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大王

2019-01-23 14:08:10

传奇

我不过守你几世,又怎敌你渡我千年?

——蓝无怜

1

晨光熹微,一名青衣修士一头扎进芥子山的光明大殿内。

“师尊!不好啦!那只猫妖居然在山脚下开了一家勾栏院!”

须臾,又一名青衣修士也扎了进来。

“师尊!不好啦!那只猫妖竟还派人上山大张旗鼓地搞宣传!”

须臾,第三名青衣修士也扎进殿内。

“师尊,不好了!那猫妖……”

蓝须弥的俊脸终于绷不住了,气定神闲,八风不动的姿态下,脑袋瓜却是一阵疼。

“那只猫妖又怎么了?”蓝须弥从容地端起一盏茶,吹了吹。

青衣修士嗫嚅道:“那猫妖说……说……说师尊你前天下山去她勾栏院里……白嫖……”

“噗——”蓝须弥手一抖,一口茶水猝不及防地从他嘴里呛了出来。

白嫖?看来这只猫妖为了毁掉他的清誉还真是不择手段啊!

众弟子连忙上前七手八脚地轻抚师尊的后背。蓝须弥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

一名弟子道:“师尊,恕弟子多嘴,那只猫妖都把主意打到咱们芥子山了,您老人家当真不管管?”

另一名弟子边沏茶边附和道:“就是啊!可不能再纵容她了,就算您老人家不为了自己的名声,也得为芥子山想一想啊,芥子山的百年清誉,怎么能毁在一只猫妖手里?”

“是啊是啊……师尊您得为芥子山考虑考虑啊……”

向来安静森严的光明大殿,在这个清晨如烧开的水滚沸起来。修士们齐聚一堂,七嘴八舌地讨论起对付猫妖的万全之策。

身为师尊的蓝须弥端坐在金阶之上,虽一头雪发,但整张脸却是说不出的好看,鼻如玉柱,面如粉淀,一双凤目耀如辰星,也难怪几百年来他在《六界美人榜》中的排名一直高居不下。

然而,再美的仙君也有脸色难看的时候,比如现在。那只脸皮极厚的猫妖令他头疼不已。

记得那是在两个月前,他化身凡人去人间游历。原来只是想借机查探查探妖魔二界的动向,不想在途经聚生崖之时,被一只小黑猫给吸引住了。

那只小黑猫趴在悬崖的树干上,看样子正在小憩。晌午的阳光暖洋洋的,把它的皮毛照得油光水滑。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好奇,蓝须弥便伸手在它背上摸了一把,哪知这猫这么不禁摸,一不留神就如风吹棉花一般从崖边落了下去。

聚生崖是人魔两界的交接之地,那只猫儿落下去必然被下面笼罩的浊气给撕成碎片。修道之人有好生之德,蓝须弥当即投袂而起,跳下聚生崖。

他在崖底找了个遍,也没有看见那只猫。此处浊气如障,再往前行便是魔界地盘。魔界和仙界近来关系紧张,唐突而入恐有不便,思量片刻,蓝须弥还是决定折回。

想来那只猫也非凡物,在接触到她的那一瞬间,蓝须弥明显地察觉到有一丝灵气从指尖划过。

他本以为这事就此了解,不曾想半个月后,芥子山的离巽门被一群小妖怪给堵得水泄不通,为首的妖怪一头碎发,毛绒绒的尖耳朵,一双虎牙似玉似贝。她的爪子利如刀刃,在离巽门上留下无数道抓痕,脖子上系着肆意如火的红披风,胸前的大铃铛叮当作响。

蓝须弥定睛一瞧,那黑不溜秋的本相,不正是半个月前被他一把摸下悬崖的黑猫?

这架势,莫不是来找他寻仇来了?

蓝须弥当即揣了一道黄符,让弟子开了门。

蓝须弥对付妖怪向来习惯先礼后兵,若是妖怪的生性不算顽劣,尚有改邪归正的可能,他自然不会痛下杀手。岂料这只猫妖不仅顽劣,还很无礼,甚至……非礼……

在大门洞开的刹那,锋利的爪子就冲蓝须弥的面门扑了过来。蓝须弥一个侧身,才保自己的俊脸完好无损,只是胸口却没能幸免。

于是,芥子山的弟子们在那个秋风飒飒的早晨,同一众妖怪有幸见识了自家师尊那结实紧致的白玉胸膛……

2

蓝无怜不知怎么就惹到了那位高高在上的仙尊。芥子山灵气充裕,她不过是带着小妖怪们前来沾沾仙气,也好增加些修为。

但那芥子山的那帮修士们着实可恶,竟然连山门都不让她们进!这些无礼的修士惹得一帮小妖怪愤怒不已。作为小妖们的老大,气得炸毛的蓝无怜一把亮出自己的利爪,既然软柿子不吃那就吃硬核桃吧!

蓝无怜屈指成爪,准备一爪子破开离巽门,只是这一爪子还没落下,门就开了。

一道颀长的藏蓝色身影赫然出现在眼前,蓝无怜来不及撤爪,便听见一阵裂帛之声。那一刻,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紧接着,鼻血滴落在石阶上的声音接二连三响起……

蓝无怜起初笑得尴尬,等她擦干净鼻血,才发现眼前这个脸色很黑的仙君竟是半个月前把她推下悬崖的那一位!

新仇旧账一起算,蓝无怜再次亮出利爪,龇牙咧嘴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蓝须弥的衣襟被她这一爪子挠落一大块,他从袖里摸出来一块手帕,淡定地擦了擦胸口沁出的血珠。

这时,蓝无怜却神色一松,上前一步,一把抱住仙君的大腿,撒娇打滚地道:“请仙君收吾辈为徒!”

不止蓝须弥,就连追随她的小妖怪们也大吃一惊,她们那位冷傲孤高,目空一切的猫大王今天是怎么回事?竟这么不知羞耻地去抱敌人大腿?!

这下,蓝须弥的脸更黑了。

“区区小妖,还妄想染指师尊!”在场的青衣修士一个个目似钢刀,就差没把猫妖的皮给剥了。

而蓝无怜却不知廉耻得很,大腿抱够了,还得寸进尺:“吾辈很好养的,每天给吾辈一斤小鱼干即可,嘻嘻。”

蓝须弥虽不为难妖怪,却一直笃信“人妖殊途论”,所以当即拒绝了她。退一万步讲,就凭猫妖那点儿灵力,根本没有资格做他弟子。

作为这一带的猫大王,她蓝无怜是得有多大的能耐和毅力啊。她想做蓝须弥的弟子,死缠烂打亦或做狗皮膏药,她通通用上,非得在芥子山争得一席之位不可!

拜师无果,蓝无怜便隔三差五地上山“骚扰”。

比如在内院打扫的弟子们总会一个不小心绊跟头,爬起来一看,原来脚踩到鱼背了,此时,若他们把目光投向墙外那棵参天大树上,就会发现,一双尖尖的猫耳在绿叶间若隐若现。

再比如某位青衣修士大晚上不睡觉,在光明台上借着月光练剑时,目光被旌旗下方突然闪出的一个金元宝给吸引,修士提剑上前想一探究竟,那元宝就跳了起来,修士追,元宝跳,修士追,元宝跳,最后元宝倏忽没了,修士却一个不慎掉池子里,稀里哗啦变落汤鸡。

诸如此类的把戏数不胜数,大家都知道罪魁祸首是黑猫,纷纷跑光明大殿向蓝须弥打小报告。可结果却被蓝须弥好一阵数落:“身为修道之人,却连猫妖的小把戏都看不破,难道不觉得惭愧吗?”

终于有一天,不苟言笑的蓝须弥,在自己专用的紫砂茶壶里发现了小小一坨泡得发白的猫屎……

芥子山的修士们至今还记得,那日晌午,他们这位德高望重的师尊从房里出来的时候,脸色铁青,目光森寒,嘴角微抽,手握一把凛冽长剑,肃杀之气登时遍布整座芥子山。

当离巽门外传来凄厉地哀嚎声之时,修士们心里好生畅快!在那之后的半个月里,那只黑猫再也没有上来骚扰,芥子山难得清净。

不料一个月后,那只被师尊挑断手脚筋的猫妖又不知悔改地跑到离巽门外叫嚣,不仅如此,还在山脚开了一间勾栏院,并且四处污蔑他们芥子山的修士是一群衣冠禽兽,伪君子。

就连他们的师尊也不能幸免,以致于在一年一度的仙盟之会上,别的门派弟子在仰望蓝须弥时,目光总会多少带点儿难以言喻的微妙——

3

蓝无怜蹲在椅子上,啃着杏子问:“这样做,你确定蓝须弥不会提剑砍我?”她这手脚筋才刚接好不久啊。

狗头军师的狗腿有一搭没一搭地抖几下:“大王,你可以放一百二十个心,那些修士最看重名声,就算蓝须弥不在乎,那不还有掌门嘛。况且大王你有九条命,根本用不着担心。”

果然,不出半个月,芥子山的修士们就坐不住了,不仅如此,蓝须弥还亲自下山光临了她的勾栏院。

那日蓝无怜正趴在窗台午睡,蓝须弥用拂尘柄敲了敲她的头。蓝无怜抬头,眼睛一亮:“师尊?!”

“你的勾栏院怎么生意这般惨淡?”蓝须弥拂尘一甩,寻了张凳子坐下。

蓝无怜舒展了一下身子,脖子上的大铃铛发出几声脆响,“那师尊有何高见?”

蓝须弥喉咙一噎,发现自己真不知道该如何接她的话,于是话锋一转,问道:“不是要拜我为师么?收拾一下,跟我上山吧。”

蓝无怜跳上桌子,两眼放光:“师尊这话可算数?”

“不然呢?”

回想起那些人意味深长的眼神,蓝须弥默默叹气,若不答应这只猫妖,恐怕出了这勾栏院,他们的芥子山就会面临二度名誉扫地的危机。

于是,在一众弟子不善的目光中,蓝无怜成了芥子山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妖怪修士。

芥子山的青道袍都是统一在附近的小镇上订做的,除了师尊长老以及掌门,普通弟子每年只有两套青道袍。蓝无怜纯属破格入门,没到统一订做衣服的时候,自然不可能单独为她下山订做。是以,蓝须弥只好将搁置几十年的旧袍子扔给她。

蓝无怜身子娇小,蓝须弥的旧袍套在她身上着实显得空荡,瞧远了像行走的晾衣杆,衣裾迤逦,行步若风,一副惹人捧腹的滑稽样。

蓝须弥倒不似旁人注意得仔细,只是到弟子们修炼之处巡视一二之时,见那猫妖站在一众青衣里正拿剑比划,猫耳尖尖,神情认真,倒还真有几分人模人样。

蓝须弥这才有些欣慰。

师尊当久了,徒弟也多了,如今有个妖怪作伴,生活也多了几分趣味。

只是他不晓得,他前脚刚走,后脚那猫妖就扔了剑,轻轻一跃,趴树枝上开始呼呼大睡。

晚饭过后没多久,蓝无怜的肚子又发出了抗议,这当大王和当徒弟的感觉真是天差地别,不说别的,至少她当大王的时候从来不愁吃喝,哪里像这里一日三餐都是些稀粥馒头,半点荤腥气也无。

憋了半宿,蓝无怜饿回了本相。窗外月色溶溶,蓝无怜轻手轻脚地溜进了厨房。

她在厨房溜达了一圈,除了几个干瘪的杏子什么也没找到。蓝无怜这才心酸地想起,近来好像是修士们行辟谷术的日子。

饱受饥饿折磨的蓝无怜只好跑到池水边饮了点水,又嚼了几片苦涩的树叶,肚子这才缓过劲儿来。回房的时候,她看见蓝须弥的房间还亮着灯。

好奇之下,蓝无怜悄悄跃上紫微殿的房顶。掀开瓦片,蓝无怜瞧见蓝须弥正坐在书案前,手里拿了块布,像个老妈子那般正缝缝补补,书案一角还放着剪刀,乱糟糟的针线落了满席。

这般认真却又笨手笨脚的模样让房顶的蓝无怜忍不住无声捧腹。

还没等她真的笑出声来,一根银针忽然破空直上,往她面门激射而来。蓝无怜旋即避开,不料脚底一滑,踩了空,一头栽进了紫微殿内,且不偏不倚,正好摔在了蓝须弥的头上。

发冠哐当一声落地,雪发如瀑,散在蓝须弥肩头。蓝须弥深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淡定、淡定、再淡定。

蓝无怜咽了口唾沫,见蓝须弥愣在原地,也没有大发雷霆,便小心翼翼地捡起发冠,然后壮着胆子把它轻放回蓝须弥头上。

哐当——

发冠顺着秀发滑落,并且在地上滚了一个圈儿……

蓝须弥睨了一眼发冠,表情淡漠,只是声音有些颤抖:“藏书阁有《蝉月心经》十二册,没抄完不许出来。”

4

“蓝无怜,我就搞不懂你了,好好的猫大王不当,干嘛来这儿吃苦?”飞羽躺在乱七八糟的书册里,以手作枕,嘴里叼着一只没染墨的毛笔。

以往的这个时候,他本该同别的弟子在光明台修炼,可就因为这只犯了事的猫妖,他才会以监督不利之责被师尊罚进阁里继续监督这只猫。对此,他对蓝无怜的怨念又加深了一层。

“还是说,你来这芥子山是别有用心?”

蓝无怜自顾自的打了个呵欠,把毛笔随手一扔,便又趴在案上打起呼噜来。

飞羽擦着嘴,气得跳脚:“臭猫!竟敢把笔丢我嘴里!”

梦里。

雪一片片地盖在那人身上,天寒地坼,那人额前的黑发被凝结成一根根的冰柱,可他的跪地的双膝却像生了根似的,支撑着他屹立不倒的身子。

她是何时开始注意到他的?是两年前饥肠辘辘时,他一手摸着她的脑袋,一手将一块糕点递到她眼前?还是后来她衔着海棠红笺跃进他的府邸,成为他与容妃联络感情的秘线?

很多开始,她都忘了,但她却记得这个男人实在太傻,一个没有实权的侯爷拿什么跟金銮殿里的那位争?还有他的青梅竹马容妃,待她几分真心无人知晓,此刻却将他骗得好苦。

“陛下打算如何处置侯爷?”金殿内,美艳的女子把黑猫抱在怀里,柔夷小手不厌其烦地抚着黑猫的脊背。

须发微白的男人不露自威,合上奏章:“武德侯暗中勾结外戚,私下招兵买马,又与爱妃你关系暧昧,你认为朕该如何处置?”

闻言,容妃的脸僵了一下,尔后娇嗔道:“陛下,臣妾这般还不是为了替陛下您找出武德侯谋反的证据么?”

“是么?”男人笑了笑,再次翻开奏章,“爱妃同武德侯乃青梅竹马,朕还担心此番爱妃会假戏真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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