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王景曜其实没有想过要和席轩结怨，但那家伙竟然主动惹上门来。
时间拉回到开学第一周，王景曜抱着篮球独自一人站在球场上。在刚刚过去的初三暑假里，王景曜的个子就像是雨后春笋一般猛窜，从一米六直奔一米八。从小爱打篮球的他惊喜地发现自己在全力起跳之后已经可以抓住篮筐了，心想只要再多练习几次，灌篮应该也不在话下了。
和他一起升入凤阳高中的少女文静就站在球场旁边，荷尔蒙爆棚的少年想在漂亮姑娘面前显摆自己。他先是投了几个三分球，每次投进文静就鼓掌叫好。王景曜得意洋洋，准备等身体活动开，便把人生的第一次灌篮表演献给文静。谁知道当他再次投篮后，旁边一个人影闪过，将篮球给盖了下来。
“你是谁！”王景曜怒了。他正要在女孩面前显摆呢，过来捣乱不是找死吗。
然后他看到了席轩。
王景曜的个子已经不矮了，但看席轩的时候仍然得仰着头。这个突然出现的少年身材颀长，面容清隽，嘴角有微微上翘的弧度，带着意味不明的笑。他单身抓着篮球，修长的五指微微弯曲。
他开口：“你是校队的吧，要不我们练一练？”
王景曜觉得这人突然出来挑衅简直莫名其妙，但是在漂亮姑娘面前可千万不能怂。何况他水平不差，来这所学校后变立刻被校队教练收入囊中，成为首发主力。少年人心高气傲，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挑衅呢。
可是王景曜很快发现自己错了。席轩相识对他的一举一动皆了如指掌，他无法突破席轩的防线，而投篮也都在席轩的干扰下失之毫厘谬之千里。反过来席轩每次拿到球权都能得分。5分定胜负的斗牛比赛，席轩很快就拿到了4分。
眼看就要以被零封的耻辱方式输掉，再次拿到球的王景曜有点着急。他埋着头加速冲了过去，没想到这一次席轩竟然侧身让了让，放任王景曜突破成功。
王景曜没有察觉到席轩有意识的放水，他的眼里只有一马平川的篮筐。他突然有了强烈的灌篮冲动，要将方才被席轩打断的冲动完整地释放出来。他右手抓着篮球，身子高高跃起，如流星一般划过天空，恶狠狠地将球砸入篮筐。
他用这种方式，尽情滴展示着自己。灌篮成功的瞬间，他的眼光海撇向文静，要看到她兴奋而崇拜的眼神。
然后王景曜的眼前一黑。他单只胳膊还挂在篮筐上，头处在篮筐的下面。灌入篮筐的球穿过细密的篮网坠落，然后非常凑巧地狠狠砸在他的脸上。
刚才灌篮多大力道，篮球砸落就有多大力道。
王景曜落在地上，脑袋晕晕乎乎的。他看到文静捂着嘴笑，知道自己丢人丢大了，脸上火辣辣地疼，不知道是因为被砸还是因为出丑。然后他看到席轩笑吟吟地站在自己面前：“我故意放你过去的······第一次灌篮吧？你大概不知道，百分之九十的人第一次灌篮都会砸到自己的脸吧！”
耻辱，绝对的奇耻大辱。王景曜跳了起来，狠狠地瞪了席轩一眼，撂下了一定会报仇的狠话之后，飞快地离去。
2
王景曜不知道为什么席轩为什么会来挑衅。他思来想去，只有一个结论：那家伙肯定是看上了文静，所以故意要来让我出丑，分明就是想当自己的情敌。
王景曜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他开始到处打听席轩的信息，要找机会实施自己的报复行动。
此仇不报非君子也！
谁知道这一打听，反而让他自己大吃一惊。
那个家伙，竟然也加入了校队——据说还是被教练钦点的。这个时候王景曜就觉得教练胡星简直是个混蛋。因为分明前几天他才含情脉脉地对自己说自己是他唯一亲手招进来的，转头就和别的男人勾勾搭搭。
恰巧，这个时候王景曜接到一个任务：将篮球队员身高体重统计表交到学校校办去。
统计身高体重是用于定制队服。王景曜看着统计表，“席轩”这个名字后面，龙飞凤舞的笔画写着“193”。那个家伙竟然比自己高出十厘米以上，再加上他轻描淡写打败自己的技术，也难怪会受到教练的青睐。
王景曜有点妒忌。他眼珠子一转，报复的火焰熊熊燃烧。他左右看着没人，便提起笔来，涂抹了两笔，将席轩的身高改成了163。
到了发队服的那一天，篮球队员在球馆里集体换衣。王景曜想象着席轩拿着小自身三四号衣服的窘迫样子，便忍不住笑出声。
嘿嘿嘿······总要让你出丑。
没想到席轩拿出的队服，竟是再合身不过了。更没想到的是席轩像是知道了什么似得，扫了自己一眼，紧接着他便被教练叫了出去一顿臭骂。
“席轩的身高是你改的吧！”教练逼问，“统计表交上去前只有你碰过！”
王景曜犹然嘴硬：“凭什么说是我？万一是那个蠢货连自己的身高体重都写不明白呢？”
教练胡星嘿嘿冷笑：“他的身高是我填的！”
王景曜：“······”
“席轩是校长亲自特招进来的，就是看中了他的身高和技术。你就算改，也不改个靠谱点的。1米63，校长刚好就在场，一眼就看出不对，还以为是我办事马虎，将我骂了一顿。”胡星气呼呼地说，“我虽然没有供出你，但不能不罚。你，围着球场跑50圈去！”
王景曜无奈，只能咬牙切齿接受惩罚。而更加羞耻的是，在他跑步的时候，席轩就在一边笑吟吟地看着，一会儿斜躺着给王景曜“加油助威”，一会儿在王景曜跑步的路线上喝可乐吃冰淇淋，总之不把王景曜的肺气炸绝对不罢休。
王景曜心想：你等着······我一定会报仇的！
3
有一件事情王景曜一直不太明白。
在打听席轩的信息时，王景曜得知，席轩在初中时候是隔壁B市某著名中学的校篮球队主力，曾经获得过全省初中生“最有价值球员”这一称号。所以每当王景曜在球馆里看到席轩的时候，心里总会犯嘀咕：
为什么这样一个可以称做“天才”的篮球少年，会屈尊到他们凤阳高中来呢？
要知道他们中学虽然学习风气浓厚，但体育传统极差，球队很少在比赛中取得过硬的成绩，这也是为什么席轩要来读书甚至惊动了校长。
连教练胡星都说，像席轩这种家境优渥原本就打算大学出国留学的少年，就应该留在篮球名校争取更好的成绩，才能在自己申请国外大学的简历里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而显然的，来到凤阳高中，篮球等才华就有可能这样淹没了。
“省内的篮球名校都有和美国高中的交换生计划，打得好的话说不定能去美国著名大学打NCAA甚至以后进入NBA呢。”胡星连连惋惜。
“所以，他来我们这儿肯定有阴谋，不可不防。”王景曜义愤填膺。
“阴谋？”胡星仿佛恍然大悟似得，“那他一定是看上了我们这儿的漂亮姑娘，想勾走一个……”
王景曜满脸崩溃：“教练你有点为人师表的样子好不好？”
然后没过多久，王景曜忽然开始觉得，席轩是来针对自己的。
那天晚上训练完了之后，筋疲力尽的王景曜正要换衣服，然后就被席轩给拦住了。
“篮球馆的钥匙我拿到了。从今天起，每天晚上你都要和我一起加练。”席轩说，“我既然来了凤阳高中，目标肯定是要带着大家起码拿到省赛冠军。可是王景曜你水平太差太拖后腿了，所以从现在起你必须和我一起特训。”
王景曜气的差点跳起来，一球砸在席轩那欠揍的脸上。
竟然说他水平低？高一学生能够灌篮的有几个啊？高一学生能够当上校队主力球员的有几个啊？席轩虽然是被校长看重的人，但他王景曜也是深受教练青睐的希望之星啊！竟敢说他水平差？
“怎么，不服气？”席轩像是看穿了王景曜内心的想法，“那你倒是说说，你比谁强？”
王景曜一愣。
校队中，除了他和席轩，其余都是高二高三的学长。虽然王景曜自忖实力仅仅在席轩之下，但这种话在心里转个圈也就罢了，说出来不是找打吗？
王景曜瞠目结舌，脸涨得通红。他意识到自己被席轩带进坑里了，但怎么也想不到脱坑的办法。席轩就在自己面前，眼里带着戏谑，俊美的脸庞勾起意义不明的笑容。
明明那么好看的皮囊，但王景曜就是想一拳砸过去。
然后胡星过来说道：“席轩说的有道理。王景曜，从今天开始，你就跟着席轩特训吧。”
末了还加了一句：“你如果不好好训练，就等着受罚吧。”
4
王景曜心想，果然席轩来这儿是有阴谋的。阴谋之一，就是针对自己。
再往深处想，那家伙针对自己，最主要的目的，会不会是在文静身上。
对，没错，他肯定喜欢文静，不想看到文静和自己混在一起，所以才处处使绊。上次球场让自己在文静面前丢脸，如今以“特训”为名阻断了自己每天放学和文静回家的步伐。尤其是好几次，文静来体育馆找自己，都被席轩挡在了外面，用心之险恶，令人发指。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放过我！”他怒气冲冲地问。
“等你斗牛能够战胜我，你就算'毕业'了。”席轩淡淡地说。
可是要“毕业”又何其容易？王景曜每天都找机会和席轩斗牛，甚至精挑细选时机。比如在席轩刚吃过饭胀鼓鼓的时候约战，比如自己提前吃过饭后把饥肠辘辘的席轩拦在食堂外面，甚至跟踪席轩到卫生间外面然后一把拽住席轩的裤子狞笑着说道席轩同学你想上厕所吗先和我来一局吧。
席轩却不吃这一套，甚至反手捏住王景曜的手，瞳孔深邃地像是不见底的湖。他的身子凑近，微笑：“王景曜同学……你很关心我的一举一动嘛。”
吓得王景曜赶紧甩开席轩的手，退后几步，心脏砰砰乱跳。
不过，王景曜虽然一次一次地挑战失败，但他确实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的进步。
席轩确实是一个很不错的老师，他非常细致地帮助王景曜打磨着技术。他纠正王景曜投篮出手的姿势和手型，加快出手速度以避免对手的干扰；他帮助王景曜练习非惯用的左手，避免了他每次持球突破只能用右手走右边的窘境；他教会了王景曜起跳后利用自己身体素质在空中折叠和躲闪，而不是一根筋地想要灌篮结果吃对方的盖帽。
胡星亲自将王景曜招入球队，看中的就是他的学习能力和肉眼可见的天赋。王景曜欣喜于自己每天的进步，却又沮丧于自己与席轩仍然相差甚远。
终于有一天，他着急了。训练后的单挑中，向左边突破的他看到席轩意境滑步挡在突破路线上，原本他应该改变线路，这一次他心中却一发狠，弯腰沉肩，硬是要像小坦克一样碾压过去。
这很有可能进攻犯规的，但头脑发热的王景曜顾不了那么多了。他想要把席轩撞开然后上篮，哪知道自己竟然撞在一面更加坚硬的墙上。
席轩颀长的身躯下竟然蕴藏着那样的力量，王景曜一个站立不稳便被反弹了回来。他脚步踉跄，席轩伸手想要扶他，却被他带着，一起摔了下去。
这一不小心，就摔成了某种暧昧的姿势。
王景曜躺在地上，席轩压在身上，他们的头靠得很近。席轩低头看着身下的王景曜，王景曜额头上的汗珠在球场的灯光下像是滚动着的碎金子。这个少年浓眉大眼，随时都像是炸毛的小兽。席轩的呼吸急促起啦，眼里闪着光芒。
王景曜被席轩身上的热量包裹住了，心脏没来由地开始狂跳。他看到席轩缓缓伸出手来，搭在自己脸上……时间像是只过去了一瞬又像是被拉长了许多倍，王景曜忽然大喊一声，一把将席轩从身上掀开，打开体育馆大门冲了出去。
5
王景曜坐在路边，手里提着一瓶可乐，看着往来的人群，开启发呆模式。
他着实被自己刚才的反应吓到了。
对，没错，就是刚才，明明在篮球场上单挑的两人以一个暧昧的姿势倒地后，王景曜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席轩，竟然有一个瞬间想紧紧地靠上去。
他被自己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吓得动弹不得。时间静止了一刻，直到席轩的手伸了过来，如梦初醒的王景曜才赶紧逃开。
王景曜心想，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他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子汉，竟然有依靠另一个少年对想法？他一定是疯了吧！
王景曜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头，心想自己不是想去倚靠谁，只是训练太累产生了幻觉。努力用这个理由说服自己后，王景曜感觉到自己肚子开始咕咕抗议。
路边的烤串店飘出摄人的香味，像是无形的手牵住了他。王景曜不由自主地迈着步子进了店，刚坐下，就真的被谁给牵住了。
他差点跳起来：“席轩你要干什么！”
王景曜不敢去看席轩的眼睛，而席轩也对刚才对事情避而不谈。他只是将菜单从王景曜的手中抽走，拉着王景曜走出了烧烤店。
“你干什么！”感受肚子抗议得更厉害了，王景曜忍不住喊出声。
“运动员就不要吃这种没营养对东西了，光去长肥肉没法提高你的对抗能力。”
“可是我饿！”
“饿就吃点牛肉或者肌肉，少油的。”席轩一边说着，一边将王景曜手里的可乐也拿走了，“碳酸饮料也不能喝。”
“你！”王景曜怒气冲冲地看着席轩喝了一口自己的饮料，原本就口渴的他更加口干舌燥，“凭什么你就能喝？”
“很简单啊，因为我能赢你。”
王景曜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噎住了，本来一大堆骂人的话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时间就这么一天一天过去，全省高中生篮球赛就要开始了。凤阳高中篮球队的训练愈发辛苦。在开赛的前一天，训练结束、各自散去时，席轩忽然把王景曜叫住了。
“你！”席轩淡淡地说道，“全省篮球赛关系到我的前途，你可别给我拖后腿。”
“什么意思？”
“我以后可是要出国的，而且准备去的是篮球名校，特别需要冠军履历。”席轩说，“你如果不好好发挥，我可饶不了你。”
王景曜忍不住翻白眼，心想你既然这么看重这个履历，就不应该来我们这儿啊。
但就算席轩不说，王景曜也是冲着冠军去的。毕竟是心高气傲热血沸腾的少年男儿，谁不想站在冠军的领奖台上，谁愿意被轻视被小看。没错，冠军，就是他们要为之奋斗的地最高目标。
王景曜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就在几个小时前，他在本省的篮球论坛和别人吵了一架。原因很简单，在一篇关于冠军预测投票的帖子里面，凤阳高中得票率垫底，下面的评论也多不看好。火气旺盛的王景曜扯过键盘就是一顿舌战群儒，与网友们彼此展开了亲切而友好的问候
他觉得这些网友坐井观天鼠目寸光一点都不了解事情的发展变化凤阳高中今年实力强劲绝对能够取得好成绩。一顿互喷之后，王景曜狠狠地撂下了不夺冠就再不打球的宣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