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天,你可体会不到我们老一辈人活的有多艰难。我这辈子什么都干过,什么罪都遭过,什么脸色都看过,什么难处也都遇到过。你还年轻,以后慢慢都会懂了,活着其实很难的。”张老头这样跟我说,我什么都没经历过,着实没办法理解他的感受。
为了不让自己的孩子饿死,他曾经甚至偷过生产队里的粮食。那个时候还是人民公社的年代,公社下辖生产大队,生产大队下辖生产队,生产队是人民公社的最基层单位。
1
“呦,小天也在啊,中午咱俩整两局,好久没切磋棋艺了。”张老头看着我兴奋的说。
张老头还给我讲了很多年代久远的事情,讲了很多他经历的人间疾苦。他说自己这辈子能力有限,做不到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情,养活一家人是他最大的成就。还说自己已经是个老古董了,跟不上时代的飞速发展。
现在的社会跟以往确实有着天壤之别,过去人们只求吃饱穿暖,能活下去,马斯洛的需求理论人们只想满足最下面两层,这样反而活的通透,不用考虑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而现在这个物质丰富的时代让人眼花缭乱,新一代的人不仅需要考虑生存,还想要获得尊重,想要有所成就实现自我价值,所以很多烦恼由此而生。
“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自家,为自己喜爱的事物奋斗终生并有所建树。至于你想要什么,喜欢什么,就得问你自己了。”
“没问题,等着输吧您!”
天刚蒙蒙亮,街上早餐店里的包子笼冒着白色的热气,张老头打开了修车铺的门,来隔壁吃了一碗热干面和一屉包子。修车铺是张老头的,早餐店是二叔开的。张老头每天都来吃早餐,吃完回去给修车铺收拾收拾差不多天就亮了。
他骑着自己的破三轮修了十年的车,时间越来越久,他也越来越苍老,后来孩子们实在看不下去了,凑钱给老爷子买下了这间铺子。张老头说他开始是不同意的,后来大儿子说要么收了这间房子,要么就别干了,离开这里跟他们一起生活。
张老头说了这么多,我竟有些不知所措,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到底想要怎么活。他这一生很平凡,为家庭为生存,我和他没什么两样。将军元帅血战沙场,封疆大吏治国理政,权力越大责任越大,地位越高活的越累。而我和张老头一样只是普通人,像我这样的人中国还有十个亿,我该怎么度过这一辈子呢?
张老头说完,来个一个修车的,他起身招呼去了。我坐在那里不停的想着,我这辈子到底要怎么活着呢?我到底喜欢什么呢?思来想去也没有答案。这似乎是一个终极的问题,类似于人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世界的存在有什么意义这些没有答案的问题。
一提到离开这里,张老头就更不愿意了,待了这么多年的家乡,老了就想落叶归根,所以他还是接受了这间铺子。前几年送走了老伴,现在就这间铺子就只剩他一个人了,说不定哪天铺子就关门了。
张老头一边下着棋,一边给我讲他年轻时的事情。老头子家里六个孩子,加上父母妻子一共十口人。张老头说这十口人在上个世纪可不是那么容易养活的。
看书的时候他会拿出他的金边老花镜,对于七十六岁的张老头来说确实需要。老爷子说这是他儿子给他买的,坊间传闻他的孩子们个个都很有钱,有一个儿子还是外地某市的书记。至于张老头为什么不跟着孩子享清福去,这就不得而知了。
张老头将偷来的粮食藏到屋子下面的地窖中,他自己偷偷挖的。他和老婆连夜用棒槌将稻谷打下来,放在地窖里的一口大水缸中,这满满一缸的的稻谷救了他孩子们的命。
自那以后张老头在街上摆摊,风吹日晒很辛苦,这也没什么所谓。老头子说这点苦才不算什么,跟他以前吃过的苦不能相提并论,至少吃穿不愁,不会饿死,也不用操心孩子们。
一条街都是早餐店和大排档,老张的修车铺夹杂在中间显得尤其别扭。他只修自行车和电瓶车,在这个小县城里,老张认识的人可不少,每天都有熟人来找他修车。没生意的时候他就跟三五个老头下象棋,偶尔看看书。
“老爷子您说我到底该怎么过这一辈子?”我盯着张老头说。
这算哪门子的成就?我撇撇嘴说:“您这不算,养家糊口不是每个人必须要做的事情吗?”
张老头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下,说:“那应该就数养活了我这一家子人了吧!”
张老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孩子被饿死,趁着夜深人静,他冒着生命危险去地里偷了生产队收割好的粮食。为什么说冒着生命危险?因为后来队里有人偷粮食被活活打死了。
“小天,年龄越大越能认识到自己的普通和平凡,我这辈子活的像一只忙碌的蚂蚁,我从没问过自己到底应该怎么过这一辈子,也没问过自己到底喜欢什么,因为生活不允许我想这些。你们这一代人可不一样了,你应该好好想想这一辈子到底应该怎么活。能做好自己能力之内的事情就是成就,能护佑家人平安就是伟大,能让自己做喜欢的事情,你就是自己的英雄。”张老头一边拿着棋,一边告诫我。
到底怎么活过这一辈子呢?张老头丢给我一个难以解答的问题,或许等到花甲之年我才会想清楚吧,不知道那个时候我会不会后悔,毕竟没有重来的机会……
生产队年底上交国家留足集体的粮食之后,剩下的会分给各家,但各家各户分得的粮食总得来说是不够吃的。
晌午,帮二叔收拾好铺子,张老头摆好了棋盘正等着我。棋下到一半,我问张老头:“老爷子,您觉得自己这辈子做得最有成就的事情是什么?”
“那什么是成就?位高权重还是富可敌国?满腹经纶还是学富五车?养活这一大家子人我尽了十二分力,尽力做好的事情还不算成就吗?”张老头反问我。
学校放假的时候常去二叔的店里帮忙,中午忙罢了我总跟张老头下象棋。张老头下得一手臭棋,三局一般会输给我两局。输棋时他总会一边摇头一边说:“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我一听好像是这么个道理,没想到这老头儿还挺有文化。
到了九十年代中,孩子们相继成家立业,改革开放让大伙的日子越过越好,张老头也不想种地了,把家里的地让给兄弟种,自己跟一个认识多年的老伙计学了修车,在小县城里租了房子,买了一辆小三轮和修车的家伙什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