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可能已经晚了，还是一遍遍急切地询问着，同时疯狂地向上天祈祷。
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你。
虽然送项链有些俗气了，但他是个在感情方面有点呆板又传统的男人，实在想不到什么更好的选择，无论送她什么只要心意到了，就可以了吧。
电话通讯终于被人切断了，武奕凡感到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破碎了。
柳依菲大他几岁，是经朋友介绍认识的，她非常美，是一种仿佛从画里走出的古典美人，笑起来有一种岁月静好的美感，罕见又有特色的丹凤眼，挺直的鼻梁中间还带有特色的小驼峰延伸到鼻尖的细致感和尖锐感，笑起来的时候会有些龅牙，却不失美感。
“可我就是喜欢吃啊，有什么办法。”
“我爱你，老婆。”从武奕凡的嘴里没来由地蹦出这么一句话。
“什么嘛，你其实已经回来了，故意说还在路上，想给我个惊喜对不对。”柳依菲声音高兴地站起身跑去开门。
怪坡周围还有十余处景点，如响山、嗡顶、有“六月飞雪”之称的松林槐谷，以及鹏思寺等人文景观，听说还有一座乾隆帝赐文的“七眼透龙碑”。
在大学毕业后，他顺利地按照自己的期待进入了一家实力派公司，然而正当他以为坏运气已经离他而去时，却突然被经理告知他的位置被人顶替了。
武奕凡并不是个十足的烟鬼，平时也不可能舍得抽玉溪这种价格偏贵的好烟。但像他这种工作，经常需要与人应酬，一想到自己点头哈腰给人敬烟的狼狈样，武奕凡就常郁闷得冷哼出声。
但他的父母只是普通的工薪阶层，住着自老一辈传下来的位于旧小区的房子，能够勉强供武奕凡读完大学已经很不容易了，再也无法提供任何一点帮助。
武奕凡想象不出为人父是一种什么感觉，将一个新生命培养成人一定很有成就感吧。
武奕凡并不怪他们，反而对自己没能力尽孝时常自责地默默流泪。后来他进入了现在的公司，又认识了柳依菲并幸运地走到了一起。
诶？他没有到家啊，武奕凡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虽然这并不是他所期待的生活，但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又觉得相当满足，这样其实就已经足够了，辛苦却又充实。
他从小就被人叫做“不幸的凡凡”，这也侧面说明幸运女神几乎从未眷顾过他，不只是抽奖不中那种事情，几乎是事事不顺，不过这也练就了他做事踏实，三思而后行的态度。
“哈哈，开个玩笑，不知不觉已经结婚六年了呢，我依然还是那么爱你。”
他与妻子目前租住在大东区的八王寺附近，从铁岭出发走京哈高速的话，只需要一小时十分钟左右就能抵达了。
沈阳怪坡位于帽山西麓，此地观对旷野，背依群山，是一处非常有名的旅游胜地。所谓的“怪坡”是一条西高东低走势的斜坡，长80余米，宽约15米。
“你看这碗又大又圆~”熟悉的rap铃声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武奕凡拿过手机一看，是妻子的号码。
道路两旁树木葱郁，武奕凡仿佛想转换心情一般向远处看去，他发现不知不觉间已经接近怪坡风景区了，不远处就是帽山水库。
各种车辆到此下坡不开（加油）不走，而上坡不用开（加油）却自然向坡上滑行，十分神奇，不过据科学家说这是由于附近树木植被生长姿态奇异使人产生了错觉，也有人说是与地磁特殊有关。
接着是大门被打开的声音，柳依菲惊叫起来，“你是谁？唔……”
“怎么突然……”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接着妻子的声音再度传来，“你终于想通了？”
这辆有些破烂的桑塔纳正行驶在102国道上，车身上蒙着一层灰尘，看上去很久没有清洗过了。
今天是他们结婚五周年的纪念日，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要赶回去陪她一起过。这份感情在他看来还在工作之上，现在想起来他们的婚姻竟然过了六年之久，当真有些不可思议的感觉。亲戚朋友都说能娶到这么好的老婆，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他也往往是一笑了之，这份幸福他相信是命中注定的。
武奕凡拉过一旁的安全带系在腰间，这段路最近安装了不少摄像头，如果检测到驾驶员没有系好安全带就会自动拍照记录，扣分累积到一定程度会吊销驾照以及罚款，这是武奕凡最不愿意见到的。相比于重新考一遍驾照，老老实实地系好安全带反而显得没那么麻烦了。
有时候武奕凡会胡乱地想象，妻子也许是他花掉人生中全部的运气才换来的呢，所以他也渐渐释然了，只要还有幸福，那这人间就不算地狱。
“不要啊……”他怒吼出声，桑塔纳老旧的发动机也发出了低沉的咆哮。
柳依菲是做网上美妆销售的，她富有古典美的外表就是一块独特行走的招牌，所以生意还算不错。最近几年兴起的美妆主播行业，可以足不出户轻松赚钱。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好好放松下也没关系吧，漆黑之中只有香烟上的一点火红随着他地吮吸兀自明灭着。
“咚咚。”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武奕凡是一家食品经销公司的业务员，年纪不到三十，五官精致绝伦，深邃疏离的双眼下是明显的眼袋，高挺的鼻梁展示了山根到鼻尖的尖锐感，深人中下是一张略带女性气息的小嘴，瘦削的下颚线，完美的骨相，整体轮廓如刀削般镌刻。
“很快就能到家了，等等我看一下导航，”武奕凡调出了手机导航，“还有三十几公里，我开快一点，再等我半个小时哦。”
不知多久没有流过的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他一遍又一遍地拨打妻子的手机，然而对方已经关机了。
他伸出右手摸向一旁的储物盒，他摸到一些零钱、钥匙以及半个干硬的面包，那是他早上没吃完就匆忙塞到里面去的。再往里侧摸去，终于翻出了一盒已经开封的香烟，牌子是玉溪。
“嗯？怎么啦？”柳依菲低呼起来，以为出了什么事。
武奕凡自那之后再也没有当面袒露过自己的雄心壮志，他觉得即使说得再多也不如实际做到来得重要，相信以妻子的聪慧也是能察觉到的吧。比如这次他仅仅是为了与某个供销商协商合同中的某项条款，就专门到铁岭跑了一趟，力求做到巨细靡遗。
柳依菲经常会试用自己销售的产品，并把效果拍成视频分享给圈子里的人看，增加销售量，这些武奕凡都是知道的。
“知道你嘴馋，平时也对自己好一点啊。”
“我给你买了礼物哦，猜猜是什么？”
为了能够获得出色的业绩，武奕凡不得不四处奔波，长年累月的辛劳换来的是贫血以及严重的颈椎病，医生说他的脊柱已经变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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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啊，就喜欢吃这种辣的东西，对身体不好知道吗？”
每次回忆起妻子当时认真的表情，武奕凡就会忍不住咧嘴苦笑，自己没能让她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说到底还是自己太无能了。有本事的人才能把握住幸福，如果让学生时代的好友得知他现在的窘况，一定也会感慨一番吧，毕竟当时他曾经还担任过班长的职务。
他期待能有个健康的孩子，为此他愿意做任何事，戒烟只不过是其中很小的一项而已。
“别骗我哦，不过我已经做好了一桌好吃的等你回来呢，要是凉了你就自己去热。”柳依菲的声音不无担心，不过她应该也知道说了还是没什么用处，没有过多纠结这个话题。
“放心吧，我一直吃得饱饱的。”当然这也是谎话，不过武奕凡的心里流淌过一股暖流，就像清泉在滋润干涸的心田。
“你想死啊。”柳依菲瞬间提高了音量。
武奕凡不愿意看到妻子为他担忧的神情，所以他不想出哪怕是一丁点事情，即使错本身不在他。
有某位大学好友曾拍着他的肩膀宽慰他说：“小凡，当你已经跌落到谷底的时候，还会继续走背运吗？未来哪怕一点点好事都变得值得期待了哦！”
——
“我在全力往家赶呢，你也知道，铁岭那几家供销商很不好招呼呢，不仅要求多又不愿意多花钱。”
“你也学会开玩笑啦？还说这么肉麻的话，起鸡皮疙瘩了。”
“哼，你该不会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吧。”
武奕凡的身体陷在座椅靠背之中，双手搭在劣质皮革包覆的方向盘上，车载音响播放着舒缓轻柔的rap歌曲。
他虽然不是宅男，却也觉得没必要在玩乐上花冤枉钱，这是他多年来养成的习惯，甚至连沈阳故宫也没有真正去过，只有一次在侧门外隔着门缝向内张望过。
“有好好吃饭吗？别累坏了。”
武奕凡皱紧了眉头，却并没有追上去讨个说法的念头，因为这个世界始终是有钱人所有的。
他的双眼布满了血丝，透露出一丝疲惫的神色，白天处于忙碌状态的时候还好，一旦放松下来，困意就止不住地涌了上来。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武奕凡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晚上七点二十分了。他打开了车头灯，车灯已经有些不好使了，黯淡的光线只能照到车前十几米处，形成两个昏黄的光圈。
“怎么了？老婆，出什么事了？”武奕凡的后颈顿时浮现出冷汗，“快跑啊，那不是我。”
一辆黑色的奥迪突然在后面不停按着喇叭，刺耳的鸣响透露出不耐，隐约还能听到从车内传来谩骂的声音。
但走高速却需要额外缴纳20元的高速费，在武奕凡看来这笔钱虽然不多，却也不是必要的，走省道虽然要多花半个小时的路程，却不需要支出高速费，最后他选择了经102国道至辉山大街这条路。
“我才不猜呢，只要你能回来多陪陪我，我就满足了。”
武奕凡将车子放慢速度向道路的一边靠去，让出一些位置，那辆奥迪立即踩下油门从桑塔纳旁超了过去。在两车错身而过之时，高档玻璃窗摇下，从里吐出一口痰落在了桑塔纳的车前盖上，随后扬长而去。
懊悔充斥在武奕凡胸膛中的每一处角落。
他用单手从中抽出一根叼在嘴上，接着从上衣口袋里摸索出一只打火机，点燃香烟后武奕凡深深地吸了一口，这时他才想起将车窗摇下一条缝隙。淡白色的烟雾袅袅升腾，顺着窗缝飘散在车外的夜空之中，武奕凡感觉浑身的劳累都随着烟气吞吐间被抽离了自己的身体。
他总是这样安慰自己，无论世界多么不公，他至少还有一个深爱着自己的妻子，就像一束温暖的阳光，照亮了他灰暗的人生。
平时即使困得不行，武奕凡也只会用手使劲揉搓自己的脸颊，促进面部血液循环，让自己精神起来。
柳依菲不是个爱慕虚荣的女人，她有着他人无法企及的知性美，这也是让武奕凡深深着迷的地方。
想到此处，他隔着外衣摸了摸放在内袋里的一个小盒子，里面放着他花费半年时间，偷偷省钱买下的高档项链。
武奕凡事后调查过那名新人，没有实际业务能力，经常迟到早退，还是个一脸青春痘的矮子，他能够成功上位完全是某位董事的外甥，经理对他的懒散行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咦？怎么会？我想想看，今天是丈母娘的生日。”
她皮肤极好，从来不用化妆品，都是带着面皮去做美妆，她是那种心地善良，有时候会故意装作生气，刀子嘴豆腐心的女人。即使武奕凡工作不顺利，她也从没有责怪过，她说看中了武奕凡努力的决心，有着真正男人的气魄。
“对了老婆，我们要个孩子吧。”
有些人即使不需要努力，也可以领着丰厚的薪水，过着舒适的生活。没有强硬的后台只能沦为他人的垫脚石，这是武奕凡步入社会后学到的第一堂课。
如果以后有了孩子，可不能再这样了，一定要带柳依菲和孩子一起来好好玩玩。
他的年纪也不小了，下半年就打算和妻子要个孩子，所以他下决心戒烟。开始的时候有点困难，不过幸好烟瘾不大，现在即使几天只抽一颗也没什么关系了。
武奕凡立即狠狠地踩下油门，向家里冲去，现在他哪怕不小心把人撞死也无所谓，他只想尽快赶回家中。
其实最快也要四十多分钟，不过为了让她再耐心等等，只好说了个小谎。
她的嘴巴仿佛被人捂住了，只能发出“呜呜”的闷叫声，手机咚的一声摔在了地板上。
武奕凡指间的香烟渐渐燃尽，他将剩余的烟头捻灭在烟灰缸里，用手驱赶了下环绕在身边的烟雾，他不想让妻子闻到自己身上有烟味。
看不到电话对面妻子的表情，武奕凡想象着她那因为自己的话而红起来的脸庞。
“所以我们要一起多努力一下啊。”武奕凡装出坏笑的声音，逗得柳依菲乐个不停。
“等一下……”武奕凡急忙叫住想要挂断电话的妻子。
“我倒是没什么意见，而且我也挺喜欢孩子的。”
他现在已经进入了辉山大街的范围，道路宽阔也没有多少车，那辆奥迪车的主人明显是在找他的麻烦。武奕凡选择了退让，因为无论产生怎样的争执，他都承担不起。
“没……没什么，只是想说而已。”他也不好意思起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坏了，专心开车吧，注意安全，我还要敷面膜呢。”
外貌虽然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但是他身体仿佛营养不良般的瘦削，浓厚的头发里夹杂着不少白色发丝。
武奕凡自认为不是一个吝啬的人，只是这个社会教会了他如何生存，节俭本身不就是一种美德吗？
“那我就有口福了。”
“我们年纪也不小了，朋友家的孩子都会走路了，我之前只是想趁着还年轻多赚点钱。”
他的眼神变得温柔起来，按下了接听键：“喂？老婆大人嘛，是不是想我了呀。”
“再不回来我都忘记你是谁了。”电话另一边响起柳依菲假装生气的声音，他听得出来。
“啊，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呢，怎么突然这么说。”
“我还做了刀鱼和排骨呢，这段时间我研究了不少菜谱呢。”柳依菲的语气不无自豪。
正所谓“临坡不枉此来游”，每年全国都有大批游客来此游玩，甚至还有国外的友人慕名而来，不过武奕凡作为土生土长的沈阳人却一次也没有来玩过。
“哈哈，有没有辣椒炒土豆片。”
他的下巴上也冒出了不规则的胡茬，这倒不是他邋遢的缘故，电动刮胡刀刚好没电了，而有着特殊插口的充电线又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电话那头是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应答，即使武奕凡再愚蠢也能猜到妻子现在危险的处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