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11-21 19:59:45 作者:墨香依旧

突然,我听见房间里面传来了一声尖叫,是月的声音。接着,月从房间里面跑出来,身后跟着一瘸一拐的大哥。我听见月问阿娘:“跟我提起的是年哥哥阿!年哥哥在哪?”

这样的日子过了很久很久,直到有一天。

我想起来了,月,我想起我的月了。从前的日子一下冲进我的脑海,我忍不住哀嚎起来。我想起和月相处的日子,我的全身又开始发烫,我忍不住冲回了水中……

她叫月,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人。

“怪物?水里真的有怪物吗?”我问月,可是月却什么都不肯说。我不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月也不肯告诉我,只是村里的孩子不再来欺负我了。每次看到我,他们都惊恐地喊着“怪物”然后跑走了,连大哥也是这样。

我看见大哥穿着一身红衣裳,领着一个也穿着红衣裳、盖着红盖头的女人往他的房间走,我知道那是我的月。我使劲地拍门,把手拍得鲜血直流,但是锣鼓声和村民的说笑声却盖住了我的拍门声。

我住在巨潭底下,我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不知道自己的过往,我知道只有一件事:我恨人类。

每次我想多问一些,阿爹就会掐着我的耳朵生气,“问这么多干什么?我把你养这么大不是白养的,快干活去。”然后我就只能拖着比我还高的锄头去地里。阿爹还在后面骂:“没用的东西,连个锄头都拿不动,拖坏了我打死你。”可是锄头真的很重,我拿不起来。

我做饭从来不敢偷吃,因为阿爹说要是我偷吃就把我扔到水里去喂怪物。我不怕水,可是我不知道怪物长什么样,村里的老人说水里的怪物会吃人。虽然他们说怪物好几年都没出现了,可是我还是担心,所以我不敢偷吃。

从我记事起,我就知道,我不是阿爹阿妈亲生的孩子。

村里有人附和道:“现在是冬天,狼群找不到什么猎物,估计都饿极了,难怪啊!”月愣愣地站着,似乎丢了魂一样。

不知怎么的,我觉得水流得太慢,太阳升得太迟,日子太长。那一天终于到了,我兴奋极了。那一天,阿娘也对我格外的好,她还煮了汤给我。虽然汤味道怪怪的,我还是喝完了,然后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说这话时,小扇子一样的睫毛一颤一颤的,把我的心弄得痒痒的。

我刚要伸手,阿娘就连忙过来接了过去。阿娘叫我回去做饭,她就拉着月的手聊天。我把饭菜端出去时,看见大哥正靠在窗边,猛盯着月看。他的眼神,让我想起了冬天里山上饿极了的狼,我的背后一下子渗出了冷汗。

像往常一样,我从巨潭底下出来,来到了人类的村庄。我四处看着,觉得有些诡异,身上的毛也立着。我来到一个人类的院子前,看见了院子的大门,用大红纸裹着的大门。

我突然想起阿爹的话:敢偷吃就把你扔到水里喂怪物。我踉跄着爬起来,跳到水里,努力地朝着月游过去。可是,我拼尽全力,还是不能够到她,心里的恐慌一步一步吞噬我的理智。

那天,我拖着锄头从村头路过,突然听见有人嬉笑着叫“没人要的孩子”。我一转头,一大团泥巴飞到我的脸上,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更多的泥巴朝我身上飞过来。

一天,我正在做饭,突然听见敲门声。是月,她提着一个篮子,脸上露出了深深的酒窝,“年哥哥,我们家的菜长好了,我拿一些过来给你。”

她说:“你不要理那群坏孩子,以后我陪你玩。”

村子里的小孩都叫我“没人要的孩子”或者“丑八怪”,忘了说,我的额头上有一块胎记,所以他们老是叫我丑八怪。他们从来不跟我玩,哥哥姐姐们也不带我玩。哦,不对,还是有一个人会跟我玩。

透过指缝,我看见月去拉扯大哥,可是大哥却把她推开了。我听见“噗”的一声,月落水了,孩子们都呆住了,因为他们都不会游泳。

阿娘正要回答,二哥抢着说:“他去山上打狼一直没有回来,我们去找的时候,只发现了他的衣服碎片……”说完低下了头,一副十分难过的样子。

那天,我们说了好多好多话,她笑嘻嘻地叫我“年哥哥”。

那把火,仿佛从我的心里烧了起来,烧得我的心好疼。我的身体开始发烫,额头上的胎记也开始发热,好像有什么东西要长出了一样。我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了柴房的门。耳边传来了各种各样的尖叫,有阿爹的,阿娘的,大哥的,二哥的……就是没有月的。我再也听不到月的声音,再也听不到她叫我“年哥哥”了,再也没有人能阻止我了……

不过我不会想很久,因为我很忙。自从我长得比灶台还高之后,做饭的活都由我干了。每天早上鸡还没有叫的时候,我就得起来为大家做早饭。等大家吃完饭,我收拾完碗筷,就得跟阿爹阿娘去地里干活了。

我住的村子靠近水边,我也是在水边被阿爹捡到的。

阿爹阿娘对哥哥姐姐们和对我不一样,哥哥姐姐们可以跟阿爹阿娘一起睡,我不可以。阿爹阿娘会抱哥哥姐姐们,但是不会抱我。哥哥姐姐们可以上桌吃饭,我不能,每次要等到大家吃完之后我才能吃剩下的饭菜。

因为月经常陪我玩,村子里其他的孩子不开心了。有一天,我在水边等着月,突然冲出来一堆孩子。他们围着我,我的大哥瞪着我说:“你以后不准找月玩。”

这一天,我浑身充满了力量,一天就干了两天的活。

阿娘说:“既然年不在了,你嫁给我们家老大也是一样的,反正都是我们家媳妇儿。”月白皙的脸上流下了两行泪,一把夺过身边的火把,点燃了自己。

我是年。

我是被锣鼓声吵醒的。

等我扛着锄头回到家,发现大家都在。我跟阿爹阿娘说我要向月提亲,他们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大哥恶狠狠地盯着我,脸色铁青,好像要把我吃了一样。阿娘尖着嗓子叫着:“想得美,我把你养这么大已经够了,还想有媳妇儿,做梦!”

“不……”我嘶吼着。大家都吓傻了,没有一个人上去把火扑灭,我眼睁睁看着月被火焰吞噬。

我一下子愣住了,这大红色似乎很眼熟,我的记忆中也有一个红色的身影。突然,院子里火光冲天,锣鼓齐响。那火光似乎一下冲到了我的脑子里,在我的脑子里炸开了。

昔者,有神兽名“年”,形若狮子而独角,性凶恶。每至岁末由巨潭出,食人畜。时人恐之,苦于无制之之法。

关于我的身世,阿爹只告诉我这个。

我一下子蒙了,我求阿娘,我说我已经答应月去提亲了,月也说她会嫁给我。阿爹刚想说什么,二哥把他拦住,眯着细长的眼睛对着我笑着。我想起了春天时在山上遇到的毒蛇,二哥眼神好像那蛇。我心里一下子七上八下,又出了一身冷汗。

岁末,一白发叟客来,村首老妪以食食之,告之“年”险。叟客捋须而笑,贻红纸裹门,告之夜半燃火敲鼓。夜半,“年”果至,环四周,视之,惊觉门以大红纸裹之。

第二天,我在地里干活,月突然来了,她说昨天阿娘问她有没有喜欢的人,她说阿娘问她愿不愿意做我们家的媳妇儿,她说她想做我的媳妇儿……我开心极了,我说我会去她家提亲,她说她等我。

等我醒来,我发现自己在黑黑的柴房,我使劲推门,却根本推不动,我想喊人,却发不出一点声音。院子里突然热闹起来,我趴在门上从门缝往外看,看见院子里贴满了红纸,点着许多火把。

我心里忽然生出了一抹失落,要是水边更远一点就好了,不过看着她沾满泥土的手,我的脸开始发烫。她却不怎么在意,在水里洗了洗手,又掏出一块小手帕,“给你,把脸擦干净吧。”我手足无措地接过手帕,洗了脸,却舍不得用它,偷偷地揣到怀里。

从那以后,月真的经常来陪我玩。我很开心,除了那一件事。

对了,月呢?她落水了,我要去救她,我要去救她……我的意识逐渐清明起来,月担心地看着我,其他的孩子缩在一起,大喊着“怪物”然后跑走了。

耳边再也听不到尖叫声,可我的身体还在发热,我奔跑着跃入水中。

除了这些事,村里的日子还是很平静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逐渐地,我长得比锄头还高了,月也长高了,而且更加漂亮了。只是发生了一件事,大哥从山上摔下来,摔断了腿,瘸了。因此,他的脾气越来越暴躁,阿爹阿娘也变得暴躁,因为他们担心大哥娶不到媳妇儿。我只能更加卖力地干活,尽量不在他们面前出现。

有时候,看着阿爹阿娘和哥哥姐姐们在一起,我也会想我自己的阿爹阿娘。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们,我很想知道他们长什么样。

就在这时,我听到一个比山上的百灵鸟唱歌还好听的声音,“你们不准欺负人。”我抹开了脸上的泥巴,看到了挡在我面前的月。她真的很漂亮,就算是生气时也很漂亮。白皙的脸颊上布着红晕,秀气的眉毛扭成一团,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怒气,她生气地喊着:“你们不许欺负他。”

虽然浸在冰冷的水中,可是我的身体却开始发烫,头上的胎记也在发热。我的意识逐渐模糊,只听见耳边传来了孩子们的惊呼,还有月急切的喊声,“年哥哥……”

月叉着腰,昂着头,“不,我不跟你们玩,你们欺负人!”说完拉着我跑走了。她的手比我小,暖暖的,软软的,不像我的手一样都是茧子。她拉着我跑到水边,然后就放开了我的手。

虽然很害怕,但是我还是摇头了。于是,他们一拥而上,雨点般的拳头落在我的头上、身上,我抱着头无法反抗。就在这时,我听见了月惊慌的声音:“你们干什么?快别打了!”

不过这样也好,不会有食物浪费,我们村子有食物不容易。哥哥姐姐们应该是跟我有一样的想法,所以他们都吃得很干净。

我叫年。

那一天,我会从巨潭下出来,冲到人类的村子去,吃掉村子里的牲畜和可恶的人类。

“年”呆之,忽闻噼啪声起,火光冲天。须臾,“年”异之,遂哀吼,声震二三里,哀转久绝,悲哀婉转。人皆惊之,掩耳闭目,两股战战。有勇者启窗视之,“年”惊窜奔,跃入水中,不复现。遂人识“年”性,每逢“年”出,贴红联、燃爆竹以驱年,“年”果不至。

每天我都在巨潭底下睡觉,除了一天。

几天后,阿娘告诉我她去月家提亲了,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跑到月的家里,月红着脸对我笑着,她说她的阿爹阿娘已经答应了,我无比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树上的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推推搡搡地爬了下来。我听到大哥小心翼翼地说:“他是没人要的丑八怪,你别跟他玩,过来跟我们玩吧……”村里的孩子没有不喜欢跟月玩的。

我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刚刚一个瞬间,我看到村头的那棵歪脖子树上爬满了小孩,其中就有我的大哥和二哥。

墨香依旧
墨香依旧  作家

相关阅读
遇到不上进和不浪漫的男人怎么办?

在我的概念里,鞭打慢牛的感觉,真是比自己跋山涉水还要累。 推倒自己的惰性,已不是一劳永逸之事,还得像西西弗斯推巨石上山一样,披星戴月日夜不息地让身边的男人也加速跑起来,真是劳心费神,绝望不已。 所以,当一个优秀动力足的姑娘,遇上一枚目光炯炯志向远大的男人,那可以说王子和公主从此过上了只争朝夕钟鸣鼎食的日子; 可惜如果该姑娘遇上的是一个神色萎靡小富即安的男人,那么公主可能会每天絮叨“看我这丫鬟...

乖乖,不怕不怕

1, 公交车在狭窄的巷子里颠簸前行。巷子两边,青砖的建筑散发出古朴的气息,一些金字招牌又给这古朴蒙上一层富丽堂皇的浮躁。 小婉半个屁股挂在座位上,伸长脖子,使劲望着司机上方的电子屏幕,同时,耳朵支棱着,唯恐漏过标准女声报站的信息。 小婉以为,进入市区中心,到处都是高楼林立,没想到,越近皇城根儿下,越是青砖红瓦的建筑,朴实、亲切。 公交车一路摇晃着,转出小巷,终于,小婉听到了她要下车的站名,急...

圆难满

十二月的雪花总是如期而至,窗外的雪花纷纷扬扬也掩盖不住室内那因难产而撕心裂肺的声音,她声嘶力竭的喊叫着,湿漉漉的头发胡乱贴在她的额头上,眉毛拧作一团,眼睛几乎要从眼眶里凸出来,鼻翼一张一翕,急促的喘息着,嗓音早以沙哑,双手紧紧抓着早已被汗水浸湿的床单,手臂上青筋暴起。这已经是这个家庭第三次为孩子来到这个世界做准备啦!夫妻俩生活清贫,平时也勤快,但一直有个心愿就是希望能再要一个儿子。大儿子三岁...

从枫桥无枫到永不相逢

文/沐子衿 -01- 八月末,苍松翠柏,一碧长青。 清波微荡水面粼光,桥上恋人入对成双。 轻轻“咔嚓”一声响,付筱茉抬眼便瞧到几级台阶上,一个被相机挡住脸,穿着格子衫的男人,正在拍照。 付筱茉不甚在意地用手扇扇风,觉得浑身上下黏黏腻腻,散心的兴致被热气蒸腾得荡然无存。 她决定回酒店,没多久,大雨顷刻而至,周围弥漫在一片水汽中。 付筱茉没带伞,瞬间被淋成落汤鸡,屋檐下站满了人,拐过路的尽头,终...

一条狗死了。

一、 他回到家,母亲在厨房忙碌,一锅水烧得滚烫,男人在客厅抽烟,电视声音开得很大。当地电视台在播放最近各种奇葩的新闻,女主持人像个八卦的大妈,穿着一套亮黄的西装,说起一件因狗引发的交通事故,眼里满是戏谑。电视里,狗主人在哭个不停—— “要不是你的车不管不顾开过来,我的狗怎么会死?你赔我的狗!” 这时,厨房发出“哐铛”一声响,他急忙跑进厨房,不锈钢盆掉在地上,一片片裹着姜葱蒜的鱼肉也掉在地上,...

《猎场》:看你的状态,就知道是不是个自律的人

文/陵子 (1) 最近听朋友口中说的都是《猎场》,晚上听完课后,打开了电视。 世心集团的萨总,请郑秋冬给员工演讲,郑秋冬说得振奋人心,激情澎湃的,让萨总也为郑秋冬拍案叫好,所以事后便加了一倍的筹劳给郑秋冬。 郑秋冬的师兄白力勤和罗伊人在网上看着郑秋冬的演讲直播,一边看一边评伦着郑秋冬的演讲,白力勤虽然对郑秋冬的演讲嗤之以鼻,但还是欣赏他在现场的感召力。 演讲结束之后,萨总在给钱的时候,质问郑...

不惑已过,花甲未满

突然觉得这三年有她,真好

10楼天台,我在这座城市的唯一出口 租房故事

为了给女友一个惊喜,矮军在天台安上了绿绿白白的彩灯,这一片彩灯像这个城中村里唯一的童话,但在外地的女友最终也没来。 一 2014年夏天,刚毕业的我孤身一人到深圳找工作。那时,龙岗是深圳房价最便宜的地区,是很多初级深漂租房的不二之选。 虽然做足了心理建设,但一连几天我都一无所获,要么是交通不便要么是房子太差不适合,归根结底还是穷,我只能选最便宜的。 一天,我走进一条阴凉的小巷,看到一张红纸上写...

言情后花园©2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