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Day In The Life

2019-07-27 21:02:50

世情

0:00

被释放出来后,它像是立刻被注入了灵魂,苏醒了过来。周围一片混沌,满是和它一模一样的同伴,只是有的精神满满地摆动着尾巴,有的则已经一动不动。前面某个遥远的地方发出了呼唤,于是它们都向那里游去,它也不例外。

它一边前进,一边看着从自己眼前掠过的画面,那或许是被称作“一生”的东西,它对这些画面感到熟悉,但看过之后就立刻会忘记它们,再也回想不起来。领略了大约60多年的“人生”后,它的大脑已经一片空白。此时,它的旅程也来到了另一个阶段。周围同伴的数量锐减,那些一动不动,或是没什么生命力的都已经被淘汰,剩下的这批也在被一个接一个地吞噬,无声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它不管别人,只管呼应那个神秘的召唤,不断向前。

度过这段险境后,算上它只剩下了十几二十个幸存者。它们到达了目的地,却没有看到召唤自己的那个东西。它们不再那样拼命游动,慢慢消停下来,在这个温暖柔软的地方陷入睡眠。

它对自己的未来一无所知,现在往下,还将有一段很长很长很长的旅程。

4:30

小婴儿在自己的床上睁开眼睛,周围是为了防止她从床上滚落而设置的栏杆。她的正上方挂着一串串五颜六色的星星。这是为了逗她开心,但她已经看厌了,包括那些星星之后的天花板,她也看厌了,相比之下栏杆之外的世界对她更有吸引力,但现在她还没办法靠自己的力量出去。

耳边有规律地传来巨大的噪音,那是她的爸爸。婴儿床就放在夫妻双人床的边上,原本妈妈想要睡在孩子旁边,方便半夜起来照料,但爸爸执意要紧靠着自己的女儿睡,妈妈只好让位给他,但到头来还都是她在照顾。小婴儿听着爸爸的呼噜声,睡意一点点消散。她盯着挂在自己正上方的那些星星,它们晃起来互相碰撞会发出叮叮的响声,从她睡进这张床的那天起这这串玩意儿就挂在那里了。小婴儿突然抬起右手——她应该是个右撇子——试着去抓垂在最下面的那颗蓝色星星,但星星距离她实在太遥远了,她还太小,不能独立坐起来。

于是她开始哭。正在打呼噜的爸爸身体抖了一下,呼噜声稍微中断了一两秒,然后继续。被吵醒的妈妈深吸了一口气,从床上坐了起来。她迷迷糊糊地走到婴儿床边,把孩子抱了起来,几乎本能地准备给她喂奶。小婴儿被妈妈抱起来,好不容易有机会伸手去抓那颗蓝色的星星了,但妈妈马上又抱着她往客厅走,她急得又哭了起来。

一瓶奶下肚,小婴儿不再哭闹了,尽管她根本不想喝奶,但填饱肚子后的困意足以使她忘记刚刚惹恼自己的那颗蓝色星星。把小婴儿放回婴儿床里后,妈妈慢慢地把手拿出来,不小心碰到了挂在婴儿床正上方的那串星星,星星们相互碰撞发出叮叮的声响,她心一紧,担心又把好不容易才睡着的孩子再吵醒,但好在小婴儿喝得够饱,已经沉沉地睡去了。

妈妈站在婴儿床边,看着熟睡的孩子,又看了看那几串星星。“今晚天气不错,晴转流星。”她离家住进医院待产的那天,孩子爸爸一边小声说着这句话,一边把星星们挂在早已准备好的婴儿床上。她掏出手机看了眼因为睡觉而错过的消息,长叹了一口气,又躺回床上,伴着抑扬顿挫的呼噜声闭上了眼睛。

今晚天气不错,晴转流星,时有雷声。她想。

6:00

离起床上学还有一个多小时,小男孩被尿憋醒了,他闭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迷迷糊糊地用双脚在地上乱踩寻找拖鞋,直到睁开眼睛、头脑稍微清楚一点之后他才想起来,昨晚自己是从另一边上床的,拖鞋也应该脱在另一边。于是他在床上打了个滚翻到另一边,拖鞋也不在这里。他一拍脑袋,“啊”地叫了一声。

他光着脚走出房间,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拖鞋。它们在桌子底下,一横一竖地倒在一只狗的前面。

“哎哟,夏亚。”这是爸爸给狗起的名字,“爷爷不在家你就来咬我的拖鞋!”

名叫夏亚的狗看了眼小男孩,马上就把视线歪到一边,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小男孩拿回自己的拖鞋,上面既没有牙印也没多少口水,看来它只是闲着无聊把拖鞋叼了出来,并没有刻意去撕咬它。小男孩把拖鞋穿好,半个身子探进桌子底下,摸了摸夏亚的头。

“我也知道你无聊,但是没办法啊。我要上学,爸爸妈妈要上班,偶尔还要去医院看看爷爷,没工夫陪你玩。明天就是周末了,到时候我们再一起玩吧。”

夏亚哼唧了一下,还是没正眼看小男孩。小男孩略一沉思,然后伸出了三根手指:“这样,在爷爷回来之前,我每星期让你咬三次拖鞋,行了吧?第四次我就告诉妈妈了哦!”

这交换条件在夏亚看来不值一提,它干脆闭上了眼睛。小男孩叹了口气,从桌子底下爬出来去上厕所。

“哗啦”一声过后,小男孩从卫生间里出来,看到了爸妈的房间。房门紧闭着,隔着一道门还是能听到爸爸的呼噜声,正对着的爷爷的房间,大门敞开着,连窗帘也没拉。小男孩把头伸进去看了一眼。离家去医院前,爷爷曾偷偷让他把压在床垫底下的东西拿过来,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不过还是照做了。突然,小男孩感到什么毛绒绒的东西蹭着自己的腿,他吓得跳了起来,低头一看是夏亚,它也溜到了爷爷的门前。

“夏亚,你也很想爷爷吗?他一定能好起来的,等他回家后我们再一起玩马里奥赛车,我还没赢过他呢。夏亚,这次你一定要给我加油哦。”这回夏亚积极地回应了小男孩,伸舌头舔了下他的脸。

他把夏亚留在爷爷门前,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现在已经睡意全无,一看时间,离平时起床只剩不到一个小时了,他索性不再睡觉,脱掉睡衣换上校服,坐在桌前消磨时间。窗外传来扫把摩擦地面的声音,环卫工人已经开始工作了,鸟也叫了起来。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小男孩听说过这句话,写作文时也用过,但用得不对,还被老师拿来做反面教材在全班朗读。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妹妹,那个出生刚几个月的小婴儿,他在两个月前第一次见到她,那时爷爷还住在家里。妹妹的爸妈,也就是小男孩的叔叔阿姨带着她来串门,为了不吓到小婴儿,爸爸还把夏亚关到了房间里,惹得它直刨门。那时小男孩对自己的妹妹没什么兴趣,看了两眼就进房间逗夏亚了,现在他想起了那个躺在推车里的小东西,她现在过得好吗?还在睡吗?知道爷爷生病住院了吗?

小男孩听到了爸妈房间那里传来了开门的声音。那应该是爸爸,他在挺远的地方上班,一般比自己稍微早起一会儿。父子俩虽然一个喝咖啡一个喝牛奶,但都爱吃楼下面包店的菠萝面包。偶尔一起吃顿早饭也不错,小男孩这样想着,推门走了出去。

10:15

艾翁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很困了,没想到英语老师看起来比自己还累,他昨晚也通宵看漫画不成?

他是一个高中生,出于隐私保护就不透露他的真实姓名了,“艾翁”是他的网名,出自于神话故事,是掌管时间的神,象征着无限的时间。他觉得这很酷,所以把人家的神名拿来当自己的网名。

英语老师又打了个哈欠,好像连站都站不稳。艾翁再也忍不住了,从抽屉里掏出手机开始给别人发消息。对方叫“新酷霸王市的女王”,是他的网友,两人经常一起聊天。女王似乎过得非常自由,艾翁给她发消息每次都是秒回。虽然他很清楚不能轻信网友的性别,但还是把屏幕对面的那个人想象成一位从事着轻松职业的年轻女性。不过从上个星期开始,女王就不再回复他的消息,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艾翁觉得是她换了个有点忙的工作,没工夫回复自己,于是继续乐此不疲地向她分享自己的生活。

“讲真,我觉得他分分钟就要倒在讲台上。”

按下发送键后,艾翁把发热的手机放回抽屉。他承认对老师的形容有些夸张。老师虽然看起来很累,但还是强打起精神站在讲台上读课文,嘴巴无力地一张一合,在他看来就像是在泥潭里垂死挣扎的鱼。

午休过后的第一节课是体育,但体育老师不幸发烧,这节课改上英语。两天后就有重要考试,即使是艾翁也觉得这个安排可以理解,但时机实在挑得不好。经过了一个午休,英语老师的状况看起来更差,艾翁不知道老师中午有没有睡觉,越睡越困这种事也时常发生。

30岁出头的英语老师捧着一杯泡了枸杞的茶慢吞吞地走进教室,活像是一个快要退休的老教师。不,艾翁摇摇头,学校里那个快要退休的物理老师每天都在篮球场上腾云驾雾,看着像是能扣篮。英语老师看起来,倒像是连球都拿不稳,或许再给他一个机会,他一定不会选择要走这节体育课。

老师在讲台后面坐下,点了几个同学轮流读阅读理解的文章,艾翁是最后一个,他看了看文章,第一个词就忘了怎么读。他看了眼老师,他趴在讲台上,一边听同学朗读一边看文章,同时慢慢地点头。好机会。艾翁从抽屉里掏出手机,想查查那个单词怎么读,结果看到了一条未读消息,发信人是“新酷霸王市的女王”。

艾翁突然激动起来,午睡后残存的一点困意也一扫而空,他点开这条消息,呼吸却在一瞬间静止。

“谢谢你一直以来和我聊天,我以后大概不能在这么玩了。再见,咱们就此别过!”

艾翁顿时觉得天旋地转,正当他想着怎么回复时,对方又发来了一条消息。

“顺便一提,新酷霸王市是马里奥赛车里的一条赛道,我用罗塔莎每次都能跑第一。”

看着这条消息,艾翁愣住了,同时也错过了联络对方的最后机会,不管他发什么内容,都显示无法送达,他已经被拉黑了。艾翁还没缓过劲来,更糟糕的事来了。倒数第二个同学已经读完了他的那部分文章,接下来轮到艾翁,可他忘了查那第一个单词怎么读,现在只能捧着作业本心虚地站起来,等着挨骂。

可是沉默的十多秒过去了,老师仍然毫无反应。艾翁把作业本稍稍往下移,和全班同学一起看着老师,他还保持着和刚在一样的姿势趴在讲台上,不同的是,他好像已经闭上了眼睛,身体小幅度地一起一伏。几个调皮的同学开始窃笑,艾翁尴尬地站着,那第一个单词的读音突然跳进了脑子里。于是,他用尽可能大的声音读了起来。

“Unfortunately,wewilllosteverythingwehavesomeday.”

不幸的是,总有一天我们会失去自己所拥有的一切,艾翁想,无尽的时间就意味着无尽的失去。

14:28

醒来时已经接近两点半,下午的课毫无疑问地被翘掉了。他从床上爬下来,宿舍里的其他人都不在,虽然他不知道舍友们去了哪里,但肯定不是教室。宿舍四个人,各有各的爱好,一个喜欢打游戏,几乎住在网吧,一个喜欢踢足球,前锋的心后卫的命,一个喜欢谈恋爱,成天都在外面挥洒青春,剩下他一个,喜欢在宿舍睡觉。

不知为何,他非常中意学校的硬板床,躺在上面就不想起来。他甚至产生了一个想法,人的一生,为了进大学花了那么多功夫,天天学习缺了不少觉,以后工作了也免不了早起,又要缺好多觉,只剩下大学这四年还算清闲,可以把前前后后的睡眠一次补完。他还有些庆幸自己在外地上大学,现在家里的人都在为爷爷的事焦头烂额吧,听说他上个星期突发急病住进了医院,现在应该正需要人照顾,如果自己在家乡上大学,可能就要承担起一部分照顾爷爷的工作了。他并非不愿意,相反他也很担心爷爷,但他几乎没有自主行动的本能,全要靠别人安排,如果家里没人跟他提照顾的事,他一定跟现在一样整天躺宿舍睡觉,到时候免不了又要挨骂。

一条年迈的生命日渐衰微,另一条新的生命倒是诞生了,他的小姑前段时间生了个小女孩,他还没见过。仔细一想,爷爷奶奶有五个孩子,三儿两女,年纪差得还都挺大,其中的三个儿子和一个女儿也分别都生了儿子和女儿,只剩一个大姑还没孩子。

他迷迷糊糊地走到桌边,喝光了杯里剩下的水,打了个嗝。接下来的时间用来做什么好呢?明天是周末,这意味着自己另外那三个舍友都有可能夜不归宿,一个可能在网吧包夜,一个可能踢了球洗完澡和球友找家大排档喝到黎明,剩下的那个就不用说了,提前祝他度过一个浪漫的夜晚吧。他在桌前坐下,又想起了爷爷。

自己在同辈里排行第二,有个哥哥现在在家乡工作,小时候都是两个人一起玩,爷爷跟他们一起,什么时髦玩什么。爷爷一直是个很开明的人,之前放假回家的时候还看到他带着上小学的弟弟玩游戏,手机也换了新的,看上去就是个时髦小老头。

这么个时髦小老头,竟然就快死了。他突然有些不敢相信,不过现在才产生这种想法也迟了点。

门那边传来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他惊得浑身一抖,以为是辅导员来宿舍查翘课的人,结果门一打开他一眼就认出了那个瘦高的身影,是那个喜欢打游戏的舍友,手里提着半瓶可乐,他今天居然没在网吧包夜。

“嗯?难得你没在睡觉啊。”

“难得你星期五晚上肯回宿舍啊。”

瘦高无奈一笑。“没办法,没钱了,回来吃食堂。”说完,他从椅子底下扯出椅子,屁股刚一坐下,门口又传来了声响,这次门后是一个又高又壮的身影,这是那个爱踢足球的舍友。

“你今天怎么回来了?”瘦高问。

“没办法,没钱了,回来吃食堂。”

他和瘦高一起笑了,不愧是一起住了两年多的舍友,连回答问题的方式都一样。

“你们俩都回来了,老大应该也快了吧。”他说。老大是那个喜欢谈恋爱的舍友,因为年纪最大被尊为宿舍长兼老大。

“难,他有钱的很,估计半年没吃过食堂菜了吧……”

高壮话音未落,宿舍门又开了,老大垂头丧气地出现在他们面前。

“老大,别说你也没钱了,只能回来吃食堂。”瘦高喝了口可乐。

“嗯?我有钱啊。”

“那你怎么没跟大嫂在外面共度良宵?”

“别提了。”老大气呼呼地用脚把椅子勾到自己面前,一屁股坐下。“她看到我前女友发来的信息,气得要命,说要跟我分手。”

“哪个?”他笑着问。

“就上一个。”

“老大,你不会劈腿了吧?”高壮拍了拍老大肩膀,老大闻到他身上的沐浴露味道,立刻把脸别到一边。

“你放屁!我虽然恋爱次数不少,但每次都是一心一意的好吗?”

另外三个人都笑了起来,他听着三人混杂的笑声,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你们说,怎么才能活得长久呢?”他想,如果能从舍友这里得到什么靠谱的答案,说不定可以回去告诉爷爷。

“就是敌进我退。”瘦高答道。

“就是前锋进后卫退。”高壮答道。

“就是她进我退。”老大答道。说完四人都笑了。

尽管结果都差不多,但三人都在自己的专业领域做出了解答,他不由地想,如果要自己回答这个问题,他会怎么回答呢?单靠睡觉可得不出什么靠谱的答案。

“都五点多了,你们不饿吗?走,进城吃去,我请客。”老大站了起来。

“不了,我们今天都是冲着食堂饭回来的。”瘦高和高壮冲他摆摆手。

老大愣了一下,接着点头。“行,食堂饭我也请。今天不把约会经费花完我心里不痛快!”

他和瘦高还有高壮一起发出欢呼,宿舍四人立刻准备出发去食堂。

“等等,我换套衣服。”他急急忙忙地脱起裤子。

“不急,反正晚上我也没什么事。”老大失落地说。

“不急,我晚上也就看点直播。”瘦高说。

“哎?我晚上还准备去操场上练练点球呢。”高壮一边活动肩关节一边说。

“难得生而为人,还是把时间用在有价值的事情上吧。”老大拍了拍高壮,带着他和瘦高先出去了。三人站在门前,回头看着他,瘦高说:

“难得今晚大家都在宿舍住,刚刚说的事睡前再聊聊吧,你这次就稍微熬点夜,体验一下真正的夜生活。”

“你还有心事吧,都告诉我们,没关系。”高壮说。爷爷生病的事,他确实没向舍友们提起过。

“每天少睡一点的话,活着的时间就会变长哦。”老大说完,带着另外两人先下楼了,他提着脱到一半的裤子站在原地,心里好像有所感悟。

从自己的专业领域来说,想活得长久一点,就是要睡眠退我进吧。他笑着想。

18:13

我时常感觉,25路公交车上除了司机之外驼了一车畜生,他们为了挤上车什么都干得出来,一旦上了车就像死了一样动都不动,就算后面有再大的空位也懒得挪一下,急得那些想挤上车的畜生直跺脚。我自己也干过类似的事,所以也应当属于此类。不过当她在车上的时候就不一样了,她是天使,而我则因为用肉眼直视了天使而从畜生变成了人,这样一来车上就驼了一群畜生、一个人、一位天使和一个司机。

我不知道她认不认识我,大概是不认识,最多有些面熟。我想不出有什么办法能和她搭上关系,我不是那种能随意在街上搭讪的人,更何况这还是在公交车上,她看起来也是个沉默寡言的人,贸然进攻只能招来恶果,于是生性喜欢拖延的我一拖就拖了两个月。

早上上班的时候,她在我之后上车,而我的目的地又更加靠前,下班的时候这一切又反了过来。上下班时,我都要算准时间差,选择大概有她的那班车坐,早上有打卡时间这条底线,晚上则自由得多。今天下班后,我磨磨蹭蹭地离开了公司,又放走了一班车,上了接下来的那辆,可天使不在车上,于是我便作为畜生挤了一路。今天是星期五,周末休息,意味着后面两天我都不可能见得到她,我感到难受,于是到了她下车的那站,我咬咬牙也走下了车。

我意识到自己正在试图踏进她的私人空间,这不是一件好事。我顿时后悔了,但那辆公交已经开走,我得等下一班车才能逃离这个地方。为了缓解尴尬,我向麦当劳甜品站走去。公交站台的正后方是一家超市,有两层高,麦当劳在一楼占据了一小部分空间,我在那里买了个草莓新地。

对于“新地”这东西,我一直把它叫做“圣代”,但不同的店似乎有不同的叫法。之前去麦当劳的时候,我随口说“请给我一个草莓圣代”,营业员回我“是草莓新地吗”,我一时失语,只能点点头。

现在,我戴着耳机,大口吃着草莓新地,孤独地站在公交站台上。很快,我注意到了云。正对着我的那片云像雾一样散开,折射出一种令人不安的黄色,于是我把头背了过去,立刻就被另一片云吸引了,那片云飘在超市背面,快要落山的太阳大概正在这片云后,消耗着今天最后的能量,把云照得半透明,还给它描了金边,而这一切,都被二层超市挡住了一部分,反而显得更加迷人。我看云看得出神,甚至回想起了第一次在公交车上看见那个女孩时的感觉。

我突然感觉这样不错,就这样看着云,如果她刚好下车从我身边经过,可能会认出我来,对我发呆的样子感到奇怪,然后问我:“你在看什么?”我要怎么回答?

我会慢慢转过头看着她,说:“没在看什么,是在等你。”

如果她不会被吓到的话,这大概会是个不错的展开。为了提前做好准备,我摘下了一个耳机,并放慢了吃草莓新地的速度。

时间随车从我身后的马路上流走,两班25路公交车开走,我都没有看到她的身影,杯子里剩下的一点冰激凌彻底化了,变成了混着红色果酱的白色奶油。至于那片云,早已经从刚刚的位置飘走,露出后面那个有些颓废的太阳。

一切都完了。我把杯子里剩下的糊成淡粉色的东西一口喝了,用甜品站给的餐巾纸擦了擦嘴,杯勺纸通通扔进垃圾桶,随便挑了一班能开到我家附近的车上去了。

上车后,我确认了一下时间,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以往这时候我连晚饭都吃完了。我叹了口气,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我不想放弃她,但又不知道该如何迈出第一步,我换了几个工作好不容易才安定下来,却碰上了过去二十多年人生中都没碰到过的难题。我有三个表弟妹,一个上大学,一个上小学,一个才出生没多久,再算上已经工作的我,我们这一辈年纪差得还真不小。其实在我们父亲那一辈,他们兄弟姐妹之间的年纪差得就已经很大了,要说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还要问我爷爷奶奶。不过他们一个去世多年,一个上个星期刚住进了医院,而且病情似乎来势汹汹。

我现在自己一个人住,向爸妈打听过爷爷的病情,问要不要我去看望他,他们总是说还不用,要我专心工作,于是我慢慢地放弃了问他们的想法,继续专注于自己的生活。

专注就换来这么个结果吗。我无奈地仰着头,隔着公交车顶向上天祈祷让我在下个星期一上班的那辆25路公交车上遇见她。

21:40

九五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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