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我说了我生男生女我无所谓行了吗？！妈我求你别闹了。”
赵嘉瑜整个人还被指甲划过敏感的肚皮的触感所带来的恐惧胆颤和恶寒所怔。她呆呆地喝了一口李妈送到嘴巴前的汤，然后，猛地弯腰身子向前开始发呕。
陆萍把手机往桌子上一摔。
“快说！”
凉坡山。
根本没有那座山的信息。
“对了，她好像是姓鲁还是什么的。”
她想起张泽瑞也是X城的人，便登上微信给他发了消息。
“妈，是男是女不一定呢。”
“让你不要吃可乐鸡翅你偏要吃！老是贪图这几口，吃吃吃，身子坏了你肚子里我的孙儿可怎么办啊！”
而现在，她也在。
然而一无所获。
这一周以来被绷紧的弦终于断了。
“吃不下也得吃！好东西怎么可能吃不下！”
据说啊，那个女生好像是小时候被拐了过去，给别人当童养媳。那山里特别重男轻女，女生过得一直特别累，好像是被当繁殖工具养着。
自从两个月前被检查出怀孕，她就开始消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前几天去报社拿东西的时候，平日里她的固搭摄像师也调侃她是不是上次调查后把自己也掉进去了。上次她的调查是关于北京青年吸毒群体的。她懂，张泽瑞是在说她瘦的太可怕。
果不其然。
后来十五岁生了个女儿，被逼着自己把女儿掐死了。受不了了，逃出来了。”
陆萍朝忙里忙外收拾东西的李妈喊，又一手扯过赵嘉瑜紧盯着她还没显怀的肚子，“这川贝蛤蚧陈皮汤对你身体好。我听他们在微信群里说吃蛤蚧对男宝宝好，你等会儿多吃点。”
“？？？”
这一周过得及其煎熬。
“好好瞧瞧！这是我们凉坡山老祖宗传下来的土方子!有这个，你这宝贝媳妇不生男孩你就是我妈！”
“你看你！怀了孕变瘦变难看！这肯定是要生男孩的！”
赵嘉瑜深呼吸后拍了拍自己的脸，走了出去。
“你知道凉坡山吗？”
“报纸上还说她是时代的先锋，勇于反抗重男轻女。她自己好像也是在当时那个年代做过女权宣传。真了不起啊。”
“李妈！把我让你做的川贝蛤蚧陈皮汤端过来！”
这是个什么地方？陈鸣的母亲不是X城里的人么？
赵嘉瑜的手机被禁，因为她的婆婆说辐射对男胎儿不好。
这可把陆萍气笑了。
她反手趁赵嘉瑜不注意就掀开她的衣服，在赵嘉瑜的尖叫声中用那染着红色指甲油的手指戳着肚脐下的那条线——一条又粗又直的线。
陈鸣因为和母亲的争吵没有注意到她话里的信息，而她，现在却想了起来。
等赵嘉瑜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她自己也这样觉得。
早在她婆婆上周出现后强势要求她请产假，而理由是不能让孙子有一丝一毫闪失时，她就知道这个婆婆不像她表面展现出来的那么温婉大气。
“你怎么还没睡？”
“哦，叫陆萍。”
尖锐刺耳。
“啪！”
“好多年前的事了，我还是小时候在我爸的老报纸上翻到的。因为觉得那个女生特别厉害，所以一直记着呢。当初有个女生十七八从那山里逃了出来，还躲了好多村里人的追赶呢。
也不知道她家这位太后从哪里搞来千奇百怪的方子，每一个都是为了能让她顺利生下男孩子。每天都被勒令不准碰这碰那，被要求吃这吃那。她也不是没生气过，在陈鸣的安抚下也只能当没看见。
赵嘉瑜觉得陈鸣他妈真的挺不对劲的，一碰上生男生女的问题就格外激动。她感觉到有些窒息，鬼魅在扼制他的脖颈。
赵嘉瑜已经呆住了。
赵嘉瑜偷偷地下床，蹑手蹑脚地拿过陈鸣的手机，解锁。
陈鸣他妈陆萍在牢里。
“妈——你别——”
当初买这座高层电梯公寓就是因为在这可以看见遥远的山的际线。然而那曾被她所爱的山影，此刻却构成了一道重叠的栅栏，把她囚于其中。钢筋混凝土，都没能逃过这山的囚禁。
“妈···”陈鸣看不下去了。
“李妈！把东西端过来让她喝了！”
陈鸣见她出来，立刻凑过去嘘寒问暖。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抚上她的肚子轻缓的揉着。陈鸣长得挺帅，家室不错，自己当了个主治医生，可见能力也不错。但赵嘉瑜拒绝了那么多优质股票选中这一只，就是因为陈鸣对她好。
天很黑，窗帘没拉，陈鸣躺在她的身边。
可今天真是憋坏她了。
赵嘉瑜温柔地笑笑，拍了拍陈鸣的手轻声说自己没事。
有些东西，一旦种下，便会以破竹之势生根，像猎豹潜伏在黑暗的角落里窥伺，等待时机，重见天日。
厕所门关着，隔着两个世界。她听到陈鸣在外面轻轻敲门，低声询问她的状况。她还听到她婆婆的碎碎念，似乎在嫌弃她这几日突如其来的“身体娇弱”。
简直就像是哪个牢里出来的吸毒犯。
平复了心情，赵嘉瑜扭开水龙头捧了把水直接往脸上呼。北京的冬天很冷，水也很冷。这种冷意忽然让赵嘉瑜冷静下来。她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水珠在脸上流连。
“知道啊。当年当地还有起大新闻呢。”
“可我吃不下这些，吃了就吐，多浪费。”
说话的是陈鸣的母亲，一个打扮端庄的妇人。保养的很好，眼角的皱纹微不可寻。
手机砸在地毯上，没发出声音。
密码是她的生日。
赵嘉瑜只觉得那窗外的大山就像是一座一辈子都逃不掉的囚牢。
赵嘉瑜坐在陆萍边上，低头小声地说。陈鸣坐在她旁边，一手揽着她，没吭声。
“妈！！”
张泽瑞还在发消息。
赵嘉瑜弯腰扶着水洗台，再也压抑不住那不断上涌的呕吐欲，头朝下不断干呕。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了。今天的菜是她最喜欢的可乐鸡翅，她却没吃两口就受不住的想要呕吐。
手机屏幕散发的微光构成了这个沉闷房屋里的所有光源。光侵蚀着赵嘉瑜的脸，把她的气色显得更加苍白。赵嘉瑜却顾不上这些，她忙着调用所有搜索工具去寻找答案。
“哎哟嘿，你小子算是疼老婆。我来这一周，算是看清楚了。”
赵嘉瑜脸已经僵了，家里开着暖气，她却还是从头冷到脚。陈鸣他妈的眼神就像在注视什么久不可得的珍宝。她觉得头皮发麻，对这个婆婆的怪异行径感到恐慌。
巧的是张泽瑞今天跟夜新闻，没睡。
陈鸣“腾”地站起来，声调提高，眉头紧锁。
但赵嘉瑜分明听到地动山摇，听到了大山呼啸，也听见了山里万千女性的悲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