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四面没有窗,房间里没有任何调节温度的设备,意外地温度湿度适宜。
长长的老式吊灯垂下来,裸露的灯泡照得我头晕目眩。
劣质的躺椅硌得我腰疼,我扶着扶手慢慢坐起来,挣扎发出的声响让坐在不远处的男人回过头来。
“你醒了?”
他问道,声音里几分不安几分欣喜。他的面容有几分熟悉,却完全想不起来他是谁。
“你是谁?”
听到我的问话,对方的瞳孔倏地放大。
我望着他,将他的惊讶尽收眼底:“怎么?我们认识?”
“嗯……”他沉默片刻,似乎在揣度我态度的真实性,末了才试探性地问,“那你知道你是谁么?”
“这有什么不知道的。”
我毫不客气地嘲笑他的问题。
然而打脸来得太突然,笑过之后我才发觉,我真的想不起来自己姓甚名谁。猛地一用力,后脑勺甚至还有些疼。
突如其来的失忆让我本能地产生了恐惧,看向他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戒备。
他反倒轻松下来,神情闲适了不少,甚至打开了手机音乐播放软件。
不远处桌面上的红色音箱响起了首钢琴曲,曲子有几分熟悉,音箱音质不是很好,几个砸下去的重音听得我很不舒服。
也让此情此景愈发诡异起来,我甚至有些担心自己是不是被某变态杀人狂盯上了。
话说最近有关于连环杀人的新闻么?
可就算有我也想不起来了呢。
“这是我最喜欢的一首曲子,以前你很爱听。”他温和地笑了笑,向我伸出手,“那么,重新认识一下,我叫冬,是你的男友。”
我瞥了眼他的手掌,没有回应他。
大概是出于对他言辞的不信任,毕竟就曲子而言,充其量只能算得上悦耳,并不是我喜爱的类型。
许是我爱屋及乌?
可能吧。
我不自觉地低下头,十根手指头绞在一起,仿佛纠结的内心。
这是我紧张时惯有的动作。也正是这一动作,让我的目光落到了左手无名指上。
那里有一道明显的泛白痕迹。
“真诚是交流的前提哦,冬先生。”我抬起左手,示意他看无名指,“虽然戒指不知道去了哪里,但我想我是已婚的。”
“呵呵。”冬尴尬地笑了笑,“领证还没多久嘛,婚礼还没办。婚戒刚到,你戴过两天,说不喜欢手上有东西,就摘下来了。”
“真是漏洞百出的辩解呢。”我摇摇头,“无名指上的白色痕迹很显然因为戴着戒指而没有被晒黑,看形状也不是镶钻的款式,大概率是对戒。仅仅戴两天根本不足以留下这样的痕迹,而且也没有女人会在婚礼前戴对戒的吧。”
要戴也是钻戒呀,这么不懂女人的心,怕是只单身狗吧。
我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
“你之前就是这样的……”
冬底气不足地反驳,脸色憋得通红,像极了刚下油锅的龙虾。
我见他这副模样,竟觉得有些可怜。
“起码我现在不是了。”我叹了口气,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呐,我曾经和你在一起过,对吧?”
他绝望地闭上眼,不甘、愤恨、遗憾……的情绪融杂在他的神情里,又一点点碎裂。
我别开眼,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音箱上,和稀碎的音质一样,它的外表略显斑驳,不知经过了多少个年头。
循环的单曲又到了高潮的部分,空白的脑海被重音一记记敲开隐秘的一角,模模糊糊的记忆泛上心头。
【来自冬的点歌,是否收听?】
【是。】
记忆有些陈旧,是那个还流行用QQ音乐点歌的学生时代。
——《恋·冬》?
——是啊,是××点给我的,我觉得好听就分享给你了。
——……傻子。
一段记忆突然涌上心头,无论是彼时的我,还是此时的我,都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当时的他,不懂《恋·冬》的含义。如今他播放给我听,是不是意味着他懂了呢?
我瞥了眼痛不欲生的冬,选择了缄默。
不知过了多久,冬眼睛通红地抬起头:“我们……真的回不去了么?”
“那也得我记得回去的路才行啊。”我苦笑着,“到目前为止,我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你开车过急转弯的时候撞上了栏杆,我当时骑摩托正好路过,把你救了下来。”
“车上就我一个人?”
他点点头,目光闪烁。
我不敢武断地认定他是否在说谎,但如果真是我开车载着我丈夫出了车祸,那一切就变得相当危险了。
该想个办法联系到警方。
我抱着最坏的打算,暗暗下了决心。
2
“这么久了,你饿了吧?”冬见我不语,用笨拙的关心来缓和气氛。
“不饿,但有点渴。”我重新躺回躺椅上,“有靠垫么?我腰疼。”
“你倒是不见外。”冬笑着吐槽,给我递过来一个抱枕,“要喝什么?”
气氛着实不坏。
“星爸爸,红茶拿铁。”
冬拿着手机的手顿了顿。
“怎么?”我挑挑眉,“这附近没有星爸爸?”
“有倒是有……但是……”
他的眉头微微蹙起,局促地不知该如何开口。
不知怎地,我心头涌起熟悉的苦涩,潜意识里猜测他可能是心疼钱。
“算了,喝星爸爸会睡不着觉。”我无所谓地重新点单,“COCO吧,你看着点就是了。”
冬的神情明显放松下来,我望着脚上StuartWeitzman的单鞋,暗自思忖我当初和他分手的原因。
饮品送来得很快,冬将芒果养乐多贴在我脸边,冰得我一下子坐了起来。
“是冰的?”
“喝不了么?以前你一直喝的……”冬垂下眼睑,“看来他待你不好……”
“没有,年纪大了想养生而已。”
我瞥了眼COCO包装袋边缘的外卖单,运气很不错地勉强看清了地址。
当然,这是背着冬做的小动作。
“好啦,别什么事都搁在心里。”我拍拍他的肩,“给我讲讲以前的事,说不定我能想起些什么来。”
冬的神情再次变得十分复杂:“我……你想听什么?”
“我们为什么会分手。”
我吸了口养乐多,心想酸溜溜的饮品和悲伤的故事更配呢。
“我们大学时候在一起的,毕业后你到了这座城市,我去了魔都。本来计划着我辞职过去找你,但终究没熬到那个时候就分手了。”
“仅仅是因为两个人的问题?”
许是这个问题太过尖锐,冬沉默片刻后回答:“你提分手的时候说,你感觉到自己正在一步步变成另一个世界的人,所以要离开我。”
我翻了个白眼。
不要说得好像是我劈腿离开你的好嘛,我只是想回忆起来给你点《恋·冬》的人是谁!
闭上眼睛,越想心里越觉得糟心,记忆被《恋·冬》敲开的缝隙逐渐裂开,最初的甜蜜不及后期一次次的争执、谩骂直至无望的冷战。
为他点歌的神秘人永远像个魔影一样,潜伏在我和冬回忆的角角落落,我终于忍不住提出要求:“能换首曲子么?”
冬没有反对,音箱里立即响起了交响乐。
我一怔:“你的品位挺特别啊。”
“这是我之前和你约好去看音乐剧的ost,当时我临时有事爽约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我的心却一点点沉了下来。
——我买到了音乐剧的票!有个熟人转让,运气超好的!这周末一起去看!
——抱歉,我这周末没时间……
——你不是一直想去的么?事情能不能推一推……
——我和××约好了,要去看她。
这件事成为了我和冬冷战的开端,更多的细节我已经不打算去回忆,甚至连××的真实姓名也没有必要了解。
只要知道是个女人就够了。
这种没有营养的前尘往事浪费了我太多时间,想想办法离开这里才是正道。
“那天音乐剧……算了,想不起来了。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呢?总不至于一直留我在这里吧。”
我像是说个玩笑似的,他却认真了起来:“为什么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