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吃完饭，林兰搬了一个洗脚盆和好热水放在父亲的面前，拿着一张凳子就坐在门前和母亲聊天。
林兰算是父亲的晚来女，今年才19岁，是在校大学一年级学生。父亲总抱怨林兰是要自己耗尽心力养的“别人家的媳妇”，但即使是在发生了工友中暑而亡的事，同村人都纷纷回家避暑的盛夏时节，父亲仍然一边抱怨着“林兰啊，你可把老子坑苦了”，一边继续咬牙坚持待在工地没有回家。
在西方玄幻世界里，吸血鬼是通过吸食人类或其它生物的血液，才能长久生存下去的超自然生物。在父亲的世界里，林兰就是通过饮用他的血汗，才能活下去的超麻烦生物。
“爸，蚊子就是吸血鬼呗，我是不是你的蚊子？”
林兰和母亲在父亲挂了电话之后哭了，但贷款的事终归因为父亲的强烈反对没有了下文。
林兰过了一个学期的大学生活，寒假回家当天在村头碰到了嘴角起皮的父亲扯着家中最值钱的那匹马回家，她拖着行李箱不紧不慢地跟在父亲身后，行李箱“咯吱咯吱”地响，但父亲自始至终却都没有回过一次头。
“爸，你知道，吸血鬼是什么吗？”
父亲今年54岁，户口簿上对他文化水平的描述是“半文盲”。父亲不像二叔是公务员，按他每次醉酒之后的说法，他就是“没有皇粮可吃”的人。父亲经常和母亲抱怨“林兰读书太多”，但父亲又一年到头都在工地里忙活，只为能供林兰上学。
母亲是个寡言少语、不会表达的人，但这次她格外地煽情，她说，她发现父亲的右耳出了问题，虽然他不想让别人知道，虽然他从来没有和她说，但她是和他过了半辈子的人，他的身体她再清楚不过。
林兰一直知道，父亲是担心自己毕业后无法及时还利息，就此背上沉重的债务，他不忍心，他这一生一直执着于“苦了自己也不可以苦了林兰”的念头，但父亲不知道，看着他这个样子，母亲会心疼，林兰也会心疼。
林兰耐心地与父亲解释，说父亲老了，那些钱可以让自己毕业了自己还，不用再让他操心，林兰还将国家新出台的大学生助学政策和父亲讲了一遍。但父亲在那边差点摔了电话:“林兰！你这是嫌弃老子没文化，听不懂你说的那些新词是吧？你还敢嫌老子老了？老子告诉你，你现在还是老子养着，你没资格嫌弃老子！”
记得在林兰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她因心疼父亲而曾说过要去贷款上学，可父亲却在电话的另一头暴跳如雷:“你还想贷款？这个不孝女，坑了老子这么多年，还想让老子在你毕业之后继续帮你还利息呢？”
林兰想起白天时父亲没有回头的背影，转身到屋里去了。
后续：第二年再开学，林兰还是去贷了款，母亲追问过父亲和林兰很多次，但还是问不出那晚林兰究竟和父亲说了什么，以至于父亲居然做出了那样的退步。只是，每次看着父女二人在自己追问无果、正一脸郁闷的时候相视一笑，母亲也就觉得很开心。
父亲本来在泡脚，听到林兰这么问，不高兴地抬起头嘟囔:“虽然老子不像你这么个败家女儿烧了那么多钱去学校，但老子也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你这个臭丫头……”
林兰看了一眼父亲，缓缓的蹲了下来，抓住了父亲欲缩回去的脚，微微用力就将父亲已经抬离水面的脚再次放入水中，她的手抚过父亲厚厚的脚茧，默默地搓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