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睡了，以后应该也没事了。如果有事，你可以再联系我，我再观察两天就回去了。”
他停了很久，一改油嘴滑舌，慢吞吞应了一声：“哦。”
我尽量温和地说：“在走之前，我觉得我们有必要谈谈。”
刘白脸上熟悉的漫不经心很快地浮动了一下：“谈情说爱吗？”但他很快垮下脸去。“禺京，对不起。”
“我只是嫉妒禹强，你那段时间在省城风生水起，又提出要做周末夫妻，我总觉得我要失去你……总之是我错。”
“你不要道歉，如果这样算，我也要向你道歉。”我强忍着泪水。“风把一切都告诉我了。”
那天最终我还是没有哭出来，或许很多泪水在两年前已经流过一次。不必支付利息。倒是刘白眼睛一直红着，虽然临走前他还是忘不了强颜欢笑：“禺京，你真是狠。”
我昂着头微笑，全作是表扬，同时感到一丝久违的风吹过脸颊。风神回来了，风城的风慢慢也会回来。
7、
离家的前一天，我睡得分外踏实。也不是无梦，只是梦见了爸爸。
他笑盈盈的：“我现在很开心。”我很多年没见他笑过。
神清气爽地起床做早餐，我妈妈夹着挎包开开心心地出门。“我不吃啦，晚上再一起吃大餐！”通过她张狂的指甲油，我迅速得出两个结论：一是她已经复原，二则是她要见的人不是刘白。
前一个令我很喜悦，后一个则是刘白和她的事，让他们自己去头疼好，我已经尽力将旧事抚平。
比如，那天妈妈问我，“你爸爸真的在风里吗？”我骗了她。禹强没有死，也没有失踪，他只是变成了风，带着风城的风离开了。
我如实告诉刘白：“我爸其实是爱我妈妈的，他并没有什么第一个恋人。”
风神的爱欲和占有欲并不是表面上那般云淡风轻，反而如十级台风，太过强烈，无法自控，天长日久，没有人能承受。我爸爸正是深知这一点，决定和我妈妈保持若即若离的夫妻关系，以图长久。
直到有一天他看见风中漂浮着爱人和男人相拥流泪的苦情戏码，才想起自己忘了一点，任何付出，若得不到想要的回应，都有疲惫心冷之时。
人终究是人。爱恨交织的经纬织成人生其实也无妨。但当他发现我妈妈和刘白纠缠不清时，终于意识到这样的混乱不能再继续下去。
“请你不要觉得爸爸懦弱，相反，你该知道这个局必须有人先走，这个人最好是我。”他在失踪一个月后给我捎的口信里说道。“我很留恋人间，但是我不该再继续给我爱的人带来矛盾。对不起京京，但请你至少原谅你妈妈。无论爱的人是不是值得，爱是值得的。”
他可能想不到我妈妈恨他至深也爱他至深，深到身为一个常人，竟然能感到他寄居在天地间被稀释了千万分之一的气息，并因此生了心魔，不肯放过自己。
刘白一下子捂住脸：“你难道就没有想过，如果你告诉我真相，事情会有不同？”
不会有不同的。“你来，不就是为你哥哥报仇的吗？”
那个和我妈妈纠缠不清的男人，被一阵邪风吹落的预制板砸开了脑袋，成了植物人。那虽然是我爸爸激怒之下无法自控的本能，但是确确实实将刘白从一个学生，变成了不得不辍学谋生的“可怜人”。
我爸爸埋下了恨的种子，我妈妈给那种子松了松土。她笑着告诉刘白：“看见了吗，我的丈夫，就是谋杀你兄弟的主谋。”
复仇大概很快乐。但是能看见一切故事的风让我无法享受这种快乐，我闻见的泪水和淌在风里的血气，不容许我享受这种快乐。
刘白给我打来电话邀约午餐，我心平气和地赴约。他劈头盖脸问：“所有一切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慢慢缕给他听：“你的曾经是第一天见面时。家族的事，是高中时知道的。我父母的关系，是大学。你和我妈妈的事情，是爸爸离开以后。”
他终于笑了，十分疲惫：“难怪你说我会后悔。本来你是我心里的白月光，现在有点像刀光，吓人。”
“本来不想把这么复杂的怪力乱神讲给你听的，日子还是尽量轻快些比较好。你偏要和我妈纠缠不清，我也是没别的法子。”
他又装模作样嗔怪我。“喏，都怨你。本来两个自以为受伤的人惺惺相惜，结果你跑来把纱布掀开，坦坦荡荡地说，这淤青是你们自己碰的，这里的挫伤是我的错，想再纠缠也难。果然聪明还是你聪明。”
我从他眼里的泪光看见了我眼里的泪。
我对刘白来说，决不是那个正确的人，先停下步子，总好过像我父母一样，两个人一起被命运的滚轮玩弄到力竭。
风中的情事，不如随风散去。我终于不必乞求老天，先行学会放过自己。
也放过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