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芸婆婆穿纯黑色西装套装,发髻盘在头中间,锋利丹凤眼上下扫视我。
“芸芸,都快生了,别乱动。”
刘芸老公不在身边,她婆婆似乎很忙,一会一个电话,进进出出,刘芸就跟我婆婆聊天。
我捂嘴一笑,两个话痨碰到一起了,俩人聊的非常投机,刘芸竟跟婆婆是老乡,都是重庆人。
聊着,聊着,刘芸肚子开始疼,医生护士也相继进来看。
“才开始,要疼一会才开指呢,开三指才能上无痛。”
刘芸的阵痛间隔越来越短,喊声越来越大。
而她婆婆居然临时变卦,觉得麻醉会影响肚里胎儿,决定不给刘芸上无痛,医生护士悚然动容。
刘芸当时就吓哭了,她婆婆不知哪听来的谗言,打麻醉对孩子不好。
“医生,不上无痛也能生,就让她生吧。”
刘芸鬼哭狼嚎:“你好狠心!”
很显然,刘芸婆婆不是临时变卦,而是早有预谋,同病房的产妇看不下去,纷纷指责狠心婆婆。
刘芸五官疼到变形,声音震破耳膜,我们也只能干着急。
我婆婆看不下去了,突然站到刘芸婆婆面前,卷起袖子,指着她鼻子,大呵一声,仿佛一尊怒目金刚。
“你个龟儿子,良心被狗吃了。”
“你也是生养过的人,还让娃娃活受罪!你这不是作孽嘛?”
刘芸婆婆被噎得说不出话,脸上爬上一道青灰色暗光。
婆婆出头,病房其他人也跟着起哄,七嘴八舌,最后医生也来苦口婆心劝说。
刘芸婆婆被众人团团围住,垂着头,脸发红发热,最终签了同意书。
打了无痛的刘芸从地狱蹿到天堂,生完后攥着我婆婆手,噙着热泪,千恩万谢。
婆婆形象瞬间高大起来,闪闪发光,善的东西,不暴戾,却更为有力。
5
我生了个粉嘟嘟的女儿,婆婆笑岔了气,当天婆婆的老板,老赵也来医院看我了,给我带了水果,牛奶。
老赵皮肤黝黑,满脸褶子:“你婆婆要帮你带小孩了,我痛失左膀右臂。”
我心里窃喜,我妈不用过来受苦了:“丽丽,你爸妈当初买房出了大头,又不嫌弃我儿子穷,我都铭记在心。”
婆婆红了眼眶,我鼻尖一酸。
月子期间,我堵奶严重,这种痛只有经历过的妈妈才知道,老公又出差,婆婆二话不说,请了催乳师来家。
疏通的过程更是炼狱般痛苦,我泪如山洪,唰地冲下来,疼得咬破嘴唇,血流进嘴里。
婆婆紧紧攥住我手,满脸心疼,让催乳师轻点,催乳师笑,手轻,奶出不来。
催乳师上一次门不便宜,我让婆婆把我钱包拿过来,婆婆摇摇头,从自己兜里掏出一沓油腻腻皱巴巴的钞票。
月子期间我睡不好,宝宝两小时就要喂一次奶,我头发大把大把掉,精神恍惚,叫苦不迭,忿忿不平,怨气浓得化不开。
但想想婆婆,每次孩子一有动静,她立马窜进屋子里帮我换尿布,给我倒水,擦汗,帮忙抱宝宝。
白天她还要买菜,做饭,煲汤,每天变着花样做,日夜操劳,背都有点驼了,她戒掉了麻将,戒掉了唱歌,让她那一万多粉丝等了又等。
她累得眼皮都抬不起来,腮肉坠下,但哼都不哼一声,我还抱怨什么呢?
宝宝大一点时,睡觉,进食都有了规律,比刚出生那会好带多了,宝宝睡觉时,婆婆还会去老赵的大排档搭把手,挣一点是一点。
冬至那天,下起了雪,婆婆抱着宝宝在客厅看电视,我沉沉睡了,半夜醒来,发现宝宝不在婴儿床里,我赶紧推醒老公。
“没事,宝宝头有点烫,我看你们都睡了,就没叫醒你们。”
婆婆隔着电话,语气平静。
“医生说是低烧,打了退烧针,烧已经退了,我在回来的路上了,你们睡吧。”
我悬着的心才放下,又沉沉睡去,可是第二天天亮时,还不见婆婆回来,我慌了,赶紧打电话。
“这次真回来了,五分钟到家。”
我站在阳台上,看到婆婆抱着宝宝,深一脚浅一脚,从小区门口缓缓往家走,雪地路滑,婆婆走得异常艰难,小小身躯,更驼了。
“我怕你担心又睡不好,当时还有三瓶水要吊。”
婆婆一身寒气,头发,眉毛都占了晶莹雪花,把御寒的羽绒服裹在宝宝身上,自己抖成筛子,手指冻成胡萝卜。
我低下头,润了眼睛。
“没事,我扛冷。”
宝宝两周岁时,我妈把宝宝接了过去带,婆婆突然得闲,手足无措,第二天悄无声息搬走了。
我以为婆婆还记着我之前的冒犯,赶紧跑到她住的车库去找她,邻居告诉我,她去大排档上班了,我又气喘吁吁跑过去。
老赵在灶台炒菜,婆婆在旁边弓着腰,帮他擦汗,眼睛里是少女才有的焰焰火花,瞄见我竟然羞脸低头。
“老赵给我买了戒指,问我愿不愿意嫁给他,愿意的话,月底就跟我领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