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落谁家

2018-12-17 14:03:05

传奇

南海之外有鲛人,水居如鱼,不费织绩。其泪泣则能出珠。

——《搜神记》

一场海啸将鲛人拍到海边的渔村。

鲛人被这场海啸折腾得浑身是伤,它奄奄一息地趴在礁石上,意识模糊之前,它看见一双露着脚趾的草鞋向他缓缓走来。

鲛人是在一股药香味中醒过来的,它发现自己身上的鲛绡一件不剩,长满蓝鳞的下半身被绷带缠得紧紧的。

鲛人头有点疼,除了记得自己在着陆的瞬间是头先着地的,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正当鲛人兀自牢骚的时候,木门吱嘎一声响,有人端着什么东西进来了。鲛人一惊,忙抓起桌上两个碗大的蚌壳盖在胸上,一边一个。

“这么快就醒啦?”楚小泉把药碗放在鲛人手心里,细细打量着鲛人身体,啧啧称奇,“你们鲛人的愈合能力不是一般的强啊!”

鲛人捧着碗,眉头紧皱:“这是什么?你确定吃了不会死?”

鲛人有着海蓝色的眸子,卷发如虿,耳廓尖如猫耳,肤色白得近乎透明,楚小泉见过鲛,见过人,就是没有见过鲛人。若非说见过,也只是在书上,可楚小泉感觉书上所绘的鲛人实在和文字出入太多,哪有亲眼见着美?

于是,对鲛人执着的楚小泉,在距海不远的地方搭了个简陋的茅屋,时不时就来这海边晃晃,一来二往的,她便同那些每天下海的渔夫们熟络起来。渔夫们都嘲笑她,鲛人这是传说而已,小姑娘那么认真干嘛?楚小泉却觉得自己和鲛人是有缘分的,她曾经梦见过鲛人倚在月夜下的礁石上对月流珠。所以呢,人一定得坚持自己的梦想,万一某天它就实现了呢?

这不,还不到半个月,一场小海啸就把鲛人给她送到跟前了。

楚小泉问鲛人:“你是公的还是母的?”

鲛人把鲛绡披在自己肩膀上,翻了个白眼:“你干嘛问这么无聊的问题?而且你不会自己看吗?”

楚小泉看着鲛人的下半身,若有所思地道:“你是个人妖吧?”

鲛人气得差点儿把尾巴甩楚小泉脸上:“你才人妖呢!你全家都人妖!虽然我还没有进化出双腿,但我敢保证,我可是正儿八经的汉子!”

“原来如此!”楚小泉似顿悟一般,转而又指着鲛人胸口,“正儿八经的汉子,还有必要弄两个蚌壳遮羞?”

说着就把爪子伸向鲛人胸前,鲛人登时捂住前胸,侧身怒吼:“莫挨老子!信不信我砍你?!”

鲛人属未成年的鲛,没有能直立行走的双腿,待在陆地的每一天都是对他的折磨,所以他很想回到碧蓝色的大海,可自从楚小泉知道了他这个念头,便把小茅屋的大门给套上了锁。鲛人过得很苦闷,尽管楚小泉每天都会来这里,并给他带来一篮子烤鱼。

楚小泉说:“听说鲛人的眼泪落地成珠,要不你哭一下吧?你若是敢哭,我就放你回去,行不行?”

在地上屈辱地挪动身子的鲛人大义凛然地道:“男鲛有泪不轻弹,让我哭,你做梦去吧!”

看着在地上挣扎不停的鲛人,楚小泉咬咬唇,走过去一把抱住鲛人的尾巴。鲛人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吓得哇哇大叫:“你个死婆娘!你要干什么,我还是纯洁少男啊!”

最终,楚小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鲛人抬回床上,离开之时楚小泉问他:“你就这么想回去?”

鲛人翻身面朝床内,闷闷地道:“等你某天背井离乡,我敢保证,你比我更想回家,”

“哦。”楚小泉垂下眼睫,“那可未必。”说完后,啪的拉上门,钥匙在锁芯里轻轻一拧,而那双手仍扣在冰凉的铁锁上,久久没有落下去。

楚小泉托着疲倦的身子回到了小渔村,夜色沉沉袭来,她光着脚丫踩在凉凉的沙地里,湿润的夜风孩子般扑到她的脸上,把玩着披散在她肩头的长发。她低着头,心事重重地推开了家门。

一开门,浓重的酒气夹杂着腥臭味扑面而来。房间里乱七八糟,桌椅板凳无一不是缺胳膊少腿的,锅碗瓢盆被砸个七零八碎,满地的破旧衣服让人无从下脚,泥糊的墙面被人用狗血写下四个泼辣的大字:楚狗还钱!

楚小泉皱了皱眉,这种情况早已经不是第一次。

“丫……头,你、你回来啦。”胡子拉渣的男人趴在地上,把脑袋从衣箱里扯出来,最后拿掉套在头上的裤衩,笑得傻里傻气:“哎呀,你瞧我这记性,又、又忘了去买菜给你弄饭。”

“你等着,我这就给你买菜去啊。”说着男人就要起身,不料身子一歪,脚刚好踩到地上的空酒瓶,扑通一声闷响,又一屁股坐回地上,“哎妈的!还不让我起!”男人不知道在跟自己较劲还是跟勾住他衣服的衣箱锁较劲,挣扎了好几次都没能从地上起来。

这时候楚小泉已经把地上的脏衣服全部清理到了木盆里,她漠然地看了一眼前这个烂醉如泥的男人,冷冷说道:“已经到晚上了,还买什么菜?”

“哦——晚上了……”男人喃喃自语,又把脑袋埋进衣箱里,很快,呼噜声便从里面断断续续地传出来。

地上的碎瓷片被楚小泉用扫帚扫到门边,看着地上东倒西歪的家具,汗涔涔的少女长呼一口气,转身又去卧室翻翻找找,良久才翻出一把锤子和一些上锈的铆钉。

深夜,月色皎洁,海浪在无边的银辉中轻拍着海岸线。小渔村在这片宁静中酣然入梦,远处灯火幽微,咄咄的敲击声轻轻响起,一声接一声,在融融月色里被海风悄然吹散。

当楚小泉第三天打开茅屋的门时,鲛人正专心地捣腾一件湖蓝色的纱衣,楚小泉眼睛里装满好奇,悄悄走到鲛人身后,趁他不注意,一伸手将纱衣夺了过来。

鲛人气得脑袋冒烟,冲楚小泉怒吼道:“你抢我东西干嘛?”

楚小泉可不管鲛人心情,只将纱衣抖开,嘴里发出一声惊叹:“这什么料子?手感真好!”说着又贴着鼻子嗅了嗅,“味道也太好闻了吧.......”

鲛人听着这一声接一声的赞美,抱着胳膊,双眼微阖,脸上是掩藏不住的得意:“乡巴佬有眼无珠,这便是你们所说的千金难得的鲛绡。”

“哇!千金难求诶,这可是要卖多少钱呐......”轻如薄翼的蓝纱被楚小泉反复拿捏,爱不释手,没有一点儿要还给鲛人的意思。

“卖?”鲛人愕然地看着眼前陶醉其中的少女,怕她掉钱眼儿里出不来,忙把蓝纱衣夺了回来。心知自己失态,楚小泉一阵干笑:“没有啦没有啦,我是说这么珍贵稀罕的东西,怎么能拿钱来衡量呢?”

楚小泉虽嘴里这么说,可眼睛却巴巴的地咬着鲛人手里的鲛绡,鲛人见状计上心来,他把鲛绡拿到楚小泉跟前晃来晃去:“放我回海里,这个就给你。”

楚小泉咬着嘴唇,终于还是忍不住再问道:“你就这么想回去?”

“你这不是废话嘛,每次都问这个问题,烦不烦?”鲛人一拍桌子,“答不答应,干脆点。”

楚小泉想了会儿,视线这才从鲛绡上恋恋不舍地撤回:“我回去想想先,过两天再答复你。”

鲛人一听她这么说,便又生无可恋地躺回床上,面朝床内,低声抱怨:“婆娘就是啰嗦……”

楚小泉回去的时候,照例在海边捡了些贝壳,她准备明天拿到镇上去买。听隔壁李婶儿说,镇上那些有钱人家的小姐们最喜欢这些东西了。她拾了满满一篮子,又从里边儿挑了一个纹路最好看虎斑贝揣进怀中。

回到家里,她一如既往地无视这个一喝醉酒就把脑袋埋进衣箱里面的男人。一篮子形色各异的贝壳被哗啦啦地倒在桌上,楚小泉把它们分成几小堆,用修补家具的小锤和钉子把它们一个个都凿了个小洞,最后又用鱼线把它们穿成串。

做完这些已是深夜,楚小泉一连打了好几个呵欠,这时才想起衣箱旁的男人。她一看见他,神情又变得万分厌恶起来。管他干什么?楚小泉收拾好桌上的东西,洗漱完后便把房门一关,熄了灯,窝进了被窝里。

这天夜里偏生风刮得又急又紧,窗棂也被风捉弄地噼啪直响。楚小泉的脑海里总是浮现外面那个醉酒男人的身影,翻来覆去一个时辰,她终于一掀被子翻身下床,趿拉着拖鞋走到男人跟前。

男人衣衫单薄,身上散发出酒气和臭汗味,趴在地上俨然是个死物。楚小泉皱着眉,带着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把男人的脑袋从衣箱里弄出来,然后把男人的胳膊放自己的瘦小的肩膀上,就这样一点点地把男人驮回他的卧房里。

如果能有选择,她一定不会再做这个酒鬼的女儿,甚至不和他拥有同一个姓。

楚小泉到现在都不明白,为什么母亲要嫁给这样一个甚至可以称之为垃圾的男人,没有能力,懦弱、自私,一旦有点钱就往镇上的赌坊里钻,没有哪一次不是母亲眼泪涟涟地在赌坊里找到他。后来果不其然,他不知怎么就得罪了那些混混,欠下了一屁股他这辈子都还不完债。母亲被他气得大病一场。

在母亲去世的那天,他竟然关房间里喝了整整一天的酒,楚小泉心里又气又痛,当着他的面把那些酒瓶子砸了个稀巴烂。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叫过他一身父亲,因为,他不配。

房间里烛光微弱,楚恪打着呼噜翻了个身,这时楚小泉才注意到楚恪脸上那些不容忽视的乌青,以及眉间与皱纹交缠在一起瘢痕。良久,她叹了口气,眼里的恨意一点点被冲淡。

海边的茅屋里。

“你说真的?你肯放我走了?”鲛人满脸的不可置信。

楚小泉托着下巴,看向开心得快要手舞足蹈地鲛人:“但你得把鲛绡先给我。”

鲛人完全没想到楚小泉会这么容易地放了他,他倚在礁石上,深蓝的尾巴浸没在蓝汪汪的海水里,百无聊赖地搅起一阵又一阵小浪花。看着楚小泉瘦小的身影渐行渐远,鲛人心里突然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滋味。

楚小泉还没踏进家门,里边儿就传来锅碗瓢盆砸在地上的声音,接着是瓷器破碎声,家具轰然倒塌声。

“楚狗,有钱买酒怎么没钱还债啊?”

“不肯还钱是吧?那就给我砸!往死里砸!”

“老大,他家也没什么东西能砸的了。”

“啧啧,楚狗你能耐啊,不肯给钱,那今天要不玩儿大一点,卸你一只手,你觉得怎样?”

小小的双手紧攥着裤边,楚小泉微微颤抖,那些人又来了……

楚小泉一咬牙,嘭地一声推开门。尽管设想过无数令她胆寒的场景,在开门的刹那,她还是吓得险些抬手捂住眼睛。

屋内是三五成群的壮汉,一个个赤裸着上半身,带着一脸凶相,身上青筋暴裂,好像随时都会迸出来。楚小泉曾听别人说起过,镇上的赌坊里养着一群打手,暴力蛮横,是赌坊老板专门用来出对付老千和欠债不还的赌客。

在壮汉之中有个身着西装的男人,比周围所有人都还要高上一个个头。此时他正一手甩弄着手里的打火机,锃亮的皮鞋正稳稳地踩在楚恪的脸上。一把雪亮的匕首正插在楚恪眼前的地板上。

“哪里来得小破孩儿,还不快滚!”人群中某个壮汉朝楚小泉叫道。

楚恪的五官已经被打得近乎变形,一双空洞呆滞的眼睛在这一刻突然燃起火花,他努力斜着眼睛看向门口,破口大骂:“又是李婶儿叫你来的?我他妈不是告诉你了,我家没有她要的东西!滚吧,滚回去告诉那婆娘,别再来了!”

楚小泉一听这话,忍不住眼眶一红,泪如断线的珠子,在脸上划出灼热的弧线,啪嗒啪嗒地掉在地上。

这就是你每天一大早就把我骂出门的原因么?你以为我不说,就真的不知道?你以为你把伤痕累累的脸藏在衣箱里,我就真的看不见?

“放开他,我给你们钱。”楚小泉哽咽着说,“你们别砍他的手。”

西装男拔出地上的匕首,吹了吹:“没想到楚狗你还有个女儿啊,这就好办多了,父债子偿,你女儿水灵灵的,倒是比你的手值钱。”

“呸!”楚恪愤然大骂,“莫说我没女儿,就算有,我就是让她去死也不会让你们这群畜生染指!”话刚说完,楚恪的脸便又吃了西装男狠狠的一脚。鞋尖踹进了楚恪嘴里,楚恪忍不住吐了几口血沫,几颗碎牙便一齐被吐在地上。

“别踢了!”楚小泉喝止住他们,忙把鲛绡拿了出来,轻轻抖开,“这是鲛绡,出自鲛人之手,遇水不湿,遇火不化,千年不腐。你们看看够不够买他一只手。”

湖蓝鲛绡在空气里舒展,薄薄一层,似有似无,却染得整个房间暗香阵阵。

壮汉哪里见过这种宝贝,一个个眼睛都看直了,西装男也有片刻愕然,转眼便恢复如初,问道:“鲛人只是传说罢了,你拿一块破布来哄谁呢?”

楚小泉心里一急,正欲解释,身后便传来熟悉地声音,那声音听起来十分傲娇和不屑:“有眼无珠的乡巴佬,让你们这群东西的眼睛给玷污了,这鲛绡才真就变破布了!”

西装男旁边一个壮汉疑惑道:“莫非这真是鲛绡?”

西装男意味深长地看了鲛人一眼,笑得令人胆寒,他竟然没有再为难楚恪,拿了楚小泉手里的鲛绡就带着一帮壮汉离开了。

西装男的人前脚刚走,鲛人便哀呼一声,倒在了沙地里。楚小泉连忙跑过在把他扶住,这才发现他的双腿没了,又变成了原先的蓝尾巴。

“你的腿……”

鲛人在她怀里挣扎了几下,发现自己确实没法站起来,只好认命:“我的腿自然是变的,法力就这么点儿,全浪费在你的事儿上了!”

楚小泉听他这么说,心里愧疚不已,鲛人见她眼眶又开始变红,心说我真是怕了你了!他连忙指了指昏死在里屋的楚恪:“别管我啦,再浪费时间,你就连爹也没了。”

楚恪被楚小泉和邻居送到了镇上的医馆,医生告诉楚小泉,楚恪身上多处骨折,脏器也多处损伤,如不赶快救治就会有生命危险。

黄昏悄悄来临,楚小泉跌坐在医院的楼梯口,掩面低泣,那笔不菲的医药费明摆着就是要她父亲的命,若是她连父亲也留不住,就她就真的孤身一人了。

她把头埋进膝盖里,企图让抽泣声变得低沉。这时有人却揉了揉她的头发。楚吸了吸鼻子,忙擦干眼泪,抬头时神色窘迫:“李婶儿,你、你不是回去了吗?怎么又过来了?”

“小泉呐,你是个好孩子。”李婶儿叹了口气,也不禁跟着难过,转而从背篓里掏出一块包裹放在楚小泉手里,“这是你家亲戚让我给你的东西,说是你拿着它能去卖些钱来给你爸看病。”

“亲戚?”楚小泉疑惑,她家的亲戚因为楚恪早就不和他们家来往了,哪来的这么好心亲戚?难道是.......

李婶儿离开之后,楚小泉连忙把包裹打开,熟悉的暗香登时盈满鼻腔,果然.......

楚小泉扶着楚恪回家的时候,楚恪一路上都在念叨他们家的救命恩人,还时不时地感慨这世界上真的有鲛人这种生物。楚小泉心里却闷得难受,鲛人虽然傲娇了些,但心地善良,而自己竟为了一己私欲把他关在那座没人要地茅屋里好几天.......

回到家里,原本脏乱差的房间变得干干净净,桌椅板凳也被摆放得整整齐齐,而那鲛人此刻正躺在椅子上,带着一脸的惬意。桌上的老旧留声机正放着当红歌星阮玲玉的名曲。

楚恪一瘸一拐地走到桌边,眼睛笑成一条缝,指着留声机对楚小泉说:“这留声机还是你妈当年的嫁妆呢,都烂了好多年了,没想到被恩人给修好了,嘿嘿,那正好,以后就拿着给你当嫁妆好了。”

鲛人脸上挂着楚恪曾经戴过的旧墨镜,一听身边有人说话,便将墨镜摘下来,对着眼前的楚恪灿然一笑:“叔叔好。”

没想到鲛人这么好相处,楚恪心下松了一口气,毕竟鲛人是海里的妖怪,人妖殊途,他原本还担心鲛人出手相救是有什么目的,可转念一想他们楚家一穷二白,人家又能图什么呢?

鲛人原本打算等楚小泉回来后,就跟她好好告个别,可楚恪却拉着他的手一个劲儿地劝他多留几天。鲛人很为难,楚恪便不停地向愣在一旁的楚小泉使眼色:“小泉你说句话啊!他可是咱们的救命恩人,你回去了你可就再难见到他了!”

鲛人碧蓝色的眼眸倒映出楚小泉僵在原地的身影,良久,楚小泉才走到鲛人面前,低声说:“要不,你就再留两天?”

说完这句话,楚小泉感觉脸上微微发烫。鲛人听她这么说,心里莫名欢喜,但脸上却仍然写着傲娇,他清了清嗓子:“那,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再待几天吧。”

傍晚的海风凉悠悠的,楚小泉在脑后绾了一条鱼骨辫,然后拿出一块小镜子自我欣赏了许久。鲛人躺在沙滩上,以手作枕,嘴里衔了一根狗尾巴草,难得见楚小泉这么自恋,鲛人吐出草根,翻了个白眼:“喂喂,你这是猪八戒照镜子吗?”

楚小泉原本的好心情被鲛人的嘲讽击得七零八碎,一把将镜子砸在鲛人脸上:“要你管!你还是人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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