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时候有人敲门，顾夕颜以为是医生，却又不记得叫过他们。开了门却是林小中拎着饭煲站在外面，神情也很疲惫，与顾夕颜门里门外的相顾无言，蹉跎了一会儿，小中将手里的饭煲推给顾夕颜：“是粥，多少让她吃点，别告诉她我来过。”
良久，布可冷笑：“她崩溃个什么？”
这真是有趣的场面，他们竟然可以如此礼貌客套，彬彬有礼。布可不再说话，指尖一点一点的捏着冒着热气的杯口转圈。
布可不说话。
“哪儿的话。”
恭玮说的推心置腹，究其原因，与当初林小中担心的完全一样，布可其人优柔，其性寡断，全凭着一个理想的念头跑到一个完全不熟悉的圈子里跟人玩危险平衡，这无异于自跳火坑，纵使她再尽力也是枉然，什么下场都不意外。她可能不是个坏人，但这里不需要好人。
她哪里也不去！
“她好吃肉，口味偏咸，不吃鱼的。”
程宁选了不能，“你别太混帐了，恭玮直管林家安保，你知道顾夕颜现在出门都是谁在暗处保着吗？是林家安保一队，连林止清都只是二队，你猜这是谁的令？”
布可抽足了一根烟后，按着烟蒂点点头说：“我知道。”
她身后的前台秘书紧跟着出声：“林总，她说她是总公司的布董，不用我……”
“布可！”
翌日，布可意外的出现在林止清的办公室，这是她首次踏足他的势力范围，子公司的人多半不认识她，前台小姐想要引荐，被她轻轻一挡推回去了。彼时，林止清正在办公室里与几个中层谈笑风生，隔着玻璃门看过去，他心情好像还挺好。其实，若是能生出小中那样容貌的孩子，就该料想的到林家的基因还是挺好的，林止清身高外貌都没的挑，又算是富家子弟，气度教养看起来也是不错的。
林止清等着她。
“前几天，无意中听闻了布董父母的事情……”
天快亮的时候开始发烧，烧的整个人没有了神智，七荤八素的说着胡话，叫来医生打退烧针也没有用。整整三天，顾夕颜衣不解带的守着她，也不知道她熬不熬的过去，喂什么吐什么，还夹杂着血丝，话也听不明白，劝什么都是枉然。她看着这样的她，似乎是一下子就通透了。抱着她想，死就死吧，陪着她就是了，如果两个人可以死在一起，反倒是最好的结局。她不吃不喝，她就也不吃不喝。不知道是第几天的早上，顾夕颜都饿迷糊了，隐隐约约的听到布可叫着渴，忙起身喂她点水，问她想吃什么，她就摇头。顾夕颜就抱着她跟她说话，说什么也不记得了，就是不断的告诉她，她还有自己，自己会陪着她，永永远远的陪着她。她到底是哭出来了，只是这人逞强，哭也哭的无声无息，将内心的悲痛尽数付于源源不断的泪水中。
真是可惜了，这么一个人。布可带着惋惜推开了面前的门。
布可坐在阴影处的沙发上，看不到表情。
他在试探着她的来意，却发现，她的眼睛不知何时已变为一滩死静了秋水，任他如何扫视都不会回应一丝的波澜。
“真是让林总破费了。”
她也要她走？她能去哪里？她父母不明不白的死在了这边，凭什么要她走？
这不该是她的现在的状态，林止清微微眯起了眼睛，冲着外面摆摆手说：“行了，你们都出去吧。”
小中要交代的还有很多，但这个时候也想不起来了，紧着要紧的说了两句，她知道自己应该是不受欢迎，虽然几次忍不住把目光往屋子里撇，却也自制的没靠近一步。说完了话，她看了看顾夕颜，后退一步，无言的向她鞠了一个很深的躬，转过身默默的下了楼。
下午去看程宁，她已经搬出重症监护换到了骨科病房。程宁这条命是纯捡回来的，谁都不怨，还觉得庆幸：“幸亏是我，你开车也不系个安全带。”
顾夕颜站在门口看着她的背影，也是无奈，她谈不上恨她或者讨厌她，但她没法让她进去，布可这样的情绪，看见了她，一个不好出了什么事，谁都不好受。
“夕颜……”布可几次开口都无法完整的发出声音：“我知道这不怪她，可我没办法，我只要一看见她，就会想起林止清，我真的没办法。我……”
屋内的人齐聚着回头，不解的看着她。
“睡觉的时候，室温调高一点，她身子外强中干，打熬了这么多年，受不了凉。”
仅仅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此时此刻，宛如彼时彼刻，不得不说，这很戏剧化。布可笑了，踱着步子走到了客位沙发上，待人都走净了，才坐了下去。
顾夕颜嗯了一声说:“挺不放心你的，看样子这几天也没过好。”
“布董今天的来意是……”
不该死的死了，可她却还活着。
程宁差点被撞成高位截瘫，全身都是钢板，动也不好动，只能拿眼睛瞟她，“你有快半个月没回林家了吧。”
“我一直在想，你那天的目标是我吧？”布可低着头咽了口咖啡，淡悠悠的说：“我的车子被你锁定了，卡车等在路口，说起来，你什么都安排的挺好，只可惜千算万算，没算到我半路会下车，所以我说，真是太遗憾了。”
这是怎么了？又一个要她走的？布可听后哈哈大笑，特别可笑，都要笑出眼泪来。
“不知道，这都是秘书采办的，你喜欢的话，等下让她包些给你。”
“别想了，不要再想了……”顾夕颜忍不住去抓她的手，发现冰凉冰凉的，惊的心中一颤，俯下了身，将清透的脸颊贴到了她的手背上，微声说：“布可，我们走吧，随你想去哪，我都陪着你。”
晚些时候，恭玮找到布可，她的连续不出席和小中的避世疗养，让董事会的人极为不满，这不是他一个人能处理的了的。
“程宁！”
“我替她疼，不只是替，我现在只要一想起她，心就疼。”布可牢牢的盯着眼前的地面，紧着嘴角说：“可我忍不住，我真的忍不住。”
林止清又眯起了半分眼睛瞧她，她的无动于衷并不同寻常，似有一股强大的压力弥漫着他，这是以往从来没有过的。
顾夕颜接了过来，没有说话。
她不是不知道自己现在半人半魔，思维极端，若不是极力用理智克制着自己，用常人的心智约束着自己的行为，她随时都有可能抱着炸弹去跟林止清同归于尽。夜半里，从噩梦中惊醒，伴随着神经质的头疼，她真的不止一次的想过，一起死，才是真的死。
“所以，小中精神崩溃到住进了疗养院，想必你也不知道吧。”
“哦不”布可缓过了神，为了证明似的，捏着杯沿小啜了一口，“挺香的，哪儿的豆子？”
林止清从办公桌里绕了出来，给她冲了杯咖啡端到她面前，一展手：“喝咖啡？”
恭维看出她的不甘心，罢了又罢，说：“如果你要留下来，咱们跟林止清，可就不是以前的那个玩法了。”
这个样子，她怎么去见她？她都不知道自己会再说出什么样的话刺激她，刺激自己。
关上了门，将饭煲拎到房里，布可只吃了一口就问：“她来过了？”
两个人都想在第一时间制止住对方的怒气，却将矛盾进一步激化。空白了片刻后，布可让步，收回了自己的情绪，“咱能不能不提她？”
“谢谢。”布可接到手里，咖啡挺香的，有点烫，所以她没急着喝。
“布董，我给你个建议，要么你走，离开这里走的远远的。你本不是这里的人，这趟浑水你蹚不来。”
出了二七，交通局定下案子，卡车司机大包大揽将责任全抗在身上，因为是自首，态度很好，警察说不会是死刑。布可取了父母的骨灰，没心情听那些有的没的，怎么回事大家心里清楚就行了，台面上的纠葛没意思。
布可没动，也没动静。
林止清等了她一会儿，见她没有说话的意思，狐疑的瞧着她，越发觉得她的不对。
布可嗯了一声：“是很遗憾。”
子公司的中层听见报号，各自诧异的站了起来，唯有林止清没有动，稳稳的坐在椅子上，隔着距离对她对视。
“她崩溃什么？！是谁跟她说的什么不死不休？是我吗？要是我的话，能刺激到她吗？”
“她好逞强，让她哭出来，别憋坏了。”
程宁说出公道话：“你这么对她，她都怕顾夕颜出事，舍不得你伤心难过，人心都是肉长的，布可，你就不能替她疼一下？”
他在等布可的反应，可惜布可没有反应，还在盯着杯子出神。他不得不用略带遗憾的口气继续说：“我很遗憾。”
她也是事后才想明白的，她这条命，是顾夕颜阴错阳差的从鬼门关捡回来的，原本死的人里，正正该该会有她！
“哦？”布可像是被提醒了，深沉的笑了一下，“我来，是想向你求证一件事。”
林止清坐到她的对面，见她对着咖啡微微出神，随口问道：“怎么？不喝咖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