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云骂骂咧咧的声音陡然卡在嗓子眼里,原本娇美的女人在他眼中化作了一张枯老的狐狸脸,龇着牙对他流口水,巨大的尾巴在身后缓慢摇晃。
这句歌谣中的“阴阳耗子”分别指县上最有钱的昊云和县上唯一的一个捕头昊凌江,这两个姓昊的不愧带点亲戚关系,在县里名声都不怎么好。
女孩儿随着血液流失,年轻的身躯逐渐变老,努力地把头扭向少年,不停地嘶吼:“阿云,阿云救救我,我不想死,我还想陪你啊!阿云。”
昊陵江在夜中无奈地弯了弯嘴角,不动声色地翻了个身,将大半个被子留在了身后,片刻后,身后的被子被一点一点地、极其小心地掀了起来……
昊陵江就不同了,他年幼时无父无母,自己把自己卖给了一个道士,跟着道士云游四海成了一个小道士,一晃二十年,老道士死了之后,他就衣锦还乡,回来的路上顺手除了一窝匪贼,县令激动得眼泪汪汪,二话不说就把他招成了捕快,成为了本县中除了县令官最大的年轻小伙子。
昊云睡得正香,就感觉自己身子腾空,落地的一瞬间简直魂飞魄散,惨叫一声,茫然地坐起来,正对上昊陵江同样茫然的脸。
“呵呵。”一声轻笑在他耳边响起。
县中因为昊陵江的出现,着实热闹了一番,家里有女儿的长辈时不时地就去昊陵江家中晃悠,这么一晃悠就晃悠出了一件惊天大秘密,昊陵江原来是个精神病,他一到晚上就一头扎进后山,次日才回到衙门,整个人精神不足,萎靡不振,有人偷偷跟踪,居然发现他跟空气说话。
昊云结结巴巴:“……床……不睡了,我就睡地板。”
昊陵江属于心宽如海的人,从昊云在他面前蹦跶了这么久还能活在人世就能看出来,一觉睡得昏天黑地,早忘了昨天有个人偷偷地爬上了他的床。
昊陵江从梦中惊醒,恍若晴天霹雳,他惨白着脸,仰头望着天花板惊慌地呼吸,然后拼命地想自己之前暗恋的小翠,小花,小春等等美丽动人的姑娘,才缓解了万念俱灰的心情。
昊云眼尾一跳,觉得昊陵江突如其来的好心绝对有猫腻,但是他想了想,觉得一张破床也翻不出什么浪花,心安理得地钻进自家豪华马车中,晃晃悠悠地回了府上。
只见大厅中蹲了一对衣着光鲜的夫妇,他们面色狰狞,死死地压着一个狐妖少女,少女化成原形拼命挣扎,手腕脚腕都被割开,刺目的鲜血喷涌而出,在地面上连成一条一条的细线汇聚在中央的一个阵法中,阵眼上沉睡着一个十几岁的少年。
昊陵江每次想起这件事情,都恨不得把昊云打死,无比痛恨曾经善良的自己,怎么就不让昊云被鬼缠死,这样的话,现在自己的儿子说不定都能打酱油了。
等他听到开门声,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晚了,一口气提到了嗓子眼,生怕昊云嘲讽他睡了他的床,只好厚着脸皮闭着眼睛装睡。
3
昊云想保命找安全感,昊陵江想睡超级豪华雕花大床,两个人终于达成了共识,心照不宣地过起了日子。
遍体的阴寒冻得人骨头发疼,昊云肯定出什么事了,昊陵江胡乱套了件衣服就直奔昊府而去,刚到门口就看到熟悉的妖气笼罩了整个宅院,隐藏这么久的狐妖竟然如此迫不及待就下手了。
说完他就干脆利索地钻进地铺地,像个乖宝宝一样平躺着。昊陵江得了安稳,片刻就进入了沉睡。
昊陵江心中一松,怪不得自己会做那样的梦,一定是昊云这个小子做了见不得人的
昊云阴气极盛,容易招惹邪祟近身,他爹娘和他的童养媳在他十三岁的时候被恶妖屠杀,留下了一大堆家产,昊云哭得昏天黑地,成日里借酒消愁,沉溺于悲痛中不可自拔,痛了一年之后猛然发现,这种有钱又无人管教的日子真不错,于是奔着纨绔浪荡的路上一去不复返了。
昊陵江冷冷一笑,他一把拎起昊云的衣襟,咬破自己的手指在他眼睛上点了点,然后将他的脑袋转向了身后的女人。
4
可去你的二大爷!
昊陵江一身洗得发白的官服,腰上别着大刀,对周围调笑充耳不闻,目不斜视地带领着手下一帮人闯进一家青楼,一脚踹开了二楼的一个房间。
文/六笔小生
昊陵江累了一整天,根本不想说话,随手将自己的大刀“咣当”砸在昊云脚边,扭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昊陵江松开他的脸,将他僵在空中的手指掰了回去,微微一笑扭头就走,他来得利索,走得也利索,眼看着就要走到门口了,昊云终于从巨大的惊吓之中回过神来,屁滚尿流地跑过去抱住昊陵江的大腿:“昊浑蛋,大家相识一场,你可不能见死不救。”
当时他完全没有预料到自己还顺带留了一个变态的名声,两个人灵气绑在一起的时候,竟然衍生出了同样的命运:打光棍。
不一样的是,昊云以前好歹还有个小媳妇,而自己表面光鲜亮丽,背地里连童养媳都没有。
昊陵江:“……”
昊云在混乱声中睁开迷茫的双眸,只看了一眼就怒火冲顶地坐起来,伸出手指着昊陵江:“昊浑蛋,怎么又是你?你在这儿干什么?你这次再敢扰小爷兴致……”
两个人相看两相厌,内心都受到了巨大的折磨,都觉得狐妖肯定是不敢再出现了。
昊陵江扫了一圈没有看见昊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满腔的怒火积压起来,准备等人回来喷死他。然而这小子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等了半晌的昊陵江坐在了两米的大床上,这一坐不要紧,屁股底下的舒适感登时吸引了这个贫穷的男人。
昊云刚刚摔在地上时撞的一口老血终于涌了上来,一口喷在了昊陵江的脸上。
昊云精致的面容瞬间扭曲,他惊恐地跳起来,闭着眼在屋子里又蹦又跳,张牙舞爪:“昊浑蛋,昊浑蛋,快救我!”
昊云静静地听着,等昊陵江呼吸均匀,才小心翼翼地从地上爬起来,凑到床边,寻了个空地委委屈屈地趴着不动了。
然后他伸手捂住的少女的嘴巴,少女瞪大了眼睛死死地望着少年,可惜少年昏睡着看不到,直到少女头发花白,眼神渐渐变得赤红,妖气一缕一缕凝聚,夫妇眼中的喜悦戛然而止,胸口的心被一只爪子掏了出来。
说着他从怀中一摸,一连四张符纸定在狐妖的四角,符纸闪起刺目的白光,将周围照得犹如白昼,白光化作一道屏幕,狐妖被锁在里面,抱着头痛苦地惨叫,身上的妖气被一层层剥落。
昊陵江伸手拍了拍衣服上的灰,歪着头咧嘴一笑:“新来的?以前不认识没关系,今天过后你就认识了。”
少女无法控制妖性,将夫妇杀害之后,转头想对少年动手,却不想她一走到黄符之上,身上的生命力就迅速流失,狐妖痛苦地尖叫,不甘心地走了。
这件事说来话长,长话短说,昊陵江是在昊云十五岁的时候回到了丰州县,他从别人口中听说了关于昊云的事情,从古老的记忆中扒出了自己跟这个孩子似乎还有点远亲的关系,忍不住就上门瞧了瞧,这一瞧不要紧,昊云整个人妖气缠身,印堂发黑,生气已经快消失殆尽了。
1
昊陵江成日里被他气得肝火旺盛,两个人针锋相对,一见面必然一番鸡飞狗跳,不过几年下来,昊陵江的名声传了出去,周围的妖没有再敢招惹昊云的,导致这孩子愈加无法无天,一口一个“昊浑蛋”叫得昊陵江不止一次地想闹出点人命。
于是次日醒来一睁眼就对上了一张放大的脸,单身二十八年的昊陵江整个人头皮发麻,下意识地一脚将人踹了下去。
昊陵江看着有些心软,加之其中也有自己戏弄昊云的过错,单手将他拉起来,柔声安慰:“放心,我觉得她还会回来找你的。”
上次狐妖被他重伤不可能这么快恢复,除非故意隐瞒了实力,昊陵江忽然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果然下一秒大厅里发出一声女子的惨叫,昊陵江飞快地跑进去,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发现自己不能动了。
昊陵江摸了摸怀中的符纸,毫不犹豫地翻墙而进,刚进去就脸色一变,这里不是昊府,妖风卷着鬼气肆意翻滚,乌云蔽天之际,头顶挂着一轮残红的血色明月,他想回头已经晚了,一张铺天盖地的结界将他锁在了宅院之中。
昊陵江做贼一样地查看了一下周围,发现没有敌情出现,一下子扑倒在大床上,被温暖而柔软的触觉轻轻包裹着,昊陵江嘴里一边嘟囔着:“一股子铜臭味。”一边幸福地打着滚,半晌趴在床上睡着了。
如果不是狐妖未除,昊云很想把五十两换成铜板砸死他。
此消息一出,昊陵江成了和昊云并列齐名的怪胎,从此桃花运随着他年纪的增长逐渐枯萎,最后化成了一捧灰。
简介:身为丰州县唯一一个捕快,昊陵江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帮助了一个叫昊云的二货,他命格极阴,作为妖祟修炼的必备良药,丝毫不知收敛的拈花惹草,撩拨得周围的妖对他“情根深种”,梦里都想一口啃了他,昊陵江跟在他屁股后面收拾了几年烂摊子,留下了一个变态的名声,回头一看,呵呵,这辈子都没有姑娘敢嫁给了自己了!
眼看着狐妖的手就要抓到昊云的肩膀,昊陵江一脚踹开昊云,手指将大刀弹出,刀锋将狐妖指甲齐齐斩断,狐妖扑了个空,又惊又惧地退至十步之外:“你是何人?”
昊云喜欢收集香料,茉莉花,玫瑰花,梅花……等等所有的香摆在屋子里,昊陵江每次一进门都被各种味道的香料放倒,半晌辨不清东南西北,他处理的方式就简单多了,统统丢掉,然后再将痛心疾首企图找他拼命的昊云拎起来暴打一顿。
昊云搬走的第一天,昊陵江极度兴奋地在门口放了一挂鞭,晚上在大床上翻滚,觉得空气都清新了不少,这种好心情一直持续到睡着,然后他做了一个难以启齿的梦,更难以启齿的是,梦里还出现了昊云……
昊云的脚步声在两张床中间停了一会儿,似乎在踌躇,恐怕是实在受不了那张又硬又冷的小床,等昊陵江感受到自己身边塌下去一片,高高吊起来的心终于安稳回了肚子里,心道还算这小子有眼色。
昊陵江扭头去寻昊云,男子一袭白衣坐在地上靠着墙,漂亮的桃花眼轻轻闭着,睡得正香,昊陵江走上前,好心地帮他拢了拢敞开的衣襟,然后一把揪住他的耳朵,中气十足地大吼一声:“妖怪来了。”
自幼养尊处优的昊云往地铺上一躺,感觉灵魂出窍了一半,他不舒服地翻了个身,另一半紧跟着就没了,愤怒地从地上爬起来:“为什么让我睡地板?我也要睡……”
丰州县中,流传一句当地人才听得懂的歌谣:阴耗子,阳耗子,阴阳耗子莫聚头,聚头就要大乱喽。
夫妇中的男人声音阴森恶毒:“宁娘,你身为人人喊打的妖怪,也是我们昊家好心养你这么大,现在是你回报的时候了,别怕,你死了阿云就能好了,你不为他开心吗?”
光棍二人组
昊陵江掐指一算,这孩子命格极阴,是妖祟增长修为的必备灵药,怪不得总是妖气缠身,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之后昊陵江一头扎进了附近了大大小小的妖精聚集之地,将昊云身上的妖气摘干净,并且将他身上的一缕灵气和自己的绑在一起,一旦有妖气靠近昊云,自己能第一时间感受到。
昊陵江双手交叉在胸,笑着看热闹,忽然脸色一变,想要上前却已经晚了,癫狂的昊云不小心被凳子绊倒,朝前一扑扯掉了一张符,他惨叫一声趴在地上,看着手中多出来的东西,一抬头就和狐妖四目相对。
昊陵江自幼接受的是正统教育,这种阴邪的阵法他没有见过,但这种祭祀一样的场景让他通体发寒,他静静地看着沉睡的少年,心中微微一痛。
昊陵江定了定神,终于冲破了禁制,猛地拔刀划过自己的手指,在眼睛上一抹,眼前的场景一换,还是昊府的大厅,只不过没有了夫妇和少女的尸体,昊云大大咧咧地躺在正中间,不知做的什么梦,一脸便秘的表情。
梦,通过相连的灵气传给了他。
事后,昊云死皮赖脸地扒在昊陵江的大门上不肯走,昊陵江没有办法,只好忍痛将自己房间中的一块地板让出来,并嘱咐昊云:“晚上只许在睡在地铺上,哪里都不许去。”
昊云:“……”
当时昊云斜斜地靠在墙上,漂亮得有些过分的脸上带着一丝茫然:“我们祖上八辈子都没有出家的,道士你是不是认错亲了?”
然而两个人的生活习惯天差地别,昊陵江鸡叫三遍一定要起床,先耍一套拳,再练一遍剑,“嘿嘿哈哈”的声音吵得昊云要上天,昊云反抗无效之后暗中让人宰了方圆十里所有的鸡,才将睡眠延长了半个时辰。
这次新来的一只狐妖,让昊云损失巨大,不仅赔偿了青楼一笔巨款,还被昊陵江以受伤为名索要了五十两,昊云瞧着昊陵江身上指甲盖大的伤口,觉得“丧心病狂”已经不能用来形容这人的品性。
后来,昊陵江才发现,昊云这孩子怕是有病,四处拈花惹草,流连烟花之地,撩拨得周围的妖对他“情根深种”,梦里都想一口啃了他,昊陵江身为捕快,三天两头就要去给他捉妖,整个人累成一只狗,偏偏昊云还觉得他每次出现的都不是时候,对他横眉冷竖。
月上柳梢,临江的小县中依旧灯火通明,行人走动,摊贩叫卖声混在夜色,彻夜不休的烟花街中。一声又一声尖叫声从女人的调笑间传出来,老鸨在二楼倚着窗朝下面笑喊:“昊捕头,你走路可慢点,惊到了我的姑娘可是要赔钱的。”
对于“骨气”这两个字向来不怎么熟悉的昊公子手脚并用地缠在昊陵江身上,都快哭了:“今天我要是被这个狐妖吃了,你怎么跟我九泉下的父母交代!”
锁着狐妖的白光瞬间湮灭,狐妖有了自由,赤红的眼中满是怨毒,一爪子朝昊云拍过去,被昊陵江伸手挡了下来,狐妖一溜烟跑了。
昊陵江默默想:这孩子怕是被妖祟缠的脑子不好使了,道士又不是和尚,不需要出家。
昊陵江有些牙疼地揉了一把脸,平复了一下心情就去衙门处理公务,最近丰州县又出现了匪贼的踪影,县令下令全体人员在周围巡逻,等昊陵江累成狗再回来,就看到自己不大的房间中硬生生挤了一张两米宽三米长的雕花大床,显得自己的单人床格外寒酸。
说着狐妖便伸着爪子朝昊云抓去,冰冷的妖风吹至脸上,昊云脑子中的弦猛然绷断,他仰着头朝看戏的昊陵江撕心裂肺地喊:“昊捕头,昊大人,昊公子……二大爷,二大爷救救我!”
两个人一个在床上,一个在地上,在双方惊魂未定、一言难尽的对视之中,纷纷想起来昨晚的事情,昊云怕挨揍,从地上跳起来飞快地逃窜了。
分道扬镳之前,昊陵江暗中将床的钉子全部弄松,等昊云露出一脸嫌弃的表情,他轻描淡写道:“不想要了就放着吧,改天我找手下帮你扔了。”
所以两个一个年过二十,一个很快奔三的老男人,还没有娶妻生子是有原因的。
两个人经常因为这种小事吵,吵着吵着就动手,昊云被单方面的施虐一个月后,感觉自己等不到妖索命之前,肯定要先被昊陵江打死。
他们在这里“亲情”互动,坐在一旁的女人终于明白自己的身份暴露,下一瞬,妖风四起,粉色的纱幔被凛冽的风撕碎,女子化为一个老人飘在空中,红着眼朝昊陵江道:“哪里来的宵小,滚开。”
昊云趴在地上泪眼汪汪:“妖怪跑了?”
昊陵江岿然不动地掀了他一眼,继续装大尾巴狼:“小子,我跟你父母连面都没见过啊。”
昊陵江低头看着他,露出一脸为难的表情:“哪敢?我怎么敢扫了昊公子的兴致。”
昊陵江一进门便听到骤然放大的嬉笑声,他目光扫了一圈,准确地从一群人中找到醉得不轻、躺在女人怀里的昊云,他拔剑出鞘一刀砍在了桌上,周围的人受惊匆匆跑到外面,只有被昊云枕着大腿的女人瑟瑟发抖,完全摸不着头脑。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