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面(2)

2019-12-06 18:50:33

青春

6

此后每年元宵节镌生都会到南京来,没有再失约或迟到过,即便他后来还出了国。

我断断续续地通过各种各样的渠道了解到,他做过很多种工作。售楼,种草皮,和朋友一起合伙卖那种风靡高层社区的太阳能板热水器,甚至一度混进铁路局当上了半个公务员。

我问他为什么不潜心在一个领域好好地做下去,那样可以更系统地拓展人脉,更有效地积累资本。

他说一份工作知道是那么回事就行了,没必要一直做下去。

他曾经开着豪华的座驾穿越半个中国来见我,也有一次问我借了三百块钱,在路边买了件充绒量很低的羽绒服御寒。

我说:“你为什么不早说,我帮你买一件好点的。”他说他就穿那件,穿到开春就扔了。元宵节那晚,他到南京来,一见面抓起我的手放到他的衣服口袋里:“不是挺暖和的吗?”

我觉得,心这时离表皮很近,我要是把手从他口袋里撤出来去摸摸自己的心口,一定能感受到很强烈的律动。但我只是说:“哦。我都冷死了,那我就放你口袋里焐焐。”

他的手机屏幕上总是显示一个叫“佳丽”的女子发来的消息。我问他是不是交女朋友了。他说不是,是卖保险的,骚扰他半个多月了。

我们一起走到秦淮河畔。有灯影,但没有桨声。水很浑,只是浑,而不是艺妓们洗脸的胭脂水造成的。镌生说:“你看,中国古时候可真好笑。这边是秀才们科举考试的地方,那边就是青楼。离得这么近,哪还有心思读圣贤书啊。”

“那是你!别人不会心猿意马的。”

“我才不会。我也不读书,我也不贪恋美色。”

气氛安静了一下,我说:“那你贪恋什么呢,什么才能留住你呢?对你这种浪子来说,每年到南京来看灯,是出于对我的同情吗?”

过于书面的话,加上我不知道怎么字正腔圆起来的语调,河面上依依的水光和洒满人间的月华一下子就清冷许多。

我不以为然,继续说道:“我已经研二了,我很快就要毕业了。我不打算当一个被世人看成木乃伊的女博士。我可能很快就要面临结婚生子这样的世俗选题。我的丈夫大概不会介意我有一个很好的每年都来和我一起看灯的男性朋友,但是我倒越来越觉得恐怖。

一个人,一生就按现在老年人最普遍的寿命来算,八十多岁吧。那我们,最多也就还有六十面可以见,或者说,最多还有六十面可以减。这是个减法。是不是很恐怖。”

他一下子搂住了我。

我砸着他的后背号啕大哭起来:“你怎么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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