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春脸上露出意外的惊喜，随即觉得不妥，立刻拿袖子遮了脸，装模作样的擦擦眼角，感激的对卫肖道：“大人深恩，卑职替兄弟们多谢大人。”
“师……”卫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明日还是我派人护送……护送回京，上次那个小院还在，若……若公主……您不嫌弃小院简陋，那这次便还在此处住下。”卫肖咽咽口水，结结巴巴的讲完一句话，末了，仿佛觉得这般说话不妥，干巴巴地加了一句，“可好？”
“这么多！”卫肖有些惊讶。
卫肖摸摸脑门，不明白九难这么晚了叫她过去做什么，但公主殿下相召却不能不去。
九难似乎在思量什么，好一会儿才道：“我早已是方外之人，哪里还能当得起这些俗世的称谓。”
被掀起的帐门在夜风下来回晃动，不大的幅度使人看不清帐内情形，唯有影子忠实的映在营帐上，不动分毫。
二人正说着，帐门一挑，进来一个人。“卑职见过二位大人。”原来是富春到了。
富春忙道：“二位大人恕罪，非是卑职无礼，实在是反贼欺人太甚。皇上既有密旨，这反贼自然要放。但这些反贼不思天恩，反而对我官兵出手，实在可恨。”
送走了多隆，卫肖长出一口气，她与多隆相识于微时，虽以权势相交，但不可否认的是多隆待她确有几分真心。只是大义在前，个人情感便无足轻重了。
卫肖上前扶起富春，把他按到椅子上，“富参领辛苦，骁骑营的兄弟们如何？”
卫肖看一眼多隆，嘴角勾起一个笑来，“这次倒是连累多大哥了，原以为能送一份功劳给多大哥，不成想却到如今这个局面。”
“多大哥，那些被关押的反贼可是全部逃走了？”
九难张开眼，看着卫肖，“阿珂走了，为师也该走了。”
多隆拖着富春坐下，道：“富参领，你才一进来就要打要杀。今夜情形你不先向卫大人报告吗？”
“卫兄弟，大营中火起时，突然冲出来一群黑衣人，和咱们官兵交上了手，打死了不少兄弟。”
富春本想推辞，听卫肖这么一说，便顺势接下了银票。“卑职替兄弟们谢过大人。”
卫肖刚回到后帐中，还未与曾柔说上几句，便听得外边有人通报说师太有请。
富春一脸尴尬，他知道今夜会有人截囚后，便将骁骑营的兵士调走，安排了绿营官兵去守卫关押反贼的地方，却不料弄巧成拙，害了自己的兵。
“具体伤亡如何？”
卫肖替多隆倒了杯热茶，递给他，“多大哥急什么？今夜如此顺利，咱们可算是完成了皇上交办的差事。”
九难定定看着卫肖，烛火跳动，光影明灭，使九难眼中的光也摇曳不定。
听了多隆的话，卫肖沉吟一声，道：“想不到这些反贼如此大胆，此事是我思虑不周才致官兵死伤，等回到京城，我自向皇上请罪。”
卫肖的心仿若被抓紧了一般，那目光似火，却微凉。
卫肖立在九难身前，见九难久久不出声，不由得有些疑惑，九难深夜相召，必是有要事相商，可她却不说话，这是什么意思？
骁骑营的调动自然是瞒不过卫肖，她这一问也不过是敲打敲打富春，骁骑营固然是天子亲军，但也是她的下属，不问过她这个上官的意思，私自调动，已然是大罪。何况富春明知今晚有人截营，还贸然调动兵士，万一打乱她的部署，那就是罪上加罪。
啪，灯花爆了一声，九难敛了眸，淡淡说了一句，“你是个好孩子。”
卫肖道：“多大哥别取笑我了，我也不过是职责所在，皇上既命我为骁骑营都统，我自然要管好属下官兵，不然便是辜负了皇恩。不过这富春也着实可恼，等回京后，我必得好好惩治他一番。”
卫肖来到九难的营帐中，行礼道：“师父，夜已深了，您还未歇息吗？”
多隆看着卫肖，一脸为难道：“皇上交代的差事是办好了，可不知道皇上是否满意。”
“哦，这群黑衣人定然是江湖上那些前明反贼余孽，不过今晚这么好的机会，他们不去救人，反而和官兵对抗，实在是奇怪。”
卫肖听是这事，登时放松下来，“原是因为这样，师父既不想与官兵同行，那明日一早，弟子便另行遣人护送师父回京。”
“师父，师姐和郑公子已经安全离开，您不必担心。”
多隆在皇宫时也玩过这种把戏，哪能不知道富春的用意。他轻咳一声，替富春解围，“卫兄弟，骁骑营是天子亲军，又是你钦差大臣的卫队，自然一切以你这位钦差大人的安危为重。我想，这骁骑营众官兵定是看到反贼截营，怕对你这位钦差大人不利，这才个个奋勇当先，将反贼围困在营门。”
卫肖摸摸下巴，“这些反贼倒是固执的很，却也有些骨气，可惜偏要与我作对。”
多隆道：“从正门攻入的反贼约有百人，原本骁骑营和绿营已经将人围住，可不知怎的，被关押的反贼逃出后并没有离开，反而往营门去了，我官兵两面受敌，这才给杀的大败。”
卫肖问道：“怎么，今夜出了什么意外？”
多隆劝道：“卫兄弟息怒，富春出身满洲大姓，背景极为深厚，你…”
多隆一拍大腿，“卫兄弟有所不知，这些反贼奸诈的很。关押反贼的地方原在大营右侧，这些人偏偏从正门攻入，引走了大批官兵。”
卫肖本也不想得罪这些满人勋贵，随口安抚了几句，便将他打发了出去。
这是答应了！卫肖当即奔出门外，“我这就去安排。”
多隆拍拍卫肖的肩膀，豪气道：“卫兄弟放心，若皇上震怒，哥哥一定替你分辨。”
“是极，是极。”富春赶忙接话，“卫大人即是钦差大人，又是咱们骁骑营的都统，我骁骑营众官兵自然以大人安危为先。”
卫肖不屑道：“多大哥多虑了，鳌拜当初是何等的权势滔天，如今又如何？一个小小的参领还能翻天不成。”
卫肖笑笑，“这不是很好，反贼们不知是咱们故意放人，还以为自己的声东击西之策奏效。”
多隆道：“这倒没有，反贼虽然武功高强，但这几日只吃了些米汤，全无力气，何况他们身上还有绑有铁链，遇到官兵后虽然极力反抗，倒也有几十人被拿下。”
富春显然也明白这一点，连连向卫肖赔罪，他倒也聪明，半句不提自己私自调动兵士之事，只一味请卫肖宽宥骁骑营护卫不利之罪。
多隆在一旁看了一场好戏，见富春退下，对卫肖道：“骁骑营是兄弟的手下，却也是天子亲军，一营官兵尽是勋贵之后，不可随意惩戒。我看卫兄弟今夜做得很好，想来日后卫兄弟能更加顺心了。”
卫肖摆摆手，道：“我听多总管说骁骑营竟死伤二百余人，而绿营只有四十人伤亡，难道这绿营竟比我骁骑营官兵还要英勇？”
卫肖安抚道：“富参领，你不必如此，今夜之事是我思虑不周，我自会向皇上请罪。死伤的骁骑营将士，除了朝廷的抚恤，我也会尽一份自己的心意。”
卫肖大惊，忙道：“是否弟子哪里侍奉不周，惹师父生气了？”
“骁骑营死伤二百余人，绿营也有四十人伤亡。”
“多大哥不必替我开脱。”卫肖打断多隆，“死伤如此多官兵，皇上若问起来，我也是难辞其咎。”说着，又让人去叫骁骑营参领富春。
九难一身僧衣坐在椅子上，双目微闭，转动手上的佛珠，嘴里低声念着佛经。
卫肖前脚刚刚踏入大帐中，不一会儿，多隆便来了。
“卫兄弟，你可算是回来了。”
九难道：“不必这样麻烦，你两位师姐既已有了去处，为师再留下也无事，不如就此离去，反倒清净。”
多隆连连摆手，“卫兄弟这是说哪里话，你我是兄弟。”
多隆见卫肖如此坚决，便不再多言，只对她道切勿冲动，有事不决，尽可来找他相商。
卫肖劝道：“师父，师姐走了，难道师父也要离去。独留我一人？何况师父伤重未愈，若让师父独行，弟子实在放心不下。”
卫肖示意关浩递给富春一叠银票，“这些银票你拿去给受伤的兄弟们分了，算是汤药费。至于骁骑营余下的兄弟们，等回到京城，我请他们喝酒。”
富春一脸愤慨，站起身怒声道：“大人，卑职请命将余下的反贼砍了，为我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这倒不错，只是反贼中不乏武功高强之人，官兵们不敌，死伤不少。”多隆有些后怕，万没想到那些反贼竟然如此凶悍。
多隆道：“卫兄弟这是说的什么话！卫兄弟之计已经是思虑周全，奈何反贼凶悍，这才……”
九难微微摇头，“你侍候的很周到，只是如今已经出了直隶，明日便到京城，为师不便与官兵同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