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反倒让肖柳诗觉得自己过于担忧了,那段离奇的经历太难说清,搞得自己疑神疑鬼的。
肖柳诗撇嘴,扔了句“好吧”便闭门不出了。
但肖柳诗知道,那是柳儿,是“她”。她踉跄着,边拨开人群前进边靠他们稳住脚步。
一晚的雨没有冲去什么,反而让传言成了雨后春笋。先是姚相逼良为娼不料惨死于榻,可恶可悲。几天后变成真凶另有其人且位高权重,人心叵测。
第二日清早,肖柳诗被人蒙眼带出王府,又几经转手,最后摘下眼罩后已身处大牢。四五个狱卒粗鲁地把她捆在十字木桩上,扯得她旧伤生疼。
那些人当然没有追上来,弋青带着她在肖王府一偏僻小院平稳落地。
没有肖璟,连弋青都没来。肖柳诗缓缓闭上眼,刽子手一刀落下,她瞬间感到带着麻木的疼痛和大量鲜血涌出。
肖柳诗看看弋青,他脸上没有表情,这本让她觉得无趣,便老是想逗他,现在只觉得安心,却也觉得有些无情。
她不甘心,又跑去膳房,意料之中地问:“昨晚用过的碗箸呢?”
两人在接连的房屋上“飞檐走壁”,春末夏初还夹杂着小雨的夜风增加了莫名的刺激和紧迫感。
旧伤新伤让肖柳诗疼得说不出话,狱卒打她也并不是为了让她说什么。在肖柳诗意识溃散之际,鞭刑才算结束。
黑衣人快步走到还没站起来的姚相身边,仅用两指戳了一下他的脖子,他就一阵抽搐,最后一动不动。
肖璟懊恼,咬牙切齿地对弋青说:“你怎么能告诉她!”
弋青笑笑,后恢复神态,保持沉默。
“弋青,带公主回房。”肖璟果断拒绝,很多事情她不清楚,他也不想她牵扯再多。
弋青笑笑,付了早准备好的银子,仔细拿过步摇收好。
“想明白了吗?”女人冷冷地问。
丫鬟本守在床前无声流泪,见自家公主醒了,激动地说道:“公主,公主终于醒了,谢天谢地,我这就去通知王爷。”说完便提裙跑走了。只留肖柳诗独自呆滞。
这天肖璟拿着点心敲敲肖柳诗的门:“我叫人买了两包你爱吃的果子,你尝尝吧。”
肖璟笑了笑:“我这傻妹妹怎么什么都知道。我与姚相交好,互助互利,怎会给他摆鸿门宴呀,谁又会傻到在自家院里行凶?”
公主喜欢在夜里仰望天空,且每次都让在屋顶守夜的他带她上去,顺便留他说话,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贴近地接触其他女人。
“好。”肖璟不紧不慢地端起碗,想着要不要问问她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久违的不安席卷而来,肖柳诗忙找到哥哥质问:“为何这么晚了又要在家里请客?”
1
人言向来比百里加急来的还快,不久也传到了许多达官贵人耳朵里。肖璟下令任何人不得随意外出,自己却愈加频繁地出入宫中。肖柳诗怄气假装不理,实则忧心万分。
这不是假话,肖柳诗知道,他不会拿奉承的话搪塞她,不像旁人,问什么都说好。
逛了大半天,肖柳诗有意无意地向仪香院的方向走,这是京城里最大的青楼,可还没走近,她便听到元春阁传来熟悉的那老鸨的声音。
“自食恶果,自认倒霉,你这么做这么想就不怕报应吗?”
肖柳诗看不出他是不知道怎么说,还是不想说。她懊恼,这么多年还是看不懂他。
其中被猜测最多的便是肖府兄妹,其兄设宴会客另有目的,其妹当街讽刺暗示此事。
“带公主回房!”肖璟语气更加凌冽。
“去哪儿都行。”
宫里来的侍郎冷声说到:“豫阳王自认所有作为均与他人无关,愿承其罪果,赐鸩酒。”
“‘都可以’的意思是我送你什么你都喜欢?”
哥哥与姚相向来交好,做生意要有人脉,而姚相能在官场上帮不少忙,当然其中利润也不少。
肖柳诗被搀着出去,看到被送回来的尸体,终是没有撑住,坐在地上。
弋青听到吩咐,进屋准备请肖柳诗回去,但被她瞪着不敢再做反应。
肖柳诗还想说什么,却是被哥哥打断,赶回房间了。
突然侧窗有个黑衣人破窗而入,肖柳诗原以为是报仇的,心想竟然来的这么快,但他好像不是来找她算账的。
“你们都以为有人顶罪就能过去吗?”肖柳诗说到:“不会的,皇上不会的,不管什么缘由什么目的,设计谋害官员是你做的。你曾争过那把龙椅,那就是皇上的心疾,这么做就是在触他的旧伤!”
只是,她一直有一个执念,试着说服哥哥搬离京城,彻底远离皇宫与是非。
意识恢复,肖柳诗稳了稳虚晃的身子,发现自己竟身处朝堂,殿内群臣肃立,恭默守静。
自打意外落水后,肖柳诗便时时提出要出京,哪怕居于田间也愿意,甚至为此撒娇、哭闹、冷战,却也懂得了适可而止,不再冲动不计后果。他本以为她是长大懂事了的。
肖柳诗没再说下去,只仰头看着没有月亮的夜空。
肖柳诗本能地抓紧弋青,这让他有瞬失神,待反应过来已然无法回头,怎么就鬼使神差地带上了她呢?
5
确实有道理,肖柳诗语塞,但还是缓缓问了句:“不会是鸿门宴吧?”
但哥哥自居于肖王府起便不再重视宫中权势,清心寡欲,与姚相也算相交甚好,怎会想暗中害他?
肖柳诗偎在柴草旁,回想着今天的事。自己的魂魄竟然落在别人身上,这真是匪夷所思呀。
弋青抬在半空的手僵住,面前划过肖柳诗跑走的身影。肖璟捏着眉心朝他摆摆手,他便退下去追公主。
肖柳诗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颊上挂着稚嫩,明明是小女初长成的模样,眼神却因为她的占领略显成熟。
8
“属下不敢,属下也不知公主怎么知道的。”
肖王府内,肖柳诗忽地睁开眼睛,看着熟悉的闺房摆设,她摸摸后颈,有些恍惚。
那晚,肖柳诗捂着半边脸哭了多久,弋青就在门外无声地站了多久,雨落雨停,待一切恢复平静,他才沉默离开。
一掌落下,三人错愕,肖柳诗被打得后退几步,这是肖璟第一次打她,也是最快后悔的事。
6
她看他能安然地站着,真好。但也很想问问他,若那时知道她就是公主,还会把她带回来做替死鬼吗?
弋青将步摇递给肖柳诗,转身要走,肖柳诗叫住他道“我不想还你银子,我想给你别的东西,你最近可有什么想要的?”
越往前跑拥挤的人越多,最后她只能在缝隙里穿梭。待看清刑台上后,肖柳诗顿住脚步,窒息感席卷而来。
肖璟以为话说重了,忙找补道:“好了,哥哥反省过了,日后不再过分拘着你,但要让弋青跟着,我也好放心。”
“哥哥,我做了粥,你吃点吧。”肖柳诗亲自下厨,好有个引子开始话题。
肖柳诗笑笑:“那今日你先帮我买下吧,改日还你。”改日还他件别的,就算是互送过东西了。
难道是哥哥和弋青诬陷她?不可能,他们不是这种人。
带她回来?弋青糊涂了。
屋内无人回应,肖璟只好将东西放在门外,转身离开时门开了。
明天就这么来了,肖柳诗还是打算叫柳儿来待一天,刚出门便看见站在院子里的弋青,他也马上迎上来:“公主,王爷吩咐今日不能出府。”
当晚,肖柳诗被关在偏院一间小柴房里,这里常没人来,入住三年,她来这儿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哥哥我们走吧,去哪儿都行,诗诗陪着你。”肖柳诗哭着恳求,甚至半跪在地上。
她起身大叫,张牙舞爪,果然,没有人能看见她。脑中一阵鸣响,肖柳诗想伸手扶柱,却穿过柱子跌倒在众臣面前。
“参见公主。”刚从元春阁走出来的姚相上前行礼。
青楼里佳丽甚多,个个能歌善舞。肖柳诗唯独喜欢听柳儿唱曲儿,旁人虽不解她这癖好,但还是依着她了。于是,不知内情的人便以为是肖璟钟情于佳人。
几天后,肖柳诗不知从哪里知道了肖璟去过元春阁,气咻咻地也非要去一探究竟。
“哥哥,皇上若不想放过你,就有上千个方法找出证据,上万个理由定你死罪。他忧你上位,只要我们现在远走,他不会赶尽杀绝的。”肖柳诗红了眼眶。
“见字如晤。数年前吾与嫣儿一刻倾心,伊出宫后姚炳欲占为己有,终被所害。吾求对所爱之人问心无愧,为兄却愧对于汝。只求莫积怨成恨,划地为牢,此生有弋青相伴,平安顺遂。愿卿善自珍重。是嘱。兄璟。”
这时,老鸨听到呼声也带人上来,看见当下这场面竟也是吓住了,还是一群壮汉主动冲上来想围住他们。
肖柳诗哭得双眼红肿,她抬头,视线移到书桌,桌上立着的,是她的牌位。
“为什么?”肖柳诗发问:“为什么要带她回来?”
肖柳诗恢复意识,手腕便是一阵刺痛。清醒后的她发现自己手脚都被粗糙麻绳紧绑着,身上多处火辣辣地疼,最糟糕的是她现在虚弱得无法发声。
“这是怎么了?”肖璟笑着问,试图缓和氛围。
2
“多少钱?”
回到房间,肖柳诗有些无所适从,她打开那两包果子点心,吃着还是原来的味道。所以,她重启的人生有什么意义呢?该走的人还是走了。
因为流浪有两种,颠沛流离和浪迹天涯。
中夜,肖柳诗久违地想去屋顶坐坐,弋青揽腰带她上去,多了分小心翼翼。
“哥哥,我们出京吧,别再待在这儿了。”肖柳诗料到哥哥会生气,但她没有顺着此事继续说。
难道那不是梦?肖柳诗被重新整理出的结果吓住了,她不敢回想哥哥和弋青都离开自己的情景,更不敢再经历第二次。
果然,第二日肖璟便亲自去了元春阁,向老鸨询问了一番,又吩咐了几句。这老鸨是个过来人,很多事只一点就明白,倒也省了些口舌。
肖柳诗也知道了,若人生重启,她还会这样选。
“为何这次没带她回来?”肖柳诗突兀地问了句,还没等弋青疑惑,她又轻笑一声,似是自嘲:“算了,我一直究其究竟,问为什么,却从未试着发现缘由,一直在原地转圈罢了。
没等众人发现,她慌忙跪地,准备道歉解释,却听龙椅上的皇帝说到:“豫阳王肖璟仗为皇室,密谋害朝廷命官,陷害我平人,欺瞒我赤子,其行径必所不容,以准法处斩。”
人走远了,肖柳诗将果子拿进屋,却只是看着发呆。
还没迈出门,便看到肖璟回来了,显然他有些意外,皱眉问到:“怎么还没去睡?”
她本就情绪激动,再加上站得离湖边极近,脚下一抖竟真的跌了下去。周围围了许多人,但都没想到公主真的会跳下去,连向来机敏的弋青也慢了一步。
他本不用将今日上街的事巨细上报,但这件事还是要说的。
但皇室无情,这些哭诉也就变成了徒劳。就像这时突然进来的老鸨,一脸“刚正不阿”,迅速控制局面,肖柳诗只好继续任人摆布。
昨日的争吵本应让两人别扭几天,现在却若无其事地相处融洽,只是这和谐的下面是各怀心事。
肖柳诗撇嘴:“你只比我大几岁,怎老是拿我当小孩看。”
她走近一个首饰摊,拿起一眼看见的竹青步摇让丫鬟帮她戴上,转身问到:“好看吗?”
与其说是为了争权夺利而不择手段,倒不如说权贵们是怕落入尘埃中任人宰割的无可奈何。
“姚相公,看来近日过得不错呀。不过,还是要注意身体嘛。”
肖柳诗想发脾气,想着自己已经历过一回,自然知道后果,但哥哥没有,又只得耐心解释着。
回府后肖柳诗迟迟没缓过来,名字、身形、面容,就连袖口处露出到半道伤痕都与记忆里一模一样。
因为不想让你长大呀。
她没来过这里,却也是被这紧张气氛吓着了。
接着开始拿鞭子抽她,边抽还边对她说:“贱妇,还不认罪!”
在偌大的宫墙内,他们是不受宠的妃子的子嗣,出了宫门,他们是败军之将,毫无贵族气焰。周围多的是看不起他们或阿谀奉承、虚情假意的人。
肖柳诗下意识地想提醒些什么,但在别人眼里这就是讽刺。姚相和弋青皆是意外,肖璟与姚相往来密切,怎地她拿他就像敌人一般。
鲜血已染红大半个台子,每一次的刀起刀落都伴随着人们的唏嘘,跪着的女人摇摇欲坠,只是被绳子束着并没倒下,披头散发地根本看不清脸。
老鸨阅人无数,自然一眼看出她是女人,但这一身打扮处处显出高贵身份,只笑着说到:“小爷真是消息灵,柳儿可是新人,还没开过张呢。”
眼前一黑,她倒在赶来的弋青怀里。
思量片刻,弋青点点头,过会又说道:“公主长大了。”
一年前
她有些慌了,只能拿出看家防身术,快速抓住男人手腕,击腹别臂,刷腿踢裆。男人痛呼倒地,迷迷糊糊地竟一时没有起来。
“又拿我哥压我。他怎么这么相信你,难道你们之间有秘密?”肖柳诗打量着问。
申时,弋青慌张地跑来敲肖柳诗的门,急促、冒失让她直觉不妙。果然,“出事了。”
一年了,都相安无事,却在一夜后物是人非,或者说是重蹈覆辙,肖柳诗不能接受。
只觉着“惩奸除恶”的大刀还在一刀刀地砍着。
“将来过的路再走一遍。”
弋青一怔,表情凝重,一时没有反应。
“若是这样,重来一次又有何意义呢?”她还是想问。
肖柳诗无话反驳,肖璟摇摇头道:“我知道你不喜欢他,就好生待在屋里吧,可不能出去捣乱。”
肖柳诗直接拿出图纸,指着标出的地方道:“哥哥,这个地方山明水秀,旁边有一大片树林,听说有时还能看到鹿呢。”
寻死,肖柳诗这才想起来,那日哥哥不让她出府,她却来了性子,站在花园湖边威胁:“与其整日做笼中鸟,倒不如变成孤魂野鬼来的自由!”
弋青抬手虚挡了一下:“公主,这里不适合公主进去。”
申时,她的判处结果下达,因刺杀朝廷命官,于次日午时斩首街市,以儆效尤。
“好呀,到时候我们可以去游历一番。”肖璟听出妹妹的用意,但他不会答应,所以选择装糊涂。
“若你重来一次,又会怎么做?”
“我知道,这不是误会你了吗。”肖柳诗又知道了哥哥不会走,语气软了下来,“不过,哥哥去那里有什么事呀?”
“你......”还没说出口,在宫里待了一天的肖璟回来了,弋青只能暗叹一声“好巧”。
入殓、吊唁、下葬,肖柳诗没想到自己处理的井然有序且冷静沉着,连下人们都说果然经事后人才会长大。弋青看着却忧虑不堪,因为那个公主眼里没有光了。
每次出府,肖柳诗身边总要跟个丫鬟,如今虽不用向哥哥报备,但弋青被安排在身边,她又不能把事情全盘托出,只能在心里默默盘算着。
但哥哥肖璟只觉得是她太焦虑了,还多次反过来宽慰她,抽更多时间陪她,或让弋青,哥哥最信任的侍卫,带她出去游玩。慢慢的她也就不常提起此事,只是更频繁地叫柳儿来府上弹曲儿听。
她跌跌撞撞地转身,向肖王府的方向跑去。即便可以穿过任何障碍物,她仍觉得这段路好长好长。
嫣儿姐姐,宫中与她来往最密切的婢女,但出宫后就不曾听闻她的讯息了。还记得他们第一次相见时,母亲便说哥哥会是个痴情郎。
她从未像现在这般竭力地跑过,哦,不,有过一次,在她还是魂魄的时候。
她出生于宫中,后又随哥哥迁出,但这些都不如这几天的经历来的猛烈,她看到了作为最底层的人的遭遇。
门被突然踹开,一个穿的花枝招展,手中拿着小团扇的中年妇女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壮汉。
弋青深夜行刺,目标还是朝廷官员,定是早与哥哥谋划好的,她却一点都不知道。
次日,她整理好心情,打算再去劝哥哥。事已至此,便由不得她弄清原因慢慢处理,当务之急就是要离开这里,远离皇宫。
她明明是当今豫阳王的妹妹呀,为何无缘无故地突然出现在这里?
7
“公主先去歇息吧,王爷那儿还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弋青看着肖柳诗的样子有些担心,他不知道她在紧张什么。
客堂里,肖柳诗对站在一旁的人说:“哥哥他爱认死理,若他为达目的不惜犯险,你可要及时劝阻他。”
直到所有人走出房间,肖柳诗脑速才恢复得差不多。看着五彩斑斓的纱布条子、古典奢侈的阁楼小间,还有镜子里映出的陌生面孔,肖柳诗简直目瞪口呆。
公主出身的她,见多了官场、商场里的明争暗斗,尔虞我诈,也清楚温润的哥哥和自己绝不是他们的对手。
弋青听到哭笑不得,但拦也拦不住,只好跟着,免得生出大麻烦。好在肖柳诗没有过分张扬,还特地换了身男装去的。
肖柳诗点头应到。
姚相按时来赴宴,与肖璟交谈甚欢。
肖柳诗站定道:“我不进去,我就是想站近些看看里面,看看到底什么样的姑娘招男人喜欢。”
“我没有做什么,姚炳贪色不成,自食恶果,至于柳儿,她命途多舛,只能自认倒霉。”肖璟说的轻巧。
肖柳诗点点头。四年了,哥哥随时都可以反悔,却一如既往地坚定,甚至将此化为执念。若换作她,怎可能单枪匹马孤军奋战?
肖柳诗在客堂里坐立不安,原本沉淀的记忆都在此时重翻上来。
姚相不是无恶不作的贪官,但不绝不是清正廉洁的清官。比起他被害,大家更诧异的是一个弱女子杀了他,这将是他们未来几天茶余饭后的话题。
“多谢公主关心。”好在姚相也算“身经百战”,自然不会为了这一两句话失了仪态。姚相再次行礼,淡定自然,毫无为难之色。
肖柳诗一夜没睡好,她想着哥哥近日的表现,企图发现些不对劲的地方,又怕真的会发现什么。她想着哥哥为什么说的是“已将姚相平安送出”,而不是“已打发他走了”。
“人总是后知后觉,因而有悔、有憾,继而期待重新来过。若已明确心中所想,再来一次也只是多余。有时,一成不变也不失为一种意义。”
“住手!”她喊着,倔强地往前走,被官兵拦住依然向前挣扎,即使是徒劳。
“你真是越来越胡闹了,你一个姑娘家的怎么能去那里,还穿成男装,你以为就你聪明呀。”肖璟知道妹妹去了元春阁,有些气愤,可除了说两句又别无他法。
此时台下出现骚动,有个人急迫地拨开人群奔向她,嘴里还喊着住手。但是太晚了,肖柳诗很想知道现在还能有谁为她狂奔呐喊,可她连强睁开眼睛都做不到了。
4
不知跑了多久,肖柳诗终于看到熟悉的大门。她跃过府门,急切地找着哥哥和弋青,似是在找救命的根。
“我去是有正事,又不是去胡混。”肖璟以为妹妹想多了,听她再提此事,特意强调“正事”二字,同时也是表明不会离开。
一天夜里,本应熄灯的膳房忙得热火朝天,肖柳诗一问才知道今晚哥哥要宴请姚相,谢他生意上的鼎力相助。
此时肖柳诗按捺不住,看着眼前执迷不悟的人:“肖璟,为了权利你真的不惜一切了吗!难道你要让整个王府给你陪葬吗?那倒真是有了些篡位的狠辣。”
可有谁能一直不长大呢?
“公主的话我可是会报给王爷的。”
他也看出好像回来的不是时候,某人正在气头上呢,怕不是又要劝他出京。
肖柳诗没再说什么,只愤愤离开。她不想无谓争吵,她想劝哥哥走,但首先要冷静下来。
3
肖璟见她没抓着上一个问题不放,便道:“喜欢便请来吧,不过可不能每天都让她来,有失体统。”
肖柳诗不解,她一直都是受害者,为什么要惩罚她?非要说有什么错,就是她情急之下打了姚相,但在真正杀害他的凶手面前,她的错不值一提。
肖璟被弄得一愣,但动作没停,温柔地拍着肖柳诗的头,待她稍平静后佯嗔道:“现在害怕成这个样子,看你下次还敢不敢寻死。”
元春阁也是出了名的青楼,两家恰又离的不远,平时除了招揽客人,就是暗地里互相较劲。肖柳诗心里一喜,抬步就想往元春阁里去。
“今日在元春阁遇见姚相了?”另一边,肖璟若有所思地重复着弋青的话。
9
肖柳诗自醒来只冷眼看着站在一旁的弋青,这让他无所适从。送走大夫后,肖柳诗已经坐起来,只是眼里没有丝毫温度,他没见过她这样,只好默不作声。
哭还不简单,肖柳诗和哥哥的人生足够让她哭上几天几夜了。几年前哥哥与如今的皇帝共争皇位,最终输于心计,主动退出得“豫阳王”封号,她便随哥哥迁居到现在的肖王府。
想了想又摇头说:“我已将姚相平安送出府,行了吧。”
今日街市上人不少,肖柳诗走在曾押送她游街示众的路上,心里一阵唏嘘。
正发愣,房间外又进来几个女人,安排她沐浴装扮。这是“营业”前的流程,肖柳诗始终没吭声,还十分顺从配合。她清楚硬逃肯定不行,那只能来软的了。
“好看。”弋青回答的很干脆。蝴蝶模样的步摇在肖柳诗一举一动下更显生动,蝶尾下垂,衬出少女娇憨。
对呀,这才是情理之中的解释,但肖璟和弋青都自动否决了这个可能,不是自信有能力应对,相反,是在逃避面对它。如今却被肖柳诗赤裸裸地挑出来,屋内顿时安静。
肖王府
肖柳诗回头,看清说话的人后心里“咯噔”一下,后又惊喜,他果然没死。
肖璟有些恍惚,妹妹说了无数次的离开,似乎就是因为此时此刻,他扶起妹妹:“诗诗,我今日进宫,将你烦心的事处理好,你要好好的。”
“你......”肖柳诗认出了他就是弋青,让她情窦初开的人,他天生白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书生,但其实杀敌不眨眼。他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她起身出去,径直走向偏院柴房,想指着地上的血迹质问他,一开门却被扬起的陈灰扑了一脸,显然没人来过。
老天爷呀,如果这是梦就快点醒来吧,这份撕心的痛她无法承受。
街市上,肖柳诗拼命地跑着。弋青的话已经让她知道今日不寻常,她悄悄溜出来,却发现不少人都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混乱中黑衣人不想过多纠缠于此,转身想走窗户,但恰好与肖柳诗对视。似是思索瞬间,他揽起肖柳诗的腰一起“飞”了出去。
肖柳诗此刻只觉得自己傻透了,她在牢里哭喊着想要保住的性命,就这样任性地被自己拿来胡闹。
“外人也不能入内。”
“我没想出去,把柳儿叫来吧。”
令人有些意外的是,肖柳诗走到刑台上并没有多绝望,反而是她这些天最平静的时候。
肖柳诗颤颤眼皮,她这才明白,且不说她现在是平民女子,就算还是公主,也定是一样的结果。
恢复几日后,肖柳诗一早就准备出门。她昨日试探着问了别人,却得知自己昏迷的这几日城中并无大事发生。
“不贵,八文钱。”摊主笑盈盈地说。
肖柳诗怛然失色,膝行上前欲加劝阻,却眼见忙着去传达旨意的侍郎竟生生穿过她的身体。
哥哥什么都告诉你,不只是因为你能帮他吧,他更知道你能懂他,不会像我一样阻止他。”
最后,她在书房里看见了自刎的哥哥,还有面向书桌亦然赴死的弋青。
良久,弋青看着她说:“我们走吧,离开这儿。”
“哥哥,此事一出对我们多少都不利,那还有什么必要留下呢?我相信只要我们在一起,不管去哪儿都能过得很好。”
“有什么不妥吗,这样不是更有诚意?”肖璟不解,只是设小宴请客,妹妹何必如此慌张。
“人生在世,固有千万事不能左右,只要想通了就什么都能过得去了。”女人扇遮半面,摸摸肖柳诗的脸说:“好柳儿,今晚就开始干活吧。”
这是梦?还是,她重生了。
“去哪儿都行?”
“都可以。”
“就你还想见圣上。”肖柳诗喊得彻底没了力气,瘫坐在肮脏的地上,狱卒嗤笑一声道:“今日入狱,明日就要问斩,连中间上书的过程都省了,谁还会在乎你是不是冤枉的。”
谁都不能预料明天会发生什么,哪怕是重新来过的人。
“诗诗。”肖璟听到妹妹醒了,匆忙赶来。
肖柳诗语出惊人,二人皆是一怔。肖璟看向弋青,用看背叛者的眼神。
从此,田间、竹林,乃至江湖,世间各地多了两个人的身影。
肖柳诗想反驳,她并不是讨厌姚相,是害怕,怕一年前的事情重现。
肖璟皱眉:“就是些小事,不必细说,我现在在说你。”
难道真的是溺水昏迷后做的梦,但为何如此心烦意乱呢?
肖柳诗却看到了像局外人般的不屑,更气愤地冲他道:“你在晚宴下药,你早就料到他会出事,还设计无辜的人替罪。”
“哥哥!”肖柳诗一见到哥哥,似是一下泄了气,不管不顾地跑去拥住肖璟,泫然流涕。
肖柳诗知道自己表现的太明显了,双手紧握,小腹不住地颤抖,甚至鬓角都被冷汗沾湿。可她控制不住,索性起身欲到宴席上看看。
肖柳诗抬眼,特意在人群中寻找了一圈,只看见了拿着团扇的老鸨仍是遮着半面,将人情世故隔在扇外。
原来是这样,没有争权夺势,没有同根相煎,只是为心爱的人倾尽所有,还怕她愁肠百结,固步自封。肖柳诗潸然泪下,好像积累了数天的情绪终于爆发。
肖柳诗还在缓冲中,女人见她没有反抗,满意一笑示意人来松绑。
思来想去,弋青觉得今天的公主格外乖静了,试探着唤了声“公主”。两声后,屋内还是没有动静,弋青慌忙推开房门,只看见半敞着的窗子。
肖柳诗被关在囚车里游街,围观的百姓倒也没有向她扔鸡蛋烂白菜的。
肖璟沉默,她知道对她绝无好处,最重要的是,此事该不会另有人知晓吧。
风和日丽,风平浪静的日子,肖柳诗的心情一天比一天轻松。原本她也觉得平淡无奇的生活实属无趣,而现在她只庆幸一切安好,每个人都过得安然自在。
思索一夜,肖柳诗觉得还是去验证一下比较妥当。不管真假,这是她重启人生的机会。
“哥哥从不去那种地方,我倒要看看那里面有什么这么勾人!”肖柳诗说话五官都有些扭曲了,真像是气极了。
一个女人正想弯腰给她上妆,她“扑通”跪地,瞬间红了眼眶,紧紧拽着眼前的人的袖子说:“姐姐,我被逼无奈走上了这条路,但我现在真心恍悟,不想如此葬送一生,求姐姐们放了我吧。”
弋青没再说什么,但肖柳诗很开心。
等走到元春阁,肖柳诗的情绪也没那么激动了,她朝迎上来招呼的老鸨道:“我要柳儿姑娘。”
肖柳诗话题一转继续说到:“今日我听了一位柳儿姑娘弹琴唱曲,觉得甚好,很是喜欢,我能请到家里来吗?”
生于宫中,作为最普通不过的子嗣,他们与平凡百姓一样,要拼着全力活下来,没有谁可以依靠,他们只能独自摸索。就像肖柳诗的名字,柳诗,似乎注定要流离失所,流浪一生。
一字一句落入肖柳诗耳中,她崩溃了,明天要被处死了,还是冤死。她无法接受,忍痛扒着牢门喊道:“不,我要见哥哥,我要见皇上,我是冤枉的.....”
“听到没呀?”
肖柳诗静静地长久地跪在哥哥墓前,还是弋青上前提醒回去吧,她才似是回过神来,对着面前说了句:“树高千丈,落叶归根,愿来世不再流浪。”
“为什么?姚相与你交好,柳儿也从不惹你,为什么这么做?”
就如她此刻,在关乎自身生死的事情面前连发声的机会都没有。
谋杀朝廷官员当诛,一个普通女子根本没有这么大的能力和勇气,这背后一定不简单。处决下的如此迅速就是要欲盖弥彰,而找个替罪羊能让此事结束得更快,肖璟清楚,皇上更清楚。
“对不起。”这是对哥哥说的,也是对自己说的。
吃到底,她发现下面垫着张什么,打开竟是哥哥留给她的信。
“报应?他姚炳如今的下场才叫报应,我只是宽容着还让他多活了四年!”肖璟也怒了,他在宫中与那些老滑头周旋了一天,现在却连家里都不安宁。
肖柳诗今晚的“客人”来了,竟是当朝重臣姚相公。浓重的酒气表示他已经没了清醒的意识,往前一倾就将肖柳诗压在身下,这迫不及待的粗暴动作让肖柳诗先前想好的周旋方法根本无从施展。
可肖柳诗却是一惊,她只是试探,还真有柳儿这人?她拿了一整袋银子,终是见到真人了。
这算是抗旨吗?她不知道,只知道跪坐在地泣不成声,一次次地抓着虚无的空气,眼泪决堤般涌着。两个她最爱的人,却在最后连触碰都做不到。
柳儿是元春阁,也就是这京城中第二大青楼里的姑娘,长相中上,清秀惹人怜,但技艺一般,毕竟年少。
弋青却有些意外,但还是镇定回答道:“已吩咐下人扔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