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一个叫M的女人

2018-09-10 13:00:04 作者:婠执

M最大的缺点便是倔强。即便在看破一切之后她偷偷告诫自己别越界,做普通朋友里面关系最棒的就好。可每逢见面,她还是叽叽喳喳闹个没完,问好多设想过无数次R先生听到之后会有多厌烦的问题。从一开始,她便知道的太多太多,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其实说出来没有人会信,她只是想温暖R先生的一段岁月,并未想过能有什么皆大欢喜的结果,尽管偶尔也会不甘心。

大暑将至,气温猛的一下子蹿到了让人躁热难耐的高度。蜷缩在温度适宜的空调屋里,M能坐着便绝不站着,能躺着便绝不坐着。朋友约逛街,不去。老同学约吃饭,不去。她只想瘫在凉爽里,动也不想动。可这天晚上,她居然破例了,原因很简单,同行的人里有R先生。M重色轻友的行为再次得到印证,她却并不以此内疚,甚至还隐约有些骄傲。她乐得让朋友取笑她说R先生重过一切。

转眼时间便到了七月。焦炎七月,最是愁思多发时节。借着几杯浊酒,满怀心事悉数抖擞。自此一路芬芳、再无困囿?未有。

很难想象,M终于决定要放弃R先生。迷途知返也好,不得已而为之也好,总之,M是该试着把时间放在除R先生以外的事情上。

M从未觉得自己是多么善良的人,却也在这伶仃的漂泊中收获了几个不错的知心好友。对于她们,M不无内疚,因为付出始终不及得到。在M的世界里,亲情、友情都对她太过纵容,于是她便力求刺激,热衷于追逐飘渺的爱情。她讨厌被安排好的、主动找上门来的爱,这些屡屡让她觉得惊喜不够、浪漫不够。偏偏那些无人给她回应的单恋让她心生神往、眷恋。因此,M觉得自己最近过得简直糟糕透了,爱而不得是一件多么令她难过的事情。

八月是M最得寸进尺,也是最得不偿失的一个人月。缱绻八月,追根究底求得一句喜欢。狠不能沉溺在R先生的眼睛里,得寸进尺个没皮没脸。他渐生厌倦,M亦觉心烦。

果然,求之不得求不得,她终于将R先生越推越远了。她又何尝不累。

M给自己想过很多个要放弃R先生的理由,但又总是会被她自己以各种各样更为充分的借口推翻。心动可以是日久生情,也可以是怦然心动,说到心死,便效率到只需一个瞬间、一句话。如果说以前M还对R先生心存幻想,那全是因为她误以为R先生对她的喜欢有一点点爱的成分在。可现在,和R先生坐在晚十点停放在M楼下的车里,她真真切切地听到R先生说:“你误解了我对你的喜欢,我的喜欢只是不讨厌,只是哥哥对妹妹的喜欢。”M多希望R先生只是被她闹得烦了不得已而为之,或着只是想以前那样故意逗逗她想看她佯装生气的样子,可她突然不再天真了,她从R先生一本正经的眼神里看出来这次说的是的的确确的真话。于是,她猛然间将自己变成了车窗外随风坠落的树叶。或是远远飞走、或许落地渐渐腐烂,总之,她终于要放弃R先生这棵万般柔情却也感化不了的铁树了。她杀死了一个叫做M的长情女人,赶在叶子腐烂以前。此后,她仍是m,小写的不致于一腔孤勇到让人喘不过气的m。

M本不是善于言辞的姑娘,但面对R先生,安静之余她总会努力制造各种话题与之攀谈。最后,她悲哀地发现,两个人共同感兴趣的事情少之又少,往往聊不到十句便再也没了声息。于是,她开始试着与R先生谈游戏,果然奏效,他们居然聊到了二十句。时间大概过了半个月,在M持之以恒的主动下,整件事情稍有起色,R先生闲暇之余,甚至会和她一起开着语音打游戏。M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在一点点变近,可直到这时,她依然不敢奢望能近到有所交集。

寥寥几月,已过半生。不清自醒,且从且容。

闭上眼睛,M任由思绪漫无目的地飘荡,回忆似潮水般起伏翻滚,推着她一步步在过往中沉溺。她想起雨后的家乡,腥新而又芬芳的泥土,湿漉漉、滑腻腻的。借着雨势洗涤个透彻的麦田,绿油油地昂首挺立着,风起时或是左右摇晃、或是上下波动,像是打了个盹儿徐徐睁开眼睛的士兵,一扫疲倦过后变得雄赳赳气昂昂的,充满着生机。她想起雨后的校园,桂花不堪雨水摧残,华丽丽地坠落,飘洒了满地。撩起裙子绕着操场走上一圈,这香气定要轻柔多情地爬个满身,迷人得没完没了,让你喜欢个没够。你不必仔细聆听,亦能听到此起彼伏的蛙鸣,尽管当时你畏惧死了这类通体没有一点毛发的冷血动物,大老远看到都能极速转身跑开,可现在想来,你依然觉得当时的一切都无比亲近可爱。

尽管后来M无数次懊恼不该冲动、坦白,但木已成舟,所有的一切都无法重来。

究其根本,是因为M现在过得并不如意。春风满面的人只会畅想憧憬未来,不会缅怀叨念过去。

八月似乎真的不是适合恋爱的季节。许久未见的老友P夜里突然给M发来简讯:我决定离婚了。关于P的决定,M并不意外,甚至隐隐有些支持。P是M工作以后认识的关系最好也是最漂亮的女性朋友。工作、结婚、生子,P选择了最水到渠成的生活,尽管结婚对象差强人意。其实P当时已经决定分手,奈何男友以割腕作要挟。P天性善良,便也只能委曲求全。对于一段婚姻的开始,无论如何,M都选择祝福,即便没有轰烈的爱情,平平淡淡从从容容也可。只是事情并没有朝着她们预料的走向发展。P的老公是在她即将生子之际酒驾撞人而后肇事逸,为了新生能有一个完整的生活环境,P不得不卖掉他们等了许久终于可以入住的新房。不仅如此,近几年内她都要与老公一起还债。大家都觉得经历此等难事P依旧不离不弃,能换取P的老公浪子回头也好,哪知这厮干脆破罐子破摔,一路颓废到底,又开始网贷在外面找起了小姑娘。说到这里,P忍不住痛哭失声:“他穷我忍,他不上进我忍,为了孩子我都忍,可他为什么还要背着我在外面养别的女人?”M多想立马跑到P的身边给她一个拥抱,相较之下,此刻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事情的最后是P的老公一家拿孩子做为牵绊P的工具,把P的青春牢牢锁在手里。

夏秋交接时分,久违的蓝天白云在城市上空萦绕过几日之后,暴雨接踵而至。极少有人热衷于雨天,却又无人可以抵挡一场雨冲刷过的世界。即便时间还是初晨,阳光尚未升起,拉开窗帘,M依然觉得眼前焕然一新,熟悉的景致蓦地变得陌生,看上去似乎尤为光芒万丈,欣欣然、金灿灿的。

M虽为女人,却对味道极其不敏感。酸、香、甜、馊便是M对味道的定义,你若问她是花香还是果香,任她皱起眉毛扯断头发,她也答不出来。可遇到R先生之后,她却牢牢地记住了属于R先生的香水味。那是一种清新到没有丝毫粘腻的香,好闻到让她总想向R先生索取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一头埋在R先生的怀抱里,延续到天荒地老。我说她是痴心妄想,稍加思索便能看出R先生对她,并无眷恋。或许她明白、或许不明白,我看到她难过、失望了许多次,依然义无反顾。

M不由得日渐绝望,从一开始她便将R先生置于至高无上的位置,自己甘愿低头沉沦进尘埃里。果不其然,她再也不能潇洒着昂首挺胸了。M恍然发觉,若是一个男人不必作出承诺便可享尽做男人的乐趣,那么他便永远也不会有所表示;若是一个女人不必期哄便可百般顺从,那么她便只能被视若不见。

也就是这天夜里,散场之后M鼓足勇气给R先生打电话表白。将所有按耐已久的喜欢和盘托出,过后R先生竟也不讨厌,于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M便大胆着纵容自己拥有许多对R先生不切实际的幻想。

有时候,M会觉得R先生也并非不喜欢她。每天持之以恒的早晚安,索取后总会被给予的拥抱,这让M忍不住心存侥幸。有时候,M会觉得R先生心里一点都没有她。R先生很少主动去找M,于是M便会拿可乐鸡翅做诱饵妄图引诱R先生回家,结果自然是屡屡失败。忍无可忍之下她再次把自己灌醉,像个傻子一样喝完大半瓶白酒叫嚣着给R先生打了电话。尽管R先生最后踏着夜色很是疲惫不堪地赶来,M依然毫无快乐可言。因为她有预感,这段关系正在一步步被她推向深渊。醉酒后丑态毕露,痴缠野蛮被R先生一览无余,在本就不爱的状态下,很难奢望R先生能对她再有所心动。她明白,R先生此次能来,只是因为善良。该死的最令她为之着迷的善良。

时间很快到了九月。凉薄九月,她决定终止一切。杀死无休无止的长情、杀死不切实际的虚妄、杀死逾越不甘的幻想、杀死一个迷失的女人。

八月,M做了一件很可笑的事情——反复问会算命的H老师她与R先生有无可能,得到的回答也总是模棱两可。无外乎是顺其自然、别强求这种,然而这也恰恰是M一直以来都未曾做到的。她太心急了,心急到R先生不找她便会闹腾着装冷漠、发脾气。没多久,R先生便觉得累了,直接向她摊牌:你的爱让我有压力。

整场晚饭的过程中M都比较沉默,听他们说到兴致处M便也会跟着大笑。同桌的那么多人,M将其他人全部自动屏蔽,所看到的、听到的,都只有R先生。此时此刻,不得不承认,R先生变得更让M着迷了。大约过了两个小时,晚饭在欢愉的谈笑中也渐渐接近尾声,不知谁提议接下来要去k歌,管他是谁,总之,M由衷地喜欢这个建议。一想到还可以与R先生在同样的空间里待上好大会儿,M内心便不由得涌现出无限期待。

认识R先生之后,无论是在熙熙攘攘的人群,还是不知所向的拐角,只要闻到同样的香水味M都会驻足停留,寻觅很久很久。她期待着与R先生的不期而遇,哪怕只有一次。而现在,这种味道停留在了她的枕头上,印着哆啦a梦大头的海蓝色枕头。可她并不快乐,若不是喝了一马克杯的白酒,若不是借着酒劲乞求R先生,这味道是很难出现在她的身侧。她明白,R先生之所以会来看她,只是因为善良。偏偏让她魂牵梦萦的,便是R先生的善良。

对比之下,M觉得自己的单恋渺小得微不足道。尽管M依然很喜欢R先生,但在无数个辗转难眠的深夜,她再不会哭了。

初遇是在四月。芳菲四月,于慌乱羞涩中,匆匆一瞥。如春风拂面,心生萌动,便已是不知不觉。

对于R先生唱歌好听这个事实,M听说过,也见识过,可今晚M觉得R先生唱的比记忆里缓存的内容要好听一百倍。R先生一首接一首地唱着,唱个没完没了,无奈M是音痴。于是R先生唱的越多,她便也越发自卑,只能一杯接一杯地喝着啤酒。她坐的角度刚好是仰望R先生最方便的角度。终于,大家都唱累了,酒醉微醺,气氛又难得热闹,玩骰子便成了最佳选择。借着酒劲与不会玩骰子的由头,M顺理成章的坐在了R先生旁边,与他一起玩。M大笑的神态,忍不住对R先生撒娇的语气以及渐渐朝着R先生肩膀偎依的动作,都让周围的人看出了端倪。可爱的朋友们起哄般唱起了当下很火的《不仅仅是喜欢》,M听着竟忍不住洋溢出幻想的幸福。

婠执
婠执  作家 写故事的人不世故

杀死一个叫M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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