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鬼(2)

2019-12-26 17:01:27

古风

我冲着姚锦扬了扬下巴,“我可以给你。能开鬼道,通阴阳者,须身负天地二气。这人家里世代都是仵作,他见惯了生死,眼睛能通阴阳,你能运用几分,全凭你自己的本事。”

孤漆惊喜地伸出手,双手直取姚锦的双眼,然而到得他他眼前寸许,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给拦了下来。我看到有一线银光在他额间一闪而过,内心极是诧异。

“息元冬!”孤漆转过头来,捧着她自己被灼伤的双手,对我怒目而视,“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打了个哈欠,垂眼掩去了情绪,“你总得拿出点诚意跟本事,才能取信于我,不是么?我想平兰泽死,想京城覆灭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可虽然我碍于英朗不能动手,但这么多年来,想要她死的人却一个也没有成功过,你以为是为什么?”

我略抬了抬眼,看着孤漆的神色,冷笑道:“平兰泽再弱,总归有那么一点点王气护体。如今我不过略施法术,你便连一个凡人的命都取不了,你以为你还能用平兰泽的性命做筹码来与我谈交易么?”

我懒得再理她,于是招了招手,让姚锦跟上。等回到京城的小阁之中,我阖上了门,一把拽过姚锦的衣领,咬牙切齿地问他,“我当年给英朗的护身印,为什么会在你身上?!”

5

当年我从万尺高空落下,本以为自己不会再有机会生还。却没想到再醒来的时候,我还是躺在我的床上,道法仍在,只是我身边多了一个英朗。

我没想到他仍在琼山,而且还救了我一命,以致于我对着他,一时半会,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好在英朗似乎也无意交谈,他把药跟清水放在我床头的矮几上之后,就退出了房内。一连几日,他除了给我送水送药偶尔送点吃的之外,都不会出现在我视野内。而每次他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脸上都扣着面甲。

有一天,我终于忍不住,对他说道:“琼山也没有冷到需要你天天扣着面甲吧?你若真这么冷,你过来,我给你施个术法。”

英朗有些诧异地抬起眼来看我,过了一会,眼睛里边盛满了笑意。我也忍不住笑了,假装生气地敲了敲他那密不透风的头盔。

自那之后,我们就像是突然熟悉了起来,我有时候会漫无边际地跟他聊天。他话很少,有时候会应和我一下,但那也只是一两个字罢了。

直到后来某一日,他整整一天没有出现在我眼前。

我当时并不太意外他的消失,因为此时是宗主国兴衰的唯一转折点,若能挺过这一次,那么至少直到英朗死去,宗主国仍存在于世上。

所以他想回去扭转战局也是理所应当的。

只是他现在为什么不求我了呢?我有些忧郁地叹了口气,我既然已经不能成仙成神,那么我也就不在意去尘世之局里面再搅上那么一搅了。我一直在等英朗开这个口,可惜他一直都不说。

那天晚上,我迷迷糊糊地感觉到英朗到了我的房间,向我告别,说他要回战场了,此一去生死未卜,希望我多加珍重。

那是他第一次说那么多话,我被他话语里的沉重所惊醒,第一次明白,什么叫人皆有私。

我可以不在乎宗主国的兴衰荣辱,也可以不在乎千万人性命的生灵涂炭。但我想要英朗活着回来,哪怕他活不到我这么长的寿数,我也想陪他走完这一生。

于是我给了他护身印,刀枪剑戟,滔天法术,只要我不死,他就永远不会受伤。

但我没想到的是,第二日我又见到了英朗。他没有说他为什么去而复返,他只是再一次请我下山,拯救国家于水火。

而这一次,我答应了。

其实我答应的并不明智,此时共主气数已尽,天下会迎来新的主人,我就算是能搬山填海,也于事无补。更何况,我大劫刚过,身体也不过是初初恢复,未必能够长时间的施展法术。可我还是答应了,因为我不忍英朗失望。

后来我在战场上法力竭尽,昏迷过去。我一度以为我就要这么死了,可等我醒来,我发现我在一个远离战场的山洞里,而身边,是穿着铠甲的英朗。他仍扣着面甲,露出来的皮肤上沾满了烟灰和鲜血。

他见我醒来,松了一口气,慌忙递上食物跟水。我用过之后没多久就又睡了过去,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英朗已经不在了。

我想了想,还是决定回战场去找英朗,只要他还有一口气活着,我就能把他带出战场。但等我到了京城远郊,我才听说京城已经易主,平兰泽已经成为了天下新的主人。而最为共主手下抵抗的最顽强的兵马统司,英朗已经被枭首示众了。

我不死心,仍旧往京城赶,直到我看到了被挂在城楼上的英朗尸身。他其实死的很体面,伤都来源于战场,没有任何刑讯逼供。我站在城门下,周围往来行人如织,我留在他体内的契约感应到我的灵力,蠢蠢欲动,化蝶从他体内飞出,一只落在了我指尖,一只飞去了皇宫大内。

我下山之时,与英朗结了契,允诺无条件地帮他三件事。第一件,是助他护国。而现在,这第二件事落在我的掌心,要我不得伤害平兰泽,亦不得伤害京城。而最后那一诺,翩翩然地,落在了平兰泽身上。

英朗竟未曾为自己求过一件事,也要护平兰泽平安,留我给她差遣。我觉得疑惑,又觉得悲凉,不知道这平兰泽到底有何本事,能让他这么心甘情愿,毫无怨怼地以命相护。

直到后来,我才听说,英朗是心悦于平兰泽的。若非最后攻进京城的人是平兰泽,他不会后退半步,也不会俯首认死。我原以为他有护身印在就不会有事,却忘了,这世间情爱,本就能叫人甘心赴死。

6

姚锦看了我半天,最后才憋出来一句话,“是英将军临死前传给我的。”

“哦?”我抓着他衣襟的手仍旧没有松开,“你不是一个仵作么?怎么现在还能是英朗的旧部?”

“我……”姚锦犹豫了一下说道,“我父亲当初不想让我继续这么下去了,于是托关系给我改换了户籍,从了军。后来……陛下没有深究英将军旧部,于是我就又做回了仵作。”

我将信将疑地松开了手,食指中指一并,点在他的眉心。

那确实是我给英朗的护身印无错,可是——

我沉沉地看着姚锦,说道:“护身印是不可以被转移,也不可以被剥夺的。除非我死,或者英朗死,它才会自动消亡。你到底是谁?”

姚锦看着我的眼神温柔又悲伤,我恍惚间竟觉得有点熟悉,像是回到琼山的漫天飞雪里。

“你——”

未等我把剩下的半句话说出口,我就感觉到阁楼的门扉在吱呀作响。我把姚锦推到一旁,自己打开了门,挡在门口,不悦地说道:“孤漆,我以为我已经讲得很清楚了?”

“道君讲得自是清楚,所以,”孤漆咯咯地笑着,从身后拎出来一个人头,“我把平兰泽的首级带来给您了。您可还满意?”

当初英朗身死,纵我再如何不忿,既有契约束缚,我便耐不得平兰泽分毫。谁都知道我恨平兰泽入骨,想她死,想京城中的所有人给英朗陪葬。所以这七年来找我做交易的人倒是不少,可我顾忌着平兰泽一直没用的第三契,谁也未曾答应。

但如今简直天赐良机,平兰泽用掉了最后一契,又被孤漆取了性命。京城失去了所有的庇护,而孤漆也勉强够格。若我把姚锦交出去,孤漆献祭他的双眼,那么鬼道开启,京城覆灭,我既未违誓,也可一洗心头之恨,简直不能更好。换作往常,我定会毫无犹豫地交出姚锦。

但现在,我心头疑惑既然未解,我便不会让他去死。

“我突然不想跟你谈这笔交易了。”我冷笑着挥了挥手,万千阴云从夜空中坠下,落在实地上化为一个个带甲的士兵,“现在,从我的地盘上滚出去!”

“息元冬,我尊你一声道君,你便当真以为你还是当年的华清道君?”孤漆身后的阴魂也开始聚集,她的本相亦开始显露,累累白骨破地而出,化为利剑,齐齐指向我,“七年之前,你为了英朗放弃全部修为,堕入鬼道,与轮天镜交换求出一个答案。你为此待在京畿七年,你的鬼气与京城龙气日夜相撞,两相陨灭。落到如今,你不至子夜发挥不出你全部修为,就这样,你还不肯与我联手,交出里面那小子?”

“你废话真多。”我不耐烦地五指一拢,黑色雾气凝成长剑落在我手上,“我到如今还有几分实力,你不如来试试看?”

孤漆长啸一声引得万鬼哭嚎,向我冲来。打至一半,我方才发现,确实是我低估了她。想必这些时日里,她在京城拘魂无数,实力比之往昔,又添了一分。

我一个剑势逼退孤漆之后,将剑插入地下,埋在京城地底的万千孤魂开始回应我的召唤。我能感觉到周身血脉顺着剑被地下疯狂抽取,无数孤魂野鬼浮现在我身周疯狂涌向孤漆。有温热的液体顺着我嘴角开始往下淌,我满口都是铁锈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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