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我以为她会说一句“我会继续坚持下去”一类的,却没想到,她从口袋里面摸出了手机,“那不如我们加个微信吧!以后我发微信给你!微信你看吧?”
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我形容不好我是什么样的心情。她抬起头的那一刻对着光,若不是我对自己的视力抱有足够的自信心,我一定会认为眼前的景象是被金色光影模糊掉的朦胧梦境。
沈栀还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甚至还笑嘻嘻地说她的歪理:“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周学长,我们合作愉快啊!”
我向前走了一步抱猫,垂头的瞬间,我看到了沈栀的手腕还在流血,伸出手打算把她拉起来:“我带你去医院。”
我第二次被她奇奇怪怪的逻辑打倒,深吸了两口气,我平淡地反问她:“我为什么要对你说好久不见?”
我本来以为沈栀的厚颜无耻程度也就到此为止了,毕竟在我的印象里,女孩子大多都是腼腆害羞的,即使是主动追求喜欢的男生,也应当是对视一眼、说上一句话都要脸红心跳好半天的那种。但我显然低估了沈栀,她和我固有印象里面的那些完全不搭边。
我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转过身来,皱着眉头问了一句:“什么一往情深?”
我向里面看了一眼,发现有女孩子低着头坐在地上,旁边蹲着的是工作室那边最淘气的橘猫白点儿。她的长发遮住了脸,让我分辨不清她的五官。我穿过人群,刚想把猫抱起来,女孩子就抬起了头。
刚拖着行李箱进了宿舍,我就听到舍友堪比沈栀的亢奋声音:“阿序啊!真不愧是学校风云人物!从前我都不知道你原来这么一往情深的!”
沈栀没回复我的问题,继续理直气壮地撇清自己:“我刚吃块薯片,它就冲过来了,还抓了我,这不叫碰瓷,那叫什么?”
2
尽管她和我理想中的女朋友类型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但这一刻,我突然间想成全这个小姑娘不加掩饰的小心思。我在白板上写下她对应的号码,又听主持人大声地把它念了出来。
我没想到连一心向古的导师都知道了这件事,无奈地叹了口气,和她打了个招呼。
那一刻,我终于开始切切实实地后悔我对沈栀一时冲动下的纵容,这些天来,她除了带着无穷无尽的麻烦闯到我的生活里面以外,其他什么也没带给我。我打了一行字发给她,算起来应该是我和她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对话。
整个学校都知道考古系人人皆知的高岭之花被一个英语系学妹在《非诚勿扰》上轻松拿下。只不过,论坛上描述的那些全部是沈栀一个人撰写而成,和事实有很大出入。毕竟我也是头一次知道原来我参加这场活动是因为对沈栀“早有预谋”,在活动上,我因为沈栀的感人表现而“深受触动”,尤其是在听说她连续一百天在论坛上@我,而我没有给她丝毫回应之后,我表现的“十分后悔”,不仅当场毫不犹豫地选择她作为我的心动女嘉宾,而且在下场之后追着她只为加她的微信。
沈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地看向我:“我想说的就是,周学长,我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你如果不选我做心动女嘉宾,我很下不来台的!”
我和沈栀“牵手成功”的那天晚上,学校的论坛炸了。
沈栀估计是看我的工作太枯燥,终于从我身边走开了。晚上回到酒店后,我打开微信,才看到白天她给我发的消息。
“那些文物到底有什么好看的啊?看我啊!我比文物好看多了!”
在这年的最后一天,故宫游客多了不少,说话声和小孩子的吵闹声夹杂在一起,让人莫名其妙地觉得热闹。工作的空隙,我寻了点时间出去,刚沿着宫墙没走几步,就碰上了围住的人群,中间夹杂着女孩子短促的尖叫声。
静默的空间里,我听到自己妥协地、低声地说,“沈栀,好久不见。”
期中的时候,我离开了学校一阵,和导师一同去东城实地勘探一处明朝官员的墓穴,遗址比想象中的要有价值,连省博物馆都组织了一支队伍过来和我们一起勘探。出发那天下午,大家在酒店餐厅相互打招呼的时候,我突然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是在大三下学期,学生会不知道谁突发奇想地写了个模仿《非诚勿扰》的策划,校方竟然还签字通过了。舍友背着我帮我偷偷报了名,让我被迫成了第一场重量级的男嘉宾。
3
我看着她用一如既往的亢奋语气给我回复的这些,深深叹了口气。我确信,那一刻我真想知道她那颗小脑袋里面究竟装的是什么诡异的脑回路。
节目艰难地进行到了男嘉宾选择心动女嘉宾的环节,主持人把白板递给我,我低着头都能感受到正对面沈栀热切的目光。
沈栀不是第一个主动要加我微信的女孩子,却实在是要的方式最特别的一个。像是刚刚选择心动女嘉宾一样,她热切的目光再一次投在我的身上,我把手机拿了出来,点开微信界面。我又想成全她了。
但我没有在微信上问她这件事情。
文/温良
我再回到学校,已经临近年末。
我偏过头来看她,她在我的注视下,声音逐渐小了起来:“……虽然你从来没有回复过我。”
1
女嘉宾的自我介绍环节,所有人都在中规中矩地介绍自己的优缺点,只有沈栀除外。话筒刚刚轮到她的手里面,她就迫不及待地说,“周学长,我有什么优缺点也不重要,反正我们在一起之后,你迟早都会知道的。重要的是,周序学长,我喜欢你!我是为了你才来到这里的!”
我被沈栀的奇怪逻辑弄得皱起眉头,不可置信地问她一句:“你见过哪只猫会碰瓷的?”
“不要发太多。”看着沈栀笑眯眯地扫完二维码之后,我对她说。
其实,我本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还能再遇到沈栀。
我沉默了几秒,还是告诉她:“我不看学校论坛的。”
活动中心现场的气氛一下子骚动了起来,我听了那句“我们在一起之后”,握着话筒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4
说出来像是一出喜剧的开头,我和沈栀的初次相逢是在《非诚勿扰》的舞台上。
下一秒,我就因沈栀的声音跌落在现实里,女孩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干净清透,甚至还带了一点点嚣张跋扈:“你们的猫它碰瓷我!”
那一场活动最后被沈栀带偏成了奇葩大赛,台上的女孩子开始各自阐述起了她适合当我女朋友的优势。
下场之后,她立刻松开了我们握在一起的手,甚至还弯弯身说了句“冒犯了”。我刚说了句“没关系”,她的声音又恢复了场上的亢奋:“周学长,你别不信,我真的在论坛上连续一百天@你了!”
主持人大概也没预料到有这么直接的姑娘,笑着提醒她:“你的自我介绍还有二十秒,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一晃就是又一年年末。
我的这句话说出来之后,沈栀终于肯停止她一路上都说不够的话。我开车带她去打了疫苗,细长的针头扎到女孩纤细的青色血管里面,我抿了抿嘴唇,最终还是轻轻把手放在了她头顶柔软的头发上面。
新浪微博/@一只温良
沈栀虽然想象力丰富,可她似乎不大知道讲故事要从事实出发这件事儿,故事里面的男主角被她塑造成了像是和我同名同姓但性格迥异的、失散多年的亲弟弟。
在拼命摇晃的横幅和全场的起哄声里,沈栀昂首挺胸,像是赢得奖励的小朋友,骄傲地主动牵起了我的手。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我忘了,你们是认识的,毕竟牵手成功了嘛!”
哄笑声愈大,沈栀却好像一点儿不好意思都没有。我没有继续和她对视,眼睛扫过场边,看到亲友团的地方有几个女孩举着写有“追夫典范沈栀冲啊”几个大字的横幅,笑得东倒西歪。我被那几个字刺激得不自觉地抿抿唇,视线又回到台上。
沈栀整日闲得要命,只围在我的身边转,简直像一个活体的《十万个为什么》。
我发出去之后,那边许久没有回复我,我开始思考自己的语气是不是太严厉了点。我才思考到一半,沈栀的消息就噼里啪啦地涌了进来。
我站在那里,看着沈栀从她站着的地方一步一步、蹦蹦跳跳地出现在我的身边,主持人宣布我们“牵手成功”。
平生至此,欢喜是你
回来的路上,车子被卡在永远堵车的北京内环里,车里面是可以凝固的安静空气。低音量的音响放着不知名的歌,冬日天黑得早,半缕斜阳已经堪堪挂在了车前窗。我帮她把遮阳板放了下来,手不小心碰到了她的额头,收回手之后,车缓慢地向前蠕动一小步,我听到了心里有什么轰然坍塌的声音。
走出那家很有格调的咖啡馆,第二天上班时,我又一次收到了一顿数落:“周序,你至于吗?!‘不在一棵树上吊死’这句话,小孩子都听过,就因为一个沈栀,你还打算孤独终老了?”
沈栀比我提早一周离开,我的微信又一次被她每天雷打不动的生活直播占满。除此之外,她又加了新的内容,每天问我一遍我的理想型是什么,美其名曰“要改造自己,争取让我梦想成真”。
沈栀好像完全没有在意我语气里面隐隐的不耐烦,她好像天生有一种听话只听一半儿的技能:“你也记得我们这么多年没见过了呀!那你怎么刚才遇到我的时候,连一句“好久不见”都不跟我说呢?”
我翻来覆去把这个帖子看了好几遍,难以想象世界上竟然有想象力这么丰富的小姑娘。
你想清楚一点,碰瓷我的话,代价可是一辈子的。
“工作时间,我不会再打扰你了,但私人时间,我们总能聊聊天的吧。理想型这词都带了理想两个字了,怎么能是真的呢!而且,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王境泽的真香定律啊?人人都逃不掉真香定律的!”
我沉默了一路,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手腕抖了一下,差点把猫丢出去。我停住脚步,问她:“这么多年了,你怎么想象力还是这么丰富。”
我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我说:“沈同学,你现在的行为已经开始干扰到我的生活了。论坛上,你写的那些,我看了,麻烦不要继续写了,你真的不是我找女朋友的理想型。”
我不知道我能和她合作出什么来。事实上,我从见到她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不详的预感很快就要应验了。
沈栀也在笑,脸颊上露出两个小梨涡,笑得眉眼弯弯,像个小太阳。
但有一点,我不得不承认,考古本来是枯燥无味的工作,有她在的这一次,我却每天都心情很好。
加了微信之后,沈栀果然每天雷打不动地给我发一些乱七八糟的消息——大到英语课上的听力测验考砸,小到二食堂三楼的照烧鸡块便当很好吃,只是有点咸。她每一次发消息的开头第一句永远是叫我的名字,周序后面带上一排感叹号。隔着屏幕,我都能看到她的亢奋。
我第二次登录了学校论坛,映入眼帘的第一条置顶帖子起了一个一看就很
楔子
尽管我承认,我依旧会时不时地想起她。比如,这一次,只因为在和人聊天的时候,她提到一句会不会看《非诚勿扰》一类的综艺节目。对面的女孩连着喊了三声我的名字,我才缓过神来,抱歉笑着的同时,我听到了心里的一声叹息,我知道我的第七次被迫相亲又以失败告终。
还没等我把疑惑说出来,导师先替我做了介绍:“小周,这是你的学妹沈栀,过来给参观发掘的外国专家做翻译的。”
“周学长!我刚刚在洗澡,现在才看见!没有想到,你也会上论坛追我和你的连载啊!”
一路上,沈栀都在喋喋不休地描述白点儿是怎么碰瓷她的。翻来覆去讲够了,她像是突然间想起了什么,问我:“这猫看起来和你很熟欸,你是不是天天在它的耳边念叨我,导致它一看到我就迫不及待地扑了上来?”
也就是在那一场里面,我认识了作为女嘉宾的沈栀。在此之前,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小姑娘,并且她简直一次又一次地刷新了我对这个词汇的认识。
我没空回答她那些毫无意义的问题,俯下身,用毛刷仔细清理那些文物身上的浮尘和土块,口袋里面的手机连着震动了几下,我没有理。
我无奈地笑了笑,解释道:“我没有这个打算……只是现在我还忘不了她。”
我站在台中央和主持人尴尬地笑笑,混乱的声音里面,我依旧能听清沈栀趾高气扬的话语:“你们说这些都没有用!谁说周序一定就喜欢锥子脸、大眼睛!我们说点切合实际的,我已经连续一百天在论坛上@周序了,我背单词都没这么有毅力的!”
即使我只是偶尔回复一个“嗯”给她,也完全浇灭不了沈栀的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