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言‖ 原生枷锁

2018-11-06 15:30:10 作者:塔子啊

她莫名其妙的骑到一家超市门口,把车停在路边,坐在车座上,看着面前车来车往,她想着车里的每个人都有一个家庭,可没有人有她这样窝囊吧。

在王姨家安排静初和刘家瑞见了一面,刘家瑞是独子,从小被家里人惯大的。高个子,浓眉大眼,长得也算帅气,上学时候都是女孩子红着脸倒追他,又被这些女孩子惯得没多大常说的绅士风度,却在长辈面前表现的大方得体。陈太太见了是中意的,刘家这边是想着赶紧给家瑞娶了亲,有媳妇管着他,别整日的混在外面,好好过日子。看着静初又懂事又听话,心里也喜欢,又看家瑞这边也没说不的意思,想着怕是害羞,不好言语,就主动催着家瑞再约静初出来见见,家瑞也就照着约了,陈家看家瑞来约,也赶忙推着静初赴约。出来的次数多了,静初越认定家瑞和自己不合适,他给不了静初要的独一无二的爱,家瑞是想着能凑合着过日子,以后领着静初出来,在兄弟们面前也不会觉得没面子,就这样吧。

九月的山城冻得人厉害,晚上骑着电车,昏黄路灯下的人非要抖两下,才能把衣服里的寒气抖出来,怕是刚抖出来新的寒气又排队似的挤进去。像陈静初的泪,拿袖子在脸上抹两下,好容易干净些,新的泪又流出来了,让这寒风一吹,裂的脸生疼。

静初骑着电车胡乱走着,不想回家去,又不知道晚上的九点钟还能去哪里。绿灯亮了,停在前面的那对爱人开始往前走了,静初的泪又开始流,她还是想不通为什么是自己?从小到大,不争不抢,是个懂事的女儿和照顾人的姐姐,不乱谈男朋友,不随便和男生出来过夜,她对得起所有人,偏偏最后苦了自己。可这些又能怨谁,过不了自己选择的生活又能怨谁,好笑的是,她连谁对谁错也分不清了,她只想有个人吧,站出来说“跟我走跟我走跟我走吧。”

年底前静初与家瑞订了亲,开春穿着秀禾服行了婚礼。

好容易不哭吧,偏偏等红灯的空碰见一对爱人,女子穿了土黄色长款风衣,披肩的头发被卷成一个个的波浪形,深蓝色的牛仔阔腿裤因坐着的缘故露出半截小腿,蛇纹切尔西短靴牢牢的放在电车后座踏板上,一会又落在地上,一抖一抖点着地面,她扣紧了风衣,向前趴着把手放进了男子外套口袋里。风吹过波浪形的头发,带出来一点笑声,钻进静初的耳朵里,引得静初哭的更凶了。

过了一会才发觉,身后有人唱歌,她回头,看见有位拿着吉他的男生在唱着歌,她听不进去歌词和旋律,只是看见他正定定的看着她,嘴一动一动的唱着歌。

静初回了家,母亲的心放了一大截,可还是不放心,得给静初要个婆家,成了家有了孩子,她的心就定下来了,便逢人张口就说给我们静初打听找个婆家。静初长得不算白,下巴尖尖的,笑起来下巴尖的更厉害些,厚嘴唇,三角眼,柳叶眉,个子是三个孩子里最低的,单论长相不是家里人看好的模样。除了这点,别人是挑不出静初的毛病了,从小懂事帮扶着母亲做家务看弟妹,性格又文静,家里给寻得活虽说挣不大钱,可稳定,再说谁指望姑娘家赚钱,结婚有了孩子,还上不上班不好说呢。

电话不打还好,有些话说出了听到人心里去,好似带了刀子,划得心一道道的。在太阳底下晒久了的塑料衣架,再挂上衣服,一挂就碎,可衣架不就得在太阳底下晒衣服,可他偏偏是碎了。母女一场,二十年下来,图的是什么?电话那边又道,还不如不管你,生下你来,随你去了罢。

九月的山城是凉的吓人的,非逼得人抖两下,把吹进衣服里的寒气抖出来。

聊了两三个月,刘家这边就来信意思是,孩子们也不小了,合适的话就订下来。陈太太一听自然是开心的,张罗着订下这门亲事。静初稍一说不愿意,陈太太就变了脸,仰着头的骂“这样的不愿意,你还挑什么样的,你别以为自己有多少人惦记似的,要不是你王姨在中间说活说活,人家还瞧得上你,别以为上了个大学就厉害,读书读的穷酸气。”静初听完这些话,心里又被划得一道道的,摔了门出来看电影。

郭辰唱了一晚上的歌,他前面来了三五个人,走了,又来了三五个人,有人上前往琴盒里放了零钱,有人就只是看了一会,他都无动于衷,只唱着自己的歌。歌唱完的时候,静初骑着电车停在了对面,明明停下了车,但她还是坐在车上。静初背对着他,他看不清静初的模样,可他就是想放下吉他,过去抱抱她,说不出为什么。直到静初转身看见了他,他看清了静初的模样,还是想过去抱抱她。

三五个路人凑过来,或放下零钱或走开了,静初还是坐在车座上,她转过了身重又背对着郭辰,她想着只要他过来和她说一句话,她就跟他走,她就自由了。九月的风吹开了静初的心里话,吹到了郭辰耳边。郭辰唱了一首又一首的歌,静初等到身体冷的发抖,静初心里想他唱完这首歌还没过来,我就走。一首一首过去,静初还是没走。等到对面店铺关了灯锁了门,静初回头重又看了眼郭辰,郭辰留了偏分带点刘海,宽松的长袖T恤下摆垂在牛仔裤上,怀前背着木吉他,看着她只是唱啊唱。她还是听不进去他在唱的什么,但是她想与她无关了。

眼瞅着毕业的日子,一天天的要到了。陈太太催着陈先生快去找下表姑家的老五哥,帮着给静初寻个活,就在跟前的,做了活谈个近处婆家,这块心病就算了了。静初这边是一家家的投简历,坐两小时的公车参加招聘会,好容易找了家工作,周一就赶紧上班去了。陈太太一看静初没回老家,着了急,在家吵静初父亲不争气,没个本事早寻个活,又嫌不管这个不管那个,苦了自己省吃俭用操持着家,老了连个养老的人都没有。陈先生是个老实人,说不出什么话,只管叹了口气,抽起了烟,她母亲又骂只知道抽烟,跟了他这么些年,自己一天福都没享上。哭够了又和静初通电话,静初只道,“我成年了,为什么不能选自己的路。”陈太太一听骂静初白眼狼,养了她二十多年,供着读了二十年的书,那时候怎么不说选自己的路,书读完了,翅膀硬了,要选自己的路了。

静初还是回了家,干了父亲托人找的活。静初心里安慰自己,还有一个呢,再不济再不济谈一个自己喜欢的朋友。静初也谈过几个朋友,静初享受热情的浓郁的独一无二的爱,她要对方眼里只有她一个,她要对方只可想起她一个,大多男生起先热情,寒虚问暖,慢慢的就冷淡了,对方冷淡下来之后静初也没有心思继续谈下去了。缺爱的人没有爱意给予对方,她只有不断索求,要到不能再给的时候,这颗爱的火苗就灭了。

于是很快就有了几家来介绍,静初母亲左看右看,相中了后三条街上的刘家瑞,家境殷实,孩子也实在,刘家母亲是陈太太好友王姨的表姐,家离得近些,也见过几面,之前也听王姨提起过,又托人细细打听,觉得甚好。当下告诉了静初,静初脸一变,道“他是怎样的人?”她母亲只说家庭怎样怎样,和他母亲见过几面,看着像是个过日子的主,静初又问,“那他人呢?”她母亲又说“那我不知道,你感兴趣就自己去聊,问东问西,我也没见过。”

她已经习惯做家里长姐,帮着父母照看弟妹,不争不抢过到了24岁。弟弟妹妹都出来读了大学,她的大学是快要毕业了。静初还没想好以后生活怎么过,却有一点是肯定的,就是要过喜欢的,和喜欢的人在喜欢的城市做喜欢的工作。她从小到大,尽忍让着,凡事先由弟妹选,忍让着久了,父母也理所当然的安排了。

她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偏偏是自己?她是家中长姐,底下还有一对孪生兄妹,她虽仅年长四岁,但也从小就懂得照顾弟妹。对于弟妹而言,她这个长姐是没得说的,打小受了点委屈,就跑到长姐怀里讨安慰,静初摸着他们的头,笑笑说“不哭了不哭了,赶明姐姐打他去。”弟妹们听了这话,再撇着嘴抽搭两下鼻子,一会儿就笑着走开了。对于父母而言,她这个长女也是没得说的,孪生胎从小就得到家里更多关注,无意里就冷了静初,添了两个孩子后,家里又更拮据些,静初也都忍让着不言语。

陈太太领了三个孩子上集,弟弟闹着要鸡腿,被磨得没得办法,陈太太走到肉食店前,回头看了下静初,十二岁的静初穿着学校发的白蓝校服,转过身去看摊上的手链。陈太太转回身,要了两只鸡腿,分给弟弟妹妹,又推搡着他们嘴里叨着“一上集就要这要那,在家里少着你们吃了吗?正经吃饭又嫌好怨孬,以后看我还给你们做饭罢。”说着走到静初旁边道,“看这两个败家玩意,在家吃饱喝足出来的,来到集上就馋的迈不动步。”弟弟妹妹也跟过来,挤在静初两边,静初放下手里拿着的手链,把手搭在弟弟妹妹肩上,微微一笑和母亲说,“弟弟妹妹还小,不懂事。”母亲啐了一口,“还小呢?我这么大的时候老早就懂帮家里干活了,哪里这样不懂事的。我看就是几天没挨打,欠了那一下。”弟弟妹妹手里拿着了鸡腿,就听不见母亲说的话了,举着鸡腿要静初尝尝,静初说“你们吃吧,姐姐不吃。”陈太太看见了,避着似的低头去看摊上静初刚放下的手链,便道“你喜欢吧?我给你买一个。”静初看了看手链,又看了看母亲,说“要这些小玩意作甚,算了吧。”转过身,拉起弟弟妹妹便走。母亲迎上来讪讪笑道“这些孩子里就你懂事了”,又用食指点了点弟弟的后脑勺,“就知道要要要,什么时候有你姐姐一半的懂事。”静初不言语,只管拉着弟弟妹妹走,一走就走了十几年。

静初骑出电车,向前骑去了,这一走却听清了郭辰换了首歌,他扯着嗓子吼唱着“妹妹你大胆的往前走哇,往前走,莫回头。”对眼前这位女子唱的歌,她一首也没听进去,哪怕她听进去一句,就该懂得很多时候,话语和行动都无济于事,承诺也就显得苍白,要是自己连自己都暖不过来,也很难从别人身上得到一点点的安慰,就当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切,是生活讲了个蹩脚的笑话。

母亲也不知从哪听到谁谁家的闺女大学毕业跟着同学嫁到了哪个地方,回不了娘家一两次,父母生病了、老了都照顾不上,或者被人家欺负了,也回不了家,回家来了年纪大了,工作也不好找,婆家也难寻。不听还好,听完一天急的一天,弟弟妹妹向来看着大女儿做事,大女儿要是走远了,弟弟妹妹们还不得走到天涯海角,老两口辛辛苦苦养着三个孩子都上了大学,亲戚里最有面子,可到头来,老了身边都没个守着的人,到时候哭给谁看。

塔子啊
塔子啊  作家 想在这个世界留下点自己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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