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之夜

2018-12-05 16:03:09

爱情

我环顾四周,屋子裡空荡荡的,凡是值点钱的东西都已经被搬走了,看来,来要债的人,不止我一个。

其实我只见过大飞的照片。只是知道,他欠了我们委托人一屁股债,法院的判决书都已经生效了,可他就是赖着不执行,不仅这样,现在人还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只留下这间乱糟糟的屋子。

晚上,我去了于梦然那里,她正在厨房里包饺子,头发被她盘到了头顶,一副贤妻良母的模样。我没提见到大飞的事。她也没问。

她扑过来亲了我一口说:“你是我的救世主,我不要大飞了,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

再次听到于梦然的名字,是在三年后。

我浑身颤抖,却只能假装轻描淡写地问大飞:“那这女的,她现在在哪?”

我问:“那我这计成功了吗?”

吃完了饭,我要走,于梦然过来楼住我的腰,“亲爱的,”她说,“能给我点钱吗?这个月的生活费让我不小心花完了。”

再见于梦然,我的心里就起了疙瘩。虽然她在我的怀里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可我知道,那只是欲望,不是爱情。她如同一株藤蔓缠绕着我,对我给予她的照顾来者不拒。她是如此笑靥生姿风情满满的美丽女子,我担心自己只是她的一个过渡,在她找到更好更强的男人之后,我就会彻彻底底地失去她。

她的眼里泛起狡黠的笑,“你说呢?”

郝哥还说,其实要不是为了那五百万,大飞才不会介意那个女人死到哪里去了,毕竟是风月场所出身的女子,逢场作戏,都是为了利益罢了。

她穿着宝蓝色的连衣裙缩在沙发的角落里。美好的大波浪袅袅地垂向腰间。她挑起她的凤眼从上到下看了我一遍,声音慵懒又风情万种地说:“你找大飞吗?他不在。”

不知道她是否也对大飞这样说过。

在讨债公司里打工有日子了,形形色色的人我都见过,却没见过这样临阵不乱,神态自若的女子。我突然来了游戏的兴緻,改口说道:“我是大飞的朋友,他拜托我过来看看你。”

如果不是郝哥突然有事打发我去那里,我也不会遇到那个女人。

一排安着玻璃门的小巷子里。于梦然穿着廉价的蓝色裙子坐在其中的一扇门后面。她背后粉红色的灯光暧昧而刺眼。她已经不再有我想象里的那么年轻了。她海藻般的长发看起来是那么的孤独,那么的寂寞,彷佛妖怪的捆金绳,缠绕着她,牵绊着她。

有一次我们吃饭的时候,她告诉我,大飞一出事,就立马甩下她走了,每天来要债的人不计其数,有的人踹门进来,二话不说先给她两个耳光,可是她都默默地受着。她以为总有一天大飞会回来接她走的,可是没想到,等来的,却是我。

说真的,我从来没有想过这样做。我虽然和大飞不熟,可也知道他是个狠角色。郝哥告诉我,这个叫于梦然的女人是大飞当年从发廊里赎出来的,跟着他有几年了。大飞在商场上混的时间不短了,黑道白道都有人,这个于梦然将来落在他的手里,估计要受点罪。

我笑着把她搂进怀裡,不管她的话是真是假,至少和她在一起,我挺快乐。这种纯粹的快乐,我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了。

郝哥撇撇嘴说:“那女的好像偷偷地从大飞的户头上转了五百万出来。本来一直跟着大飞的,结果大飞回来一看,那女的不见了。仔细一查账,才发现了纰漏。四处找她都找不到。这是个肥差,便宜你了,就由你接吧。”

吃饭的时候,她突然问我:“怎么你堂弟的房子由你照看?”我告诉她,堂弟去国外了。本来我也要去留学的,可是家里突然出了变故,没办法,只能先出来打工。

可是,这个女人的身上就是有些让人难以舍弃的什么。我开始隔三岔五地去看她。一个独居的女人,总还是叫人担心。

趁我在屋子里四处转悠的当儿,那女人说:“我叫于梦然,你叫什么?”

郝哥打电话给我,说大飞找到了。前些日子他去南方躲了一阵子,一大群人满世界地找他,他刚一回来,就被人发现了。出人意料地,大飞很爽快地就还了钱。不仅如此,他还签了委托书,让我们帮他找一个人。说那人欠了他五百万。柳哥把那照片递给我。我一愣,照片上的人,竟然是于梦然。

我正想说点什么,突然灯灭了,屋里黑灯瞎火。我正淮备去查看保险丝,却听见她在一旁慢悠悠地说:“是电卡用完了,我没钱买。”在夏夜的黑暗里,那女人的声音听起来蛊惑极了。一股冲动在我的胸腔内升腾,我说:“我有一个地方,你愿意去吗?”

有一天,我走在大街上,有人塞了张传单给我,是一家留学中介。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拿着传单找到了中介所在的写字楼。中介里的人说,我这样的情况申请出国,大概需要手续费五十万。走出大楼的时候我突然想起大飞的话,“谁找到了于梦然,我就给谁五十万。”

她的脑袋抵在我的下巴上,身上的香水氤氲进我的鼻腔里。我掏出钱给了她,她掂起脚尖在我耳边轻轻地说:“我爱你。”

“卖了。”大飞无所谓地说,“本来就是从窑子里赎出来的,所以,狠狠地凑了她一顿,然后找了一个厉害的妈妈桑,又给送回去了。”

我带她去了我堂弟的房子。我开了一瓶酒,两个人一饮而尽。我望着她,她也看着我。我转过身,环住她的腰。她的唇就那样心照不宣地游弋了过来,温暖湿润,像盛开的大丽花。

我觉得自己的心里有什么东西在一块块地碎掉。郝哥说得对,风尘里打滚的女人,自己本就是玩物,也就不会把身边的男人当真。我笑我的傻。于梦然对我来说,只是一场美好的春梦,现在,这个梦,该醒了。

第二天早上,我留了一点钱给她,告诉她这是我堂弟的房子,这里很安全,没有人会找得到。她笑了笑,翻了个身睡着了。

“说起来那女人也是个傻逼。你知道她淮备怎么花那五百万么?她他妈的想用那钱和一个小白脸一起远走高飞,到国外去。还好我发现得及时,抓住她的时候,她正和中介的人在一块,我才把那钱追了回来。只是那小白脸一直没找到。那女人脾气也是够倔的,硬是不说那小白脸是谁。”

一个挺着啤酒肚的秃顶男人走了进去,从座位上拽起她,走向那粉红色的灯光里。我看见她面无表情的脸,消失在这迷离无尽的夜色里。

于梦然,于梦然,于梦然……我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叫着她的名字,眼泪也一滴一滴地落在了这一声声的孤寂里。

我已经重新来过了,那于梦然呢?和我在一起,算是她的重新来过吗?

我无法拒绝。扑面而来的情欲终于找到了落脚的地方,我们像两株植物那样缠绕着彼此。她坏笑着勾着我的鼻子说:“是大飞派你来勾引我的是不是?他可真高明,想要甩掉我却使了个美男计。”

郝哥说:“前尘往事都当作过眼云烟吧。你就当你还是那个在胡同里打架截女生的穷小子,一切重新来过。”

我说我叫贺洋。然后又问她:“大飞都跑了,你为什么不走?”

我想起那个让人窒息的冬天,父母连人带车翻到沟里,两个人都当场毙命。丧事一办完,叔叔作为合伙人,就三下五除二地变卖了公司,一家三口移民去了国外。我一蹶不振,家里的公司没了,以前的朋友们都纷纷散去,倒是曾经一起在胡同里长大的郝哥找到了我,给了我一份收债的工作。

我在马路的对面看到她从那个平头男人的车里下来。大大的墨镜把她的瓜子脸遮去了一半,可是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她那蹭过我的鼻子,吻过我的嘴唇,还有被她说给我的甜言蜜语浸泡过的洁白的牙齿。

大飞说:“谁帮我找到这个小贱人,我就给谁五十万。”

原来父母对叔叔早有防范,在多年前他们刚刚一起合伙开公司的时候,曾用公司的名义在城郊买了一处房产,后来又转到了我的名下。尽管这样,我还是和叔叔打了一场官司,才终于拿到了这套房子的使用权。我对这座灰蒙蒙的小城已经没有多少留恋。

我在路边愣了半天,然后才掏出电话,拨了大飞的号码,我在电话里一字一句地说:“大飞,我现在在南孝街34号,我看见于梦然了。”

她冷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她噢了一声,就不再说话。

可是,就这样让我把她交给大飞,我舍不得。我不知道自己对她的不舍是因为爱情,因为欲望,还是只是出于习惯。她像是株茂盛的爬墙虎,一日一日,爬满了我的五脏六腑。所以,当我看到她和另外一个男人在一起时,我被击垮了,被打败了,我受不了。

十五分钟后,我看见大飞的人走进了咖啡馆,带走了她。我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地对她说:“于梦然,再见。”

我看着她丢给那个男人一个大大的笑容,然后他们俩相互拥揽着走进了路边的一家咖啡馆。

我心里一沉,忙把郝哥拽到一边,问:“这是怎么回事?”

我捂着被子昏睡了三天,清醒过来后,我烧了那封来自国外大学的录取信,成了郝哥身边的一名小弟。

临走的时候,我看了看她,素白的瓜子脸,轻淡的五官,长长的头发如海藻般盛放在大床上,看起来娇媚又妖娆。我想我的脑子一定是坏掉了,才会和这样的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痴缠。更何况,她的男人身上背着一笔不小的债,正在被人追杀。

我不说话,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大飞走后,我一个人去了大飞说的那条花街。

我找了中介公司卖了房子,趁着圣诞假期,回国办过户手续。手续办完以后,偶然在街上碰见大飞。他拉住我,非要请我喝上一杯。饭桌上,还不等我问起,他就大大咧咧地说:“多亏你当年帮我找到了那个小贱人,我才把那五百万追了回来。

大飞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狠狠地说:“小子有种,别他妈的让我逮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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