不了几个钟头,累坏了,忙完这段就好了。”
王伟点了砂锅、烤串,当然,少不了扎啤。他刚掏出烟,李木就夺了过来,“好酒好肉占不住嘴?为了你身体,暂时没收。”
一眨眼功夫,扎啤空了,王伟又要了一桶。他的脸和脖子红的厉害,好像被蒸过一样,李木嘲笑他像猪八戒,两人大笑起来。
“你来济南办啥事啊,要帮忙吗?”
王伟押了一口酒,摆摆手,眼里闪耀着光芒,“我来找女朋友,家里介绍的,聊了一段了。”
“你小子,有屁憋着不放,我都瞒着?自罚三杯。”
王伟不说话,只是傻笑,脸上的皮像皮筋一样绷紧,肖玲好怕会突然崩开。
三杯酒下肚,王伟说了女友的情况,女孩儿叫叶欢,和王伟是老乡,性格随和,只是有些矮。
“不瞒你说,我开始觉得她太矮了,后来处久了就喜欢上了,我们计划着下个月订婚呢。”
话音刚落,氛围骤变,李木挂在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肖玲低头抿了一口茶水,订婚两个字对于他们而言,有些沉重。
大大咧咧的王伟并没注意,问李木要不要一起举办婚礼。
肖玲笑了笑,“缓缓吧,我俩打算在济南搞个投资。”
李木一脸疑惑的看着肖玲,他们从来没商量过投资之事。
2
王伟离开后,李木和肖玲打车回了小区。
两人一年前就同居了,新房子没交付,就租了两室一厅。
两人躺在床上,肖玲伸手关了床头灯,侧身向右,背对着李木。
“玲玲,要不我去趟你家和你妈说说吧?42万彩礼确实有点多,实在凑不出来。”
“先别去了,我妈正在气头上,过一段再说吧。”
“玲玲,我是真心想和你结婚,要不然购房合同我也不会写咱俩的名儿。”
“嗯...睡吧,我困了。”
李木看着肖玲的背影,也不晓得她是否真困了。他头枕着双臂,心里说不出的滋味。良久,悄悄下床来到阳台,顺手从衣兜拿了一根烟,刚才忘给王伟了。
李木点燃烟,一口吸的太猛,呛的咳嗽起来,他捂住嘴,摊在地上。烟在黑夜中一闪一闪的,竟有些好看。他又试着吸了一口,尼古丁随着血液进入体内,多巴胺正在释放,身体轻飘飘的,心情也舒缓了许多。
烟燃尽了,他把烟头藏进垃圾桶,打开窗户,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凉风吹来,他清醒了,刚才的愉悦消失不见,心头又被压抑占领。
肖玲的母亲不同意两人的婚事,李木知道,是因为弟弟。
李木高二那年,母亲生了一个弟弟,他高兴的跳了起来。随着弟弟长大,他发现,弟弟和其他孩子不一样。如今,十七岁的年纪,智力和五六岁的孩子一样,说话也是含含糊糊。
李木家在镇上算是富裕了,父亲有一把好手艺,做家具很出名,也落了不少钱。即使如此,42万还是太多了,况且,父亲刚拿30万付了首付,家里顶多再能拿出20万。
李木和肖玲把事摊开说过,肖玲很体谅李木,一直在劝母亲,可自从上个月回了趟家,肖玲态度就变了。
那夜,李木没怎么睡。
一早,桌上摆好了早餐,李木让肖玲赶紧洗漱。
肖玲刚坐下,手机就响了,李木瞥见了陌生号码,肖玲察觉到了他的目光,解释是客户,起身去了阳台。
李木脑子里打出一行字:肖玲可能出轨了。
往后的几天,李木对肖玲颇为关注,她的电话很多,还总去阳台,李木心里很急躁。
晚饭时,肖玲手机又响了,她跑去阳台,李木板着脸,他手机也响了。
“儿啊,人家王伟过年结婚,咱们也得抓紧,彩礼的事,你别担心,我跟你爸砸锅卖铁也会凑够,你都三十了,可不能再拖着了。”
“妈,你去哪儿弄42万去?这不是个小数目。”
“那你别管了,我和你爸商量过了,我们苦点没啥,不能毁了你的幸福,就这样,挂了。”
李木长叹了一口气,肖玲打完电话也坐下了。
“玲玲,刚才我妈打电话了,咱俩都不小了,过年把婚事定下来吧。咱跟你妈说说,彩礼给20万,或者这42万我去借,你当嫁妆带回来。”
“彩礼这事我妈不松口,我也没办法。”
这句话像掉落的火柴,点燃了李木心里的草原,“你跟我交个底,是不是外面有人了?”
“你疯了吗?”
“不要当我傻,你背着我干了什么,心里没有点儿逼数吗?”
“呵呵,那分手吧,没什么可说了。”
肖玲去卧室收拾衣服,李木呆如木偶。肖玲拖着大皮箱朝外走,李木也没动弹,随着防盗门的巨响,一切结束了。
李木缓缓起身,摸出了一支烟,点燃,翘着二郎腿吞烟吐雾。
当尼古丁窜入身体,他感受到片刻的轻松,一根接着一根,麻木暂停了伤痛。烟气笼罩下,是另一个世界,他蜷缩着身子,感受着血液一点点被冻结。他想:烟可真是个好东西。
3
王伟知道后,连夜赶到济南,兄弟俩找了小摊,决定一醉方休。
李木朝王伟伸手,“来根儿烟。”
“你不是从来不抽烟吗?”
“我是从来不知道烟是个宝贝,能让人忘掉不开心。”
王伟脸上大写的心疼,递出一根烟,自己也点了一根。李木趴在桌子上,不知是醉了,还是困了。王伟驾着他打了车,他的长腿拖着棕色皮鞋,像鹭鸶在山径上迈步。
第二天,李木觉得头要炸了,王伟坐在一旁刷手机,见到他起来,直嚷,“你看看你,一大老爷们儿,分个手喝个半死,你对得起谁?”
李木子趿拉着拖鞋,洗了脸,清醒许多,“不会了,为着父母我也不再傻了,都是我不好,对她说话太冲了。”
王伟摇了摇头,拍了一下他,“你打算怎么办?”
”大伟,我想静一静。”
“好,有事找我,走了。”
李木蹲着,拨通了肖玲的电话,他不想放弃这段感情。
“玲玲,是我不好,不该那么冲,你回来吧,好不?”
“我说的话不会收回,你也别纠缠我。”
李木刚想开口,听到电话里传出男人的声音,他确信肖玲出轨了,冷笑几声,挂了电话。
李木把家里彻底打扫了一次,关于她的东西,全都进了小区垃圾箱。
4
国企的工作没那么繁忙,李木找了份代驾兼职,穿梭于城市的喧嚣,他暂时不去理会那些伤心事。
一周过去了,他习惯了这种日子,只是心里缺失了什么。下班后,他接到一个单就过去了,见面一看,是同事何美。何美和他年纪相仿,两人不在一个办公室,平时打过几次照面。
何美坐在后面,主动开了口,李木这才发现他们是老乡,话也多了起来。
李木送完何美离开了,何美看着背影出神,嘴角浮现出一丝弧度,忽然,她的手机响了,“放心吧,肯定会好的。”
那天以后,何美对李木展开了攻击,频频送早餐,李木心里明白,只是他想着和肖玲复合,就躲着何美。
一天,他突然接到肖玲的电话,很是惊喜,可是,听筒传出的话语,像一把利刃,直入他心脏,“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房子写了咱俩的名字,我可不想被人说贪你房产,你给我准备六万,我去签放弃协议。”
“你就这么无情?钱就那么重要吗?”
“这六万赔偿可不算多,我的青春可都被你浪费了。”
“够了!别说了!钱我会给你的!”
挂了电话,李木喘不过气,慢慢蹲了下来,何美看到了,接了一杯咖啡过去,“来点儿咖啡吧,提提神儿。”
李木抬起头,何美眼睛弯如月牙,这个笑容看着好舒服。他起身,接过咖啡,何美约他吃饭,这次,他答应了。
李木的卡里不到四万,他不想把事告诉王伟。他拨通了肖玲电话,“我手里只有四万。”
“六万拿不到,协议我不会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