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言无忌

2020-02-24 13:42:29

悬疑

外孙说完几句话就转身蹦蹦跳跳着出去玩了。

她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

3

“你感觉怎么样?”女儿走后第三天的早晨,老李主动问她,“你应该没有什么事儿了,起来活动活动吧,我们去公园散散步。”

女儿没能见妈妈最后一面,哭的很伤心,原准备过春节回家团圆的,没想到妈妈这么快就走了,而且以这种方式离世,出乎她的意料。

“哪能好这么快?得有个恢复期啊。”女儿有点责怪地说,“您就是疑心重、胆子小,医院的结论都在这儿呢还是不相信!”她顺手向上拉了拉盖在她身上的毛巾被,“别胡思乱想了,我再去交待我爸几句。”

“唉!你总是这样疑神疑鬼的,没病也会让你想出病来。”老李无奈地摇了摇头,不再理她。

她接过化验单,随手把它们放在床头柜上,“可是……我怎么觉得这里还是有些不舒服呢?”

“我问医生了,他们说急性丙肝炎症注射干扰素以后,病毒可以减少或者消除,但极易诱发抑郁症。”老李揩了揩眼睛,“你也知道你妈的性格,本来就抑郁,胆小多疑,他一直就认为自己得了肝癌,是我们瞒着她,这正是火上浇油。疾病好治,心病难治啊!”

她哪里肯信?与他吵闹了两天两夜,一定要他说出那个女人是谁?那时他的教研活动很多,与一位女教师经常在一起,虽然彼此欣赏,但也仅此而已。由于接触较为频繁,也凑巧被她看到过几次,她自然与头发事件联系在一起,便越发不依不饶,后来竟然找到了学校,要死要活,大吵大闹,搞得满城风雨。害得那位女教师家庭破裂,至今孤身一人。而他不仅失去了将要提拔的副校长职务,没有了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风发意气,还颜面扫地,直到现在都抬不起头来。

“唉!算了,为什么非得逼他们明说出来,这对一家人何尝不是一种残酷?”她自言自语道,“对他们来说,善意温情的欺骗也许是最好的一种方式吧!”

“其实,我早就知道了,我得的是肝癌。”她两眼迷离,大口地喘了几口气,“你一直瞒着我,照顾我……没想到……你还会这样对我……我很感激。”

“还提它干什么?”老李冷冷地回了一句,一副木然的表情,似乎根本不在意她提的这个问题,“都过去了!”

“他鬼鬼祟祟的烧什么?”她疑惑并紧张起来。

第二天上午,一位多年不见的老同事来看望她,退休前在食品加工厂工作时,她们俩最要好。可她的到来,并没有带给她多少宽慰与惊喜,反而让她更加忧郁起来。

十几分钟后,丈夫和女儿一同来到卧室,爷儿俩有说有笑的。但她的直觉告诉她,他们的笑容好像很僵硬,是装出来给自己看的。她想说什么,张了张口,又闭上了。

一个六岁的孩子怎么会记得两个多月前说过的话呢?

“嗯!好的。”他挺了挺腰杆,觉得还从来没这么硬朗过,心情也从来没有这么愉快过,“放心吧,我身体很好,一个人更自由自在。”说着他抱起了外孙,将他们送出门外。

她躺在床上,两眼木然地盯着天花板,心里七上八下。

透过卧室敞开着的门,她看到丈夫老李和女儿正在客厅里窃窃私语。她感觉他们爷俩的神情怪怪的,即严肃又沉重。六岁的外孙在客厅里调皮地跑来跑去。

办理完妈妈的丧事,女儿又要回去上班了。

“姥姥,告诉你一个秘密,妈妈和外公不是好孩子,他们说你得了癌症,又说不能告诉你真话。老师说,说谎不是好孩子。”

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说过话,一天中大半的时间是望着天花板发呆,可在这木然的外表之下,心情却日益压抑和沉重,由悲伤到恐惧到绝望,来回地翻腾。老李不在家的时候,她就会止不住地哭泣。

她说这几句话,停顿了好几次,然后又停顿了好长一阵,让自己的气力像泉水一样再积聚起来,“那件事,是我做得不好,你……还恨我吗?”

至于焚烧化验单那件事,不过是他利用她多疑的心理精心策划的另一个情节罢了。

“那只是可能性,并不意味着后代的人都会得啊!别胡思乱想了,就是个炎症,大夫说的你不都听到了吗?”

“不行,得打电话问问女儿,死也要死得明白!”她摸起了电话,可电话号码拨到一半她就停下了,“隐瞒病情一定是女儿的主意,问她又能问出什么结果来呢?反正就是这么个事儿,也别再给她添心思了。”她想。

她看到了女儿依依不舍又无奈的神情,目送着女儿转身离去的背影,她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地奔流出来。

一天凌晨,她突然听到一声轻微的碰撞声,睁开眼睛,发现卧室的门半开着。透过半开的门缝,她看到老李正在客厅茶几边焚烧一张纸。

“不行……我起不来了,感觉那个地方还是隐隐约约地疼!”她努力地想试着坐起来,但又颓然倒在床上,满脸悲伤和抑郁的神情,“我怕是快不行了,你告诉我,我是不是得了肝癌?”

她是那种文化水平不高、遇事很少能理性分析判断、性格抑郁的人,多疑,心胸狭小。有时同事们的窃窃私语,她就老觉得是在说她的坏话或者有什么事情瞒着她,就会不开心,因此搞得同事关系尴尬紧张。丈夫回家稍迟,她就会想到是不是他在外面拈花惹草。身体略有不适,就恐惧得吃不下饭睡不好觉,一定要到医院将相关不相关的指标查个遍。而下一次不适的时候,还得再来这么一遍程序。

老李翻过来看了看化验单的内容,正是那张说明她的肝炎已经治愈、各项指标都已回复正常的化验单。

老李的眼睛有些湿润,十五年前的那件伤心事儿又浮现在眼前。

“唉!为什么他要说谎呢?那不正说明问题吗?”她叹了口气,自语道,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他说,这很正常,学校办公室里老师们都在一个衣架上挂衣服,你给我买的这些化纤料子的廉价衬衣,摩擦引起的静电连人都能吸走,何况一根头发?

“那是半年之后了,”她想,“我还能再见到他们吗?”

一天早晨,她吃力地睁了睁眼睛,伸出干枯的手招呼道,“老李,你过来。”

“宝宝乖,告诉外公,”他一边走一边对着外孙的小耳朵轻声问,“还记得你告诉姥姥的那个秘密吗?”

那是她在化验单的背面写的,从字迹看,她写的很吃力。

“妈,我可得走了,最近工作很忙。”女儿说着又帮她理了理凌乱的头发,“您安心休养,生活的事情我都交待爸爸了。”

她再也没有下过床。她觉得她的腿好沉,身体好乏,根本没有气力挪动身体,吃饭也越来越没有胃口了,有时两三天喝不下一碗稀粥。同时,她感觉右腹部那片地方,似乎越来越疼痛了。

“为什么这么久不见面了,现在却来看我?”她首先想到的是这一点。她还注意观察了她朋友离去时的表情,有点想落泪的样子。

老李拿起她手臂下压着的一张纸,上面有一行歪歪扭扭的字:“我无法再忍受这痛苦了,让我们都解脱吧!”

“一直就四张,我什么时候给你说是五张哩?”老李温和地争辩说,“你呀!就是改不了疑神疑鬼的毛病。”

两个多月后,她完全变了一个人,精神恍惚,两眼深陷,眼窝黑洞洞地吓人,说话上气不接下气,整个人已经瘦成皮包骨头。

童言无忌

“肝里面有病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她想着,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腹部右侧,感觉还是有隐疼,“是不是女儿、丈夫合伙来欺骗我呢?”

外孙摇了摇头。

第二天上午八时,老李收拾完早餐对她说要去交煤气费,便出了家门。十一点回到家,他发现,卧室床边下地板上有一大摊血迹,她的左手耷拉在床边,手腕处有一条血痕,身体已经凉了。

1

“没……没有啊!”老李吞吞吐吐,“你是……在做梦吧?”

她今年刚好六十岁,但看上去却要老很多,特别是这一次得病,对她的心理是一次巨大打击,整个精神都委顿下来,好像是末日来临。

当时,他提出离婚,她拿出街头泼妇悍妇的手段,宁死不屈,又把他搞得焦头烂额!从此,他觉得生活暗淡无光,心劲儿全无,为了面子,为了孩子,他最终忍了,这一忍就是十五年啊!

她割腕自杀了。

“好了,放心走吧,有我呢。”老李说着抱起外孙,与女儿走出卧室。

老李似乎丝毫不关心她的情绪,不再理她,走出卧室。

2

“她为什么要为我伤心,莫不是她已经知道了我的病情?”她反复地想着这些,越想越难过。

事情起源于一根头发。

“唉!也许,对妈妈来说,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女儿叹口气、点点头,擦干了眼泪。

她感到很无助,她多么希望女儿能在身边多陪她几天啊!可女儿在千里之外的大城市上班,工作忙、压力大,她又怎么能要求女儿留下来呢?她忍着不让自己流泪,点了点头。

在即将步出卧室的那一刻,女儿回过脸看了她一眼。

“妈,不用担心,你得的是急性丙型肝炎,来得急,去的也快。这二十多天的住院治疗效果很好。”女儿递给她几张化验单,“你看看,各项指标都已恢复正常,大夫说,不用住院了,在家里休养一段时间就会没事儿了。”

他重重吐出一口气,感到了从来不曾有过的轻松。

可老李记得清清楚楚,因为那句话是他教给外孙说的:

“跟姥姥再见!”女儿对孩子说。

“爸,怎么会这样?”女儿抹了抹眼泪,“妈妈的病明明已经好了,却为什么想不开了呢?”

此刻,离别的伤感、对疾病的担心、对死亡的恐惧、对生活的绝望塞满了她的内心,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折磨,痛苦无以言表。

“别再骗我了,我看得清清楚楚,你在那儿烧一张纸,火苗照得你的脸通红。”她费力地喘了口气说,“我知道你在烧什么,我刚才看了看装病历的那个袋子,里面的化验单少了一张。我记得那天在医院里你拿着五张单子,当时你还给我说是五张哩,今天我看里面只有四张了,”她停顿了一下又说,“女儿给我看的时候,好像也是五张。”

4

不一会儿,女儿来到她床前。

女儿到客厅去了。

“瞎说什么呢你!”老李嗔怒地白了她一眼,然后又以柔和的语气说,“那癌症是能得就得的?平时又没有什么征兆,怎么会这么突然?”

“姥姥!姥姥!”她突然觉得耳根发痒,并听到了外孙说话的声音。睁开眼睛,发现外孙正趴在她的床头,嘴巴对着她的耳朵:“告诉你一个秘密……”

“你是害怕我看到那张化验单上的结论,”她的眼泪顺颊而下,“其实,我根本不想看,也已经不需要再看它了。”

吃过早饭,她再也忍不住,“老李,昨天大半夜的你在客厅里烧什么呢?”

“好了,真没有!我那是在抽烟。”

“爸,你一个人,多保重!”女儿眼圈红红的,“如果您在家里呆烦了,随时到我那儿去。”

“我平时身体就不好,况且,我家族有这个病史。”

这次她心里更恐慌,因为发病在肝部,而且来得这么急还这么重,竟然住院治疗了这么久。她父亲六十二岁时得肝癌去世,家族有这种病史,这不能不令她担心。

“那是你们一起合伙来欺骗我!”

她极力地回想丈夫和女儿这一段时间以来的一些细节,越想越觉得形迹大有可疑。

“姥姥再见!”外孙跑到她的床边,趴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妈妈说,过春节的时候我们再过来看您。”

那是刚入秋一个星期天的上午,她在他的白衬衣前胸上发现了一根褐色长发。她的脸气得铁青,声色俱厉地质问他这是怎么回事儿。

也许女儿说的对,确实比住院前轻多了。那天发病时,她疼得简直要死过去,甚至觉得熬不过当天。

老李坐到她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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