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全

2018-12-06 18:02:46

爱情

那时的肖岩还没表现出他惊人的责任心、意志力和自律性,那时的我只当他是在哄我开心。不愿打击他的积极性,我开心的跟他说:“好,那我可等着了,说话可要算话。”

“想来真是感慨,”肖岩吁了口气,“还记得我当初拼了命工作的动力,就是能让你过上好日子。现在好日子有了,初心也还在,怎么就……”

我终于失去了你,当我的人生第一次感到光荣……

我们去了市中心最繁华的商业地段,选了一家装潢高档的西餐厅。翻着手中制作精良的图册,上面印制的餐点样样精美。我们小心翼翼地在心里默算着价格,挑来选去还是舍不得挑自己最想吃的,最终只在服务员颇为耐心的等待中点了看起来既能吃饱又最便宜的牛排。

热得睡不着,半夜爬起来,往地面上泼水,效果甚微。我看着肖岩赤着的臂膀上渗出的串串汗珠,跟他打趣:“来,姐教你个办法,用意念睡,默念几遍心静自然凉……”

就在我们逐渐适应了噪声的存在能够跟它比着音调的鼾声如雷的时候,肖岩找到了他人生的第一份工作——医疗器械公司的助理工程师,培训与试用期后负责医疗器械的安装与售后。专业对口、工资在应届毕业生的平均水平,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经常要全国各地跑,但好男儿志在四方,我们对此已经很满意。

这条路他走的得很快,却一直很稳。

IrememberwhenIgaveuplovingyou,

那时的我们,对闯出一番名堂并没有任何具体的认识,它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或者说它等同于一个词语:成就。但成就到底会怎样,我们并不知道。

……

十二年后的今天,我们可以云淡风轻甚至略带着成功者的优越调侃着说:所谓成就不过是我们居住的那套两百多平的江景房,不过是肖岩开的揽胜、腕上戴的鹦鹉螺、我的爱马仕箱包和脸上层层堆彻的海蓝之谜——一切可以明码标价的东西。诚然,这些东西并非真正的能代表成就,却不可否认,它在大众价值观里最容易被普遍理解和认同。

我们站在霓虹闪烁的街头,最后一次说再见。

隔壁桌也坐着一对情侣,年纪要比我们大一些。我们来得晚,等餐的时候他们已经吃完了。我带着惊叹的目光四处张望,恰巧看见隔壁的他们正上演一出求婚戏码。

说罢,又有些迟疑的从我手中抽回几张,跟我商量:“晚上出去吃饭吧,庆祝一下?”

“这个也不错,”我笑着,叹了口气调侃他,“你说万一我要是像这歌词里说的,以后没了你整天悲伤孤独连觉都睡不着可怎么办啊?”

我更加怅然。如果他自私一些,或许我早已嫁为他妇了。

我们是来分手的。

我笑他:“也许你比我先遇到呢。”

曾经我也很幼稚地幻想过,我要当好一个成功男人背后的女人,有男人可以靠,有钱可以花,可当我意识到我身边的这个男人真的靠得住的时候,内心油然而生的却是失落和不安。

我将面前的惠灵顿牛排切下一块小角,放下手中的刀叉,有些怅然地问肖岩:“想过让我放弃现有的一切,为你洗手作羹汤吗?”

肖岩说我当时的眼神透露着无比的羡慕和渴望。我嘴上不承认,心里却无法反驳,那是每个女孩子的梦想,我只是其中最普通的一个。

Myheartcouldn'ttakenomoreofyou.

有欣赏、有崇拜,却没有了最初的挂心和牵念。或者更确切地说,我们的爱情没有找到合适的方式跟上我们人生的步伐。

2

我们并没去江边,而是选在了前几年才建成的目前最高的大厦。坐在顶楼,犹如悬在半空,放眼望去,视野之下,是这个城市肉眼可见的日新月异,变化之大一如我们俩之间的岁月变迁。

其实我反复想过为什么我想分手,我是不是真心想分手,以及是不是必须要分手。

承诺并不能解决眼前的难题,夜不能寐意味着第二天状态不佳,坐地铁睡过了站,面试时倦容满面。意识到不能这样下去,我们终于做了个艰难的决定:去旧货市场淘个二手空调回来。

在此之前我从未觉得过他适合干销售——理工科出身、情商一般、也没有三寸不烂之舌。他之所以能在这条路上坚持不懈地勇往直前,完全是凭着他专业的过硬、虚心的学习、待人的实诚、死磕的耐力,还有一直燃烧着的欲望和信念。

突然就想起赵传的那首歌:

我们的第一个住所,是在外环边上的一栋私宅楼里,一百二十平的房子除了公用的厨房和卫生间,被隔成了四个房间。

我们兴冲冲找了安装师傅,看着他一个螺钉一个螺钉地安装完毕、开机运行,当第一丝凉气迎面扑上脸庞的时候,我和肖岩站在挂机对面相视而笑,连连跟师傅说谢谢,真心诚意地觉得他像送福菩萨一样可爱。

虽然吃的是最便宜的,但置身于那样优雅的环境中、坐在舒适的真皮沙发上、头顶是华丽的欧式琉璃灯、耳畔响着轻柔的欧美流行乐、身边穿梭着妆容精致礼仪周到的服务员……周围的一切都让我们油然而生出一种自豪感,仿佛这个城市已经对我们敞开了它热情的怀抱。

然而,睡到半夜,运行了几个小时的外机开始在窗外唱起了高调儿。轰隆隆的轰鸣声如雷吼一般把我们从睡梦中叫醒。夹杂着的类似金属刮蹭的尖锐声撕扯着我们很长一段时间都未曾休息好的脆弱神经。

他了解这个潜在的我如同他了解自己,所以,他才能毫无怨言地接受自己的女朋友一个月里有大半个月加班到半夜,他才能以欣赏的眼光看着自己的女朋友公司越跳越好、职位越来越高。

“如果遇不到动心的,记得回来找我。”肖岩用餐巾擦了擦嘴角,说话的时候并未看我。

已经记不清这是几年来我们唯一一次在夜晚的大街上相互拥抱,身边的人潮如商家闪烁的霓虹灯牌更迭不息。

……”

“你也没拒绝,不是吗?”这话听起来可能有点幽怨的意思,但其实并没有。

那种眼见的日渐拉开的差距让我有了强烈的危机感。这种危机感不是出于对他和这个花花世界的不信任,而是一种自我意识的觉醒,因为我知道,只有我成为更好的我,才配得上这么好的他。

肖岩早已没了当年略带羞涩的书卷气,很多润物细无声的变化并没有等我伸手抓住细细品味便已将他变成了眼前的样子——一副派头十足的精英模样。他的拇指在红酒杯壁上摩挲了两下,抬眼看我,“放心吧,你不会的。分手可是你提出来的。”

这个念头是什么时候有的呢?大概是无数个某一天我加班到凌晨三点,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家,只能面对空荡的房间和凄冷的两米宽的大床的时候;大概是肖岩兴冲冲地给我打电话说给我准备了惊喜让我回家而我不得不为了签个合约飞往另一个城市的时候。

大概是我们坐在餐厅里正要用餐,肖岩却一个接一个电话不停的时候;大概是我们累到瘫倒,对睡在身旁的肉体再也无力有任何欲望的时候;大概是我越来越多地怀念以前没有钱但小日子过得很温馨的时候。

4

即使知道答案,我还是问他:“那为什么没说过?”

买的时候老板跟我们信誓旦旦,说这是个八成新机。看外观,白色的机身的确很新,连磨损和划痕都不明显。

“抱抱吧。”肖岩朝我伸出了双臂。

就是在那时,肖岩跟我说:“笑笑,知道江边那座最高的大厦吗?听说上面有个旋转餐厅,等将来我有钱了,一定把那儿包下来,专门跟你求婚!”

“想过。”他不假思索地回答。

那时候,肖岩搂着我,在他被这个魔幻般的城市激起的盲目热情中,兴奋地说:“笑笑,我一定会在这儿闯出一番名堂,你信不信我?”

其实我们大可以像世间大多数的伴侣一样,不去探讨精神的交流、心灵的契合和虚无缥缈的热烈奔放,只求平淡、安稳、顺遂,以符合大众的价值取向。但偏偏我又这么贪心,既想抓住现有的不放,又想找寻心动的美好。

我把头埋在他颈窝里,使劲地点点头。我相信。虽然只是一句八字还没起笔的豪言壮语,听起来更像是美好但虚无的愿景,但我愿意相信。

我终于失去了你,在拥挤的人群中。

最让人受不了的,是房间里没有空调,窗子又小。烈日炎炎的七月底,任凭落地扇拼命地摇着脑袋输送出阵阵凉风,经过蒸笼一般的房间里热气的涤荡,吹到身上也只能是阵阵暖风了。我们头抵着头趴在书桌上算了算交过房租和押金后手上剩下的钱,想着还不知什么时候能找着工作,就实在是不敢买个空调再平添一笔额外开销。

再后来,他做过知名品牌的销售总监,升任过公司副总。再再后来,他与商业上认识的合伙人一起创业。

我了解肖岩,他注定会是一个事业有成的男人。我相信他最初的动力是为了我,但即使没有我,他也依然会成为今天的他。因为他对成功有着清教徒式的渴望,他需要事业有成带来的成就感和满足感,并由此获得自我认同。

Thinkingofallthetimesweshared,

肖岩淡淡的地一笑,反问我道:“你愿意吗?你明知道我不会为难你的。”

男生掏出戒指,双手虔诚地捧到女生面前。戒指在灯光下四散出耀眼的光芒。他声音不大,我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只是见女生露出了混杂着诧异、惊喜和羞涩的笑容。男生拉过她的手,带着宠溺的微笑把戒指套到了她的无名指上。

他顿了一下,语气里听不出情绪:“我……没时间。”

肖岩说过我和他其实是一类人,有野心、不服输、对浑浑噩噩的自己接受无能。是他唤醒了这个潜在的我。

再见,肖岩。

除此之外,我们所拥有的,只有陆陆续续投出去的几十份简历、面试过的每一家公司、付出的每一份坚持不懈的努力和吃过的每一次苦。

1

遇见爱情,不需要时间,只需要一瞬间的闪念。

当年肖岩承诺的旋转餐厅在这个大都市只那一家,如今已有了四五家。

我还记得肖岩拿的第一份工资,特意把它取了出来,然后面露得意地在书桌上一张一张地摊开在我面前。我压制着内心与他分享的雀跃,故作嫌弃地说:“怎么像没见过钱一样?不至于好嘛。”

Iwassadandlonely,

不久之后,我也进了一家广告公司,从事广告的文案与策划工作。

随着吃完牛排走出餐厅,用餐时内心腾起的自豪感悄然消逝。我们还要回到那个简陋寒酸的出租屋;我们仍然是这个城市最没存在感的群体之一;我们依旧要早起晚睡奔波在茫茫人海中。但是,那短暂的自豪感坚定了我们必须留下来的信念,给了我们奋力拼搏的目标和动力,成为我们坚持不下去的时候鞭策我们不能退缩的精神力量。

时间在我们细致的咀嚼中过得分外的慢,我知道,我们都想将它刻意拉长,因为这种时光以后再也不会有了。

耳畔响着的同样是首老歌,KeyshiaCole的《IRemember》。

肖岩白我一眼,脸上带着夜半三更无法入睡的烦躁,随手抄起桌上的书狂扇一阵,片刻后突然安静下来,愣坐了一会儿,咬牙切齿道:“笑笑,我们一定会过上好日子的,你相信我,我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

这就是年轻,年轻的特点就是敢随意妄想、信口承诺。

喊到嘶哑的嗓音被永不止息的江水默默带走。过往的人行色匆忙,甚至懒得赐予一个嫌弃的眼神,没有谁会在乎两个傻里傻气的愣头青。

正因为我理解这份自我认同感是没有其他东西可以取代的,所以我一直很懂事地不对他做额外的要求。安慰、鼓励失意的他,适时地夸他,由衷地欣赏他,喜悦地分享他每一次的成就。肖岩曾经很动情地说过,是我成全了他,其实,他更成全了我。

肖岩坐在对面,皱了皱眉,轻松的笑着问我:“要不要找服务员说一声,给我们换个《分手快乐》之类的歌?那样应景一些。”

也许,终我此后一生,再也不可能遇见一个以我为奋斗目标的人,不会遇见一个愿意无条件成全我的人,但是,我却想去寻找,寻找一个能跟现在的我一起看电影并一起分享电影感受的人。

没有小三,没有狗血,没有争吵,没有三观不合,没有一触即发的导火索,如果一定要为分手找一个最说得过去的原因,那只能是——时间。感情终究是需要时间的滋养,而我们如今连让它长出一片叶芽的能力都没有了。

一切的美好便从此开始。

十二年前的我们对这些是想都不敢想的。那时的我们有什么呢?两张不算拔尖也不算差的高校本科毕业证、父母给的双方加起来的一万多块钱、出身偏远小镇初出校门的青年身上特有的对大都市的渴望、自卑和胆怯,还有羞于承认的为了掩饰内心的怯懦表现出的镇定与自信。

“Waitingup,couldn'tsleepwithoutyou,

3

我们只是躺在床上穿着睡衣盖着夏凉被,像两个老朋友谈心一般的聊了半宿,分手的决定便应运而生了。

我和肖岩在哭笑不得的沮丧中坐起身来,不约而同地给了对方一个安慰的拥抱。我使劲憋住差点儿涌出的眼泪,生怕被他看到。肖岩自尊心那么强,我害怕也不愿给他一丁点儿的压力。

肖岩也不计较,把钱又一张张地收好,捋成整齐的一沓,拉过我放进我手里,带着略微的骄傲与自豪,“来,媳妇儿,都交给你保管。”

5

怎么就走不下去了呢?

我和肖岩坐在这个城市最高的旋转餐厅里。落地窗外,是这高速发展的十几年里陆陆续续竖起来的形色各异的高楼大厦。

十二年前,两个前途未卜的青年,带着仅有的一腔热血和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站在浩浩江水边,冲着对岸的灯火辉煌急不可耐地嚎叫着宣告内心的火热——“xx,我们来啦!”

房间很小,只有一张双人床、一个书桌和一个三门衣柜。好在地面中间还放得下一张折叠桌,每当吃饭的时候,我们会摊开桌子,摆上碗筷,去厨房炒两个小菜,就着米饭和白天顺或不顺的求职经历一起下咽,相互鼓励打气努力寻找温馨的感觉。

职场上的一对男女会因为相互欣赏而互生爱慕,但如果倒过来,一对相爱的男女越来越欣赏职场上的对方,这对一对情侣来说,并不是好事。因为体验过两个人之间最原始最纯粹的爱恋,便能深刻的地体会到,有些感觉不一样了。

终于可以安稳睡个好觉。为此我们特意拖着跑了一天的疲惫双腿去两里外的超市买了好几个卤菜和啤酒,坐在凉气适中的房间里饮酒作乐如仪式般纪念这振奋人心的一刻。

半年以后,肖岩坚决的由安装售后岗转去了销售岗,理由只有一个:销售有提成。他可以凭自己的付出和努力挣更多的钱。

宝木小姐
宝木小姐  作家

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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