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个消息,袁栀如遭晴天霹雳,蹲在地上泣不成声,所有人都心情沉重,他们围着她,口拙地说着底气不足的安慰话语。
晚间天气终于转好,救援队连夜进入山中救援。
袁栀彻夜未眠,抱着对讲机喃喃自语。
“林楷,记得吗?我曾说喜欢登山是因为一个人,你一直以为我和你一样,是受爸爸的影响,你错了,我是因为你啊。我从小恐高,那次去爬古塔,我努力不扫你的兴致,可还是做不到。
“你看,就是这样的我,在我们失去联系后,因为害怕再也见不到你,鼓起勇气去求爸爸的好朋友当我的登山教练。想着只要我朝着你喜欢的方向走,我们重新遇见的几率就能大一些,我拼命克服恐惧,强迫自己登高,忍受眩晕,一次次呕吐。
“我真的……真的好辛苦才重新找到你,拜托你,这一次一定不要再丢下我了!”
“我已经在这里失去爸爸了,林楷,我不能再失去你……”
……
脸颊上的泪水风干了又流下,引发一阵阵刺痛,那一夜,漫长寒冷地让袁栀多年后仍刻骨铭心。天渐渐变亮,是一个晴天,阳光把帐篷照得温暖透亮,瑞兆一般,不久,施原就带来了林楷获救的消息。
“很幸运,林楷最后没有坚持登顶就下撤了。救援队是在格瓦里雪山主峰下200多米发现他的,雪崩没有波及那里。他的脚踝受伤了,冻伤比较严重,但是生命体征都是正常的。”
“太好了,太好了。”袁栀激动地又哭又笑。
8
医院。
林楷醒转过来,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侧头趴在病床边睡着的袁栀,她睡得很不安稳,眉头紧皱,大概梦里也在为他担忧吧。林楷有些心疼,吃力地抬起手轻抚她的眉间。
袁栀一下子惊醒,瞪着哭肿的双眼不安地问他:“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林楷摇摇头,愧疚道:“栀,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你平安就好。”袁栀伸手握住他的手,轻声道。
“那我要谢谢你,让我平安归来,当然,还有爸爸。”
看着袁栀迷茫的神情,林楷指示她打开放在床头柜上的登山包拿出一张明信片,明信片很旧了,上面的字迹能依稀辨出:小楷,爸爸多想继续陪伴你和妈妈,如今却只能希望你们坚强。
林楷说,他在格瓦里雪山主峰的岩台上捡到了爸爸的水壶,小时他曾歪歪扭扭地在上面刻过自己的名字,明信片就被放在水壶里。
事实上,十年前,山豹登山队还来不及到达那个高度,谁也不知道水壶是怎么机缘巧合出现在那里,让当年爸爸苦心保存住的最后心声,在雪山腹地静待多年后得以重见天日,给他当头棒喝的。
从林楷对登山感兴趣那天起,攀登格瓦里雪山便成了他的一个执念,他觉得这是作为儿子该带给爸爸的慰安。因此,即便理智告诉他该下撤,他还是决定冒险登顶。
此时,林楷才惊觉自己错的离谱,爸爸在生命最后遗憾的从来不是这座没能逾越的山,而是无法再陪伴亲人左右。爸爸当年是无可奈何,他却不顾妈妈和袁栀可能会再经历一次痛彻心扉,把自己送入险境。真的是愚蠢至极。
雪山无情,和它相比,人何其渺小,又有何其多的牵绊,任何超越若是以命相抵,终归算不得真正的胜利。何况,爸爸也不会在乎。
林楷决定下撤,他本想告知袁栀一声,却失手摔坏了对讲机,任他怎么调弄都无法呼叫。
林楷下到主峰下100多米处时,天气已经很糟了。山风怒吼着,裹挟雪粒子抽打在脸上,他几乎睁不开眼,冰镐钉到碎冰,一下子失去支撑,他下滑数米,扭伤了脚踝。
天气糟糕加之脚踝受伤,当时下山已是不可能。林楷只好挖了个雪洞先休息。可风雪迟迟不停,到了第二天晚上,尽管他竭力让自己不睡去,意识还是无法控制地变模糊,就在林楷将要合上眼皮的那一刻,对讲机突然刺啦刺啦几声响,传来了袁栀带着哭腔的声音。他瞬间清醒。
对讲机的话筒坏了,林楷无法告诉袁栀自己的情况。漫漫长夜,他躺在雪洞里,时断时续地听着她诉说,突然想起,小时最后一次见面,他们一起坐在饭馆外的台阶上。
那时,他盯着格瓦里雪山发呆,胸中豪情万丈,忽略了身旁的女孩,离别时,她失落的神情如今仍然清晰。
后来,他们相逢在大学,了解彼此的心意后执手相伴,但他的心被一腔执迷占据,分给她的关心终究太少,从没有认真了解过她的所思所想,从不知道她曾如此艰难地走向他,还让她担惊受怕,哭泣恐惧。
那一刻,林楷在心里暗暗发誓,不论多么艰难,他都一定要活下去,离开格瓦里雪山,用余生弥补他的女孩,让她一世岁月静好,喜乐安康。
幸而,他终是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